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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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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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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武汉》连载

第二十七章 喧闹的世界

3月23日上午,医院方面正式告诉王军他已确诊为新冠肺炎患者。这个消息,王军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让他如坠深渊一般。经过短暂的冲击后,王军最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不过,医院里倒似乎真正地紧张起来了,医护人员都如临大敌一样,他们小心翼翼地在隔离病房中进进出出,给王军治疗的药物也悄悄地增加了许多。

这个时候,王军也仅有些发热,干咳,或,浑身酸软,却没有其他更多的症状。因而,王军静静地躺在隔离病房的病床上,看着一个个医护人员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不由地偷偷嘀咕着:这新冠肺炎真有那么厉害吗?但是,王军一想到春节前后武汉全城恐慌的情景,以及这些医护人员全有从至暗时刻走过的经历,又难免自然而然地有些紧张,乃至,有些恐惧起来了。

于是,王军默不作声地在病床上做了一个深呼吸,甚至,他还有意地活动着关节,以检查他自己身体的实际状况。然而,王军下意识地在病床上折腾了一番,依然没有发现更多的异样。一时,王军环顾着寂静的隔离病房,再看看那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他竟蓦地觉得这仗势有点搞笑乃至好玩了。

这个细节,却恰巧被给王军输液的护士看在了眼里。接下来,这个护士隔着面罩认真地看了王军一眼,还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怎么啦?看起来,这新冠肺炎也没有什么可怕吧?”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症状!它真得有那么可怕吗?”顿时,王军也好奇地问道。

“你觉得没有什么,那最好啦。再说,还有什么人类不可以战胜的疾病呢?”接着,这个穿着那笨拙防护服的护士一字一句地说到。随后,这位护士好像想了想,又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不过,也要做好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是的,是的。”即刻,王军十分配合地答应道。

但是,尽管王军这样说着,可他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困惑。当然,也在这种困惑中,王军还是渐渐地陷于对吴小妮的担忧或思念之中。

临近中午,王军的妹妹又打来电话询问他的病情。在电话中,王军平静地告诉妹妹他已经确诊为新冠肺炎。一时,王军的妹妹在电话中停顿了片刻,随后又似乎焦急地问道:

“哥,那你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啊?”

“没什么。就像得了小感冒一样。”接着,王军有点故作轻松地对着电话说道。

“哥,这种时候,你绝对不能太大意了,一定要配合医生好好治疗!”

“好,我知道了。”

…………

中午过后,王军依然处于心事重重之中。这期间,王军在烦闷之余,也偶尔会拿出手机悄悄地游览着互联网上的新闻。这个时候,武汉的天气已经渐渐地暖和了,街道间也到处洋溢着春天的味道,甚至,连互联网上关于武汉的新闻都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情或新颖……

比如,在这一天中,有报道说,在天河机场,武汉市一群医护人员在为广东的援鄂医疗队送行;或者,武汉有110余路公交车正在为城市的重启进行着新的测试……而且,在这一天中,王军在一段讲述某个老军人患新冠肺炎而康复的视频中,有些惊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然,在这一天中,世卫组织的统计数据显示,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294110例,死亡12944例。其中,中国以外新冠肺炎确诊超过21万例,而美国累计确诊病例已高达31057例。并且,在过去24小时内,又有4个非洲国家报告了首例确诊病例。

在这一天中,也有报道称,中国援助塞尔维亚抗疫医疗专家组搭乘的专机抵达了贝尔格莱德。同时,俄罗斯也决定从23日起临时限制与所有国家的空中交通,与每个国家仅保留一趟航线。而且,互联网上有传言,2020年东京奥运会很可能要推迟了。

3月24 日早上,王军躺在隔离病房的病床上醒来,室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一时,王军不由地在病床上伸了伸手脚,却蓦地发现他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我在昨天晚上睡得好多了吗?一开始,王军将信将疑地在病床上嘀咕着。可是,王军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还是觉得晚上至少比前几天睡得安稳,以至于他都无法记清梦境中的东西了。

接着,王军下意识地摸了摸头,这才发觉他的体温也似乎很正常。刹时,王军的心中有些惊喜了。我就这样好了?一时间,王军不敢相信地自语着。尽管如此,王军此后的心境好了许多。不过,时隔不久,王军还是想到了吴小妮在金银潭医院的处境,心里也渐渐地阴沉起来。

上午9点多钟,几个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来到隔离病房查房。其时,在王军的病床前,一位主管医生仔细地查看了王军的住院病历后,甚为惊讶。接着,这位主管医生还好像有点不相信,便认真地扭头朝着值班护士问道:

“今天,这位患者的体温正常吗?”

“36.5℃,体温正常。”顿时,值班护士不假思索地回答到。

“哈哈,难道昨天咽拭子检查的结果是错的?”见此,主管医生故作夸张地说到。然后,这位主管医生稍加停顿,又有意地问了其他医护人员一句话,“武汉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确诊病例了?”

