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种菜,北院养羊。
父亲从集市上买来两只小羊羔,拴在北院墙角,每天精心照料,想等这两只小羊羔长大了再生一堆小羊羔。
不料有一天,北院忽然失火,小羊羔被烧死了。
父亲感到奇怪,院墙外就一堆树根,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呢?即使是火把树根都烧光了,但是小羊羔在院墙内,怎么会被烧死呢?说是被烟熏死的吧,小羊羔身上的毛都焦了,很明显是被烧焦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是有人故意放火,那会是谁干的呢?
邻居们围着看热闹,母亲坐在院子里哭,不知道是得罪了村里的谁。
二哥当年打架被抓那晚,就是有人去派出所报了信。大嫂生侄女时因为不够结婚年龄,属于未婚先孕,妇联的人也来到家里把大哥新买的摩托车给推走了,说是抵了罚款。
母亲想,自己老实巴交,和左邻右舍相处得都不错,怎么就老有人和自己过不去呢?
父亲虽然脾气爆,但是个热心肠,在村里口碑一直很好,也不至于得罪了谁吧?
难道是外村人干的?因为大哥?
大哥自从有了十兄弟,便常帮人打架出气,肯定得罪了不少人。
母亲思来想去,也捋不出个头绪来,只好自认倒霉。
没过两天,父亲从梦中醒来,见外面火光冲天,父亲拉开灯,看了下表,正是凌晨两点,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失火了,快起来!”父亲摇醒身边的母亲。
“啥?又失火了?哪?”母亲睡眼朦胧地坐起身。
大火将整个院子都照亮了。左邻右舍也都起来了,外面是一阵噪杂的脚步声和乱七八糟的水桶撞击的声音。
“失火啦!大家快起来救火呀!”街上有人跑着喊。
母亲打开北门,一群人涌了进来,“大嫂子,快,快,压水井在哪?”
“在南院。”母亲把南门也开开了,顿时哗哗的水声将鸡窝里的大公鸡也惊跑了,它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叫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又是后院着火?这是谁家呀?”因为前两天自家的柴垛刚被烧完,母亲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肯定不是自己家的。
母亲来到后院,人们将火已经快扑灭了。余烬在黑夜中一闪一闪,整个街道一片狼藉。
是邻居大手家。
大手家原本住南街,因为大手儿子结婚,大手和老伴没地方住,才在北街买了大哥这三间房子。
大手平时勤快,拾了几冬的柴火,这下全给烧完了。
大手媳妇围着火堆转来转去地骂着:“哪个养汉老婆干的,啊?杀人放火,还有没有王法了?啊?养汉的,也不怕遭报应?”
“别瞎骂了,回屋去!”大手训斥他媳妇。
大手是村里唯一一个吃商品粮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在县里上班,每月挣着工资,退休后依然吃着劳保。
别看大手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但保养得好,白胖白胖的,和村里的庄稼人截然不同。
大手哪都好,就是好色,不管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是他看上了,就非要搞到手不可。因为这,大手媳妇和他吵了半辈子架。
大手家的柴垛也被烧了,母亲想,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第二天,大手去报了案,没想到,却引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放火的人是南街的二崽。
不但大手家这火是二崽放的,就连父亲家的羊也是二崽放火烧死的。
母亲气冲冲地质问二崽,“二崽子,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啥要放火烧死我家的羊啊。”
二崽不好意思地说,“大婶,对不起了,我是放错了,我以为那是大手家呢。”
母亲从来没听说过,放火还能放错了的。
母亲问二崽。“二崽子,这乡里乡亲的住着,你和大手叔有啥深仇大恨啊,至于三番两次地放火?”
母亲的话戳到了二崽的痛处,他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婶子,你别问了。”
村里人都知道了是二崽放的火,可奇怪的是,竟然没人再追究这件事。
直到一个深夜,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再次将人们从梦中惊醒。还是大手家,这次是在南院,黑暗中几个人推推攘攘,叫骂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大手,你个臭流氓,你霸占我媳妇这么多年,你不得好死!”是二崽的声音。
“是你家媳妇愿意!她若不愿意,能跟他这么多年?”是大手媳妇的声音。
“你家男人仗着有两个臭钱,欺男霸女,现在我们不愿意了,咋?这辈子还非要跟着他不成?”又是二崽的声音。
“自己没本事,拿自己媳妇换钱,现在怪到我家头上了?”大手媳妇的声音。
……
门口的大柳树下聚集了很多人,没有人上前拉架,只是在一旁听着,边听边不时地暗笑出声来。
这样吵着,骂着,打着,一直到天亮,直到有人把村干部找来了,两家才停了下来。
“咋回事啊,这是!”村支书是我三奶奶的三儿子晋升。也是我叔伯叔叔。我叫他三叔。
三叔把大手,大手媳妇,还有二崽和二崽媳妇叫到一起,询问事情的缘由。
二崽哭着说,“三叔,你不知道,从地震那年开始,大手就霸着我媳妇,这一晃,我儿子都十八岁了。整整十八年了呀!”
