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厨出去后,柳二迅速从裤袋中掏出米希尔交给他的“蒙汗药”,倒在面盆里,然后用双手搅和着。十几分钟后,西厨进来了,对柳二说:“已经差不多了,你把面团放在案板上拉成条状,然后放进盆里,用纱布盖上,发酵后我来做几个面包就行了。”
十月的夜晚,那些曾经繁茂荫绿的树木都已褪去了绿色的外衣,光秃秃的树干在风“大爷”的淫威下,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发出“吱咯吱咯”的声响,失去了昔日的生气,在寒冷的月光下显得枯瘦而孤高。家家户户门可罗雀,没有了人的影子,偶尔几声犬吠在冷寂的夜晚反而增添了人世间的宁静。
徐峥带着两个衙役趁着阴冷而朦胧的夜色,藏身于德芙米行门外左边的一棵桂花树下。大约到了夜半丑时,徐峥爬上桂花树,然后从树上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面上。远处的打更声惊动了他,他匍匐在墙角,不敢出声。这时,两个衙役也落在地面,蹑手蹑脚地和徐峥凑在一块儿,等打更人走远之后,他们来到地下仓库,飞身闪进门房,看见两个值夜人躺在门房的椅子上睡得和死猪一样,鼾声不止。于是,三人飞快跑进仓库,没跑几步,就被密密麻麻的粮袋子挡住了去路。一个衙役点燃随身携带的蜜蜡,定睛一看,全是宜昌河米行的大米。徐峥说:“英国人真是无耻,又如此狂妄。明天调集所有的武人和衙役,查抄德芙米行。”
徐峥回到知府衙门后,没等知府起床,直接敲开了知府方大人的房门。报告在德芙米行地下仓库看到的大米,全是宜昌河米行的米袋子。方大人一骨碌爬起床,说:“捉奸要捉双,要拿强盗就要捉赃。这下好了,只要找到赃物,米德芙纵使有一百张嘴,也无法狡辩了。行动要迅速,你就不要休息了,把所有的武人和衙役都召集起来,查抄德芙米行地下仓库,封存所有大米。然后通知宜昌河米行,我们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英国商人的强盗行为,物归原主。”
“方大人,那您……”徐峥话还没有说完,方大人即知其意,摆手说道:“该来的总有一天要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个人安危,这些远道而来的强盗觊觎我大清帝国的财富已经很久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们出手要快,下手也要狠。”
徐峥得令后,马不停蹄地召集人手,又派人通知宜昌河米行,到德芙米行运粮食。约在辰时,徐峥召集一百多个武人,拿着大刀长矛,三十多个衙役,拿着棍棒,浩浩荡荡直接冲进德芙米行的地下仓库门口。一队人马八字排开,徐峥从队伍中走出来,对值守的人大声喊道:“我奉旨查抄德芙米行抢来的大米,你们赶快去通知你们的老板。”
不一会儿,米德芙和波尔西德都捂着脸来了。米德芙哭丧着说:“不知是哪个歹人把这么多大米放在我的仓库,我竟然毫不知情,请谅解。”波尔西德却冲着徐峥说:“你们知府大人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既然你们无情,休怪我无义!你回去告诉方大桢,英国人不是好惹的!”说完,拂袖而去。
米德芙也要趁机溜走,徐峥一努嘴,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扭住他,说:“你不能走,这么多大米在你的仓库里,你说不知情,哄小孩啦!你不能走,等宜昌河米行的人来后,本官还有本官的规矩,希望你配合。”
米德芙一看,老百姓越聚越多,黑压压一大片,如果抵赖,会激怒民众,于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宜昌河米行来了一个代表,是涂有名的新替,名叫涂有成,带了五十多人,运输队里头的头头就是周巴癞子。
徐峥见这阵仗,很是兴奋。大声喊道:“各位乡友,今天我奉知府大人方大桢旨令,查抄德芙米行。大家知道为什么要查抄洋人的米行吗?因为,德芙米行抢劫了宜昌河米行的大米,赃物就在这个地下仓库,你们说,这样的强盗不按照大清帝国的规矩法办,能行吗?”
