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获了大奖,当然要隆重地庆贺一下。这是局里第一次荣获这样高规格的大奖,承蒙领导开恩,特许大家到外面去“嗨撮”一顿。局长委派管这一块的黄副局长带队,黄局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宣传科副科长吴小光,但特别叮嘱:一个是,还是要稍微上档次一点的地方,另一个就是,切记不可对外声张!
吴小光得令,立马气宇轩昂地去“景洋大酒店”订了两个联通包间。难得有这么一个长脸的机会,又正好赶在干部测评换届选举的节骨眼上,吴小光特意把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叫去了。他想让大家明白他在领导那里的分量,也想让大家对他的潜力进一步提高认识。
那一顿饕餮盛宴下来,正如吴小光所料,不仅让大家大饱口福皆大欢喜,而且,经黄副局长一番不吝言辞“抛砖引玉”的表扬,让同仁们一下子就对他的能力刮目相看,纷纷向他表示赞美和祝贺。
吴小光还公私兼顾,请了负责这次宣传报道的主要记者周艳和编舞老师姚诗艺。周艳倒是如约而来,姚诗艺因为家里碰巧有长辈过生日,没来吃饭。但她答应饭后一定过来陪大家玩。吴小光心中,当然早有自己的打算。
吃完饭,黄局打着酒嗝剔着牙,和蔼地对吴小光说:“平时难得,今天你就安排他们尽情去玩吧。”吴小光心领神会,他马上叫来科里两名年轻的干事,让他们把那一群跳舞的美女带到“合欢树”去娱乐,公费报销。自己则称,还要和黄局一起跟周记者谈点事就不陪大家了。年轻人一听,欢呼雀跃,没有“家长”,大家不是更自在吗?于是,大家就叫着:“黄局,您太好了!”欢天喜地地分头行动了。
等大家都打车走了,吴小光和黄局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三人上了出租车,吴小光叫司机直接去了“尚品娱乐会所”。
下车后,吴小光快速帮黄局拉开车门,说:“你们慢慢来啊。周艳,帮我照顾一下黄局。”然后便直奔会所大堂去了。
黄局腆着他笨重的肚子下车,在秋风中打了个激灵。他晃了两下有点站立不稳,周艳赶紧上前扶着他说:“小心点黄局。今天高兴,我看黄局喝了不少啊,大家都争着在敬你。” 黄局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这点酒算个啥嘛。你说他们敬我?哼,他们纯属居心不良!阿弥陀佛,终于摆脱那群女奶奶了,咋咋哇哇的吵死人了!哪像你周记者这么优雅稳重。小伙子干得好!就是应该分开玩。多嘴多舌的,谁跟她们在一起准倒霉。呵呵呵,小女子些,以为这两杯酒就能把我灌倒,门儿都没有!没听说吗:‘要想往上走,就得多喝酒’,他们也不想想,我们这些哪个不是‘酒经沙场、百炼成缸’的啊!呵呵呵呵。是不是啊周记者?”
周艳就附和他说:“是啊是啊,‘酒是生产力,酒是和谐剂’、‘公家出钱我出胃,哪个不想醉一醉,你不醉来我不醉,那么宽的马路谁来睡’……呵呵呵呵,现在的酒令真的很幽默哈?”
黄局立即竖起大拇指说:“精辟,精辟!难怪小吴总是夸你聪明,不愧是记者见多识广与时俱进啊!”周艳谦虚地说:“哪里呀,我还不是在酒桌上听来的。我哪比得上你那聪明绝顶的部下呀,给他个杠杆都能玩转地球了,呵呵呵。不过人家也说了,那是承蒙您黄局器重,平时调教得好啊。我说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嘛!是不是,黄局?”
一番话说得黄局心花怒放:“哈哈哈哈,周记者真是会说话,滴水不漏的,真是比阿庆嫂还阿庆嫂啊。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两人在楼影下相交甚欢。这时,周艳的手机响了,是吴小光打给她的。吴小光告诉了她包间的号码,让他们马上过来。周艳就对黄局说:“走吧黄局,吴小光已经安排好了。”
订好包间,吴小光分别给周艳和姚诗艺打了电话。只有四个人,他却要了个大包,里面有小型的舞台、茶吧和隔离舞池等一应俱全的那种。
进到包间,黄局心情大悦,一屁股塌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说:“小伙子会办事哈,这么豪华的包间我都很少来过。不过呢,这么大个包间就我们三个人,是不是有点浪费啊?看见没,吴科长,这男女都没有配对,有人要落单的哦?”
吴小光忙说:“有安排,有安排。等一会儿就要来一个。我还给您请了这里的第一舞娘‘辣妹’呢,她在迪厅那边开个场,完了马上就过来给我们单独表演印度舞……”这时,吴小光的电话响了,是姚诗艺让他到门口去接她。吴小光忙说:“等一下哈,我出去接个人。”
黄局就歪着脸对周艳自说自话道:“这小子想得挺周到哈——我倒不是别的意思,我要是留着单位上那些小年轻,人家哪个想跟我们这些一来就唱‘三套车’、‘红莓花儿开’的老头家在一起嘛,是不是?我们这些人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我们也不想听他们那些‘哼哼哈兮’‘死了都要爱’啊什么的,是不是?所以还是各耍各的好,免得在一起大家都不自在,你说是不是?”周艳说:“就是就是。年轻人嘛,都喜欢赶潮流,我们黄局当然要的是经典咯。我其实就很喜欢听经典老歌的。”黄局感叹说:“还是周记者有品位啊!”周艳笑笑说:“那倒不是,黄局您过奖了。我这个人,只不过喜欢怀旧罢了。”
正说着,吴小光推门进来了。
吴小光从身后牵出了姚诗艺。周艳见了,故意夸张地拍着手说:“宝贝,我的大美人,好久不见,想死姐姐了!”一边叫着一边张开双臂迎了过去。
这让正想眯一会儿的黄局听了,也禁不住从沙发中直起身来探头张望。醉意中,他又自觉不妥,有失庄重,于是,他又沉下了身子,等着吴小光带过来给他引荐。
让周艳疯完了,吴小光就带着姚诗艺翩然来到黄局面前。黄局为了礼貌,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缓慢,成就了他对姚诗艺从脚到头,又从头到脚的慢镜头打量。当黄局的目光停留在姚诗艺的脸庞时,他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还是在姚诗艺羞涩地问候了一声:“黄局长好”之后,他才点着头说:“好好好!好面熟啊!我们在哪里见过吧?”
