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家有个孙子,和二哥同岁,比二哥还淘气。
冬天,刘大娘的咸菜缸里结了一层薄冰,那个早晨,刘大娘凿开冰碴伸手去捞咸菜时,忽然捞出来两只壁虎。
壁虎不知在咸菜缸里泡了多久,居然还活着,它们顺着刘大娘的手臂爬到肩上,又从肩上往后背爬着。
“哎呀,妈呀!”刘大娘吓得大叫。
刘大爷正在屋里等着吃早饭,吃完早饭等着出门卖货,他忽然听到刘大娘在窗外大叫,便连忙趿拉着鞋跑了出来;“咋啦,咋回事?叫唤啥?”
“马,马邪乎!”刘大娘神魂未定,伸手在自己后背乱摸。
“在哪呢?”刘大爷拉过刘大娘上下看了看,没有。
“跑,跑了。”刘大娘拍着胸口,一个劲儿地说着:“妈呀,吓死我了。”
“马邪乎有啥好怕的,快点捞根咸黄瓜,吃完我赶紧出门卖货了。”刘大爷说着,刚转身要回屋,就见刘大娘直扑过来。
“长虫!大长虫!”刘大娘吓得抱着刘大爷的胳膊,让刘大爷动弹不得。
刘大爷扭头一看,咸菜缸里漂上来一条蛇。
蛇已经死了,应该是被谁打死后再放到咸菜缸里的。
刘大爷抓起蛇,用力一摔:“这一早,吃个饭也吃不到嘴里,不吃了,走了。”
刘大爷没吃早饭就推着小货车走了,这让刘大娘心里很不舒服。刘大爷这一走一天,得转三五个村子,天黑才能回来。他这饿着肚子,走几十里路,身体能吃得消吗?
“是哪个兔崽子把长虫放我家咸菜缸里了呢?”刘大娘越想越气,她跑在当街破口大骂。
“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啊,把长虫扔到我家咸菜缸里,这一缸咸菜,这还咋吃啊!这个冬天,这可咋过呀!”
我和二哥坐在家里烤着炉火。
母亲听到刘大娘骂街的声音,看了看二哥,问:“老二,不是你干的吧?”
“不是我!”二哥摇了摇头,在炉火旁摆弄着父亲的猎枪。
“不要乱动,小心走了火。”母亲冲二哥喊。
二哥咧开嘴,冲着母亲笑:“没装子弹!”
经过刘大娘这几天接连不断地骂街,刘大娘的孙子小军终于忍不住招了。原来,壁虎是小军放在咸菜缸里的,而那条蛇,小军不敢打,是他找二哥帮忙打死后,他才放进去的。
“你这兔崽子!”刘大娘拉住孙子,想打又舍不得打,骂道:“你们这俩兔崽子,净干好事!你把长虫放进咸菜缸里,这咸菜还咋吃?”
小军像一只小猴子,在刘大娘面前嘻嘻笑着,他知道刘大娘疼他,他一点也不怕刘大娘。
“还嬉皮笑脸!”刘大娘举起巴掌,做了一个要打的动作。
小军笑着跑远了,边跑边喊:“奶奶,那长虫没毒,我还烧着吃了一条,我本来想给我爷爷泡酒喝来着!”
“啥?还烧着吃了一条?”刘大娘听闻,吓傻了,嘴里念叨着:“大仙儿恕罪,大仙儿恕罪呀!这孩子不懂事,求蛇大仙儿恕罪呀!”
晚上,小军的母亲来找母亲,和母亲说了小军和二哥打蛇吃蛇的事。
母亲问二哥咋回事。
二哥说,“有一次,我们去掏鸟窝,从树洞里爬出两条长虫,我和小军就把它打死了,一条我俩烧着吃了。另外一条小军说要拿回家给刘大爷泡酒喝,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把长虫扔进咸菜缸里。”
二哥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母亲,想确认母亲有没有真生气,要打他的意思。
“你们净淘气!”母亲好像想起之前给我们兄妹三个烧老鼠吃的事,叹了口气说,“都是穷的。唉!如果能吃饱饭,你们也不至于打那玩意儿吃……万一有毒咋办?不把你们都毒死了?把你们死了,我到哪找我儿子去呀?”
二哥小声嘟囔着:“你和我爸不是想把我送走么,毒死了正好省事了。”
“我哪舍得哟!”母亲搂过二哥,笑了。
不知道是连气带吓还是怎么的,刘大娘中风了,嘴歪眼斜,还总是笑个不停。
刘大爷找到奶奶说,刘大娘是被黄鼠狼给迷上了。
“你怎么知道是黄鼠狼不是蛇仙?”奶奶问。
“我看见了!”刘大爷说。
那天夜里,刘大爷睡得正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刘大爷懒得起身点煤油灯,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屋里的动静。
笑声越来越大,刘大爷这才惊觉,这声音竟是身边的刘大娘发出来的。
“让你笑!”刘大爷拿起枕边的烟袋锅子敲过去,只见一只黄鼠狼从门口一闪,跑掉了。
笑声戛然而止,刘大娘清醒过来。
“就是黄鼠狼!我看得真真儿的!”刘大爷和奶奶描述着那晚的情景。
“黄鼠狼咱可不敢惹呀。”奶奶犯了愁。
“要不,你问问晋安有没有办法?”刘大爷提醒奶奶:“你忘了,前些年,你亲家母被长虫迷上了,那长虫就怕晋安。”
“可别提了。”奶奶说,“那长虫差点把我孙女给抓走,吓得我。”
“不会的,不会的。”刘大爷说,“你家有保家仙儿,那些妖魔鬼怪不敢动你家人。”
是的,老吴家祖上有个保家仙儿,是一只白狐狸。白狐狸就住在村东的先生家坟上,守着太爷爷和太奶奶。
太奶奶老了的时候痴呆了,也是因为这只白狐狸年长日久太老了,白狐狸老得痴呆了,太奶奶也就痴呆了。
父亲听说刘大娘被黄鼠狼迷上了,便跟着刘大爷来到刘大娘家。
刘大娘见了父亲,又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这笑声一阵比一阵大,接连不断,笑得刘大娘就要背过气去。
“再笑!”父亲伸出手,要抓刘大娘的脖子,只见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嗖地一下从父亲腋下逃走了。
刘大娘又恢复了正常,对父亲连声道谢。
父亲说,“没事,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这点小事不算啥。不过,这黄鼠狼肯定没走远,说不定哪会儿还得来。到时,再让刘叔喊我。”
父亲回到家,见大哥和二哥都不在,问母亲:“俩儿子去哪了?”
母亲正在烧火做饭,她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漫不经心地说:“能去哪,玩儿去了呗。”
“我的猎枪呢?”父亲发现自己放在柜子上的猎枪不见了。他再翻翻旁边的口袋,子弹好像也少了许多。
“这俩孩子,估计是打鸟去了。”父亲买了猎枪后,经常去村东的林场打鸟,打来鸟让母亲炖了给我们吃,偶尔父亲也会打上一两只兔子或者野鸡回来。
正说着,就见大哥扛着猎枪,二哥手里拎着一只猎物从院里跑了进来,边跑边喊:“爸!妈!快来看,我们打了一只大野兔!这么大!”
母亲向外一看,吓得半死。
原来,大哥打了一只黄鼠狼回来!
父亲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比我厉害!”
从那以后,刘大娘再没耍过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