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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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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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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家庭》连载

第五章 杨雪堂

当天中午,燕子苏醒过来。他和杨雪堂说了很多话,说得最多的是她还想读书。杨雪堂看着躺在床上的燕子特别心疼,他承诺燕子自己一定会为她争取读书机会,哪怕是头破血流。

王家几兄弟从派出所出来后就没再回医院。他们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到杨雪堂家里找她叔叔,准备联合他好好“教育”杨雪堂。杨雪堂叔叔全名叫杨秀全,因为喜欢抽草烟,村里人喊他烟杆,他和杨雪堂父亲是同母异父兄弟。他们家在村子西边,房子是一栋五柱四吊脚楼和独立厨房和猪圈各一间。房子前面是他家秧田,秧田倒坎角落有一处竹栏围,里面养着十几只鸭子。挨近房子这边有旱鸭子棚和鸡棚,再靠里面则是猪圈。出村路在他家房子后面。他正在喂鸭子,老远看见王家几兄弟朝他家来。

王大强边走边招呼他:“烟杆兄弟,到你家坐坐。”

早上起来杨雪堂说要去看望燕子,此刻他们兄弟几个气汹汹找来,杨秀全心里大概知道他们此行目的。他放下包谷盘子,搬来几根板凳让王家几个兄弟在堂屋坐,喊媳妇去水井边打点凉水喝。

王大强刚坐下便,直接表明来意:“烟杆,杨雪堂今天到医院,差点把我打一顿,这事你们杨家得跟我们王家一个交代。”

杨秀全满脸堆笑,懒洋洋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强哥。我这才被他告上法庭,她奶奶留下的两万多块钱,我这个儿子没能继承,倒是她孙女得到享受。你说这算个什么事情?我这气到现在还不打一处来呢!”

燕子大伯喝一口水,把水递给王大强:“烟杆,这事可大可小,要只是两家人扯就是小事,要是扯到两个姓,这就是大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她在外面到底是做什么工作?”

杨秀全故意搬着板凳坐在院坝边上去,瞥一眼杨雪堂父母有没有在家,确定家没有响动,他严肃的表情立马变轻松:“大全哥,你们难不成是想整垮她?”

“不是,不是”王大全慌忙摆手:“这事还得在村里解决,到大城市我们怎么是她对手?”

“哦!”杨秀全多少有些失望,他以为这几位已经有办法整垮杨雪堂,没曾想他们也只是来探底细,自觉没意思:“她是帮国家收税。这次我打官司,别人说法官她都认识。要不然我和她一个孙子比,我肯定应该先享受我妈遗产。而且我就扇她一巴掌,她后来还要追我责呢!差点没让我坐牢。如果你们想搞她,得掂量掂量你们自己。”杨秀全只说自己没享受到母亲的“遗产”,没说其中更多原因。杨大强胆气变大,没有一点羞愧,特喜欢杨秀全不要脸。

燕子三伯、四伯和五伯本来不爱说话,一直跟在王大全和王大强身后。它们家里儿子都不少于两个,但是没一个中用,全是打工人。平时他们兄弟之间矛盾不断,关键时刻倒是很团结。

燕子三伯王大志突然说:“倒是不怕他,我们不行,我们不是有后家吗?我还不信扳不倒一个收税小姑娘。”

“三哥快言快语”杨秀全满脸堆笑,他打心底里高兴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反问他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王大全看看其他兄弟,征得他们同意:“很简单,你不是杨家族长吗?听说你们马上要进行新一轮清族谱,把她除名,能做到不?”

要说把一个人从族谱上除名,他真没有这个权利,也不敢。谁干这事就会树立一个世世代代仇人。他面露难色,低头保持沉默。

“你杨家虽没老者,但还有小。这以后有什么红白喜事,需要王家帮助不是?更何况你前面官司事和杨家寨杨家已经彻底决裂。这以后不依靠我们王家你依靠谁呢?”