吴小光赶紧告诉他说:“她前两天在国际汽车展销会上做‘车模’呢,您也去看车展了?” 黄局说:“去了去了,我去了。难怪这么眼熟呢,我可是过目不忘啊,美人,真的是大美人啊!”又对吴小光说:“看不出你小子还有两手哈,模特你都搭上了,眼光是越来越高了。对的,人就是要不断追求嘛!”周艳也戏谑道:“人家是不断攀登,追求永无止境呢!”黄局就豪迈地说:“说得好!我们就是要紧跟时代、与时俱进嘛。大家就算是玩儿,那也得高标准、严要求,是不是?”说完他满意地冲吴小光点了点头。
吴小光一听,知道黄局是搞岔了,以为又是给他找来的“舞伴”。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这个就是这回编舞的姚老师,是我……”
黄局打断他说:“哦哦,老师哈,不错不错,一看就知道档次高嘛。说真的,吴科长,你以前找的那些人,我都没好意思说你,档次太低了!没教养,开口闭口脏话连篇的。我跟你说啊,以后就得按这样的标准找!”
周艳也知道黄局误会了,但她却第一次故意没有替吴小光“补白”:“那是他的女朋友”。
吴小光还想解释,黄局却突然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多说了,赶紧点歌吧,我嗓子都在痒痒了。今天人少,我要好好地给你们亮一嗓!”
见黄局醉意正浓,吴小光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顺着他说:“好好好,开始唱歌,唱歌!黄局先唱,我给你点哈,还是‘三套车’吗?”黄局说:“不不不,今天我要唱新歌:‘你是我的玫瑰’,点嘛!”吴小光忙说:“好的好的,玫瑰,玫瑰!”
本来有侍应生专门负责点歌,可吴小光不想让外人在屋里呆着,他觉得不方便,就让侍应生到门外候着,有事再叫他进来。再说,吴小光本来也用不着侍应生帮忙,他熟悉这里每一个人的喜好。他坐在点唱机前噼里啪啦一阵狂点,就把所有人喜欢唱的歌都点好了。而且还男、女、独唱、合唱分别排好了序,免得有人的嗓子唱得冒烟了,有人却总坐冷板凳。
谁知黄局根本不管这些,自己说好不当“麦霸”的,结果还没唱两首歌,他就谁唱他都跑去搅合了。尤其是女士唱的时候,他就凑上去说,他这首歌也会一点,那首歌也会一点,要求合唱,要求学唱……吴小光无奈,干脆自己不唱,就在堂子里轮着陪两位女士跳舞,或者帮忙喝彩。
可看着黄局一边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一边有意无意在坐在他旁边的姚诗艺手背上轻点节拍,以至后来一有机会就对她“挨挨擦擦”的,吴小光心里就紧张得不行。 虽然,他先前已经给姚诗艺打了“预防针”说,“黄局这个人很爱开玩笑的。对美女都挺热情,你不用被他吓着,他其实挺随和的一个人。”姚诗艺也答应了:“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小气,开开玩笑我是不会介意的。”可吴小光还是害怕敏感任性的姚诗艺,受不了黄局的持续骚扰,说不定又要翻脸的。那可就完蛋了,自己辛辛苦苦酝酿的一切,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这会儿多么盼望预约的“辣妹”快点到来,也好暂时转移一下黄局的注意力。
他偷偷溜到门外,对侍应生一通急切的吩咐。
而黄局这会儿也好像刚刚醒悟,梗着脖子对吴小光说:“不对呀,你小子有私心啊,一晚上都搂着美女不松手。不行不行,我嗓子都唱哑了,我得歇歇。来吧,还是你来唱吧,我也要去活动活动腿脚了。”
周艳马上自告奋勇说:“好好,黄局,我先来陪你!”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股热浪扑了进来。是浓妆艳抹,身着缀满响铃和亮片的三点式,披着纱丽的“辣妹”隆重现身了。
辣妹的突然闯入,如一股金色风暴,她惹火的身材和冷艳的目光,一下子牢牢抓住了黄局和所有人的眼球。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她的音乐就雷霆一般响了起来。
辣妹也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只象征性地微微点了点头,便随着音乐,旁若无人地到小舞台上跳起肚皮舞来。她有力地挥动着双手,甩动着头发,扭臀送胯,激烈地抖动着腰肢。
此时的黄局已无法言语。他呆呆地张着嘴巴,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扭动起来。
阿弥陀佛,吴小光总算喘了口气。他给大家一一掺茶倒酒,自己也偷空猛吃了几块水果。
周艳见两个男人都如痴如醉,无暇顾及他人,便把姚诗艺叫到跟前。她附耳问她:
“我们张大伟说中秋节给你送了月饼的,怎么样,好吃吗?”
