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茹烟帮助陆子规收拾了自己个人物品,陪他走镇政府大门。陆子规停步,说道:“你该回去上班了,别让领导说你上班溜号,这影响可不好哦。”
“刚才骗你的,我们这刚整合,扶贫办就我一个人呢,领导还没确定。送送你吧。怎么说也到县城上任呢,以后就是县官了。还指望你这老同学照顾照顾我呢。”俞茹烟开玩笑说道。
两人交流融洽,好像把这九年的误会都解开。
陆子规自嘲笑笑。“我这算什么县官,事业单位人员,有合同了是个合同工,领导不高兴了,随时下岗。”
俞茹烟不知道陆子规正在竞争县电视台主持人的事,陆子规也就没有主动提及,毕竟八字没有一撇,说出来好像自己故意炫耀,要是被录取还好,不被录取都是笑话。
俞茹烟送陆子规穿过老街,老街这几年也有变化,大多数人都搬到新街去了,那里离公路更近,出行方便,住处也宽敞了不少,老街显得衰败,铺路的青石出现了坑洼,那原本每家每户门前的天然温泉小池子被填塞整平,老街没有了老街的样子。
“不送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如果回青螺镇方便时候回来看看,同学之间一毕业天南地北,大家都不在一起了,虽有几个在附近乡镇和中学教书,但是联系很少。”俞茹烟将行李交给陆子规,挥手说道。
陆子规接过行李。说:“到县城找我,方便就一起吃个饭。”
“请我喝红酒?吃牛排?还是吃吊锅子?”俞茹烟促狭笑笑。
红酒、牛排是陆子规毕业时候请顾鸿影一起吃的,那晚气氛很好,好像被哪个嘴快的同学无意中看到然后给传开了,吊锅子是六安美食特色,大家在大排档经常吃,当然,在地区联大上学时候,陆子规也只和顾鸿影一起去吃。此刻被俞茹烟拿出来说,难免有点善意取笑的感觉。
陆子规朝俞茹烟挥一挥手,“走了。”夏天,离青螺中学不远,校园那浓烈的栀子花香随风飘了过来。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的挥手道别
陆子规挥手一刻,突然想起席慕蓉《七里香》里这一句诗词。同时思绪飞舞,九年前,自己被逼借读离开青螺中学时,也找俞茹烟告别,但是那一次,两人之间发生争吵突。陆子规还记得不管自己如何解释,俞茹烟都是脸色铁青,话语冷淡。
其实有时候,我们愿意用一生去爱一个人,这种爱愿意用自己的汗水甚至生命去维护,害怕她流泪,害怕她受伤。太阳炙烤的时候,自己要变成一棵树,枝叶繁茂只为她遮挡烈日,哪怕随着她移动,根脚受伤;雨雪的时候,自己变成一把伞或者风衣,披在她身上,只要她能暖和,不怕自己变得一身僵硬。她欢喜时候,陪她欢喜,哪怕是莫名其妙的笑,被人说傻;她悲伤的时候,和她一起流泪,那还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语。一生,真的愿意用一生,从决定爱她的那一刻,她就是心中的红莲,她就是黑暗中的烛光。
但是最后,却是告别。谁能证明点滴的错不是前世的孽,缘分已尽,终究劳燕飞分。
陆子规回到县城,就得到了一个不好的信息,自己在主持人竞争中落选了。台长在私下谈话中透露了一丝信息,包括台长自己和顾副县长都为陆子规争取,但是副县委书记点名录取另一位竞争者,理由是陆子规和竞争者相比,专业知识和形象都算优,但是一个致命缺点是陆子规来自农村,身上还有土味,不能充分展示龙舒形象。
陆子规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自己出身农村是改变不了的,而且城乡平衡已经喊了很多年,关键时候,自己竟然因为土味而落选。
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电视台正式成立之后,抢走了广播台的广告资源,成为广播局重要创收单位,广播台地位在广播局一落千丈,陆子规原有四五百元工资降到三百,原来奖金也全部取消。这几年物价上涨,要是在青螺镇,陆子规还可以回家拿米拿菜,在县城,三四百元勉强够吃饭,想买一件衣服都难,就更别说完成父母交给自己一年上缴一万元的盖房任务了。