三叔一愣,“不可能吧?霸了十八年,怎么可能?”
“咋不可能?”二崽越想越窝囊,边哭边向三叔哭诉。
二崽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哥哥长大。地震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这姑娘虽然丑,但心地善良,也不嫌他家穷,两个人便结了婚,那年正是 1976 年的 8 月。
地震那傍晚,二崽媳妇去地里割草,正好遇见在地里转悠的大手,大手趁二崽媳妇不备,便将把她按在玉米地里强暴了。
二崽媳妇回到家,哭着和二崽说了这件事。二崽气得要去找大手拼命。
二崽媳妇拉住了二崽,哭说:“二崽,咱俩刚结婚,这事如果让村里人知道了,我就没脸活了。”
“这哑巴亏,咱们就这样吃了不成?”二崽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就报警。”二崽媳妇看看二崽,小声说。“让他进去蹲个十年八年的,省得在村里再祸害人。”
“行,明天我就去派出所报案。”二崽点点头。
二崽和媳妇商量了半宿应该怎么办,他想等到天亮去报案,谁知还没等到天亮,地震了。
庄稼被淹,牛羊被砸,尸首遍野。
天塌了。
这时候二崽媳妇才觉得自己那点事根本不是事儿,今后该怎么活下去才是大事。
村里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只有大手不受影响,他是吃商品粮的,有工资。
二崽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大手,他找到大手,问事情想怎么解决。
大手担心二崽报警,便问二崽,“你说吧。”
二崽想了想,说:“本来我是想报案的,不过这地震了,日子还不知道咋过呢。”
大手看出了二崽的心思,便说,“这样吧,我说个解决的办法,你看行不行。”
“你说。”二崽让大手说说看。
“地震了,日子都不好过,不过,我这不影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每月给你五块钱,你让你媳妇跟着我。”大手试探道。
“跟着你?拉帮套?”二崽问。村里拉帮套的也很多,二崽听说过。
“不是拉帮套。不明着。”大手说,“这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媳妇知道,再没有第四个知道。”
“那是咋个跟法?”二崽没明白。“每月给五块钱,一直给,给到老,给到死,能有这好事?”
“当然不是白给。”大手解释说,“我每天早上五点去你家,你得给我腾被窝。我每天只去一个小时,六点就走,省得村里人看见。”
二崽想了想说,“我和我媳妇商量一下吧,看她是啥意思。”
“好,”大手眯起一双小眼睛,笑着说,“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你和你媳妇好好说一说。如果她也同意的话,咱们就签一份协议,这份协议终生有效。”
三叔听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
“是。”二崽答。
“那,最后你媳妇也同意了?”三叔又问。
“是。”二崽又答。
“那,现在怎么又不愿意了呢?”三叔不明白,“十八年,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勾当。”
“现在儿子长大了,我们不愿意了呀!这样下去,儿子怎么找媳妇呀。”二崽说着又哭了起来。
“可是咱们是有协议的。”大手从一个公文包里把一份协议书拿出来递给三叔。
三叔接过来一看,果然,上面写着大手,二崽和二崽媳妇的名字,名字上还按着手印。
“荒唐!”三叔没想到,吴代庄村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丢死人了呀,我没法活了啊……”二崽媳妇大喊了一声,哭着撞向了南墙。
众人将二崽媳妇拦住。
“行了,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谁叫咱当初日子穷呢?大伙儿都理解。”三叔劝二崽媳妇想开点。
“大手,二崽,你俩这协议也到此为止了啊。说出去,丢不丢人!”三叔说着,把手中的协议书一撕,扔到猪圈里。转身走了。
大手和二崽互相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来,二崽每天凌晨四点起来就出门,他不愿意在家门口待着,更不愿意听到自己媳妇和别的男人叫床的声音。他每天骑上三轮车去唐山买破烂,十八年了,二崽成了村里最有钱的人。
大手每月给二崽五块钱,也已经成为了习惯,而且自己已经老了,那方面也不行了,但是他还习惯每天早上五点去二崽家里,和二崽媳妇说说话。
情是啥?是天长日久生出来的。
“算了,以后别来往了。”大手冲二崽媳妇一摆手,进了屋。
二崽媳妇满脸是血,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滞,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