姚诗艺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她怕吴小光产生误解,直接把张大伟送她的月饼转送给他们锅炉房的赵大爷了。
周艳听了,瞪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可怜的表弟,真是多情反被无情恼啊!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这么执迷不悟!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痴情郎呢?你可真是‘拿到木脑壳不当先生’啊!”姚诗艺喃喃地辩护道:“人家要的就是个眼缘嘛。张大伟是好,可我,我就是对他没感觉啊。更何况……”
周艳打断她说:“别说什么‘更何况’了。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这些话,但我还是要再一次告诫你——吴小光真的不适合你!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告你,也不仅仅是为我们张大伟说情,我是为大家好,懂吗?我的良苦用心你以后就明白了。别等到吃亏上当了才来怨姐姐我不提醒你!”姚诗艺很抵触地说:“那,你既然知道吴小光是个什么人,你为什么还要欣赏他呢?”周艳又瞪她一眼说:“我们,我和他本来就是一路人,‘猪嫌狗不爱’的。但他的行事风格很对我的胃口,我们联手做事效果真心不错。并且我也能够‘降住’他。可你这大小姐就不行啦!我劝你呀,还是跟我们张大伟好吧,这样纯净痴情的男人真的快要绝种了。没看出来吗?人家一直都在暗恋你,等着你呢!”
那边,两个闺蜜借着轰鸣的音乐在说女人之间的私房话。这边,辣妹胸涌澎湃、扭臀送胯,冲着两位男士“公开挑衅”:她交叉抖动着腰际和十指之间的响铃,从舞台上一步一步狐媚地浪到了两位男士面前。她空洞缥缈的目光,说不清是在挑逗还是在睥睨。
黄局一下来劲了,他也挥舞着双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鼓突的肚子差一点和辣妹的肚脐碰一个正着。又好像是一个不小心,他舞动的手指在辣妹的酥胸上浅浅地划过。
辣妹只微微地怔了一下,突然一个华丽的转身,就听见黄局长“哎哟”一声惨叫。大家一齐看了过来,急切地问:“怎么了黄局?怎么了?”
黄局呲牙咧嘴、一瘸一拐有点尴尬地说:“没事没事,小妹妹不小心踩到我的脚了。哎哟哎哟,你看你那鞋跟,就跟锥子一样,你可真够狠的!唉哟,咝,哎哟喂。”
辣妹却无辜地瞪大眼睛,说:“真的吗?我还以为是烂地毯绊住我的脚了呢,原来是踩着你了啊?噢,对不起啊老板,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哈。那,那我们还跳吗?”
黄局被吴小光扶回沙发,他懊恼地挥挥手说:“算了算了,赶紧走吧。你再‘不小心’踩我几脚,我可就残废了。我谢谢你吧美女,你太辣了,我胃口不好,消受不起!”
辣妹似笑非笑,并不接嘴。拿了吴小光给的小费,浅浅地鞠了一躬,飘然而逝。
吴小光送走辣妹回到包间,他为黄局斟酒掺茶一个劲地安抚他说:“别跟这些死女子一般见识,太嫩水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是这里的新晋‘一姐’就不得了了。有机会我跟他们老板说说:识相的,就给我把人好好调教调教!”
周艳也说:“就是,等她哪天遇到恶人,栽几个大跟斗,她就知道啥子叫规矩了!”又说吴小光:“你也是,以后再别叫这些舞女了,难得花钱讨气受。什么态度啊是不是?你也不看看,我们这里有的是专业舞蹈家,你还叫那些歪货来恶心人!来,诗艺,咱们给黄局好好露一手!”
周艳这一圈绕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姚诗艺。
姚诗艺不知道“事故”的底细,只知道黄局刚才受伤了。这虽然不关她的事,但她觉得,为了吴小光,她有义务也有责任让黄局开心起来。于是,她欣然应邀为黄局献上一曲,还颇为自得地看了一眼吴小光。吴小光立即对她赞许地点了点头,鼓励道:“对的,咱专门给黄局表演一段,让黄局欣赏一下真正的经典!”
于是,姚诗艺让吴小光点放一首《赞歌》。随着一声舒缓的长调,姚诗艺缓缓地抬起了双肩,柔美地扭动着胳膊跳起了蒙古舞。她想,黄局这个岁数的人,一定会喜欢这个的。
果然,一听到胡松华“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那醇厚辽远的歌声,黄局长的嗓子就又发痒了。他一边说着:“嗯,这个好,这个好”,一边四下里寻找话筒说“关原声,关原声。”吴小光见状,赶紧从沙发上拿起话筒递给了他。
黄局郑重地清清嗓子,一边合着姚诗艺的舞蹈,中气十足、声情并茂地演唱起来……
一曲终了,大家都热烈鼓掌。黄局更是踌躇满志、洋洋得意,并高度赞扬姚诗艺说:“就是了,这个才叫舞蹈,这个才叫高雅艺术嘛!她那个,哼,”黄局借机又鄙薄了辣妹一番:“她那个就叫淫荡!故意在那里卖弄风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哦呸!我才不会上当呢。妖精妖怪的,屁点美感都没有,我一开始就不喜欢,真的!”说完,黄局自觉挽回了面子,一时心情又大好起来。他豪迈地说:“去她的‘辣妹’!来来来,我们接着唱歌。”
音乐放出来,是姚诗艺点的彭佳慧的《喜欢两个人》。黄局一看一句都不会,正在为难,周艳马上再一次主动邀请黄局跳舞,黄局就就着台阶欣然应允了。虽然,周艳看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姚诗艺身上。
刚进舞池,黄局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周艳决定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见黄局一本正经地端着交谊舞的架势,就说:“黄局,没想到你的舞姿这么专业,这么娴熟啊,简直就是‘莫斯科宫廷派’的范儿。”黄局悻悻地说:“周记者真会开玩笑,你是在取笑我老土吧?”周艳忙说:“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话呢,黄局的舞跳得真的很正宗!”黄局这才不无自豪地说:“这个倒是,我们那些年,学的就是正宗的莫斯科派嘛!”又说,“今天我是头一次和你们记者跳舞,可能有点紧张,让你见笑了哈。”
周艳“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开玩笑吧黄局,你们这些都是老江湖了,还怕我们这些小记者吗?”黄局说:“怎么不怕,小记者都有大本事啊!没看见那些‘大老虎’‘小苍蝇’差不多都是被你们记者些搞死的吗?老江湖经常都败在你们小记者手下啊——你看去年倒的那个副市长……你们才是最可怕的,无冕之王,我们惹不起啊!”周艳“咯咯咯”地笑着说:“黄局,黄局,你把我们说得也太可怕了嘛!哎哎,不怕哈不怕,那也就是些偶然事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您完全没必要戒备我啊。真的,你不知道,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我经常在吴小光那里听说您呢。”
黄局好奇地问:“是吗,他都说我什么呀,是不是尽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周艳又笑了,说:“他哪敢啊,他崇拜你都来不及呢,他还能说你啥坏话?”
