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整座煤山市到处灯光灿烂,歌舞升平。
古原省省委新调来一位省委书记,要召开见面会议,要求各市市委书记准时参加。煤山市长胡英死后,省委任命原副书记出任市长,此人名叫崔江涛。胡英活着时,崔江涛与胡英关系比较密切。胡英去世后,市委书记曹俊想提拔副市长霍楞上来,可市长任命权在省委组织部,他活动了几次没有管用,省委组织部任命崔江涛出任市长。这就给曹俊的工作带来一些困难,新任市长与胡英是同伙,不是自己的心腹,工作起来自然不会得心应手。接到省里开会的通知后,曹俊准备开会前把家里的钱全部转移到看树房去。看树房是个十分安全的地方,他当林业局局长时曾经派一位老头儿在哪儿看树,后来树木分给个人,看树房也就没有实际用处了。他就替老头儿出钱买下了那间看树房。曹俊看中了这间房子,一直让老头儿住着,而且雇佣外地民工秘密在下面建了一间十分隐蔽的地下室,面积和上面房子差不多一样大,八十平方米左右。老头儿老得无法干活时,曹俊把他送到了敬老院,一切费用由他出。看树老头儿不久就过世了,那间看树房就成了曹俊保存钱财的安全之地。曹俊担心将来突然有一天遭遇查抄,一旦查抄,二十多亿款项无法说明来源。给他送钱的都是心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卖他。煤老板们送钱自然是想拿到更好的开发权,并且想让市委市政府开出最有利于今的好政策,于是就像苍蝇见了血似的往他身上扑;市里那些官员们想高升,自然也要找他帮忙;一些副厅级干部也想让他帮忙提拔,明里暗里也往来送礼;连县城那些科级干部也要想方设法通过关系给他送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升官。这些年来,贿赂他的钱数多则几百万,或者几十万,少则也有几万,人们象发疯似的接连不断地往他家里送。有的官员收到礼金往银行存,那是个非常愚蠢的作法,只要出事银行帐号就要被顿结;还有人买楼房,放到那儿等待增值,结果一犯事儿全被没收。凡此种种都不是聪明作法。起初他将所有钱放到自家储藏室、卧室床下以及厨柜里,可是人们越送越多,家里实在放不下了,他才偷偷往看树房里送。周围的人都知道那间房是看树老人留下的,除了简单的两套家具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还是在半山坡没有人烟的地方,没人注意它的存在。如今看树房两道铁门锁着,连窗户都被他封死了,过去这儿有电,包产到户后连电线也被拆除了,看树房已经是座废弃的房子,连要饭的都不去看一眼,因此是个藏钱的最佳之地。
零点,曹俊开着妻子的豪华型小轿车,后背箱拉着一袋人民币向山上开来,汽车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仍然关了车灯,唯恐让别人看见,半夜三更一辆汽车上山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他每次都要关掉车灯,慢慢地摸黑往山上开。山路平缓,两旁是稀疏的树林。来到看树房旁边后,他像过去一样先上去看看,观察一下周围情况,铁锁仍然像卫士一样守护着铁门,站在门口向山下最近的村庄望了望,夜幕下什么也望不见,那条夹在树林中间的砂石路上看不见车辆,更看不见人影。他这才下去打开后车盖背起一尼龙袋现钞向看树房走来,先开两道门的铁锁,然后关好锁上,再往铁床前走,走近放下尼龙袋,再取出另外一把钥匙,搬开床底下的砖块,用手电照着开了锁,掀开门,回头将尼龙袋抱在怀中,慢慢地从地窖口的铁梯上下去,将那袋钱放在先前那些钱袋的旁边,用手电照了照,一切照常。他转身离开,钻出地窖,将门锁好,把砖重新铺严实,然后将床帘拉严,一切十分满意后才转身出门,再将两道铁门牢牢锁死。他站在原地向山下再望一次,山下十里处的村子里有几处灯光,别处都黑咕隆咚,再往远望才能望见几十里外的煤山市,那儿灯光可以照亮半个天空。他开车离开了,仍然没有开灯,穿过稀疏且不成材的树林,过了十里外那个山弯村才打开车灯。一切都挺顺利,明天可以放心地去省委参加会议了。
曹俊回到家之后大约午夜两点多了,妻子艾月半夜醒来不见了丈夫,怀疑丈夫偷偷出去找年轻女人了,她也就没有继续睡觉,等着丈夫回来。
“你去哪儿了?”艾月对进门的曹俊厉声问道。
曹俊说:“我往山上送钱去了?”