杨秀全两个儿子在上学,这以后必定是要结婚讨媳妇。要是大事将近没有人帮忙,或是满寨子没人介绍,儿子找媳妇就会困难,前进村只有他王家人最多。

“我尝试一下,这除名需要几个管事商量。”

王家几兄弟正准备起身,燕子五伯家儿子王书志跑来告诉他们镇里面来了人。路不好走车停杨家寨,走路翻过聊马蜂岩,转眼就过来。

王书志今年十五岁,和燕子一起初中毕业。刚毕业他父亲便买了一只羊和几头牛给他,不打算继续读书。除了读书他什么都能做好,他班主任时不时来,他父亲不是在某个包谷林里他就在某个河沟找到他。他经常问老师一句话“你们读书值钱,请问一个字值多少?”问得老师哑口无言。而他比较羡慕打工人,它们经常和他说一些外面听到的故事,他特别喜欢听。当故事里的主人翁混得好时,他们就会卖个关子让他猜,最后王书志说是他们自己,这些人倒也不承认,但也不否认。其实他们故事里的生活也只是他们追而不得的理想罢了,但王书志却会把那种生活状态当作只要出去打工就能得到的理想。

王书志还不知道几位叔叔打徐老师的事情,他正在马蜂岩看牛,远远望见自己的班主任在人群里。领头的那个是派出所的人,派出所他去过几次,倒是认识几个民警。

他一直在想这些警察为何来村里,想来想去最近村里发生最大的事情便是燕子妹妹昨晚自杀。燕子妹妹的父母不在家,爷爷奶奶又老了,这些人能找的便是叔叔伯伯们。他老子王大言经常乱砍村里人的树子,这事人尽兼知,要是惹上麻烦,早都抖出来了。听说燕子妹妹的事跟几位叔叔伯伯有些关系,连忙跑到杨秀全家里报信。

王大言让他再去打听一下,刚出门迎面撞上村支书。

他拦住几人去路:“王大全,我说你也是队长,怎么就能做出逼死人这事来?”

“我们没有逼谁,这事全是一场误会。”

“行了!”支书转身望见镇来的人已在不远处:“镇初中报了警,你等会自己跟书记和镇长解释吧!”

王大全害怕,小心翼翼地问村支书:“杨支书,这事真有这么严重?”

杨支书让他把耳朵凑过去:“听书记讲,这事被上传到网上,给我们镇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应该不简单。”

一天没说话的燕子四伯终于说话,向前给杨支书发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来:“支书,这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支书还没回话,书记一行人已到面前。处理结果是王家几兄弟保证燕子有学可上。这样一弄,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王家几兄弟的厉害,差点活活逼死自己侄女。

王大强冒了一身冷汗,回家洗完澡坐在院坝说一通脏话。

“真是变天的世界了,老头们的话都被他们当放屁,族里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规矩和威信到我们这代算是彻底完蛋了。”

他还没说完话,院坝底下就冒出一个人头出来:“大强老爹,这是受到什么打击,这般愤怒?”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王大强连连摆手,招呼这人上来坐。

来人是王大强过房儿子亲爸彭老六,他提着一刀肉,两封白糖和一箱水。在王大强眼前晃一圈后放在阶沿上,摸着板凳坐下。

王大强见他看着自己干笑就知道他有事而来:“你这是有什么事吧?”

彭老六蛮不好意思,嗯嗯几声才把话说直:“你干儿子吧!喜欢你们寨子上一个姑娘,你老哥不是能说会道吗?想请你做媒。”

王大强眼睛都笑合在一起,拍着胸脯:“哈哈哈哈,只要是我们前进村姑娘包在我身上,只不过我儿子不是在政府工作吗?他们也还要媒人?”

“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耍两年了,不是打算结婚吗?需要明媒正娶才行,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了。”

“您说得对,老祖宗的规矩一定要坚守。肯定小子来我家玩找到别人女孩。你说,哪家孩子?”

“杨礼立女儿,在县税务局工作的杨雪堂。”

“谁?”王大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杨雪堂。”彭老六重复一遍。

“滚!”王大强直接进屋,站在门口补充:“把你带来的全部带走,以后我们两家也别走动了。”

彭老六一脸不解,再喊王大强也不开门,只能自己离开。

燕子奶奶听到他俩说话声,故意站在院坝边上等他,见他下了院坝喊他进屋坐,说是有事商量。奶奶又说一遍燕子的事,想博得彭老六同情,谁知彭老六却笑着说:“二娘,读书是孩子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你们要阻止她,她肯定以死相逼呀!”

奶奶指着房前一棵杨槐树:“老六呀!你看这棵洋槐树,何时需要我去给它浇水,它才长大呢?”

彭老六一辈子供养三个大学生,杨雪堂的是他三儿子,尽管有两个儿子不认他。在困难那几年,他白天上水泥厂,夜晚干农活。老三之前考大学补习三次,想放弃读书而他不允许。

“二娘,孩子还小。需要我们供养,作为家长就怕他们不好好读书,以死相逼要读书的孩子多么难得哟!”