“不行,查抄得好!支持方大人!”人群中有人高喊着口号,民众异口同声高喊口号,徐峥见火候已到,于是高声喊道:“现在,宜昌河米行的搬运工可以进去搬米了,所有的武人和衙役负责守卫和运送。米德芙送监候审。”人群中一片欢呼,米德芙被衙役扭着胳膊走出了人群。
米德芙被送进监狱关了一天时间。他面对阴冷的墙壁,心想:波尔西德会想办法让自己脱身的,只是费尽心机抢来的大米,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好你个方大桢,不识抬举的老东西,看我们英国人怎么收拾你!想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给方大桢一点颜色看看。
是夜,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长江两岸渔民把渔网晒在窗沿上,鱼腥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散发开来。米德芙把那张长满胡髭的脸贴在冰冷的铁窗上,望着冷寂的过道,一种恐惧和不详的预兆袭上心头。这时,他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看见几个衙役拖着长长的木棍走来,一个衙役打开了铁门,朝他吼道:“滚出来受死!”米德芙两腿发颤,想迈开脚步,可就是不听使唤。
米德芙被两个衙役拖出来,一左一右架着他进了审讯室。进入审讯室后,两个衙役按着他跪在一堆河沙之上,只听一个洪亮而低沉的声音用英语问道:“Please tell me in detail how you robbed the rice?”(请你详细告诉我是如何抢劫大米的?)米德芙装聋作哑,一声不吭。这个审问者正是徐峥,他向一个衙役递了一个眼色,只见一个衙役放出一条花蛇,慢悠悠地爬到米德芙的面前,昂着头张着大嘴吐着信子,米德芙吓得哇哇大叫,连说:“I said, I said, I'll tell you everything”(我说,我说,我全告诉你们)。徐峥又朝一个衙役传递一个眼色,衙役走过去,一把抓起花蛇,站在米德芙的旁边,一动不动,花蛇的尾巴不时扫在米德芙的脸上,只见米德芙膝下的河沙早已浸泡在尿液之中。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米德芙就把怎样预谋抢劫大米、实施抢劫大米的经过,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交代得清清楚楚,然后在审讯记录上画了押签了字。
波尔西德这个老狐狸,觉得要想在宜昌站稳脚跟,就必须在外交和武装上齐下工夫。一方面向广州领事馆拍电报,要领事馆向清政府施压。另一方面从英国调集长枪队一百多人秘密赶往宜昌搞武装保护。这时,英国外交大臣不停向清政府施压,要求宜昌知府马上放出米德芙,开放米市,解禁德芙米行。
一个多月过去了,天气变得格外阴冷。江面的寒风像冰刀子一样,把渔民的脸划成一道道伤痕。他们不得不放弃冬捕的时机,闲居在船上,过着冬眠的日子。一天下午,周巴癞子看见一条挂着英国国旗的货轮吐着黑色的火焰,向码头靠过去。一些英国人扛着长枪从船上走上岸,然后一些码头搬运工人帮忙从船上卸货。周巴癞子凭直觉,嗅出一些异样的味道来。在卸货的时候,他特别注意到卸下的货物全是枪弹和一些军用物资,晚上,他把看到的全部告诉了徐峥。徐峥告诉他,英国人可能有行动,要他继续在码头严密监视。
徐峥把周巴癞子看到的告诉知府大人方大桢。方大桢分析道:“柳二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至今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如果是这样的话,米希尔已经暴露了。米希尔虽说是本大人的小妾,一个外国人,流落异国他乡,不能为了我,连命都保不住。”于是要徐峥派人把米希尔保护起来。
徐峥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周巴癞子。于是把米希尔交给周巴癞子。周巴癞子说:“我是一个流浪汉,靠做苦力哪有能力保护一个弱女子啊。我有一个大哥叫胡西里。住在宜都的拖溪深山里头,这个人不仅武功盖世,还是一个靠实力逐级应考得来的贡生,可谓文武双全。不如把这洋妹妹交给我的大哥胡西里,方能保全她的性命。”周巴癞子这样一推脱,徐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让周巴癞子带着米希尔前往拖溪,去投奔胡西里寻求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