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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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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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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家庭》连载

第一十二章 一家大团圆

胡西里在他爹那里算是过关了,珠日格那里他怎么过关呢?胡西里思忖着,自己不好直接告诉珠日格,想着想着,这件事还得求爹帮忙。

拖溪的初春傍晚,即将落山的太阳孤寂地挂在西边,红彤彤的圆盘映红了西边的天际。胡不归挑着一担柴火摇摇晃晃地走在山路上,胡西里迎上去,接过柴火,一声不吭地走着、走着。

胡不归望着胡西里的背影,心里暗笑着: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不说老子也晓得。准是求爹来了,要不,平日里连影子都抓不着的“油脸皮,”没这么乖巧和温顺。

“这狗日的长心眼了!”胡不归自言自语嘀咕着。

父子俩就这么默默地走在山路上,只能听见草虫的叫声,胡不归咳嗽了几声,首先打破了沉寂,问道:“儿子,是不是有事求爹了?”

“没事……没事,接你回家吃饭呗。”胡西里吞吞吐吐的回答着。

“真没事?”

“真没事。”

“你骗谁呀?骗鬼呀!”

“我没骗谁,也没骗鬼。”

“兔崽子,怕媳妇,是吧?”

胡西里挑着柴担子,一走一甩,故作轻松,憋在心里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爹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啥事噎着也瞒不过他。他嘴里嘟哝着,想说的话,却含混不清。

“别装了,傻小子,你媳妇那里由我去说呢。我说好了,你去认个错。珠日格这个人,进门有好几年了,你还不了解她?相夫教子、孝敬老人,任劳任怨。我相信,只要把话说清楚了,她会通情达理的。”

胡西里心里一怔,没想到,自己还没求爹,爹就把话挑明了。

胡家的厨房和餐厅是分开的,珠日格没有进门时,哑巴胡可人就是厨房的主人,打从珠日格进门那天起,厨房就易主了,珠日格早就把饭做好了,把胡德万的奶奶叫来,婆媳俩面对面坐在厨房的一角等男人们回来吃饭。胡德万吵吵嚷嚷的说饿了,要吃饭。珠日格说:“爷爷和你爹都还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能提前吃饭呢?不懂规矩啊。”

胡可人有些不忍,拿起胡德万的小木碗,盛了一碗饭,又到桌上挑拣了几块肉,放在胡德万的面前,摸了一下孙子的头,意思是:先吃吧,别饿着,我心疼。

胡德万正要动筷子,胡不归和儿子胡西里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吃饭的时候,胡德万一屁股坐在爷爷的怀里,撒娇说:“我要爷爷喂我吃。”胡不归说:“行,那亲一下爷爷的脸。”

胡德万在爷爷的脸上连亲了几口,吃在嘴里的肥肉也贴在爷爷的脸上,胡不归用手一抹,笑得前仰后合。一家人都被这温馨而滑稽的场面逗乐了,珠日格拨弄了油盏的灯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气氛也活跃起来。胡可人给胡不归斟满一杯自酿的苞谷酒,胡不归说:“今天,给我们的媳妇,珠日格也满上。这么多年,进胡家的门,忙里忙外,起早贪黑,我们这一家子四口人,如今团团圆圆的,生活不算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不愁穿,全是媳妇打理的。”胡不归给珠日格满上一杯酒,又吩咐胡西里说:“给你妈也满上,你自己也满上。今儿我高兴,我们痛痛快快喝酒吃肉。”

连喝了几杯酒,胡德万从爷爷怀里又挪到奶奶胡可人怀里,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屋子里是温暖的,烧酒下肚像滴在人的心里,每一个人的内心里也是温暖的。

胡不归举起酒杯,说:“爷爷高兴,今天还有更高兴的事情,和媳妇商量。”

珠日格不知啥事,停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问:“爹有啥高兴的事,我听着哩,您说就是了。”

胡不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屁股往媳妇的身边挪了挪,身子往媳妇的身边靠了靠,生怕远了,珠日格听不清楚。

“三年前,英国人血洗了宜昌知府,只跑出来两个人,一个叫徐峥,是知府衙役的官差,现在下落不明。另一个人叫米希尔,英国人。原来是知府方大桢的内人,是她打进德芙米行,协助徐峥侦破了宜昌河米行被劫的案子,清政府和英国人都在通缉她,德万他爹当时带着一帮师兄师弟,杀进宜昌城,救下了米希尔,并为方大人处理了后事,把米希尔藏进了我们宜都拖溪的老猎场,日久生情啊,这一男一女在深山里头干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虽说瞒着家人,但也随了我老胡的心愿啊,这个米希尔啊,一个洋丫头,为我们胡家竟然生下两个带把儿的男丁,他们母子三人在深山里头,日子难熬啊!我们在家里有饭有肉还有酒喝,我们花天酒地,孩子们却在深山里受苦啊,将心比心啦,我老胡心里难受啊!”说罢,借着酒劲呜咽着,一抹鼻子一脸泪,真是老泪纵横哭断肠,泪如雨下悲凄切。

