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堂妈妈是地道农村妇女,跟着丈夫大半辈子,哭的时间比笑的时间多。第一次是因为生女儿被嫌弃而哭,差点和丈夫离婚。之后几次怀孕孩子总是滑落,直到不能生育,每一次丈夫的态度都会让她伤心哭几天。丈夫对她没好脸色,婆子妈和公公爹多次要求她离开杨家,虽然每次她都情不自禁哭,最后都还是放心不下杨雪堂,她想给给杨雪堂一个完整的家,这是她对母爱的诠释。
当杨雪堂说父亲把自家房子以五十元的价格卖给杨玉林时,她眼里有泪也有恨。她强忍住没哭,跑去杨玉林家质问,回来后哭晕死在堂屋。杨雪堂知道她是去求杨玉林,而杨玉林没有给她回转的余地,哭已是她最大限度的反抗。她捶打杨雪堂父亲,丈夫睡得深沉,她在她的世界呐喊,而他在他的世界沉睡。
二伯过来让她母亲闭嘴,说是吵到自己睡午觉。
“二伯,为什么要把自己亲弟弟赶走呢?”
“赶走?”二伯的嘴巴快要别到脖子后面,手指不听地动:“我只是来说公句道话,你一个国家干部,怎么能欺负一个五保单身汉呢?你不应该如此哟!”
于情于理杨雪堂都觉得二伯不应该这样说。于理而言这事完全是杨玉林欺骗了她父亲,于情而言他是她二伯,心应该向着她。早些年,父亲和二伯因为赡养奶奶有分歧,当着村委会干部面绝交。自此二伯总是使坏,挡住他们家出村的路,挖断他们家灌溉水渠,药死他们家家禽。父亲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他都忍了。二伯有两个儿子,他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始终没法让一个父亲说硬气话。他能忍则忍,不敢也不愿太计较。
父亲教育杨雪堂,两家不和是父辈之间的矛盾,跟杨雪堂没有关系。她逢年过节回家买礼物不能少了二伯。一直以来她都孝敬二伯,甚至有时她对二伯家更加忍让、关心。此刻,她想跑过去和二伯拼命,这跟伦理没关系,关乎她自己的声誉和职业责操守。
她眼里含泪:“二伯,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来我可从来没得罪过您,事事让着您。你跟父亲也没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咄咄相逼?”
“几十年来我受尽了你父亲冷眼。本来他没有儿子我赢了他,可为什么偏偏你能考上工作?为什么你一定要压过我两个儿子,让我两个儿子还不如一个女儿?这点我不认,你们离开就是最好的结果。”
杨雪堂只剩下眼泪,看着抽搐的母亲,她又想到了坚强。村里一些小孩通知了支书,他看到杨雪堂如此雷厉风行竟然会无助地哭。问明白原因,把杨玉林喊来,直接问他:“谁让你干的?”
杨玉林怕支书,支书连续三年被评为镇里的红旗手,在村里通车、村资源产业化等工作上做出不菲的成绩。支书叫杨大福,是杨家还活着辈分最高的人。但他年纪不是最大,刚过六十。留着络腮胡子,喜欢喝点小酒。平时一分钟能说不完两百个字。此刻他极度愤怒,厉声呵斥杨玉林:“就你,一来想不出这个法子。二来没有这个胆子,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
杨玉林站在支书面前全身发抖:“这事不需要指使,我和雪堂爹是兄弟,他本来打算把房子送给我,我觉得不好意思说多少得给点。你知道我穷,五十块我现在也没有,但是我会努力筹齐给他。”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交代,打算要见警察。”
“杨支书,你是不是打算屈打成招哟?买卖东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还能断买卖公平与否?”
“杨老二。”杨支书从板凳上站起来,把杨老二身体搬对着香龛的方向“我说杨老二,你也不是小孩子。你就不为你老祖宗留点住在十八层地狱的面子吗?打算让他们连鬼都不敢做,是吗?”
“支书说的什么话呢?祖宗只有一位,我和三弟这事,外人绝对断不了案,你也是外人。”
“杨老二,你家老二是怎么进去的,你不知道?你家老大是怎么离婚的你也忘记啦?还有你女儿,是怎么被你搞得家破人亡你也不记住教训?往上你对不起祖先,往下你愧对子孙。”
二伯不搭理支书,找出自家的斧头,就在众人面前劈柴。支书和几个人掐醒了雪堂妈妈,又把雪堂父亲抬到床上去睡。
一个妇人突然上了院坝,一石头砸在杨老二家板壁上。怒骂杨老二:“杨老二,是不是你指使你儿子不给我儿子抚养费啦?”
杨老二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斧头把指着女人:“徐寡妇,你可不要撒泼,这是杨家寨,可不是在你自己家,乱来不得。”
“徐寡妇?呵!”徐寡妇捡起石头继续砸他家板壁,骂道:“我只是恢复自由身的普通女人而已,你喊我寡妇,你儿子什么时候死的?是被你怎么弄死的?只有你弄死你儿子我才是寡妇。”
围观的人窃笑,一个公爹骂自己媳妇是寡妇,不知是多想自己儿子死。杨大福知道杨老二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索性把杨玉林叫去村委会。杨老二家的故事在村里广为流传,再听一次也没意思。趁杨老二不得空,只要给杨玉林好好说,杨雪堂家房子就能要回来。
杨雪堂跟去村委会,好些人在村委会院坝看杨老二家热闹。到村委支书没问几句话,杨玉林就承认诈骗杨雪堂家房子。但他就是不还,他说诈骗是杨老二的错,他杨玉林没错,他只是和雪堂父亲喝点酒,事前他不知道,杨老二把合同递给他时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你和雪堂父亲喝酒前都不知道杨老二的密谋,对吗?”
“对呀!”杨玉林也觉得委屈,低头数着手指:“他只是说让我去喝酒,让我给他说点好话。事后给我一点好处,我以为只是给两斤酒,没想到是别人家的房子。房子是杨老二送给我,你们要房子去找他要,只有他来问我要,我才可能退回去。”
老实人不怕狠人,怕耍赖的人!杨玉林便是第二种,杨支书怎么说也无用,只能想办法从杨老二身上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