“送钱去了还是找小情人去了?”艾月不依不饶地问。
“瞎说!你看一下床头柜里钱还在不在?”曹俊解释着。
艾月穿着睡衣下床,把床头柜拉开,果然不见最近几位局长分别送来的那些钱,她不解地说:“怎么又往山上送?家里应该留点钱。”
“现在形势紧张,反腐呼声越发厉害,全国有许多贪官被查了出来,杀头的杀头,坐牢的坐牢,免职的免职。煤山是全国反腐重点城市之一,咱们必须想办法应对。中央可能要出台新的反腐政策,为了防止万一,我们只能将那些现款转移出去,一旦上面查到咱们头上,咱们也可以拒绝承认贪污,拒绝承认别人送过钱。家里搜不出钱来他们也无法给咱们定罪。”曹俊向妻子做着解释工作。
艾月说:“看树房保险吗?”
曹俊笑道:“一间废弃的看树房,而且在荒无人烟的山坡上,连鬼都不去,何况都上着铁锁,钱都放在地窖里。地窖非常隐蔽,假如有人能够进了房间也无法找到地窖口。你放心好了,等咱们两个退休后,带着钱去美国享受富人的生活,还可以周游世界呢!”
艾月说:“是该把那些钱藏起来了,我听说有的贪官被抄家时搜出大量现款,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钱的详细来源。咱们把钱藏起来,只要没有人举报就可以蒙混过关。”
“即使有人举报,咱们也不认帐,说他诬陷。家里搜不到钱,银行也没有咱们的存款,咱们也没置办房产,他们就无法给咱们定罪。”
“别墅呢?也不是咱们的房产?”
“你傻呀!即使是开发商送的,也不办成咱们自己的房产证,开发商给咱们嫁名的呢!”
“提心吊胆的,这日子过得让人忧心忡忡。”
“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把你的帐目做仔细了就行,不要有了漏洞。给咱们送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不举报,咱们就没有事。睡吧!明天我还要到省里开会,家里还留着五十万现款呢!”
“留那么多干什么?为什么不全送上山?”
“明天去省城开会,带上准备送人的,除了我的升职之外,还得替霍楞等人打点一下。”
“小心点,现在不断地有人被查,我们可是在刀尖上舔血呢!”
曹俊叹口气说:“我也担心呢!整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这日子不好熬呀!”
艾月叹口气,马上转移了话题,她感觉谈那些事更让人担心受怕,转移话题似乎心情还好受些。她说:“儿子带着未婚妻出去旅游我也没有给他们带钱。”
曹俊笑道:“儿子有钱,用不着咱们给钱。”
“儿子是儿子,咱们是咱们,不能让玉姣认为咱们小气,不关心她。”
曹俊说:“等他们旅游回来,你把你那些私存的金项链金手镯送给儿媳妇,她肯定感激你这个未来的婆婆。”
艾月说:“我也没多存,都让你送上山了。”
“送几件像模像样的首饰就可以了,将来进了咱们家做儿媳妇还愁她没有穿戴吗?”