黄局说:“我量他也不敢!你去问问他,我对他咋样?”“就是啊,他心里明白得很呢,知道领导在真心诚意栽培他,人家一说起您黄局就感激涕零啊!”“周记者,你又夸张了。”“怎么不是,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别看那小子平时心高气傲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其实心里最佩服的人就是您了,经常都在我耳朵边叨叨你的光辉事迹——说我们黄局又有文化、又有魄力,是我们市里工商系统难得一遇的全才啊!哈哈哈。”
黄局听了心花怒放,说:“呵呵呵呵,这小子,算他还有点良心哈。”“是嘛,人都是以心换心嘛。你对他那么好,他要敢辜负了您,我都不会答应他的!”
黄局感慨道:“你不愧是小吴的良师益友啊。看来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哦,难怪他那么信任你。呵呵呵,他有你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他小子的福气。”周艳谦逊地说:“我算什么呢,他的福气就是遇上了黄局您这么一位赏识他的好上司啊。呵呵,我要是有您这么好的领导,我睡着了都要笑醒!呵呵呵。”
“唉”,周艳在心里叹道:就为了两个“辛苦费”——你要不要这么酸啊!
黄局听了很开心,这时才认认真真地看了周艳一眼,心想,“这个女人不寻常啊!”于是他说:“还是周记者有见识啊。说真的,我这个人,没别的,讲的就是个朋友义气!小吴这小子挺耿直、挺机灵的,的确跟我有点像。所以我一直都很器重他,好多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在办。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绝不会让他挨饿的。就是看在我们周大记者面上,我也不会欺负他嘛,呵呵呵,是不是?”
周艳也妩媚地笑了起来,一低头额头碰在了黄局的下巴上。她若即若离地贴着黄局的肚子,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让他搂着。黄局就突然问她:“小吴把红包派发了没有?”
周艳就更加亲昵地说:“谢谢黄局,拿到了。现在,我也有黄局撑腰了,量他也不敢克扣我的!”黄局就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当然,那是当然!”
吴小光本来是想让黄局见识见识新鲜玩艺儿的,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那“辣妹”仗着自己是这里的“摇钱树”,听说又还见过几个“大人物”,就心高气傲的自我膨胀了。人家根本就没把他们这些“小官吏”看上眼,大把撒钱都没“降住”,这令吴小光相当懊丧。当时心中正在抓狂,还好老天不绝,有“贵人”相助——周艳为他及时地“挺身救场”了。真是有惊无险勉强过关啊。吴小光从内心佩服这个曾经的“露水夫妻”的应变能力。就连此时此刻,人家都还在为他一力周旋呢——舞池里不时传来“呵呵呵”的笑声,想必她已经把黄局“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了。
吴小光知道,周艳这么做是因为她对自己还没有死心。说白了,也还有诸多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让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不过,既然做不成夫妻,他也不想欠她太多。这样的时刻,他还是希望自己的现任女友“横刀立马”,以她的乖巧可爱,为他在上司面前加分进级。
在唱歌的间歇,吴小光就小声地给姚诗艺说,“你看人家周艳给我们黄局哄得之开心,一会儿你也去陪我们黄局跳个舞哈。一定要大方一点,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年底很可能就要扳正。我的前途,也就他一句话的事情,懂了吧?”姚诗艺使劲地点着头说:“我懂,我当然知道厉害的了。我一会儿一定多陪他跳几曲!”
一曲终了,周艳和黄局携手而出。周艳拍着手说:“嚯,没想到黄局的舞跳得这么好啊!” 黄局眉开眼笑地说:“哪里哪里,还是周记者配合得好啊!”大家都热烈鼓掌以示祝贺。
一曲又起,姚诗艺马上主动上前对黄局长说:“黄局,这一曲我陪你跳好吗?”
黄局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当他确认是姚诗艺主动向他发出邀请时,他忙不迭说:
“啊,哈哈,好啊好啊,我是不胜荣幸啊。本来该我邀请你的哈,大美女,大哥不像话,简直没有绅士风度哦。呵呵呵。”
于是,音乐响起,两人高高兴兴去到舞池。
吴小光欣慰地舒了口气,周艳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舞池里,黄局长醉眼迷离地看着姚诗艺,眼睛一眨不眨地感叹着说:“美人啊,真是个美人。不仅人长得好,舞也跳得这么好。呵呵,你大哥跳得不好,你可得耐心教教我哟!”姚诗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黄局长不要太谦虚嘛,刚才周艳还说你的华尔兹跳得特别好呢。你教我还差不多。”黄局一听就来劲了,他说:“呵呵,要说这个,你还别说哈,不谦虚地说,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单位的文艺骨干。什么三步四步、伦巴探戈,唱歌跳舞这些事情还真要几个人来赶哦!”姚诗艺真心敬佩说:“嗯嗯,看得出来,黄局你真的跳得很好啊!”“呵呵呵,不过现在不行了,老了,腿脚不那么利索了。要是以前,我能把舞伴抡起来转几个圈呢,你信不信?”黄局直直地看着姚诗艺问。
姚诗艺突然噤声了。她马上又故作镇静地点点头说:“嗯嗯,我信,我信。我当然相信啦,黄局长肯定很厉害的!”
