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乡长说到兴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改革开放历史新时期。这次全会在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也是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伟大转折。中国共产党在思想、政治、组织等领域的全面拨乱反正,万里书记的这个批示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我和大家说,大家要相信我,我们农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盼头。”
大家鼓掌,然后张乡长又拿出十元钱,交到孙九爷手中。“王书记也诚恳接受上级批评,这是他的赔偿。”
孙九爷哪里敢收这个钱,在张乡长好说歹说下才战战兢兢的收下,这让韩大川等人非常眼红,一个农民一年上满工也才十几元收入呢。
这是一个转折,在大家都以为孙九爷要倒霉的时候,事情有了一个大反转,这也是当时中国农村的大反转,以前的大锅饭,大包干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得农民抬不起头,如今,这座大山慢慢松动。
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之后,如一股飓风一般刮过中国大地,这一股飓风吹到山村,山也绿了,水也清了,人也精神了。最早是凤阳小岗,然后是肥西山南,到1979年年底,龙呈祥也开始开展分产到户工作。
整个龙口生产队喜气洋洋,在公社张乡长亲自监督下,以韩大川和陆浩至为首的分田组拿着绳子在田间地头丈量,山地按照人口每家几块,水田按照人口每家几亩。孙九爷家七口人,除了最小的孙茜是计划外生育,没有户口,分到了两亩水田,七八亩山地。陆浩至家五口人,其中四个人有户口,分到了一亩多水田,六七亩山地。
中国的改革始于农村,农村的改革起源于安徽。但是改革总是会动一些人根本的,何况在那个年代,有些人很不能理解,在改革当中阴阳怪气,恶意阻拦,包括龙口生产队在内,水田和山地虽然分了,但是林木始终不见动静,还把持在生产队手中。山地和水田可以让大家吃饱肚子,林木中的板栗和茶叶却是可以让农民增收。因为把持在生产队,韩大川这个队长就有了把控空间,一些收入不明不白的被他装到口袋。
增产同时也需要增收,农民才能过得更好。好在,中央领导英明。1980年5月31日,邓小平对农村这种现象特意开会并作重要讲话:农村政策放宽后,一些地方搞了包产到户,效果很好,变化很快。安徽肥西县绝大数生产队搞了包产到户,增产幅度很大。凤阳花鼓中唱的那个凤阳县,绝大多数生产队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改变面貌,我们还要加大力量,彻底改变农村面貌,让农民层增产增收。
这是一场及时雨,在邓小平专题讲话一年之后,已经做了公社书记的张书记(原先的张乡长)特意来到龙口生产队组织对林地分产到户。
陆浩至家分到一百多棵茶叶树,三十多棵板栗。
夏天的夜晚,山村寂静,星星在树梢上眨巴着眼睛,萤火虫在草丛里忽闪着灯光。孙九爷难得闲下心来,和陆浩至坐在凉床上喝茶。陆子规看着父亲脸上的笑脸,问道:“那咱家以后有板栗吃了,再也不要看韩大川他们脸色。”
“等今年板栗成熟了,我给你做板栗烧公鸡,让你吃个够。”坐在一旁闲聊的陈凤英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陆子规已经七岁,这一年,因为家里粮食充足,陆子规身子蹿高了不少,此刻,坐在煤油灯下做作业,因为有风,灯罩里的灯火被吹得忽闪忽闪的,加上小妹子柔和孙九爷家最小的女儿孙茜在一旁捣乱,陆子规小声嘀咕。“你两走远一点玩,别影响我做作业。”
“子规哥哥,你带我们逮萤火虫吧。”孙茜今年六岁,还没有上学,灯下,小脸长的白净净,睁开一双大眼期待的看着陆子规。
“就是就是。萤火虫好玩。”四岁的陆子柔一旁添乱。
“去,去,我不像你俩,你们不要做作业,我作业完不成,老师会打板子的。”陆子规像驱赶蚊子一样驱赶两个小妹妹,但是小妹妹不讲理,一左一右抱住陆子规的手臂,嘴里嚷嚷。“就要,就要萤火虫。”
