一夜都没有睡好。
连续几个晚上钱世贵都没有睡好。总想着怎么能够和武冬梅来一个干净利索的“快刀斩乱麻”。翻来覆去却还是为难,还是顾忌——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和方法,才能最大限度地照顾到一家老小的心情和面子……短短几天,因为着急上火,休息不好,他的嘴角都起燎泡了。
还好,每当有了困惑心情无法开解的时候,钱世贵就想起他“万能的老大哥”来。
挨到周末,钱世贵提前安排好所有公务,赶紧联系老大哥。
他刚刚“喂”了一声,老大哥就在那边打着哈哈说:“钱老弟啊,得空了?这么久了也不来我这里玩……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你年底忙得很,所以都没敢打扰你……那,你今天给我打电话,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钱世贵就说:“也,没什么大事吧。可能就是因为最近太忙了,体质下降、口舌生疮,我感觉自己内分泌有点紊乱了,就想去找你开两服药帮我调一调。不知道你这两天有空吗?”
“有有有。”老大哥说,“我一个退休老头家的,天天都空!这地球离了谁还不转了是不是,呵呵呵。那明天你就过来吧,我等你!早点来哈!”突然又说:“哦,对了,前两天市里有几个藏友在聚会,我看见红英表妹也来了,就私下里邀请她上我‘野墅’来玩呢。要不明天你们就一起来吧。是我给她打电话还是你亲自给她打电话啊?
其实,钱世贵本来是想找老大哥单独聊的。看老大哥有意想见表妹,就只好说:“行,只要她有空!那我就先联系一下她再跟你说哈。”
老大哥说:“好好好,我等你的信儿!”
完了钱世贵马上就给表妹打电话,表妹欣然应允了。表妹说,要不明天早上去接他,可钱世贵说,不想让武冬梅知道他们一起去就拒绝了。
于是,第二天出门时,钱世贵思虑再三,还是面无表情地给武冬梅报备说,最近身体不舒服,要去老大哥那里开两服中药调一调。
武冬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一扭头蹦出一句话:“我看你早就该去‘治一治’了!”
第二天一早,钱世贵就打的出门了。
到了地儿,刚下车,老大哥就从院子里迎了出来。见就他一个人,就问:
“怎么,红英呢,你们没有一起来?”
钱世贵就说:“红英说公司有点事,要稍微晚一点才来。”
老大哥就说:“哦哦,没事没事,那我就先给你看看嘴吧。”
一坐下来,钱世贵就开始唉声叹气,摇头不止,说:“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说着就把武冬梅的“恶劣行径”狠狠地控诉了一番。说,“整天颐指气使就算了,还要控制我的交往——把我周围的女性都屏蔽完了,现在,吃飞醋都吃到红英身上来了!简直是……”
老大哥就说:“真的呀?确实有点过分了哈。嗨,要不,下次她再这样说,你就说,红英已经有男朋友了,呵呵呵。好,先不说了。来,把嘴张开,舌头伸出来,我先给你看看吧。”
钱世贵就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嘴。老大哥里里外外给他看了一圈,又给他号了个脉,说:“你这就是心火太重,脾胃失调造成的。恐怕确实是你这段时间太忙太累了,再加上你家里这事一折腾,就心脾积热,郁火上炎了吧。中医把这个叫着心火内扰、肝胆失疏,是劳逸不当、七情所伤所至的体质下降啊。唉,我看你身体素质还是挺好的,应该就是这段时间情绪波动、睡眠不佳的原因吧,确实跟植物神经功能失调有关啊……没什么大问题,我这就给你开两服升阳泻火、补中益气的药吧。保准你很快就好了!”
老大哥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处方签和笔,以流利的行草,悉悉唰唰地笔走龙蛇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升麻、柴胡、黄芪、大生地、川连、淡竹叶、肉桂、牛膝……”不一会就开好了。老大哥说:“我也就只有给你清肝健脾、引火归原的本事吧。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你的心病,我恐怕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钱世贵说:“谢谢你了老大哥!可是,我……”
老大哥就一边收拾家伙,一边劝慰他说:“嗨,我只能说说我个人的建议,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啊——反正,我觉得哈,结婚离婚都是人生的大事情,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老人都说了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建一个家也不容易啊,你可要把方方面面的利弊都考虑清楚,孰重孰轻慎重决定。不然,就算你今后再换一个,也不一定就能令人满意。新鲜过后,又会有新的‘这里不如意,那里合不来’的问题。那样的话,岂不就白折腾了?如果是这种结果,那和你现在的局面又有多少区别呢?——还不如一个知根知底的糟糠之妻来得简单直接呢!”