看着姚诗艺突然惊慌失措的表情,黄局长觉得挺好玩的。姚诗艺越是怯生生的,他就越是想要逗逗她。他故意按了按姚诗艺的腰部说:“小妹妹,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小腰这么僵硬,放松,放松一点哈,哥哥又不会吃了你。”姚诗艺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傻笑着说:“嘻嘻嘻,黄局你真会开玩笑啊。我是好久没跳了,今天碰到大师了,就是有点紧张呢。”黄局长说:“不紧张,不紧张。我就是个歪大师,你不用怕我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两人又找不到话说了。
黄局一直的注目,让姚诗艺很不自在,都不知道把自己的目光安放在哪里。她脑子有点乱,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姚诗艺也不想冷场,想着吴小光的叮嘱,她开始在心里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还好,黄局长这时候又主动搭话了。他啧啧称赞道:“美人啊,真是美人。不仅脸蛋长得好,身材也一流,你看你这小细腰哦,我一把就能握得住。”黄局说完就轻轻地捏了捏姚诗艺的腰。
这再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姚诗艺浑身一颤。要依了她往日的脾气,一准儿又毫不客气地“愤然离席”了。可她马上想起了吴小光之前的叮咛,又难得宽容地想,黄局还处在醉态,也许根本就不是故意的。于是,她又忍住了,并且又努力挤出了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她说:“哪里呀,最近练功少,我都长胖了呢。”
谁知黄局马上说:“胖了好,胖了好!女孩子胖点还性感些。我就喜欢胖点的,手感好,嘻嘻嘻。”在这样的环境听到这样的语言,姚诗艺觉得非常不适。加之黄局眼神暧昧,笑声怪异,更让姚诗艺背脊发麻,毛骨悚然的。
姚诗艺又不敢吱声了。只好讪讪的笑着,极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姚诗艺这厢还没有“消化”呢,黄局那边又继续发招了。他冲着姚诗艺“啧啧”道:
“真是个美人啊,看你这皮肤,跟那水蜜桃样的,吹弹得破,呵呵”,他直愣愣地盯着姚诗艺的脸说,“简直是‘秀色可餐’!我真恨不得咬你一口看甜不甜啊,嗯?”说完就看着姚诗艺的反应。
姚诗艺一听,顿时头都大了,一瞬间阵脚大乱。因为心不在焉慢了一步,她的脚尖立刻“死”在了黄局的大脚板下。
姚诗艺咬着嘴唇,只低低地“噢”了一声。黄局却忙不迭说:“哎哟,美女,踩到你的脚了啊?踩痛了没有?对不起啊对不起,来来来,哥哥给你揉一揉。”说完就蹲下身子捉住了姚诗艺的一只脚。
姚诗艺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她一边退缩一边急急地哀求道:“不用了,黄局,不用了,我真的没事的。黄局……”黄局突然就直起身来,他一个熊抱把姚诗艺箍在怀里,急切地说:“美人儿,美人儿,一会儿陪大哥‘练功’咋样?”
这一回,姚诗艺没有丝毫犹豫。她一下变成了一头愤怒的小兽,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黄局的魔爪,转身夺路而逃。
姚诗艺踉踉跄跄地跑出来,让外面的周艳和吴小光面面相觑。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姚诗艺就在沙发上抓起背包,说了一句,“我肚子痛,先回家了。”就冲出门去了。
看见姚诗艺咬着嘴唇,眼泪花花的,两个人其实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不知如何是好,黄局也满面怒容地跟出来了。他大声叱责吴小光道:“你看看你都找些什么人哪,咹?不是暴力倾向,就是小姐脾气!你说你办的这好事?什么玩意儿!”
吴小光被骂懵了,站在那里,看看黄局,又看看姚诗艺留下的背影。正在左右为难,周艳突然拍他一下,大声抱怨道:“哎——呀,一曲都不能坚持,死女子又上厕所了。女人啊,就是多亊!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嗨,吴小光,姚老师说肚子痛呢,你去问问,看她还行不行了?”又对黄局长说:“没事没事,不生气了黄局。走走走,我们继续跳舞吧。”
黄局却恨恨地说:“唉哟,还跳什么舞啊,唉哟,胃都给我气痛了!”说完,喉咙里“咕嘟”一声,就“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周艳赶紧上前扶着黄局,说:“可怜的黄局,看这难受的劲儿。来来来,我们到卫生间去啊。来来来,吐了就好了。没事没事,吐了就舒服了哈。”
周艳忍着刺鼻的恶臭,又是给黄局捶背又是递纸巾。等他吐完之后,她又端来茶水让他漱口。然后,又把他扶到沙发上斜斜地靠着。这才开门叫人进来打扫。
黄局长在沙发上喘了一阵粗气,“咕咚咕咚”喝下几口周艳递给他的热茶,就好像突然一下,他清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哎呀,喝多了,喝多了,我还真难得有这些时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周记者见笑了哈。”周艳说:“黄局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哈。官场上的人嘛,哪个不是身不由己。大家都那么热情,你能去驳谁的面子?我是理解你的哈。这会儿好点了没有?”“好多了,好多了。还是周记者体贴人啊。善解人意的女人才是最有魅力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呵呵呵。”
黄局笑过,突然抬起头四下里张望着问:“吔,还有的人喃?那个谁……”周艳忙说:“你说姚老师啊?”“哦,对对对,姚老师,跳舞的。她人呢,走了?”周艳说:“小姑娘忽然肚子痛,我让吴小光先送她回家了。”
“哦哦,难怪呢。”黄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刚才……没什么事吧?”