在县城上班,还不如在青螺镇记者站自由。广播台一些老记着都出去跑创收了,日常任务及政治性稿子都落在陆子规身上,原先一个通讯稿播出有十五元奖励,现在变成五元。老记者回来了,五六个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办公室里,抽烟,相互发牢骚,陆子规想写一点东西挣些外快,也没有清净环境。
穷则思变,过了03年非典过后,陆子规向台长递交了辞呈,台长象征性挽留一下,见陆子规态度坚决,也就批准,顺便说了一句:“树挪死人挪活,年轻人是该出去闯闯。”
陆子规去了北京,头年投了几份简介,收到面试答复。
第一家在西三环航天桥那,不大的办公室坐着几个人,看起来也不太像正规出版公司,陆子规重新递交简介,对方放下简介说:“交三百块钱面试费,回去等着吧。”
陆子规没有交钱,又到北三环一家影视公司,对方说:“这种稿子太文艺了,我们要生活化的剧本。”结果也是不行。
陆子规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一天跑了三家单位面试,已经是天黑了,晚上就住在东边的一家小宾馆里,回宾馆之前找了一家复印店将自己简介重新修改了一下,将发表的文章重新梳理复印了几份。
小宾馆坐落在城中村,周围杂乱,宾馆里面条件也很简陋,选择这里无非是便宜,交通方便,走上一两公里,就是一号线地铁站。夜晚,陆子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就着一阵冷一阵热的水洗好澡,上床睡觉,刚要睡着,隔壁传来一种异样的声音,有喘息,有呻吟,还有床板摩擦的声响。陆子规二十五六岁年纪,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这种声音还是听得出来声音背后的事,想起来刚才回来,城中村巷中几个打扮妖冶的女人在路灯下搔首弄姿,和人讨价还价,似乎是明白了这个小宾馆是什么场所。
明天不管是否找到工作,都要先搬家了。
陆子规起床,点燃一根烟,推开窗户,远处灯火辉煌,近处城中村,灯光昏暗。陆子规将自己钱包掏出来,还剩一千多元,没找到工作之前一定要省着用。
来北京之前,陆子规回家一趟。给父母留下八千元钱,说剩下来的等年底给,父亲脸色有点不乐意,说房子盖到一半正缺钱呢,你都在县城工作好几年了,两千块钱还拿不出来?
陆子规本来想和父母谈谈自己到北京工作的事,看到父亲没问,自己也就没有说。临走时候,去青螺镇找俞茹烟告别,但是俞茹烟不在,说是下乡扶贫去了。
第二天清晨,陆子规去找前台退押金,女老板四十多岁,涂一个红嘴唇,手指夹着香烟,斜眼看着陆子规。“押金不退,说好住一个礼拜,你就住一天,本店概不退还押金。”
“可是,晚上太吵啊。”陆子规争辩,一晚八十元,陆子规准备住一个礼拜,交了五百多元。扣除昨天八十,还能退四百多元。穷家富路,陆子规一共带了两千元,以为这两千元找到工作再维持到发工资没有问题,现在看来,自己是想简单了。
“吵什么吵啊,那么多人都不说吵,就你嫌吵?矫情的很啊。”女老板当然清楚陆子规说的吵是什么个吵法,但是一看陆子规就是外地人,她不欺负外地人欺负谁?
两人争辩之间,从楼梯口下来两个光膀子男人,长得五大三粗,脖子上带着金链子,前胸后背都有纹身,走到陆子规面前,双手叉腰:“你丫子找抽吧。敢要退押金,老子揍你信吗?”
“你们不怕我报警?”陆子规退后一步,不甘示弱的说道。
那两男一女三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冷笑,其中一人一巴掌扇向陆子规,另外一人抓起陆子规行李扔到门外,“滚。”
陆子规刚到北京,被这些人给了一个下马威,他真的找派出所报警,但是结果很不理想,被人奚落一番。
陆子规重新找了住处,是石景山一个城中村,这一次没有找小宾馆,而是一所民房,一个月才三百元。陆子规住下,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