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东山之战,长了中国人的之气,灭了大英帝国的威风,同时打击了西方洋人在中国豪横的嚣张气焰。
英国政府不断向清政府施压,一方面用金钱美女买通清政府的要员,清政府外交大臣答应协助捉拿“叛匪”米希尔、“反贼”徐峥、刁民胡西里和周巴子。一时间,宜昌街头巷尾和近郊乡村到处张贴着捉拿四个人的通缉令。
宜昌城内的大东门,一拨人正围在四张通缉令下议论纷纷——
“这个人我认识,不是经常在码头上揽活儿的棒棒儿嘛。叫什么来着啊,哦,对了,周巴子。没看出来,还敢与洋人真刀真枪的干。”
“第一个我见过,徐大人徐峥,是知府衙门里头的人。”
“怎么还有一个洋妹子儿,难道是狗咬狗?”
“别乱说,或许这个洋妹子是有良心的人,揭发了洋人的疮疤呢。”
“这一个叫胡西里的,是从宜都跑过来搞支援的,没见过。”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着边际地胡乱议论着。一个把草帽压得低低的人,在通缉令下站了一会儿,瞟了一眼四个人的画像,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直奔东山山上而来。
此人正是胡西里,他在宜昌城内虽说做过官,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人们早已把这个贡生忘记了。四人中要说最有特点的就是米希尔,唯一的一个女性“反贼”,唯一的外国人,唯一的白皮肤蓝眼睛,只要一出来,就会被街上的人盯住。
胡西里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东山寺,找到了徐峥、米希尔和周巴子,把山下看到的情况细说了一遍。
最沉不住气的还是周巴子,他急得像磨坊的老牛,转着圈圈,把徐峥都转晕了。徐峥沉吟良久,终未决断,他看了看胡西里,胡西里稚气未脱的脸上,又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年龄最大的徐峥。
“看来,宜昌城内我们是呆不下去了,如果单靠洋人的力量,想抓我们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东躲西藏也奈何不得。可现在情势大变,有清政府的爪牙和帮凶,内贼难防啊。”徐峥叹息说。
“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选择了,那就是分散隐蔽。等情势转好,再合在一起。”胡西里终于说话了。
米希尔始终默不做声,深知自己的前程暗淡、生命随时有可能被人暗算,一个弱女人,身处异国他乡,对未来心灰意冷。她心里不停地默念、不停地祈祷,希望虎口脱险,逢凶化吉。
米希尔的一举一动,被胡西里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心想:一个外国人,为了伸张正义,被逼到了没有活路的时候。居然和我们一样,在热锅上炙烤,在刀尖上跳舞。
周巴癞转了一会儿,一拍大腿,突然说:“我还是回老虎峡,那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
徐峥说:“那好,官府我是回不去了,我就带着我的人马和周巴子进山吧,师弟把米希尔带回拖溪,你可以死,但米希尔不能死,一定要用生命来保护米希尔,这样我们才对得起死去的方大人。”
师兄的话,胡西里不得不听。嘴里应承下来了,但心里有些纠结。胡西里已经成家,乌伦珠日格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如今要把米希尔带回家,如何安置啊?
……
在东山小歇之后,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马分散逃命。
一条小路上,农民打扮的胡西里挑着箩筐,一个女人,高高大大的,穿着村姑的衣服,身材与衣服的不协调,没有改变米希尔的端庄气质,她用包巾蒙着头,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路上,也有盘问,都被胡西里用银子打发了,从宜昌城,到宜都拖溪,整个路程,虽担惊受怕的,也还算顺利。
米希尔被胡西里带回拖溪后,一直不敢露面,胡西里和周耀祖、刘义光商量,决定把米希尔送到拖溪的山里头藏匿起来,那是他们农闲时节狩猎的地方,三人在山里头盖了一栋木结构的杉木房子,是他们狩猎时的避风所。
刘义光看了看这座居高临下的小木屋,无论站在哪个方向,山下的一切动静,均在视线之内,无不感叹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是隐居者的天堂,又是狩猎者的乐园啊!”
