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希尔去见波尔西德。波尔西德自然知道是方大桢派她来打探消息的。米希尔还没开口说话,波尔西德就毫不隐讳、得意洋洋地说:“亲爱的,你是那个糟老头子派你来刺探情报的吧?”
米希尔故作镇定,反问道:“我来看你,还需要方大人派遣吗?你不是告诉我,教会的大门对我永远是敞开的吗?”
“哦,对对对,那是当然。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波尔西德说着说着,一双蓝色的眼珠子从米希尔丰满的胸前滑向身体的下面,慢慢靠过来抱住米希尔,米希尔用力推开他,说:“你这人,戴了多重面具。在中国百姓面前,是一个和善的、脸上挂着笑容的教主,在中国官员面前,又是一个熟知中国礼仪的西方绅士,而在我面前,就是一个玩弄女人的恶魔。你玩腻了,就把我当做赠品送给了别人。教主、绅士、恶魔,三重角色,你的演技真是一流啊!”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些感悟,都是从知府大人那里学来的?”波尔西德用审视或疑惑的眼神望着米希尔。眼前的这个米希尔与原来的米希尔大不相同,前后简直判若两人。原来的米希尔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在波尔西德面前永远是顺从的、没有丝毫反抗的娇小女人,而眼前的米希尔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扎心的话,实在让他有些诧异。
米希尔说:“怎么啦?这几句话还要从方大人那里去学?告诉你,中国还有一句古话,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的这些感悟,是你用行为、用伪善的行为告诉我的。”
“真是太恐怖太无聊了。看来,中国的文化对你影响很深啊。”波尔西德说。
“恐怖什么?无聊什么?你做的事情比任何人做的事更恐怖、更无聊。”米希尔不依不饶,毫无退让。
“你来难道就是和我吵架斗气的?”
“不不不,我是来看你的。不和你吵架了,吵架是要力气的,我已经饿了。”米希尔说。
“在方大人那里没吃饱,跑我这儿要饭吃?”波尔西德说。
“是啊,你连一顿饭都吝啬的话,那我就无语了。”
“饭还是有你吃的,自己到厨房去看看吧。”波尔西德说。
此话正中下怀,米希尔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探听情况的,方大人有一个眼线,安插在厨房,米希尔也可借机到厨房与此人会会面、摸摸底。
“好吧,我不劳烦你了,我走了。”米希尔说。
“不送,自己去”
“那是当然,走咧!”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徐峥出发前,思来想去有几个被冤枉的穷棒子,还被关在牢房里浪费粮食,不如放出来安置在码头上,成为自己的耳目。
想到这里,徐峥斗胆向方大桢谏言,要求放了周巴癞子等人。方大桢说:“还是要把他们委屈几天,关在大牢里,可以麻痹这帮洋人。”徐峥说:“与其把他们关在牢里,倒不如把他们放出来安置在码头上成为不花钱的耳目,一旦洋人要将抢来的米倒腾出去,无论是通过水路还是陆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十多个人也许就会派上用场,何乐而不为呢?”方大桢一想:这个徐峥的如意算盘,比自己的算盘打得还要精明,于是拿起电话,直接通知警局放人,吩咐内务给徐峥两百块乾隆通宝,指派徐峥到大牢门口接人,一来安抚,二来为在码头上安插众多眼线。
周巴癞子等人走出牢房见到徐峥后,很是诧异。当初抓也是他,如今放也是他。周巴癞子一脸怒气没地方出,一肚子委屈冲着徐峥发火吼道:“我们是被你冤枉的,几个穷棒子,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能把米行的米藏在哪里?”