钱世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知道……我肯定会慎重考虑的。可是,老大哥,我这样过起来真的很压抑,太难受了啊!”
老大哥就说:“想开一点钱老弟,也没有那么严重哈!嗯,那我就再说个话丑理端的话吧:这男人和女人啊,有爱情的时候,结不结婚都无所谓,没有爱情的时候,离不离婚也都可以过——其实啊,最终能维系婚姻家庭的,不是爱情,而是亲情啊!真的……”
正说着,肖红英开着她的越野车到门口了。老大哥见了赶紧迎出去,高兴地说:“欢迎欢迎啊!红英妹妹,我这里还是好找吧?来来来,把车子停到库里去。”
肖红英说:“不了不了,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呢,忙得很!我就是先来认个门子的。”
“行行行,那就先进来坐会儿吧,我一会儿亲自带你参观哈!”
两个人就兴高采烈地走进了院子。肖红英一眼看见站在堂屋门口的钱世贵,就夸张地说: “哎哟哥哥,你这是在干啥子哦,嘴巴上长了那么大个疮,毁容了哈!再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说说笑笑就进了屋。
钱世贵就落寞地说了一句:“有什么办法呢。”完了就把在成都淘的玉佛小挂件拿给了她,说:“上次忘了带给你。”
肖红英说了声“谢谢哥,挺精致的。”马上就把它戴在了脖子上。
陈表弟又上了一杯茶。还没落座,老大哥就对钱世贵说:“那这样子,你上次已经看过了。那你先坐会儿,喝喝茶。我要亲自带我妹去转一转。”于是,就拉着肖红英出去了。
刚刚出门,老大哥就憋不住悄悄地把钱世贵的不良状态告诉了肖红英。
肖红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没有这么严重吧?他平时就爱跟我发牢骚,也就发泄一下,说说也就完事了。”
老大哥说:“这回好像不一样,像是有点当真了。我都说了他一阵子了。要不你一会儿也好好劝劝他吧。”肖红英说:“好好好,知道了!”又急火攻心地咕哝道:“你说我这个老表哥啊,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都‘奔六’的人了,竟然还抱着那些陈年旧事不撒手,还要为这些事闹离婚,简直太可笑了!你说他这么胡闹他对得起谁呀?还在那里一根筋!”
老大哥说:“可他说他们两口子早就不在一起住了,离婚就是早晚的事。”
肖红英说:“那又怎样,少来夫妻老来伴嘛。两口子哪有不闹矛盾的?不然就不叫前世的冤家了!”叹了口气,又说:“唉,老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我那表嫂吧,其实人并不坏,就是性格上有点强势,醋意大,喜欢自作主张。但说个老实话,人家对我表哥那可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巴心巴肝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几乎从没让他操过心——这是我表哥自己说的嘛。真的,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我表嫂对我哥的帮助那都是相当大的!嗨,我表哥这个人哪,就是太较真、太不知足了!”
老大哥说:“哦,是这样的啊。我倒没有听他说起过。”
肖红英就说:“所以说‘真相不止一个’嘛!哼,我表哥老说他老婆没情调,什么都说不到一块去,可我表嫂还嫌他一天磨磨叽叽的‘过场’多呢!我表哥这个人吧,他自己性格阴柔没脾气,那我表嫂强势一点也算是一种互补吧?人无完人,谁还没有个毛病了。你不能总说自己都是正确的,别人都是错误的吧?——我看他们俩啊,也就是你忍了我的霸道,我忍了你的挑剔而已。说真的,婚姻这个事情,不能都只站在各人的立场上说话,是不是?不换位思考替对方着想,那他换了谁都是搞不好的!人家都说,婚姻是需要用心经营的。可我那表哥啊,哼,我看他除了牢骚满腹、愁眉苦脸,根本就没有好好经营过!”
老大哥说:“嗯,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婚姻确实是需要经营啊!”