米希尔感到很满意,只是觉得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太寂寞太无聊了。她问胡西里:“就我一个人住这里吗?一两天没关系,时间久了,我会发疯的。”
“不不,我们会轮流值守,这里是我们的猎场,一年四季,都有人驻守,再说,我也是被通缉对象,放心吧,我每时每刻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米希尔嫣然一笑,西方人模仿中国人的含蓄,实在有些勉强和做作,但就是这一笑,加重了胡西里内心的同情和怜悯。
米希尔对胡西里的依赖感与日俱增。在生活上,她没有在山里头的生存经验,尤其是夜晚,夜风裹着狼嚎经常惊扰睡梦。而胡西里对眼前这个洋妹子的纯真与简单、幼稚和顺从也感到格外怜惜。
米希尔有时也跟着他们在山里狩猎,过着猎户的生活。久而久之,在胡西里、周耀祖、刘义光的指导下,米希尔学会了射箭、打火铳、下套子、按木笼子、铁夹子……一个矜持的西方女子居然变得粗狂、豪放和不拘小节了。
有一天,胡西里与米希尔独处的时候,米希尔居然穿着短裤在瀑布下洗澡,太阳的光线透过树叶,像极了如今绚丽舞台上的追光,直泻在米希尔的脸上,蓝眼睛在阳光下更加魅惑,尤其是溪水的浸润把弹性十足的雌性标识物衬托得更加有活力,每一次颤动都在溪水的哗啦声中完成上下幅度的律动。胡西里看呆了,他的眼睛想逃避这幅动人的画面,可就是不听使唤,醉眼在诱人的魔幻中慢慢靠近米希尔那凝脂般的光滑肌体。一时间,胡西里听不见鸟语,也嗅不到花香了。他的注意力全在米希尔与溪流的碰撞之上,他感受到米希尔身上的奔放和从未有过的律动,是她有意向自己敞开的。
他们没有仪式,也没有任何语言沟通,只有相互渴望的眼神,两个人就在深山丛林里黏糊一起了,一幅男女组合完美的画面缔结在彼此的心里,自然的写意挥洒出清泉般的歌唱。
米希尔在胡西里这里感受到青春的释放,生命的旺盛,朝气的美感。这是年老体衰的方大人无法馈赠的,当西方姑娘体味到东方男人的魅力时,她会不顾一切地享受当下的生活,不会顾及她的未来和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偶然迸发的火花,当火花点燃彼此的心灵,激情燃烧的时刻会让他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群山为媒,溪流为证,胡西里和米希尔这对鸳鸯还招来了周耀祖和刘义光的妒忌。
刘义光说:“狗日的胡西里,我看你怎么玩下去,家里一个,这山里头一个,即使我们替你守口如瓶,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我师傅会带着珠日格找到山里头来的。到那时,老人家那脾气,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其实,刘义光是有意吓唬胡西里的,凭自己对他师傅的了解,貌似剽悍无情,实则最重儿女情长,貌似大男子主义,实则是一个最懂得人间真爱的慈父。
胡西里被刘义光的话,拉回了现实。现实就是现实,深山、树木、森林、溪河、蝴蝶和蜜蜂,眼前的一切无法改变,米希尔也无法改变。他望了望米希尔,摇头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千万不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珠日格、不要告诉我的爹。”
“你后悔了?还是怂了?男人的肩膀骨呢?假如换做我,有这样的艳福,我也会不顾一切。是爷们儿,一切都担着。” 周耀祖说。
“去你的,别笑话我了。我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今后的路怎么走下去啊?”
“你问谁?”刘义光说。从小在他们眼里,胡西里就是一个敢说敢干、有主见的小男孩,怎么现在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眼见这狼狈样儿,周耀祖和刘义光,都忍不住笑了,周耀祖边笑边取笑他,“这就是下面的雀嘎儿惹的祸啊!”
“狗日的,找你们来商量,帮我出主意,反倒看我的笑话了,你们还是不是我的兄弟呀?”胡西里心里着急,开骂了。
“你着什么急呀?等弄出小崽来,再和你爹摊牌,生米煮成了熟饭,你爹就没招了。”刘义光说。
“对对,你爹是外来户,满脑子多子多福的思想,这个主意不错。”周耀祖说。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让胡西里眼前一亮,心里顿觉有了主意和希望,他朝二人狡黠地一笑,说:“谢谢你们提醒,接下来的活儿我自己会干了,你们可以走了。”
“好你个胡西里呀胡西里,刚才还愁眉苦脸的求我们,现在赶我们走了,你这阴阳脸,翻得太快了吧?”刘义光说。
“好好好,我不赶你们走,我们去打兔子吧!”胡西里说。
“打你个头啊?”
山间的笑声、潺潺流水声、鸟语声在山谷中回响。
……
俗话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把持不稳的胡西里和米希尔,两三年时间,中西合璧的产物就产出了两个,同治12年(1873年)生下胡德蒯,光绪元年(1875年)生下胡德舂。两个孩子一个大人在深山里生活,物资的供给越来越大了,胡西里又不敢告诉乌伦珠日格,眼见两个儿子在深山里头受苦,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胡西里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了自己的父亲胡不归。胡不归一听,一个洋女子在深山里头为老胡家生了两个孙子,激动得双手发颤,对天喊道:“爹啊,列祖列宗啊,听见没有?我们胡家又添丁进口了。”说完,点燃一炷香,摆放在祖宗牌位前,自语道:“各位祖宗,保佑我的孙儿们平平安安。”
父亲的举动,完全出乎胡西里的预料。胡不归上香他跟着上香,胡不归磕头他跟着磕头。所有祈愿的法事做完之后,胡不归才对儿子说:“你在外面瞎胡闹,背着我还干出这么大的事情,比你爹有出息,为胡家再添了血脉。这是祖宗的恩赐,我们一定要珍惜。我身子骨还硬朗,一定要把孙儿们接回来养着。”
胡西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他很庆幸父亲的开明,忍不住问一句:“父亲,你不责怪我?”
“为什么责怪你?家里添丁进口是大喜,是老胡家的福。名门望族家的男人自古以来,都是三妻四妾的,你这事儿不丢人。赶明儿一大早,我们全家出动,把母子三人接回来。”胡不归说。
“那可使不得,我那洋媳妇是清朝缉拿的‘叛贼’,大张旗鼓地接回来,会害了她的。”胡西里说。
“你也不是被通缉的对象吗?尽说些没有骨头的话。胡家的媳妇和孩子不能流落在大山里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老胡还没老糊涂,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胡不归愤愤地说。
胡西里既喜亦忧,他爹的话,只有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