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到这伙陌生人并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躲在门缝观察他们。看到他们起初还想问他什么,最后就怯怯离去。他不愿意招惹陌生人,就怕和上次那伙偷盗山上树木的人一样,害他说了古树的位置后,那几棵古树就被人偷偷砍伐了。老人因此后悔了很长时间,都怪自己嘴长,让村子里的风水都变了。人老几辈,都很看重山头的那几棵古树。他故意躲在门后不愿意出来,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明显警告他们:“你们不要招惹我,我谁也不相信。”
关于那飞来的火星子碎渣,分明是有人想故意想对付他们。为什么村子里仅存的人这么讨厌陌生人,恐怕也是有原因的吧。说时迟那时快,任川早已飞奔到石头台阶上。他带着众人,沿着曲折的苔藓路,跑到了第三层窑洞前左右寻找。张晓晓拿着相机在周围不停地拍摄,她感觉好刺激,比拍电影还要紧张。第三层窑洞整齐凿在山的中央,地势平坦宽阔,窑洞一个紧挨着一个,从东头到西头,拱成半个圈。有些人家的门口有拴马桩,还有石槽;有些人家的门口有牲口圈,斑驳的木头栅栏东倒西歪;有些人家大门口是土厕,门口还耷拉着土布织就的门帘。各家各户的窑门紧锁,到底那个放火要烧他们的男人,是否在这其中的任一一口窑洞内?
他们走到不远处,看到一条岔路口,就拐了进去,原来是一所废弃的学校。几间窑洞内歪歪斜斜地摆着十几套桌椅,桌椅缺胳膊少腿,有些抽屉都不见了踪影,有些桌面上还刻着字,或许是调皮的孩子们留下来的吧。黑板上还有老师最后一节课留下的粉笔字,模模糊糊可以看清是李清照的诗《声声慢》。教室的墙壁正中央挂着毛主席的画像,侧边还有一些名人名言的展板。另外一个教室的墙壁上,到处是孩子们画的画,整面墙壁都是牵手的小孩,干活的农人,推车的妇人。虽然,已经泛黄破烂,被虫蛀水浸,有些已经看不清楚画的什么,但可以想象当时人们幸福劳动的和谐画面。后面的一个窑洞可能是老师的办公室,放着一个桌子,一把椅子。里面盘有一个火炕头,破破烂烂的椅子,缺胳膊少腿的,满是灰尘。几本被丢弃的小人书,掉落在窗台上。看到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他们就又折返回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下面有女人“嚎叫”的声音,和那天听到的声音频率一样,任川想起了那张惨白而愤怒的脸,顿时就感到毛骨悚然。大家都停下了脚步,仔细辩听那声音的来源。有些人被吓得头发竖起,毛孔散大,满身的鸡皮疙瘩。这时,他们看见搜寻的那个男人在前面的树后一闪而过,很快就钻入了一个低矮的窑洞内。任川顾不上那个女人,带领大家快速跟了上去。刚一进那家的房门,一股卷起的风沙迎面吹来了火星渣滓,炝得大家都掩住口鼻。静眼一看,大家看到满院子都是烧过的痕迹,灰黑色的烟灰笼罩了整个院子,有些燃烧物上还蕴藏着火星,一闪一闪地,火星冒出红色的火光,未烧着燃尽的衣物、纸屑、柴火正在撕扯,正在风中凌乱!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入我们的村子?”一个男人粗壮的声音,从一个窑洞传出来。
“大哥,我们是县上派来的考察组,想在咱们村开发观光旅游项目的,上次我们来过咱们村一次。这次想仔细丈量一下村子,看看具体能否建设一个旅游度假村。”任川走上前说。
“你们不是盗墓贼或者偷猎者吧!”那人警觉地说。
“我们有工作证,不信你来看。”任川说着就掏出证件。张晓晓也拿出证件,让那个山民看。
“大哥,记得以前这里山清水秀,美丽富饶,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烧院子干什么?大哥,您不要有任何戒心,我们是真的为村子谋福利来了。”任川说。
“你们走吧,这村子的老人死的死,搬走的搬走,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劳动力的也不种地了,去塬上享福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孤魂野鬼’没人管,每天靠着存粮生活。你们回去告诉政府,这里已经是一个被人废弃的荒村,让他们别打这里的主意了,没用,不可能再现当年的辉煌!”那个男人无奈而心酸地说着。