肖红英就说:“可你看看他……”
肖红英一下就无心观景了。两个人匆匆忙忙在院子各处转了一圈,她就急切地回到了堂屋。老大哥以“我去安排一下中午的菜”就避开了。
肖红英貌似在屋里四处浏览,却把她那不满的目光在钱世贵身上扫来扫去。
她嘴里戏谑道:“好嘛表哥,离婚这么大的事你都可以随便说了哈?真是涨本事了!难道你真想抛家弃子、打碎从来?背信弃义的事你做得出来吗?哼,我看你真是没事找事啊,你让嫂子知道了怎么办?那不又得鸡飞狗跳的了?”
钱世贵赌气说:“那有什么,我正想跟她摊牌呢!”
“呵,摊牌?”肖红英叹了口气,说,“不是我说你啊哥,这事你做得就真欠考虑了!我说哥啊,你不是早就说不想再折腾了,愿意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吗,怎么又生出个幺蛾子来?还要‘摊牌’呢,你想跟谁摊牌啊?——难怪你这些年跟我表嫂处不好,原来你心里还在惦记那个‘庄卫红’啊!我知道你们当年感情好,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皇历了,搁在心里就行了。你不能让它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啊!”
钱世贵就说:“不是我跟她过不去啊表妹,是她一天都在跟我无事生非、无理取闹!”
肖红英又叹了口气,说:“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女人嘛,有时候看似无理取闹,其实她可能就是太在意你了,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你们男人要理解嘛!”
钱世贵说:“我理解不了!真的,太不可理喻了——你看她有没有道理嘛,吃飞醋都把你捎上了!说话之难听,之缺德,我都说不出口来啊!”
肖红英就呵呵呵地笑起来,说:“我知道,我知道。女人嘛……可以想象。呵呵呵,我能理解。所以我让你一个人少来我们家嘛。”
“那怎么行,”钱世贵说,“这个我绝对不答应!”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肖红英说,“孰是孰非,只有你们两个自己最清楚。但是哥,我倒是觉得,一个家庭,尊重都是相互的。你那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还经常冒出来兴妖作怪,换了哪个女人都受不了的!说不定正是因为你这么些年没有敞开心扉接纳她,认可她,我嫂子才这么鬼火冒,处处都跟你作对的——人家没有安全感啊!”
“她还没有安全感啊?”钱世贵说,“她把我都踩到地板上了!整天在家作威作福的,她还没有安全感?”
”唉,女人的心你不懂啊!”肖红英说,“哥,我一再说,你和嫂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主要是缺乏沟通交流造成的。说真的,你们也都老夫老妻了,应该坦诚相待了!你那几十年前的感情债,现在也应该销账了。没意思嘛,对谁都不好!你老这个样子,你们家不乱才怪呢!”又托着脖子上的小玉佩说:“你看,你还送我个‘弥勒佛’,我看你倒是应该学一学人家笑口常开、大肚能容的豁达劲儿呢!你——难到你真的想离婚吗?”
“我——你说她一辈子都这么欺压我,我是真的不想忍了。你看我这嘴巴上的疮,就是前几天跟她吵架给气的!我今天过来,一个是请老大哥给我看看病,二一个就是,这件事情我也想请他帮我‘把把脉’,参谋参谋,完了我再来作决定。”
肖红英立马板着脸说:“还请人把脉拿主意呢,你自己就没个主意吗?我说哥,你谈恋爱轰轰烈烈没问题,可这结婚过日子,还是踏踏实实平平淡淡才长久啊!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个事,我和老大哥的意见都一样,那就是:你赶紧给我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吧!婚姻不是儿戏。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最重要的啊!”
老大哥回到堂屋,见两兄妹还在“斗气”。就对肖红英说:“红英啊,我这里还是有几样好东西哦,要不你自己上楼去挑一挑,看上哪样大哥我也送给你哈!”
肖红英说:“好好好,我这就……”话还没说完,她的电话就响了。
肖红英说:“哎呀呀,不行了,公司又在催我了。我得赶紧回去了。那老大哥,今天我就失陪了哈,改天我再来好好玩。”她回头瞪了钱世贵一眼,转头又对老大哥说:“那,老大哥,我哥的病,妹妹就拜托您给他好好治了哈——别让他‘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肖红英说完就“噔噔噔”地出门去了。老大哥追出来说:“等等红英,我送送你。”
看着表妹离去的背影,钱世贵两眼无神地坐在堂屋,心里空落落的。想起刚才表妹对自己的一顿数落和对他失望的眼神,他的心情又特别的羞愧和沮丧。
老大哥送客回来,老哥俩对视了一眼。钱世贵就讪讪地说:“这老表妹,对我可从来没这么厉害过。”老大哥就笑着叹了口气说:“也难怪。你这个举动,确实把她吓着了啊!”