“23号确诊1个,说的就是这个王大记者!”这群医护人员中,有人很配合地说了一句话。

“哈哈,开个玩笑啊,大记者,你不要见怪了。”至此,这位主管医生才回头谨慎地望了王军几眼。接下来,这位主管医生一边仔细地翻看着王军的病历,一边还是打趣似地同王军说起了话儿,“大记者,今天感觉好多了吧?还咳嗽吗?”

“今天,的确感觉好多了。偶尔,还有点咳嗽!”即刻,王军一本正经地说到。

“好,好。还是年纪轻,抵抗力强啊!大记者,看起来,你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谨慎乐观啊。”

在王军的病床前,这位主管医生颇有感慨地说着。随后,主管医生还耐心地询问了王军几个问题,又与同事们小声地交谈了一番。过了几分钟,主管医生细心地叮嘱了王军几句话,这才带着几个医护人员鱼贯地走出了隔离病房。

又过了一会儿,艾雯用手机给王军发来了微信:吴小妮依然在金银潭医院的ICU中,其他情况尚好,暂时处于昏迷;医院已做好接她回来的准备!一时,王军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这则微信,心中既难过,却又有了某种期盼。

因为,王军十分清楚地明白,这暂时昏迷,虽然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可未来也太多的不确定性……想到这里,王军很心疼,却为他无能为力而内疚不已。然而,王军一想到吴小妮就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医院,回到一个贴近他的心的地方,又不由地充满着期待。

尽管如此,王军依然在病床上傻傻地左思右想着。最终,王军在病床上折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地回了一条微信:

“艾主任,恕我直言,武汉没有更好的医院或专家吗?”

时隔不久,艾雯的微信又出现在王军手机的屏幕中:

“接吴小妮回自己的医院,一则,金银潭医院是一家传染病医院;二则,吴小妮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更有利于苏醒或康复。而且,吴小妮现在已经是武汉乃至全国的英雄,一定会有全国顶尖的专家前来会诊或治疗!”

当然,王军看了艾雯的微信后,也心怀感激地回了一条信息:

“谢谢你,艾主任,吴小妮会能为有你这样的师长而骄傲啦!”

至此,王军在隔离病房中才慢慢地安下心来。这以后,王军虽然也时刻地挂念着吴小妮,或者,依然时常地为吴小妮而担忧,可他更多的时间却慢慢地移到了互联网的各种热点上。

3月24日下午,王军在病床上漫不经心地游览着互联网。这个时候,互联网上依然遍布着新冠肺炎在世界各地疯狂地肆虐,或中国国内开始复工复产的一些消息。其中,中美之间关于病毒源头的某些争论也是热点之一,以至于中国外交部都不得不郑重地提醒着美方,其当务之急是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并与国际社会一道为抗击疫情做有益的事。

其实,王军前段时间的关注重点虽然都在国内疫情上,可他对互联网上的热点也略知一二。的确,王军十分清楚地知道,大洋彼岸早就有人言之凿凿地断定新冠病毒起源于中国;而且,世界舆论场上“中国病毒”或“武汉病毒”的说法,也最先来自于这个国家。

比如,有媒体报道,早在3月6日,该国有一重要人物公开对外使用了“武汉病毒”的提法;甚至,时至3月23日,该人在推特上仍然使用了“武汉病毒”的说法。显然,作为一个普通的武汉人,王军也不知道该如何命名疾病或病毒,可把一个他热爱的城市与它们联系在一起,这多少地让他有点心理抵触,或者,让他深深地怀疑是否存在着歧视……

于是,王军心存芥蒂地躺在隔离病房的病床上,开始用手机去搜索一些有关疾病或病毒命名的知识。恰巧此时,梦露给王军发来了一条有点长的微信。在这条微信中,梦露除了表示关心或问候外,还再次表达了对王军在最孤独的时刻带她外出兜风的谢意,并在微信的结尾处留下了几个字:

“中国能控制疫情,你何愁不能康复,也希望我与你及吴小妮早日再相见!”

一时间,王军暂停了在互联网上的搜索。而且,王军认真地读完了梦露的微信,也用微信向对方告知了他确诊的消息。在这条微信的最后,王军还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今天,我连发热的症状都没有了。这个诡异的疾病,就好像小感冒一样!”

“啊,是这样!怪不得我们国家很多人说,这新冠肺炎,其实是一个大号感冒;也有更多人不愿意戴口罩啦!”很快,梦露在微信中好像附和地回了一句。

此时,王军想到了互联网上的一些新闻,便好心地又在微信中敲了一段话:

“从新闻上看,你的祖国的确诊人数在迅速地增加啊。”

“是的,中国以外的确诊人数在迅速地增加……王军,你知道吗?连史密斯在英国都有点后悔了。至于我的祖国,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结果去推测,一定是有人之前轻视,或者,没有认真地对待新冠肺炎疫情!”在微信中,梦露很坦率地回复到。

这个时候,王军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因而,王军稍稍地思考了一下,便给梦露的微信中提到了这个问题:

“你有疾病或病毒命名的知识吗?”