夫妻二人说着上床休息。妻子早就入睡了,曹俊却怎么也睡不着,除了担心那二十亿元的金钱之外,更担心的是他的腐败之事随时可能被人揭露出来,由于过度操心所以经常出现失眠现象,有时一夜一夜睡不着,白天上班总是打磕睡,提不起精神。有时候半夜睡着了却被恶梦惊醒,然后到天明再也睡不着了,身体逐渐衰弱,精神萎靡不振。有时候睡下总是回想那些送钱人的现状,有的人送钱之后他马上给人家办事了,可有的人送来了钱事情却迟迟没有办成。有些事情确实也不是那么好办,例如最近副市长霍楞想当副书记进常委,一下就给他送了三千万,可他活动来活动去,省委组织部一直没有兑现,让他没办法回复霍楞。为了让副市长霍楞能够当上副书记,他亲自往省委分管组织的副书记那儿跑,也去找组织部长,但是直到如今霍楞的事情仍然没有办成。这次到省委开会他还得再去活动一下,否则就没有脸面回复霍楞了。他准备了五十万美元装在小车后背厢内,为了省地方,没带人民币,带的都是美金。他准备去了省城到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家里,亲手将钱送上。这样想来想去,一夜又没有睡着,天亮了他也就完全失去睡意,起身洗刷。保姆做好早餐时,妻子也起来了,他们一起进小餐厅吃饭。他喜欢早上吃羊肉哨子面,加颗鸡蛋,就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美味小菜,打发了肚子。
司机秦满开车过来接曹俊书记了。秦满是书记最信得过的人,也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秦川的叔伯弟弟,是个想当官儿的主儿。所以秦川主任把他介绍到曹俊这儿开车。秦川与曹俊关系特别密切,每到逢年过节必须要给曹俊送重礼,动辄就是一两千万。曹俊也就将煤山开发区的所有项目交给秦川直接管理。秦川在开发区捞到的好处可以用亿来计算。曹俊得到好处当然是睁一眼闭一眼了。司机秦满把那五十万美元装进了礼品袋。礼品袋非常精制,甚至说有些豪华,这种礼品袋是许多人送礼的首选。曹俊已经答应司机秦满明年就到运管局当副局长,过两年就可以升为局长。秦满当然非常满意,精心伺候着市委书记。
曹俊坐小车往省里赶的途中,一条短信发到他的手机,是他安插在省委内部的探子发给他的。他看后吓了一跳,省长洪宽被中央纪委带走了。这意味着洪宽已经出事了。曹俊浑身有点发抖,出了一身冷汗,再晚一步,他车上的五十万美元就进了省长洪宽家里了,到那时他也就撞在枪口上了。其实过去他就没少给洪宽省长送钱,数量远远超过一千万人民币。眼下洪宽接受审查,他送的那些钱不知道会不会被查出来,假如查出来的话,那么他也就彻底栽了。
四个小时后,曹俊的小车进了古原省的省委大院。按照会议安排,他住进了省委宾馆。刚报到登记完毕,他就马上打发司机返回煤山,那些钱放在小车上不保险,必须马上送回去进行存放。司机走了之后,他找了两位知心的市委书记探讨省长洪宽的事情,可他们也不太了解详情,即使了解也不敢乱说。所有参加会议的各市市委领导都噤若寒蝉,讳莫如深,回避谈及省长洪宽的事情,即使谈也谈得轻描淡写,不敢往深了探讨。
这一夜,曹俊躺在床上翻烧饼,尽管昨天一夜未睡,但眼下仍然没有丝毫困意。他当市委书记就是省长洪宽帮忙提拔的,他为了上任市委书记,先后给洪宽送过一千多万块钱,还不包括金银首饰和高档酒类等礼物。为了取得洪宽的信任,他甚至还从自己的小情人中挑选了一位最漂亮的美女,悄悄带到省城,送进了洪宽的私人会所。如今洪宽已经进去了,假如把这些事情全部交代了,那么他也就要跟着完蛋。但愿洪宽不要把这些交代出去。根据他私下了解到的情况来分析,洪宽是因为调到省委任省长之后,收受贿赂被人揭发而出事的,应该与煤山那边没有直接关系,洪宽也不可能主动将他供出去。想到此,他心里总算平静了许多,后半夜睡意来袭,才迷迷糊糊睡去了。然而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一个恶梦把他吓醒了,再也没有了睡意,眼睁睁地望着窗外,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