周艳就毋庸置疑地摇摇头说:“没事没事,哪来的事。来,黄局,我们继续!”
吴小光跑出来追姚诗艺,在大厅碰见了过来“巡视”的朱一鸣。
朱一鸣现在早就不做DJ了,除非兴致所致,偶尔去迪厅打打碟。他现在是“尚品”娱乐会所智囊团的高管,他把他负责的综合娱乐这一块搞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
吴小光与朱一鸣并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这个城市著名的音乐人。在之前城市创卫大检查的时候有过几次接触。据说这小子好生了得,鬼点子特多,年纪轻轻就成了公司“军师级”的人物。要知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洪福集团”旗下的产业,有着“天花板”上雄厚的背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插足”或者“立足”的!可听说这边的“老大”宇哥,都经常对这个朱一鸣言听计从的,还赐了他一个“小诸葛”的美称。虽然他吴小光比朱一鸣大了好几岁,可每次见面,他还总得尊称他一声“小朱哥。”没办法,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依能力,不依岁数的。
吴小光叫了他一声,本来是想投诉一下辣妹的恶劣行径,因为先前就是请朱一鸣帮忙安排辣妹过来的。但他又怕追不上姚诗艺了,所以只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跑出去了。
等吴小光追出来的时候,姚诗艺已经站在马路边上拦车了。他马上冲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姚诗艺伸出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叫道:“我的大小姐,你又怎么了嘛!不是说好要大方一点的吗?你总是这样耍小姐脾气,你到底要干啥嘛?你到底能不能在乎一下我的感受,也替哥哥我考虑一下嘛?!”
姚诗艺本来很委屈,可看见吴小光被气得脸青面黑的,知道自己又给他捅娄子了。她一下子又有点莫名的心虚理屈,就红着眼睛不吱声了。
吴小光就接着数落她说:“一天还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是为我好,你做什么都愿意。你看看,也就是让你赔我们领导跳个舞你就给我闹别扭!每到关键时刻你就给我掉链子!你说你对我还有没有一点诚意啊?!”
姚诗艺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突然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被人欺负了嘛,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他凭什么指责我!就申辩道:“我怎么没有诚意了?我怎么就闹别扭了?明明是他太过分了!你都不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你就先来指责我!”
“他对你做了什么,啊?他对你做了什么?他都醉成那样的人,他还能对你做什么?”
姚诗艺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憋了半天,终于涨红着脸说:“他对我动手动脚的,还说脏话,捏我的腰,刚才还死死的抱住我!”
吴小光的脸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但他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呵,我还以为人家对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不就是喝多了的人说了两句胡话吗?不就是一个酒癫子行为有点失控吗?我和周艳都在外面,他还敢对你做什么呀?大家都是成年人,说两句荤话又不伤大雅,捏一下腰又不会少一块肉,人家都是闹着玩的,你又何必这么神经质喃!”
“我神经质?”姚诗艺一下来气了,她忍着哭腔委屈地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别人欺负了你的女朋友,你却一点都无所谓!反倒说我神经质,那我到底算什么呀?”
吴小光的语气稍微软了些。他搂着姚诗艺的肩好言好语地劝她说:“我不是说我无所谓。我是说,一个是,他还不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二一个,你用得着去跟一个酒癫子计较吗?人家醉酒犯法都可以开脱罪责呢,唯独你这么爱较真!你看人家都神志不清的,绝对不是有意的,无非是一个醉汉无意识的小动作。好了好了,你就别这么小气了行不行?”
姚诗艺突然愤怒了,她倔强地甩脱吴小光的手,叫道:“不是你的女朋友他就可以乱来吗?他这就是‘咸猪手’、性骚扰!我就是要计较!我就是小气了!什么无意识啊?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在耍流氓!他就是在装疯!”
见姚诗艺又发飙了,吴小光也忍不住一阵阵的鬼火冒。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哎,就算是他有点行为不端,可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嘛。这其中的利害,我早就给你说了的。你要是能为我着想,你就应该稍微冷静一点嘛。”姚诗艺争辩道:“我今天已经够冷静、够克制的了,我总不能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吧!”
“一来就是原则、底线,什么亊都爱较个真!你要较真,你就该动动你的脑子啊——你看看人家周艳,那才叫一个聪明:人家为人处事,从来都是既大方,又得体。每次应酬,人家都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就是遇到什么麻烦,人家也是镇定自若、临危不乱,最后还总能够金蝉脱壳、把事也办了。人家每回都是既保护了自己,又不伤害别人。这就是智力在线啊,你不得不服!可你呢,一上来就是硬碰硬的,结果是既得罪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好事全都让你搞砸了!就煮熟的鸭子,都能让你给惊飞了,唉!”
见姚诗艺张着嘴巴接不上话,吴小光就继续教导她说:“你以为古时候那四大美女是光有脸蛋就能流芳千古的吗?不可能啊,貂蝉可不仅仅是美丽啊!你知道吗,人家个个都是女中豪杰、智勇双全的人精——人家个个都能为自己的男人忍辱负重,舍身取义。人家为了成就男人们的事业,从来都不会计较一时一己的得失!何况,我还没让你干什么呢。”
“可我,我已经……”姚诗艺的分辩有点无力,她已经被吴小光搅晕了。
吴小光就说:“算了,别说了。诗艺,不是我说你,有些事情,你稍微动动脑子是完全可以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周艳,学学人家那个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本事呢?你为什么总喜欢弄个蛋打鸡飞、两败俱伤呢?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总是教不听喃?你说你……”
还没等吴小光说完,姚诗艺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她一把推开吴小光的搂抱叫了起来: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吴小光,我懂你的意思,你无非就是说我笨,说我‘没脑子’嘛是不是?我是没你们有脑子,可我没脑子我不能没尊严啊!我就是学不来你们那些口是心非、八面玲珑的‘两面派’!我的确配不上你们这些‘聪明人’。你瞧不起我就明说啊,别在这里侮辱人!”