“师傅,您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张晓晓开口问。
那个男人手拿一根火棍,动了动院子里堆积的火苗,很大声地说:“都滚开!赶紧离开这,否则这里的火苗会误伤了你们,我不想被人打扰。具体的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时代在发展,我们村则很快就要陨落了。”那个男人突然愤怒地说。
“咱们走吧!”任川带着大家,不得已暂时离开这里。他们出来后继续向前走,看到一户人家的门未锁,敞开着就走了进去。窑洞内的家具、被褥烧毁了,墙壁上满是烧得漆黑的痕迹。那些贴在墙壁上的年画早已化为灰烬,有些还留下一些残角。他们分开来,看到被烧的窑洞有几个。张晓晓发现墙壁上有一块玻璃相框,玻璃被烧裂开了,可是里面的相片还留有一部分,她随即拍了几张照片。
接下来他们逐一搜寻,发现有些人家的家具还算完整,有些厨房也有锅灶碗筷,这说明他们有些人家时常还会回村。但要问还有多少人,这个村子似乎再也没有了任何人。有些窑洞空空如也,甚至塌陷,留下一些残缺的家具物件。
这时候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嚎叫”起来,村口碰见的那一群乌鸦黑压压地从山顶飞过来,在空中飞舞。他们沿着台阶往下走,想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阴云密布,看来是要下雨的样子。任川他们加快了脚步,来到山脚的那孔窑洞,却没有找到那个女人。他们在四周继续寻找,在村东头发现了一个插着国旗,有几间瓦房和一个残旧戏台的院子。门牌上有枣林河村村委会的字样。那红色的国旗依然鲜艳,看来是有人专门升上去的。大家很好奇,谁会这么有信仰,每周坚持升旗呢?办公室里的桌椅被砍得四零八落,报刊杂志到处散落。有人索性爬到戏台上,看到暗红色的幕布耷拉着,一个架子鼓落满了灰尘,几件破旧的戏服躺在一个木箱里。他还在角落发现了一些类似骨骸的东西,吓得尖叫起来,手里的工具掉落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大伙都望向那个尖叫的人那里。“这地方很晦气,快走吧!”那个人急促而紧张地说。
任川和张晓晓他们也跑到戏台上,一阵拍摄一阵观察。此刻那群乌鸦向村委会这边飞奔而来,都落在了戏台前的树杈上。他们大声驱赶,那些乌鸦丝毫没有飞走的意思,吓得他们个个脸色苍白。从村委会跑到井口那边,看见那几块骨头,张晓晓毫不紧张,手里不停地摁动快门。
“任川,我们还是快走吧。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有人看到天色暗下来,担心下雨路滑不好回家,就急切地说。
“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开发的,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连个正常的人也没有,见一个比一个古怪,你们说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有人说。
“应该是有存粮的,那口井应该有水吧。他们拒绝我们靠近,肯定是有原因的,村子的境况你们也看到了,大部分都搬走了,留下这几个人勉强度日。”任川一边说,一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女人,他想搞清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那个大哥为什么要烧没人住的窑洞,难道是有什么原因。
“任川,你想什么呢?有什么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张晓晓说。
“我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总是乱叫,她是在躲我们,为什么怕见人。我上次见过她时她明显很抵触陌生人。”任川说。
“那我们就去找她!”张晓晓说。
“任川,我们可不想去了,这里瘆得慌!久不住人到处都是老鼠、蟑螂和蜘蛛,连一块干净的落脚地也没有,万一下雨我们怎么避雨?况且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们踏访,尤其那个男人会不会放火烧了我们啊!”有人害怕地说。