钱世贵尴尬地笑笑说:“我还没有怎么样呢,呵呵呵,我看她反应有点过度了……”
老大哥说:“也不是吧……行了,钱老弟,别想这些事情了,会过去的。你看你这着急上火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你说你本来这一阵就忙,还这样思想焦虑、情绪不稳的,不生病才怪呢!你别看就是个口舌生疮,它其实涉及你心肝脾胃好多个脏腑哩,要不你怎么会烦躁多梦、寝食难安的?你必须引起重视了哈!疲劳当然是一方面的因素,但主要还是中焦郁热,多半都是精神紧张、心神不安引起的。一会儿回去就把药熬来喝哈,然后就多喝水,多吃点清淡的东西就可以了。要说好起来也挺快的。”
钱世贵就说:“嗯嗯,知道了。”
老大哥看了他一眼,又说:“至于别的事情,那就要靠你自己消化了!”
又说:“老弟呀,听红英说,我那弟妹,除了好强一点,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吧?至于你们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就不要再去计较了。谁对谁错,就看站在哪一方说吧。人家当年也就是喜欢你,所以才对你那么上心、醋意才那么大嘛。可以理解。网上不是说了么,最深情的告白,是最长情的陪伴。现在你们都儿大女成人的了,大家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好吗?可你说你还……都过去几十年的事情了,人家那边也过得好好的,难到你还想怎么样,把两个家庭都毁了吗?不可能嘛!老弟啊,你要真是这么一意孤行,到时候可能就是个鸡飞蛋打、两头落空的结局了啊!”
钱世贵说:“可我,我就是觉得心里别扭,老是过不去这个坎啊……”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老大哥说,“时间会消解一切的。老弟呀,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上次来说起这个事情,我就觉得你那想法有点欠妥。今天红英这一深说,我就更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我和红英的态度都一样——你就彻底地跟过去一刀两断吧,没意义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不然,你方方面面都要受伤害……不是我们不支持你,关键是,你自己都还是犹豫的啊!我觉得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吧。你说呢?”
钱世贵没有作声。老大哥就又说:“嗨,我就是想说,感情这个东西吧,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来了你也挡不住,去了你也挽不回。你往天不是总羡慕我和我老伴‘琴瑟和鸣’吗?结果你看,还没有‘白头偕老’几天呢,她就抛下我一个人归西了。你说我伤感不伤感?这道理都是一样的——虽然都有遗憾吧,但人的一生,有那么一次‘刻骨铭心’的感受也就够了吧!何况,弟妹我也见过的,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讲道理吧。我看她还是挺心疼你的。夫妻之间,有矛盾就要沟通解决嘛。最忌讳斗气打冷战。要不老话怎么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吵吵闹闹才得到老嘛。婚姻这个事情,确实还是需要相互经营的啊!钱老弟,‘离婚’这些话,今后可不要轻易说出口了啊!好吗?”
钱世贵深深地叹了口气,心神不宁地“嗯”了一声。
老大哥就拍了拍他的肩说:“嗨,不用担心,时间会调和一切的。如果你还没有想通,那你们夫妻俩就先冷静一段时间,缓一缓,等你自己想清楚了再作决定,你说呢?”
钱世贵就迟疑着说:“也是。我,我这一阵也确实挺忙的……那就,缓缓再说吧。”
就这么,各归其位,各忙各的。
钱世贵两口子为了息事宁人,也都不吵不闹的,看上去一切照常。
可钱世贵心里还是“鲠’着,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去何从。他其实也说不清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到底是放不下“回忆里的那个人”,还是放不下自己那一场“青春梦”。
看来,感情的事确实是不那么容易解决的啊。钱世贵感叹道。无论“快刀乱麻”,还是“藕断丝连”,哪样都是伤心伤肝、牵肠挂肚的痛啊!不然,就没有那么多“梁祝”、“宝黛”的痴男怨女的“风月债”了。除非遇到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件……
可眼下,还是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