吴小光也快要爆发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阴沉着脸说:“你究竟还讲不讲理呀姚诗艺?我侮辱人,有没有脑子你自己不知道啊?别一上来就耍你的小姐脾气!我不要你?那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可你说说,你为我做的哪一件事有一点诚意?哼!”
姚诗艺再也忍不住泪崩了,她汹涌的泪水倾盆而下。她盯着吴小光哽咽着问:“我没有诚意?你,你说我没有诚意?呵,呵呵……”
姚诗艺不停地擦着眼泪,悲愤交加。她低下了头,默默地在心中自问:“他居然说我对他没有诚意?”姚诗艺在心中悲伤地回想:不要说自己对他是执迷不悟的一见钟情;不要说自己仅有的存折都换成了他的生日密码;不要说她都已经死心塌准备好了要做他的新娘啊!就连刚刚跑到街上,她都没敢立即伸出手去打的。她甚至希望这会儿没有一辆空车——那都是因为,自己骨子里还是盼望着吴小光快点追出来安慰自己呀!可结果呢?
往事一幕幕重现,姚诗艺泪流满面地愣在那里。她心里不停地自问:“值得吗?他真的值得你这样痴情吗?就因为他也有一点像爸爸那样温柔幽默的气质,你就可以这么毫无原则地信任他、依恋他吗?”现在想想,吴小光和爸爸虽然都讨女人喜欢,但他们的本质区别可太大了啊!一个是为了真爱,一个却是为了利用——姚诗艺现在可以这么说了。这一点,在此之前,姚诗艺是最不愿承认、也最无法接受的啊——多么羞耻的事情:自己的眼光竟然还没有家里的狗狗小帅明亮!
姚诗艺心如刀绞,她真的好绝望,好崩溃啊。太过分了!
姚诗艺已经忍无可忍。看见空车,她再不犹豫,坚定地伸出了她的手臂。
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吴小光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他不顾自己文质彬彬的形象,冲着隔离带的花丛就是一口唾沫,骂道:“快爬爬爬吧,瓜兮兮的。别以为老子会追你!”
朱一鸣看见吴小光匆匆忙忙、欲言又止地离开,他极其不屑地在心里“哼”了一声。
其实,他们并不熟。但吴小光的背景朱一鸣还是了解一些——他应该就是那种,人民群众都深恶痛绝的,一个穿着制服的败类!
说要,吴小光也并没有什么地方招惹过朱一鸣,相反,每次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是因为会所每次派发的红包足够大吧。可不知道为什么,朱一鸣就是看不惯吴小光那一副虚头巴脑的嘴脸。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小人”的气质。后来听老大偶尔说起,这小子确实不是什么善茬,不讲情谊只认钱。说他甚至在农贸市场,经常拿人家农民的瓜菜都不给钱。
朱一鸣再一次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插进裤袋,继续悠哉游哉地巡视他的地盘。看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堂子”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朱一鸣心中非常满意。不说天天爆满,至少平均下来,每天也有个七八成的“上座率”。在这座城市也是没二家了。这可是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当然了,也得益于老大宇哥的完全信任,才有了自己今天这“业界精英”的美称。人说干事业最讲究个“如虎添翼”,可有翼没翼的,首先你自己得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虎”啊!呵呵呵,本人就是。
想着自己这两年春风得意的日子,朱一鸣不由得一边上楼,一边左右摇晃哼起了小曲儿。对了,说真的,他觉得他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这个宽松包容的好环境啊——既准州官放火,也许百姓点灯。不然,哪来各路大佬们豪爽大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公款巨贾一掷千金的无敌消费啊?呵呵,我们这也叫分享改革开放的红利,虽然只是一点“副产品”。呵呵。
然而,当朱一鸣吹着口哨上到二楼,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他无意之中的一转脸,让他的大好心情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他看见,玻璃幕墙之外,人行道旁的路灯下,吴小光正和自己的前女友姚诗艺在街边上拉拉扯扯、争吵不休。他的脸色陡然大变,一阵莫名的疼痛涌上心来。继而发现,自己当初那自以为悲壮的抽离,眼下正在变成一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悲剧——朱一鸣眼睁睁地看着姚诗艺在那里一边挣扎,一边哭泣,他的心里是既纠结,又愤怒。他真想立即冲下楼去,把吴小光那丫暴揍一顿!但朱一鸣的潜意识里,却又在暗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最终,朱一鸣把他那“冲冠”的怒火压了回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朱一鸣一贯的处事原则。面对女人和事业,朱一鸣权衡再三,最后,他又一次选择了他的事业,把女人忽略不计。他有点无奈地在心中长叹:你长点记性好不好啊,我可怜的瓜女子?我好心好意让你逃出了“虎口”,你怎么又稀里糊涂地钻进了“狼窝”啊!吴小光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就不会打听打听吗?他就是个抓拿骗吃、唯利是图的下三烂啊!你还在那里为他哭天抹泪的,你傻不傻呀?!