“你们谁愿意留下就跟着我来,不愿意的先开车回去!”任川命令说。
有几个人说要返回去,其余人都跟着任川和张晓晓。天色一点点变暗,整个村子又升起了烟雾,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些烟雾都是那个男人烧火形成的尘雾,在山间回荡,不能消散。这时,他们听见了几声野猫的叫声,还有什么动物相互撕扯,缠绕时的“嘶嘶声”,气氛凝重。他们打开手电筒,在浓雾中寻找那个女人。
“救命啊!救命啊!”走在最后面的队友突然发出求救的喊声,众人都循声望去。他们看到有人撕扯他,他竭力反抗。张晓晓急忙拿起相机,在镜头下看到了一张惨白的女人脸,长发散乱,张牙舞爪而又毫无理智地撕扯那个不幸的队友。看到他们都反应了过来,那个女人突然就松手了,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跑了。任川想要第一个追上去,却发现前面是一条沟渠,那个女人跳进林子里去了,肯定难寻了。
被撕扯的男人衣服已经烂了一个口子,脸上有了被手指甲掐的血痕,好几个人从身上掏出布条和纸巾帮他擦拭鲜血,几个人手上不小心都沾上了血。任川很生气,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他让大家把伤员搀扶到车上,准备打道回府。
大家一路不说话,车子驶离枣林河村不久,天就下起了下雨。灰蒙蒙的天空,夜色逐渐凝重。下雨路面湿滑,盘山路蜿蜒曲折,开车的司机心都悬着,大家都担心路况太差了。任川让大家开慢一些,车距拉开,互相照应,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一路谨慎,半路颠簸。那个被抓的员工,痛苦呻吟......
一周后,凡是沾染过血液的人都住院了,而那个被抓的男人,因为急性传染病,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根据症状很可能大家感染了某种动物的携带菌,要尽快用药,还要每个人都打相关的疫苗。叶长俊局长知道后,让任川尽快平息此事,抓紧给大家看病,消息要全部封锁。为了缩小事态的发展,任川逐门登访,送礼送钱让家属们对外闭口不谈。
任川也一度高烧不退,幸好挂了液体挺过来了。大家看到自己的领导也被传染上疾病了,想找麻烦的人,收了好处都绝口不提了。这事就搁浅了。
而有人一直没有放下,那就是张晓晓。一个月后,张晓晓在报纸上公布了几张照片,还附有几千字的报道。当人们看到白发的女人,废弃的窑洞,陈旧的戏台和散落骨头的井边时,都对枣林河村如今的村貌产生好奇和惊讶。报纸上详细记录了枣林河村的现状,人们对荒凉突兀,破败残旧的小山村众说纷纭。
张县长坐不住了,他摔碎了玻璃杯,怒斥县报社长,让她马上来见他。赵社长临走前告诉张晓晓:“这期的报纸不要再发行了,已经发行的全部收回来。”张晓晓一脸懵。
听到消息的叶长俊,知道是情人张晓晓杜撰发稿,两眼发黑,真的不知如何怎么办好。他吓得全身哆嗦,痛骂这个丫头太大胆,简直是头脑简单,仅凭热爱办事。他为了打探张县长的具体想法,急忙夹着公文包去了张县长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张县长严厉训斥赵社长的声音。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想着如何给张县长解释。
“你回去告诉那个胆大包天的记者,让她动动脑袋,不要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她是想要一夜出名还是咋滴?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地下耍小聪明。作为社长,你难道不把关吗?你看看,她把什么动物的白骨,飞翔的乌鸦和白发女人的照片登上去,是要传递什么信息?是让外界知道我们是这么管理基层农村的,妇女都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村子里空无一人了吗?”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尽快解决此事,否则报社就停业整顿。”
“你先出去,我要找乡长问问此事。”张县长严厉而愤怒地说。听到张县长让退休的老乡长来,叶长俊硬着头皮敲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