“哈哈,你为什么要提到这个问题?是真没有吗?”微信中,梦露似乎有些疑惑地问到。

“是没有啊。刚才,我还在网上搜索这些呢?”接着,王军迅速地回复到。

很过了一会儿,梦露的微信再次出现在王军的手机上。并且,梦露的这条微信有点长,内容也有点复杂:

“如果是这样,请允许我先讲一个故事吧。

梅毒,这个词,在中国肯定没有人陌生。可这个疾病是如何流行的,大家谁也不知道,更不愿意承认它是从自己家乡开始的。

于是,意大利人和德国人管梅毒叫“法国病”,法国人则叫它“意大利病”,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叫它“基督徒病”,印度人叫它“葡萄牙病”等等。就这样,梅毒的早期命名变成了甩锅大战,也完美地展现了当时世界各国之间的歧视关系。

终有一天,一个意大利医生用诗描写了一位名叫西弗里斯(Syphilis)的牧羊人,而这人是因上帝的惩罚而身患梅毒。并且,这位医生在医学著作中也用syphilis来称呼梅毒。至此,西弗里斯(syphilis,“梅毒”的英文)一统江湖,梅毒才正式有了冠名,也一直用到了今天。”

这段微信之后,梦露还用同样的方式补充了一段文字,其内容是这样的:

“由于这个世界有如此可怕的历史,在2015年,世卫组织等机构提出了对新发现传染性疾病命名的指导原则,提倡使用中性、一般的术语代替人物、地点、动物、食物和职业的名称来命名。

应该说,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体现。

现在,如果有人还企图用地域命名新冠肺炎,那只能说明其背后隐藏着某种政治原因,也是人类文明的退步!”

毫无疑问,王军仔细地读着梦露的微信,眼睛也仿佛渐渐地亮了。的确,这梦露微信的一些话,一如说到了王军的心坎上。因而,王军也连忙地回复着微信,以表他心中的谢意:

“谢谢,梦露,你让我涨知识了!”

与梦露结束聊天后,王军在病床上陷于了长时间的思考中。是的,王军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疾病或病毒的命名,会引致出如此复杂的世界关系,或者,会暴露出如此不堪的人性与人心。渐渐地,王军懒散地躺在隔离病房的病床上,有些沮丧了,甚至,还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这天夜里,王军睡得不安稳了,一会儿梦见这,一会儿又梦见那,就仿佛永远都跑不出一个怪圈。3月25日早上,王军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他立刻察觉到身体有些发烫,连肌肉都隐隐地酸疼起来。的确,王军又开始发烧了。

令人意外的是,医生查房的时候,有个护士拎着一个大果篮进来了。一开始,王军有些奇怪了,他不解地询问在场的医生护士:

“这是送我的吗?”

“不是送给你,那还送给谁呀?”这些人,有人马上爽口地答到。

“为什么啊?”

一时,王军有些受宠若惊了,连忙地问到。可是,这些医生护士相互地望了望,便忙着他们的工作去了,再也没有人理会这个问题。后来,王军在输液时,他又偷偷地问输液的护士:

“谁送的果篮啊?是艾主任吗?”

“是我们这里全体的医护人员。”刹时,这位护士脱口而出地说到。接着,这个护士眨了眨眼睛,她认真地看着王军,这才慢慢地揭开了谜底,“吴小妮是我们医院的英雄。现在,我们都知道,你是吴小妮的家属,你沾吴小妮的光了……悄悄地告诉你,吴小妮就要回我们医院了!”

这一席话,一下子把王军的眼睛说红了。这以后,王军乖乖地躺在隔离病房的病床上,一边安静地输着液,一边认真地游览着互联网的新闻,或沉浸于对吴小妮的挂念与期盼中,直至夜深人静之时。奇怪的是,尽管这天很晚了,王军也很疲倦,可他始终无法安稳地睡去。

晚上近12点,王军在昏沉沉之中,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呼吸有点无力。一时,王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发现心跳也似乎弱了下来,不像是正常人“咚咚”地直跳。一刹那,王军拼命地吸了一口气,并慌忙地按响了床边呼唤医生的按钮。

很快,医生护士跑进了隔离病房中。一时间,在隔离病房中,医生护士一边手忙脚乱地给王军输液加药,一边努力地帮助他斜靠着病床上,并让他的腿和身子保持100度左右。而此时,王军大口地吸着氧气,整个胸廓也不住地起伏着,就好像拼命地在配合他的呼吸。

冥冥之中,王军听到了医生护士那熟悉而迷人的声音:“大口呼吸!”“大记者,你要挺住啊!”“挺住,挺住,吴小妮就要回来了!”在这些医护人员焦急的声音中,王军努力地活动着手脚,可感觉到它们是冰冷,麻木的;他还想说话,却又没有任何力气……

两三个小时以后,王军的手脚才热了起来。再后来,王军发烧近39度。这一夜中,王军吸着氧气,却不敢入睡。当然,王军也感觉到肌肉酸痛,可他一点也不害怕。如果不酸痛,我昏睡过去,忘记了呼吸怎么办?此刻,王军咬紧牙关地提醒他自己。

恍惚中,王军渐渐地挨到了天亮,他的体温下来了,自主呼吸也在逐渐地恢复。当王军脱掉氧气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他自己度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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