朱一鸣之所以这么扼腕叹息,是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姚诗艺了。别看他年轻,因为有一个“朱半仙”爷爷的基因流淌在他的血脉里,说他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也不为过。虽然他和姚诗艺只相处了几个月,但他觉得,姚诗艺的性格脾性他早已经了如指掌、烂熟于心了。
姚诗艺是个什么人呢?在他看来,姚诗艺就像一盆玻璃房里的盆栽花朵,单纯、美丽、一览无余。她就是一个典型的循规蹈矩却又对爱情充满幻想的懵懂女孩;她就是那种一遇见爱情就智商为零,就不管不顾“狠狠爱”的“恋爱脑”。“爱情至上”的信念,让她既纯情又执着。一旦情到深处,她就很可能放弃原则,不讲是非。这在他们短暂的接触中已初露端倪——明明已经知道他两个人“三观不合”了,却还要“因为爱情”委曲求全,还要渴望两个人“终成眷属”。也就是说,只要她认为双方都还“爱着”,哪怕对方是个魔鬼,她也很有可能义无反顾地牵住他的衣襟,与之“同生共死、赴汤蹈火”——就像当年自己的姐姐朱小兰那样:人贩子要拐卖她,她却看上了那眉清目秀的人贩子,最后还死皮赖脸“非你莫属”地嫁给了人家。一个纯朴善良的乡村姑娘,就这样从一株“深谷幽兰”变成了一朵助纣为虐的“恶之花”!
朱一鸣每每想来都觉得可怕。“爱情”之于女人,真的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朱一鸣太了解姚诗艺性格之中的“纯与痴”了,所以,对这样一支“阆苑仙葩”,他有一种不堪采摘的忐忑和“暴殄天物”的罪恶感。他的主动离开,不是他觉得“不配”,而是他觉得“不忍”。他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不想连带着毁了她。
在朱一鸣看来,自己就是那种打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不会“走寻常路”的人(母亲说自己是个“逆生”,先伸了一只脚出来,差点就要了他们母子俩的性命)。父母在他小时候的“现身说法”和“言传身教”,虽然曾让他深恶痛绝,可后来想想,似乎也“深得裨益”——他从小到大就养成了争强好胜、聛睨一切的性格。似乎自己生来就有一种无惧鬼神、傲视群雄的自负和豪情。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成不了“枭雄”也要做“鬼雄”的人!再加上自己从小就喜欢看书、喜欢琢磨,他想,如果是生在古代,那他这足智多谋的禀赋,是完全可以成为一个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的“大谋士”的。
总之,他朱一鸣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满脑子的聪明才智和奇思妙想,在一辈子因循守旧的日子中消磨殆尽的。一个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人生,简直就是在让他“慢性自杀”——还不如直接就收他的命算了!反正这命也是捡来的,不拼一拼那不就“白捡”了!
照理说,像他这样一个有着“雄心壮志、远大目标”的年轻人,本来应该成为“拯救人类”的“大英雄”的。只是可惜,朱一鸣不想成为英雄,英雄的前提是拯救别人,而他只想成就自己。他似乎生来也没有“公平正义”、“人间正道”这些概念。相反,他倒是有一股子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执念。他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朱一鸣自己知道,他那看似羞涩忧郁、充满文艺气质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颗桀骜不驯、放浪不羁的顽劣之心。他那一贯我行我素、百无禁忌的行事风格,与主流社会倡导的“道德良心”“公序良俗”完全格格不入。他的“宝瓶星座”上说,他有“玩世不恭、孤独冷漠”的特性。他太喜欢那种“火中取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就像一个喜欢极限运动的人一样,明明知道是万丈深渊、生死游戏,却始终视死如归、一往无前。为的就是要享受那一刻坠落的快感和致命的刺激!
朱一鸣的口头禅是:我该死毬朝天!弄死当睡着!——不能为所欲为,要命来做什么?
陈丹青曾说:“艺术家是最狂的,最自得其乐的一种动物”。一个迷上了“悬崖跳”的人,怎么能忍受仅仅十米的跳台呢?朱一鸣想。他的人生,除了“自律”,没有禁忌!
而姚诗艺这样一个“温室里的花朵”,她能行吗?当然不行!肯定不行!所以,他不想害她——他是绝对给不了她那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太小资了!
当然了,朱一鸣决定离开姚诗艺,除了怜惜,也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一方面,姚诗艺确实是太纯良了。她就像一张一尘不染的白纸,那是应该用来描绘美丽的图画的。而自己的人生,因为太过自我,也许注定是要和“违法乱纪”、“高墙监狱”等,姚诗艺根本就无法理解的“肮脏而恐怖”的字眼联系在一起的。两个“内置不匹配”的人在一起,那早晚都得“死机”!
而另一方面,他就是在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了——有没有“后半生”且两说,就是有,他也实在是不愿承受姚诗艺那一份“责任重大”的爱情。他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改造”,哪怕是姚诗艺这一份至真至纯的情意。离开她,是给她“松绑”,也是给自己“减负”。
圈里的人都知道,“小朱哥是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对其他的女人,他朱一鸣从来都是有言在先:我还没老,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让你们“套牢”!可不知怎么,这句话他自始至终都没敢对姚诗艺说。也难怪人家一上来就对他那么认真,那么全心全意。
朱一鸣一贯自认不是什么善茬,但在这之前,每每想起这事,他竟然会感动于自己这个“明智的决定”。并自鸣得意地想,看来自己还是坏得不够彻底啊,竟然还有这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呵呵呵,那就算是“盗亦有道”吧。
说到底,这才是他离开姚诗艺的最根本的原因!他记得童话《小王子》里说:“最珍贵的东西是看不到的”。那,我的这番良苦用心,你姚诗艺能够看到吗?
——朱一鸣这会儿之所以这么生气,正是觉得,像吴小光这样的败类,他怎么可以和自己同日而语?自己舍身取义的“牺牲”,可不是为了便宜你这个人渣的!
现在,朱一鸣的心情已平复下来。他只想给姚诗艺发个短信:“快离开那个下三滥吧!就算你多么恨我,你也不能糟践自己啊!不然就辜负我一片好意了。别跟我赌气,更别跟自己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