陆子规哭笑不得,只好起身,带着两人去草丛里逮萤火虫。不一刻,三个人手中都抓了一大把萤火虫,回到大人身边。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解放前,农民没有土地,给地主家做牛做马,衣不果腹。解放后,从49年年到79年,农民翻身做主,但是因为大包干大集体,农民的积极性受到影响,也是有很多人吃不饱饭。直到80年之后,分产到户,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了自主权,大家起草贪黑,家里粮仓满了,再也没有人家吃不饱肚子。
陆浩至家一亩多水田,夫妻两口子精耕细作,每年能收一千多斤水稻,山地上又种了小麦、红薯、油菜,日子慢慢地好了起来,不到两年,当年烂尾的西屋盖了起来,五间大瓦房白墙黑瓦,分外亮堂。陆子规终于有了自己的一间书房。
孙九爷身体不行,不是种庄稼的好手,另辟蹊径,在山地上种了贝母、百合等药材,每年也有好几千元收入,85年时候,还被乡里当做典型,宣传成万元户。
荣誉有了,麻烦也接踵而来。
主要是万元户这个称号引起村里人的红眼。地里的贝母和其他药材经常莫名其妙的被毁坏,收成不到半数。去派出所报警,公安来了,查了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坏事和韩大川他们脱不了干系。承包到户之后,生产队长还是韩大川,但是大家各自忙各自的,没有太多人搭理他,有段时间,他失魂落魄的,每天太阳还没出来,斜披个大衣,拿个哨子,站在场基边沿,习惯的吹哨子号召大家上工,但是吹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出来,还有脾气不好的,在背后骂道:“有毛病啊,这大清早的,乱吹哨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到85年左右,韩大头死了,后一年,陈三爷和陆老爷子也先后去世,好像旧时代已经翻篇,新年代拉开帷幕。韩大川也从最初突然失去权力的失魂落魄中缓过劲来,但是内心里还是愤愤不平,自从分产到户之后,队里的情形彻底变了样。韩家各小户过得越来越差,像自己、韩大庆、韩大河、韩大栓就没有一个会侍弄庄稼,明明和人家一样播种、插秧、薅草、打药,但是收成就是比人家少一大截,加上各家孩子大了,如狼似虎的年纪,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家家一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就缺粮少油的,原不如在生产队时候。
与之相反,陆家却是越过越有滋味,陆老头死了,并没影响陆家兄弟几个的团结,在陆浩至带领下,几家将土地精耕细作,相互帮工,收成总是队里最好的。韩大河他们很眼红,鼓动自己和他们较劲,背地里下绊子,但是韩大川真不敢,还是生产队时候,自己实权在握,都不敢对陆浩至做什么过分的举动,现在更不敢,刚分到户的时候,从乡长转换为公社书记的张书记就看好陆浩至做龙口生产队队长,陆浩至不愿意而已。别人不知道,韩大川自己心里清楚,生产队长虽然没有大包干时候耀武扬威,但是实惠不少,每年上缴这个费那个费,稍微截留一点,就够自己一家五口偷偷的吃香喝辣。否则,以自己这侍弄庄稼的水准,日子过得肯定比韩大河他们更惨。
韩大川是保持一点清醒的,无论韩大河、韩大庆、韩大栓他们如何蛊惑,自己是绝对不会和陆家过不去的。但是韩大川对孙九爷这样的外迁户却是毫不客气。
龙口生产队外迁户不多,除了孙九爷一家,另一家姓周,基本上是似有似无的存在,那个男人怂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女人等于被韩大川霸占,生产队里人都知道,男人也知道,但是看到韩大川还是点头哈腰。
自然而然,韩大川将矛头指向孙九爷一家,谁叫他家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都不愿意嫁给韩家几个光棍兄弟,更让韩大川等人不甘心的是,孙九爷在生产队出工只能得半个工分,如今承包到户,竟然是公社最早的万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