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村长赵家奇把村民集合到村委会。他在广播上大喊:“各位村民请注意,请放下手中的活立即到村委会集合,有重要事情通知,有重要的通知!”于是,村民们纷纷从庄稼地里、家里、山上、河边等不同地方赶了过来。唯独老村长赵险财和光棍赵休仁没有来。村长看到村民们都到齐了,很是满意。
他说:“各位乡亲们,以前收取大家的现金建造莘庄合村的事,村舍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已经盖好了。我们很快就可以搬上去入住了。为了能给各位分上好房子,各家根据自身的能力挑选新房的朝向。有大户型和中户型,有向阳的户型也有背阴的地方,肯定补的差价也不一样。大家根据平面图和自己对莘庄合村建盖时的了解,选好房号之后给我们这边上报,我们有人专门统计分发钥匙,上收剩余的尾款和差价。当然,每家每户肯定不一样,但也差不到那去。尾款、差价全部上交了,人家建筑工地的老板也要给工人发工资,给各建筑厂商上缴材料费呢!大家看我指挥,这边戏台上有人负责选房号和面积;我的办公室今日有会计专收钱,大家来此交钱;那边是我媳妇和村妇女主任,有什么不懂的问她们,她们会告诉大家一切想要知道的流程和注意事项。记住,交钱的期限就在今明两天,错过了这个时间还未交钱的人家,后面只能分到最差的房屋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大家都议论着挑选什么样的房子。看着那村舍的房屋平面图,都不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好的。很多村民积攒了半辈子积蓄全用来买新房了,觉得心里很虚恍。也有人想象着未来美好的生活。为了挑选适合自家人口的房屋,大家都不敢怠慢和多停留。有人为了分上好房子,率先交款了,剩下的人生怕自己被落后,选上不好的房子,都纷纷上交了剩下的房款。
学校里孩子的读书声依然嘹亮,校长每天自信满满,一直在鼓舞孩子们,不管剩下多少学生,都要把精气神展现出来,他们要让即将离开的村民们看看学校学生的状态,永远是最好的。哪怕最后只剩下一个学生,他的读书声也要让过往的村民听见。读书人的气节不能倒。
赵小娥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村子里发生的变故,以及赵二一家连夜搬走,对她是好事。她不怕有人紧盯着自己了,这才敢出门了。她在村子里转悠,看到人们忙忙碌碌,开着车或三轮车搬运东西,村巷里的村民越来越少。在看看田间地头,干活的人也是零散的几人。以前牛羊成群,村巷热闹异常的熙攘和忙碌,一下子就像昨日般逐渐远去。忙碌的人们脸上到处充斥着欢乐和幸福的场面,也消失了。站在最高的崖顶上望眼远眺,那枣林河的水早已听不见淙淙的流水声,看似像一条黑色的巨蟒缠绕着绿色的耕田。那窒息的感觉仿佛要随时吞没田地,以及这个村庄似的。
她在等待着心爱的人来求婚,她也想换一个环境,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见他的身影。她胡乱猜想,可能是他的家里人不同意吧。想想也是,她是一个没有前途没有学问没有家族背景的人,怎么能和大学生谈恋爱呢。但她还是心存幻想,对安盛的感觉比对陈赫的感觉要靠谱些。她在想他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了吧,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等着他处理,处理完了他就会来看望自己,拿着鲜花和聘礼来向父母求婚呢。她想了一万个理由给安盛找借口,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安盛之间真实存在的障碍和差距。父母看到她茶饭不思,精神恍惚,每天站在窗户前望向窗外,听到脚步声就急切地张望,看看来人不是安盛就难过委屈。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知道她的心病在安盛那里。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这对赵小娥打击太大了,她对老人的思念很深沉,安盛的突然消失,生活的打击让她一度进入了绝境,几乎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照顾自己的情绪,甚至生活的起居了。村人看到她每天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疯了。她行为古怪,喜怒无常,且满头黑色的秀发,竟然突然间全白了。人们都说这姑娘心思太重了,心上吃亏了。人们对于她的突然改变都无法接受,她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啊!如今看到她这样,村人都惋惜地摇头,替她难过,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解药。
父母更是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请了好几个当地的好大夫给她瞧病,大夫看了都摇头说:“这孩子鬼迷心窍,恐怕是要自己清醒过来,药物也是起不了作用的!”医生走后,父母抱着她痛哭,希望能够唤醒她。可是任父母怎么唤醒和刺激她,她就是无法恢复神智,傻傻的痴笑,不洗脸不刷牙,整个人灰头土脸,加上满头的白了,其自我癫狂的状态真叫人担心啊。父母因此急出了病,村人看到赵小娥都远远地躲开了。
逐渐,村子里的人在村长赵家奇带领下,慢慢搬往了莘庄合村。一些老人不愿意离开村庄,说自己年老体弱,就想在这村子生老病死。为了稳妥和了却老人的心愿,孩子们没法,只好任由部分年长的老人留在村子里。他们只能两边跑着照顾老人了。孩子们都被转到新的学校读书去了,枣林河村的学校将要面临关门的局面。
校长一个人在喝闷酒,老村长赵险财手里提着炸好的花生和酒来陪他。家里人都搬走了,村长不愿意离开自己热爱的土地,他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两位多年的好友望着搬走的村民和失去学生和老师的校园,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以前风光的事情。两个人从白天聊到黑夜,直到喝醉酒呼呼大睡。半夜时,校长被冻醒了,他给村长留下一封信,就消失在夜色中。
校长醒过来没找见校长,只发现桌上的信,那纸上写着:“天地之大,何处是我家?人生乐逍遥,天地为家,了此一生!”后来,校长的家人说他可能是云游去了,听说他喜欢旅游,一个人游遍祖国的山河去了。村长难过地说:“老兄心宽比天,也罢,也罢!留着我在这没落的村子里等你回来。”
安盛兴冲冲回家后告诉了父母自己和赵小娥的事情。父母心气高,想要儿子将来学业有成再成家,娶一个门当户对,和他一样有学问的媳妇当家。如今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好,产业和基业已今非昔比,是方圆百里难得的富人家庭。家人生活富足和阔绰,怎么会容忍他娶一个没有学问,清苦的农民的女儿回家呢?
