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下山之后,胡西里遇到了两个难题。一是这帮山匪,都是不务正业之徒,遣散他们回家种地,没一个乐意的。二是还有三个姑娘,该如何安置,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东湖药行,谢过黄世奎帮忙喂马。黄世奎很是诧异,问道:“见到你们上山时,只有三个人,怎么回来时这么多人?”
胡西里说:“一言难尽啊,上到山顶,偶遇这些山贼,还抢了几个姑娘。”
“我的天啊,幸好我们没有爬到山顶,假若上去了,说不定成了这帮山贼的刀下鬼了。”黄世奎说。
“这帮山贼还不算太坏,并不是杀人越货之徒,只是聚在一起不务正业,府衙要是追问,还望不要说漏了嘴,以免惹祸上身。”胡西里告诫说。
黄世奎说:“我没这么嘴贱,自己的药行都忙不过来,哪有闲余的工夫,去嚼舌根子啊?”
胡西里又问:“东湖可有大户需要帮工,这一帮山贼,被我拿下之后,如果没有安身之处,又会聚在一起,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黄世奎说:“前些日子,成立了宜昌河米行,要雇请搬运工,据说到处找人,因活儿太重,许多年轻人,去了一天,顶不住就打道回府了。”
刘义光说:“这倒是个去处,总比聚众为匪要好。能不能带我们前去,探个究竟、问个明白?”
黄世奎用手朝东一指,说:“沿着河坎往前走,不过一二里地,就是河米行的地界儿了,你们自己去探访探访吧。”
胡西里一想,也行。于是要周巴癞子带着他的人,沿着河坎而去。
宜昌河米行,位于北左门的东头,出门往东走百余米,就是米行。房子有两排,百余米长,两排房子门对门开着,通透效果极佳。房子的四面就地取材,是用码头边裸露的石头砌成的,为了防潮,地面用杉木板隔开,空的。背一袋米走在木板上,每走一步就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米行工人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到码头边卸船或装船,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如果遇见忙运季节,工作时间更长,码头工人这活儿,特别消耗体力,身体底子薄的人,根本无法坚持下来。
一行人来到米行,见过主事,说明来意。主事说:“我这米行,卸船装船,均需人力,吃不得苦,也混不到饭吃。薪资很厚,一月五块光洋,管吃管住。”
周巴癞子一听,不用胡西里开口,直接应承下来了。
话说清咸丰三年(1853),太平天国定都南京后,淮盐上行受阻,川盐大量下运,宜昌码头运量陡增。一时在宜昌倒载、换装、揽货、休整的船只数以千计,船民船工达万人以上。以致舟船从上河街(板桥)一直排到大南门、二马路河坡一带,江面连樯接舳、桅杆林立。
由于川盐大量下运,并在宜昌转口,带来了宜昌码头文化的短暂繁荣。川江盐运的繁荣,也促进了宜昌城镇商业贸易的发展。从鄂西北山区陆运来的山杂、毛皮、油脂、大米、煤、盐、糖、烟叶、烟土、水果等,除在宜昌销售外,多数在此转口运往下游。而由下游船只运来的日用百货、瓷铁器、大米、布匹,除在宜昌集散由陆路运销各县镇外,绝大部分由此换船运往上游。就这样,沿江河街成了商行货栈的交易市场,人流客流每年都在增长。
每逢枯水季节,小摊小贩还在沿江沙坝经营“河肆”。当时,宜昌城内的鼓楼街、锁堂街一带成为商贸中心。于是,宜昌被冠以“过载码头”的头衔。
胡西里心想,如果这帮小喽罗身体吃不消,说不准又要落草为寇,先把他们安置在米行,然后再把他们改造成码头上的棒棒军,成为在宜昌城内自主拉客运货的挑担子,或许更适合他们。
这桩事儿算是干净利索地解决了,三个姑娘又往何处安身呢?刘义光说:“三个姑娘,模样儿还行,身高长相,都比山里妹子有看头。只要梳洗干净,换上得体的衣裳,准是人见人爱的婆娘。要不,一人一个带回家去做自己的婆娘,你看她们的身板,与拖溪女人相比,要硬朗得多哎。”
周耀祖也说:“你这主意,真是不错。不过未经父母允许,自带姑娘家进屋,就怕大人干涉,把事情搞黄了。”
“黄了,大不了认做干妹妹,一人一个,看看她们是否愿意?”胡西里说。
三个男人把想法直接告诉三个女人之后,乌伦珠日格挽住胡西里的胳膊,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就跟定你了,不管你的父母同不同意,我就是你的女人了,心甘情愿为你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格根塔娜也挽住刘义光的胳膊,说出了同样的话。还有一个叫阿如温查斯的姑娘,挽着周耀祖的胳膊,没有说话,低着头含情脉脉……周耀祖说:“我也没得选了,这就是天意。”
胡西里把乌伦珠日格带回家后,胡不归看了看姑娘的模样,又绕到身后,围着姑娘转了一圈,对胡西里说:“好小子,弄回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脚姑娘,真是老天有眼啊,你看这姑娘的屁股,咱老胡家以后准是人丁兴旺、大富大贵啊。”
胡西里不知老爹是啥意思,只是嘿嘿一笑,说:“这么说,老爹你同意了?”
“臭小子,你把人家姑娘都带回家了,我能不同意吗?姑娘叫啥名儿啊?”
乌伦珠日格见胡西里答不上来,忙答道:“老人家,我叫乌伦珠日格。”
“什么珠、什么格?这名儿太长了,不好叫,以后就叫珠日格。”胡西里说。
“叫什么不打紧,只要叫顺口就行了。你把姑娘带到你妈房间里去,她虽然是个哑巴,耳朵还是听得见的,以后她们婆媳相处,时间长着呢。”胡不归说。
珠日格见过胡可人,这个哑巴婆婆端详着眼前的儿媳妇,左看右看,像在欣赏一件宝物一样,不忍松手。胡西里笑了,拉着哑巴母亲说:“妈,没您这么看人的,做饭吧,我们已经很饿了。”
胡不归是个外乡人,在拖溪几十年了,虽说与乡亲们的关系混得不错,苦恼的是,举目无亲。所以,儿媳妇进门就只请了几个徒弟和村长郑书里,自己做了两桌家宴,算是对外官宣胡西里的婚事了。
正如胡西里所料,十多个山匪,在米行勉强混了一周,累倒趴下了。在走投无路之际,胡西里成立了“棒子社”,把这十几个山匪组织起来,任命周巴癞子为社长,一个人一副扁担,开始在码头上拉客送货。
再说胡西里对外官宣结婚的那天晚上,就搂着珠日格睡到了自己的床上了。那一夜,胡不归在儿子的门外“听响儿”,儿媳妇那奇怪的叫声一声接一声,声声入耳,与床板咯吆咯吆的响声混合在一起,胡不归心里默念着——
我的那个神啊,
摇得床板嘎嘎响。
菩萨那个送来哟,
香火袅绕万年长。
这世界,家家汉子有婆娘,
这人间,户户人丁都兴旺!
正如胡不归所愿,同治六年(1867年)农历九月初九,胡西里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胡德万。胡德万满月那天,棒子社所有的弟兄们在周巴癞子的带领下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