珠日格一声不吭,连喝两杯酒,把胡西里憋了一眼,站起来一扭身进了自己的厢房。胡不归止住了哭声,朝胡西里努努嘴,胡西里也跟着进门了。

胡西里进门后,双膝跪地,一言不发。良久,珠日格伤心地拉起他,说:“你为啥要瞒着我,不告诉我呢?那是三条人命啊!我珠日格自从认识你,铁定跟了你,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

胡西里心中的滋味,像打翻了的五味瓶。纠结和尴尬,痛楚和后悔,还有不知所措和百感交集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知说什么好,在他的脑海里都找不到合适的表达语言,泪水像溃堤的江河涌了出来。

珠日格委屈的泪水,不,准确地说是受蒙蔽和受欺骗的泪水与胡西里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只有夜空的明净和无言的山峰,在诉说曾经的患难和知遇之恩,还有纯洁的爱情。珠日格回想过去一路流浪中的悲惨遭遇,一幕一幕与米希尔是那样相似。生逢乱世,爱情成为救命稻草,生处异乡,邂逅再遇多情王子。她虽然没有见到米希尔,脑海里闪现出自己当年流浪的影子。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固有的善良,珠日格表现出难得的宽容与理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的颜色,没过多久,火球般的红日,从东边的山峦慢慢升起。霎时,周围的群山都是红的,拖溪的水流也是红的。

胡不归带着胡可人、珠日格、胡德万、胡西里,赶着一辆马车,吱吱咯咯行走在晨曦铺满露水的泥泞山道上,胡不归挥舞着马鞭,赶着马车,一种急于见到米希尔母子三人的心情,在他不停的吆喝声中和急促的马蹄声中,可以揣度胡不归真是心急如焚。他急切的眼神里,把忧心和不安传达给了每一个人。胡可人虽不会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是焦急的,额头的皱纹挤在一起,把愁绪写在脸皮上的每一根血管里、把担心镌刻在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里。珠日格好像轻松许多,她在思考,见到米希尔怎样说话、如何安慰,见到孩子要怎样以母亲的身份,向他们传达最友好、最温暖的信息。胡西里心里也不自在,像沸腾的水在滚动,三年来,米希尔在深山里头忍饥挨饿,那种坚韧的、始终乐观的心态,坚守爱情的忠贞,和胡西里相处的每一段时光、留在记忆里的每一个瞬间,对胡西里都是一种折磨。

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无法进山了,下车后胡不归背着胡德万,说:“今天,我们要带你把小妈和两个弟弟接回家,见到他们后,要主动打招呼,要好好和两个弟弟相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大家子人。”

胡德万“哦哦哦”的应答着。走了一会儿,胡西里说:“爷爷老了,背不动了,下来自己走路。等会儿见到弟弟了,下山的时候,你要自己走,弟弟比你小,我们要背弟弟啊!”胡德万从爷爷背上溜下来,也“哦哦哦”地应答着。

一行人走了三四十分钟,过了小木桥,攀上地槽坪,眼见一潭碧水之上,一道瀑布从高处倾泻下来,陡峭的山壁为瀑布的诗画写意留下了雄伟的倒影,此时的太阳已经爬上了山脊,一潭清流之中,鱼儿在浪花中翻滚。他们顺流而上,即见在山梁的“龙骨”之上,一个简易的木头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屋脊之上,一股烟火在风中袅绕,箫声悠悠,那是一首南方古调,是胡不归当年狩猎时,一个人在山中为了驱散寂寞,最喜欢吹奏的箫音。没想到,这首曲子传给胡西里,胡西里把它教给米希尔,不一样的演奏表达出不一样的艰辛。

当胡不归带着家人出现在米希尔的面前时,米希尔一脸恐慌,吓得躲在胡西里的身旁,不敢出声,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抬头,又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一动不动。好像天崩地裂,没有了任何主意,只等任由发落。珠日格走过去,拉着米希尔的手,说:“妹妹,我叫珠日格,别怕,我们是来接你和孩子们回家的,你和孩子们受苦了。”她走到摇篮边,轻轻地抱起胡德舂,喃喃地说:“儿啊,跟大妈回家,大妈接你们回家,我们回家。”话一说完,联想到自己过去的漂泊,泪水哗哗的流了出来。

胡不归对米希尔说:“我是你爹,孩子,我们全家今天团圆了。”说着,抱起躲在胡西里身后的胡德蒯,激动地说:“爷爷接你们回家。”

胡西里攥着米希尔的手心,说:“我们接你们回家,马车就在山下。今后,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胡可人从珠日格手中接过胡德舂,仔细地端详还在熟睡中的小孙子,把脸贴在小家伙的脸上,久久不愿分开。胡德舂的小嘴巴一动,两边的小酒窝显露出来,他打着哈欠,浑然不知自己与森林为伍,这个森林中分娩的家伙,现在有爷爷奶奶、有爹、有两个妈妈、还有两个哥哥,他将是最幸福的人,也是最受宠的人。

米希尔瞬间好像崩溃一样,激动得瘫倒在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胡西里抱起米希尔,胡不归抱着胡德蒯,珠日格抱着胡德舂,胡可人拉着胡德万,木房子本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他们什么东西也不要,就要这三个人,在他们的生命里头,在他们的血液里头,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没有比人更重要的了,没有比骨肉之情更重要的了。一家人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下得山来,坐上了归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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