徐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丢给周巴癞子,陪笑道:“我不是来赔礼道歉来了吗?你知道不,知府方大人亲自过问此案,还要我把这几天各位大爷的损失费补上。这里头有两百块乾隆通宝,你跟大伙儿分分。目前这个案子还没有头绪,你们在码头上要帮忙盯紧,如果有大宗的米往外搬运,就到知府衙门禀报。破案之后,定有重赏。”
周巴癞子打开钱袋子,整整两百块老通宝,看到钱,一肚子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了。心想:吃了几天牢饭,还挣得两百块,值了。于是陪笑道:“徐大人,你交待的事情,我们一定照办。你放心好了,我们回到码头上,把眼睛瞪得像灯笼一样,蚂蚁搬家、麻雀打架、蚯蚓娘娘出嫁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只要与米有关的蛛丝马迹,我们都会如实禀报。”徐峥瞟了一眼周巴癞子,心想:这奴才相儿,见钱眼开。这样的人,有奶便是娘,好使唤。周巴癞子把钱袋子塞进裤腰带,转身要走,又被徐峥叫住。周巴癞子一扭头,徐峥从胸前掏出自己的怀表,双手递给周巴癞子,十分严肃地说:“这是一块德国怀表,是方大人送我的,我把他送给你。记住,盯住码头,过来,我叫你怎么读表。”
周巴癞子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双手接住怀表,刚要把怀表握在手心,突然又缩回双手。结结巴巴地说:“徐、徐大人,这、这么贵、贵重的礼物,我、我怎么承受得起。不、不就是盯住被盗的大米吗?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一定、一定尽心尽力就是。”
“哎,你收下,这怀表时针走一圈是12个小时,分针走一圈是60分,也就是一个小时。这个不停走动的针叫秒针,秒针走一圈就是一分钟。现在是上午10点45分,你看懂了没有?”周巴癞子挠着头,似懂非懂,嘿嘿憨笑着。
“土匪就是土匪,山贼就是山贼,老子想把你教成一块有用的侦探,看来难啊。”徐峥故意激将他,周巴癞子一抹头,发狠地说:“你再教我一遍,我要是记不住,就是一头无用的猪。”徐峥见激将法有了效果,就把怀表打开,告诉他从1点一直数到12点,然后又从下午1点数到深夜12点,再问了几个时间点,考问周巴癞子,周巴癞子慢吞吞地都答对了。徐峥把怀表往周巴癞子怀里一塞,说:“这表归你了,我交待的事情,要放在心上,别打折扣!”
“放心好了,徐大人交待的事情,我一定照办。”
再说米希尔到厨房找吃的,也是另有目的的。厨房的小工柳二是方大桢安插在教会的眼线。此前,柳二一直和方大桢保持单线联系。米希尔心里没底,见到柳二,他是否会相信自己,尤其自己是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模样,怎样取信于他,米希尔心里盘算着如何与他接头。好在,临走前,方大桢给柳二写了一封信,并告诉米希尔,这个柳二是识文断字的。
米希尔到厨房后,见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西厨和一个小工,正在忙活着。就问小工是不是柳二。小工一惊,上下大量这个高个子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的年轻女子,惊讶地问道:“我是,您是——?”
米希尔装做十分热情地样子,走过去一个拥抱,在拥抱的时候,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我是方大人派来与你联系的,出去一下。”然后退后一步,笑道:“看看,我把你搞糊涂了吧,昨天见到你舅舅,你舅舅在知府衙门当差,托付我给你带了东西。”说着,把柳二往外拉,柳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那里像个木桩,一动不动,没有反应。米希尔急了,瞪大眼睛望着他,见柳儿还不肯配合,只有走过去,又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跟我出去一下。”柳二终于明白过来,随米希尔出来。出来后转了几个弯,看见一辆马车,米希尔回头对柳二说:“这是方大人给你的亲笔信,他要你配合我查清德芙米行抢劫大米的事情。”
柳二接过书信,一看就便知就是方大人的手迹。看完之后,把信撕得粉碎,丢进臭水沟里。对米希尔说:“大约五天前,有百十辆马车摆起长队开到教会,大约六七十人搬了一通宵,都是宜昌河米行的大米,全部放在地下仓库。”
米希尔一听,心里一阵惊喜。忙问:“你能带我进地下仓库吗?”柳二感到很棘手也很难办,对米希尔说:“这个很难,因为地下仓库,我们是不能进去的,只有洋人凭他们主管的签名,才能进去。不过,下半夜趁机混进去,也许有可能。”
“怎么也许有可能,必须进去。”米希尔说。
“那我今天晚上去蹲守,看守卫有没有困顿的时候。”柳二说。
“他们值夜的守卫,晚上不吃宵夜吗?”米希尔问。
“吃宵夜,一般在十二点以后,我们送到门外。”柳二说。
“这就好办了,你把这个蒙汗药放进夜宵里头,他们吃了,保证睡得跟死猪一样。”临走时,米希尔拿出一包衣服交给柳二,说:“这个是我送给你的,都是一些下人的衣服,不知合身不合身,厨房有人问起,就说舅舅送来的衣物。”
柳二脸一红,心想:这个洋妹子,心很细,前后盘算得天衣无缝。于是接过包袱,说了声谢谢,就分手离开了。柳二走在路上,心里在想每天晚上值班夜宵都是西厨自己做的,如何完成米希尔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弄不好,会露出马脚。想到这里,顿觉脑门儿流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马上又镇定下来,心里暗暗想到:只要不让西厨看见,人不知,鬼不觉,又不是下毒药,吃了不过睡一觉而已。其实地下仓库晚上的夜守值班者也是一个摆设,他们经常在门卡睡觉。柳二返回厨房后,若无其事地将包袱丢在地下。看见西厨正在和面,于是走上前去问,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没有。西厨说:“你来得正好,我要上厕所,你替我和面。”柳二觉得是天赐良机,十分爽快地应道:“没问题,我洗洗手,马上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