安盛一再坚持自己的真爱,父母看他是铁了心要娶那个女人,于是就将他秘密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在那里给他买了洋房别墅,苦口婆心劝说他。他看到父母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深感父母之命难违,只好违心地答应了父母,决心放弃自己和赵小娥的感情。他想要开学前再回去看看赵小娥,哪怕道一声告别。但父母一直跟着他,用车将他送到学校,他也只好作罢。他内心放不下赵小娥,就索性给她写信,可是写了很多想念的话,却不能在一起,觉得自己不能给人家承诺,何必又要招惹人家。再三思索后就停下了笔。于是,他写了撕,撕了写,最后还是没有寄出去。加上学校的功课较为紧张,为了上更高的学府,他开始了复习,在忙碌中逐渐忘记了自己对赵小娥的承诺。他不知道,那个痴傻的女子,还在每天等待着他来求婚。
赵小娥的父母看到女儿这样,带着他和儿子搬到了莘庄合村。弟弟也在塬上的新学校上学了,她却自动偷跑回枣林河村,她怕自己搬家了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父母多次寻回她,把她拉回新家,她还是三番五次一个人跑回了枣林河村。为了照顾儿子上学,父母没办法,只好任由女儿一个人住在枣林河村。再到后来,村子里的人回来再也看不到赵小娥的身影,她怕见人怕别人议论,每天躲在角落内,谁也不愿意见到。她会跑到桥上、山上,一个人傻傻地看着村口来人的地方。
父母有苦说不出,知道她是在等那个男孩。可是时间久了,人家男孩不来找她总有他不愿来的原因。村子里的老人搬走的、病逝的、自然亡故的,最后只剩下老村长,光棍赵休仁还有看起来疯傻的赵小娥。
生活在莘庄合村的人们在赵家奇的管理下,有了一定的新发展。赵家奇从外地弄来了旱烟种子让村民们培育种植,他说这玩意抗旱,烤干之后卷烟厂收购可以卖钱。于是人们就开始种植,栽培,从事烤烟经济作物的买卖了。为了生计,在新的生存环境下,村民大部分人吃的用的都是以前的积蓄。没有了稳定可靠的收入,塬上种菜也不方便,只能想办法利用烤烟挣些钱,勉强可以度日。在塬上居住,没有了以前的富裕,但赶集逛街比以前方便了,人们也开始在县上、乡镇开始了打工,逐渐和塬上人的人一样适应了一边种地一边打零工的生活。
赵小娥父母经常回到村里,给女儿带些吃的用的。很久没有看到她,赵小娥连他们也不愿意见了,父母心里难过极了。村上人都说:“赵小娥会不会跑到深山被野兽吃了,或被那个男孩带走了。”父母不相信村民的话,他们知道女儿是躲开他们,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而已。
赵休仁很生气村民们都搬走,他看到村上没几个人了,很多窑洞空空如也,就心生了歹念。他开始乱穿别人扔下的衣服,到处乱逛,瞎捣乱。放火烧山,放火烧人家的柴火,连人家的树木也不放过。每天他不出来烧点东西,在村子里闹出些动静,心里就不畅快似得。因没有人管他,也无人有兴趣管他。只有老村长一个人没事去村委会坐坐。有时候还会拿着报纸在广播上读读新闻,念念一些生活常识什么的。每当村里的烟火燃起,烟雾缭绕,加上老村长肆无忌惮的一个人在广播上有说有笑,赵小娥看到听到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就会发疯似得喊叫,希望这两个人不要再打扰她。那两个人每每听到这样的叫喊,都不敢再造次了。一个关掉喇叭回家去睡觉,一个扑灭烟火快速回家。
赵小娥对着天地大喊,发泄苦闷。可是,山里的回音孤独地敲响,除了她竭斯底里地呐喊,已经没有人可以再听到她的声音了。
枣林河村的衰落和萧条,被大山里周围几个小村子的村民知道了。他们知道村民去塬上集体居住,发家致富去了。村子里剩下的几个人,还有人经常放火,生怕影响到自己村庄,就派人来警告老光棍,再敢放火烧山就打他。这几个村子的村民,户数更少,都是十几米才能看得见一个人家,他们祖祖辈辈习惯了山水滋养,没想过离开山沟去塬上,只有枣林河村的村长有渠道,给村民盖了新村子都搬走了。看到枣林河村的人什么都走在前面,周围沟里的散户也坐不住了,大多数的劳力都出去打工了,孩子们也去了山外读书,仅留下妇女儿童以及孤寡老人了。老人们每天靠着山泉水还能勉强度日,日子安静而清贫。
沟里的人到听说过赵小娥的事情,也有人山上打野兔的时候见过满头白发,满眼泪痕的女子,穿着脏烂不堪的衣服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山顶或崖畔,孤独而落寞的等待着什么。为了生存,赵小娥除了父母留下的东西,有时候也去地里找到什么就吃什么,渴了就跑到山沟里喝泉水。在那山泉的洞口,她痛快地大哭,漫山遍野都可以听到她嚎叫时竭斯底里的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