“可是她毕竟是外姓人,不是王家人。”

“她父亲娶她妈妈时已知道她是外姓人,之前为什么不说?现在才提起?”

彭老六不愿意和一个老太婆争论,他起身离开。刚出门看见王书志坐在远处石头上,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

王书志喊他:“老六伯,我父亲想请你到我们家坐坐。”

彭老六问他为什么不进奶奶房子在外面等,他说妈妈和奶奶吵架了,妈妈不让他喊奶奶。彭老六其实嫌弃王家几兄弟,后悔以前自己把儿子过房给王大强,和他成“一家人”。

彭老六真名彭爱国,之前是一篾匠,而燕子五叔王大文也是一个木匠。虽然师从不同,却经常在一起干活,关系一直要好。彭老六把自己三个儿子都培养出来,现在大儿子已经是处级干部,十里八乡他有很高的威望,农村都是父以子贵。王大文在自家屋子旁边等他,笑呵呵把他迎接到堂屋坐下。

彭老六夸他家两层木方好看,王大文说这房子框架才做好,前段时间自家过“事务”时不好意思打扰彭老六,所以没有通知他们来玩。他们又谈很多关于房子的事情,比如说村里谁家水泥房子不好,城里房子都是框架,农村砖瓦房都是捣水泥板材料,有许多安全隐患,经不起地震。而自己这木房子造价也不低,估算也话费二十来万,装修完成得三十来万。木房子住着冬暖夏凉,比砖瓦房好许多。最后两人在香龛上写“天地君亲师位”还是“天地国亲师位”上发生分歧。

王大文突然转移话题问彭老六:“六哥,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你知道杨家,他们家虽然只有一家人在我们寨上,因为有几个亲戚朋友在城里上班,时常压得我们王家人喘不过气来。你家老三是我二哥干儿子,算是王家人,能不能请你家老大出来说说话?”

“说什么?”彭爱国知道王家几兄弟都一副嘴脸:“你们坚守老一套根本不行了。父亲是天,男人是天,是社会讲的道理,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唯长辈为尊那一套说辞过时了。如果我没记错,王家从你们这代往上数三代也是名门望族,而且是书香门第。三代就败落成什么样了?你们没有大家庭命,却还在坚守大家庭那套,你们不败落谁败落?刚才你二哥把我轰出来,你又来套近乎,问问你们到底谁说了算?你们几兄弟到底有没有沟通?”

“他是他,我是我”王大文略显尴尬:“前两年他仗着自己大儿子在外面包工程赚了几个钱,把我当下人使唤。”

“既然他是他,你是你,为什么你们在对付杨家这事上意见能统一?”

“兄弟毕竟还是兄弟不是?”

“你们这套我不懂,也不打算和你们多说。”

彭老六又要走,遇到王大文媳妇背着红苕叶回来,他又重新坐下。王大文媳妇也姓彭,和彭老六也算有一点亲戚,她祖上和彭老六同宗,至于传下来几代了,已无人知晓。她把背篼靠放在阶沿上,脱下手套,解下刀别壳放在风拨上。

“六哥,这么急着走?献花妹子可好?”

“别胡说,别胡说。”彭老六笑呵呵对答,脸上明显不好意思:“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已经不走动,不走动了。”

“哈哈哈,走动不走动不打紧,关键是你几个儿子是否知道呢?”

“很多年的事情了,从未有人提起,他们自然不知道。”

“献花嫂子去年老病复发走了,就葬在堡坎上村后山,有时间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哦!”彭爱国很失落,他左臂纹那朵花若隐若现。他又站起来要走,因为再聊下去他怕自己会说错什么。

王大文媳妇在身后喊他说:“六哥,如果我们有事找到你,还请你大儿子帮帮忙。”

彭老六和献花有太多不能告人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献花两个儿子是彭老六的。献花丈夫没死之前,彭老六连她老公都一起养。但没有人说破,好像一个公开的秘密。

彭老六走到村口,遇到王书权跑回来。一会儿前进村的男人们跟着跑出来,应该是去打群架。他们朝着隔壁姚家坡村方向跑。他逮住王书权问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燕子爷爷在回家的路上被姚家坡人拦住质问关于燕子的事情。恐怕要被打,他回来喊男人们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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