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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九方继承了老房子，保住了一半的所有权的消息传来，裴大林也在为自家分到房子高兴，兄弟四个，实际上是三个，老四早已被视为外人或者家族的叛逆。工作队给分了两间地主房，还有一套是同一户中农拼的。村里照顾裴二林，让他一家搬到另一户那儿去了，如今剩下的房子归自己和老三裴凤芹住着。老八今春刚刚整编开拔到朝鲜打仗去了，如今，他老婆将就着同裴凤芹住在一块，这时候八婆李莺已怀孕，挺着大肚子成天往别个家里拉话说，村里的大小新闻，经李莺的嘴一数落，立时变成了插锦鸡毛的信，一个个都关照，户户都知晓了。
李莺说，七哥昨天在会上说了，像田生这种老地主，要是再不下地干活。那就批死他，还有田三胖，窝工又费时，白白糟蹋了粮食。他哪会种阳春呵，奇了怪了，今春也不知怎的，地也早早犁过，秧也种出了水，绿油油地怪招人打眼的，难不成他家真有七仙女帮忙。
裴大林说，七仙女倒没有，董永倒是有一个，那个人是我和你老尤叔。
难怪了呵，我说大哥，你不帮他又哪样了，现在都解放两年了，你还在打长工呵，你傻呀你。
快别说了，让老七知道，他又要骂人的。七哥也是的，明明知道你帮田生，也是为着积点德，帮人家总是好事，过分了总不好。
说谁呢，这时裴二林推门进来，大哥，我来看看你，你体质不好，天水又冰冷的，伤了内体，不划算。你放着，你那一亩地，我替你犁犁总好了。
裴二林老婆在旁边就说，真的，大哥，你老是咳，身体那么瘦，你也少抽几口烟，呛死人的。
李莺在边上插嘴，我说是吧，大哥也不听，大光这几天又不肯上学，唉，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我叫他有破衣裳脱了我洗，他又不肯，才十岁就以为自己是大人了，不读书能干什么。
裴二林说，书一定要念的，将来好帮我算账，村里头还没人能顶我班呢。
这时裴大林又咳了咳，说，二林，你以后少讲点过头话，昨夜开会，你就说田生那种人，改造思想不端正，要端掉人家。你这话有点过分了，能与人方便，何必去为难人家，你当官是件好事，可也犯不着整人，要留点情面。
哥，你那是哪里听的鬼话，田生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罪大恶极，你看见麻三的血衣吗，他就是被他用鞭子抽得差点死了的长工，你那次抬他去勾机坡，你背上少挨他用文明棍戳。你这人真是的，阶级立场一点都没有，亏你还是个贫雇农，你觉悟太低了！
裴大林说你不要给我上纲上线。我是打长工的，我就知道心安是福，我不干过头事，免得日后有报应天打雷劈，祸害全家。
我不同你说了，我是党员，村干部，农会里当家的，我要替全村人考虑。哥，村里啊上要组织加入合作社了，你得积极点，报个名。现在是新社会了，大家要向集体看齐。
裴大林鼻子里哼哼说，什么合作社，去年才刚分了地，今年又要共产党是不是拿穷百姓开玩笑。真是的。
你——你—— ，你就是个不开窍的，让我在呢么说你 ——哥！裴二林气得脸都青了！
二林，裴大林看看他，你要真是我兄弟，你就替几个兄妹都想想，别给我折腾死人了。
我折腾谁了？田生不是还没死吗。地也分了，地也种了。如今国家号召要走社会主义道路，要互助合作，人多力量大。再说这是国家政策，反应人民利益，谁敢说个不字！裴二林说。
我怎么觉得你都变了。二林，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是的，你多喝了几口墨水，在孔先生那里多念了两年书。我替田生家打长工，没认字。可我比你更知道什么叫忠孝仁义。你那几个字，那几只算盘珠子都花在整人身上去了。田三胖是不好，三胖媳妇也不好，尤老七你又说人家心里头鬼。我看，你心里头也有鬼。
我怎么了？我心有哪样鬼？哥你倒是要说清楚，我心里有哪样鬼？呵——我光明正大，心里亮堂。谁说我有鬼谁才心术不正。裴二林嗓门粗了。
好了好了，七婆打断了两人话头，好像要炸岩山了！这家里还有个安生么。到队里大嗓门还不够呵，如今本事都使到家里来了。跟大哥较什么劲呵你，去，跟我回家！七婆拉着男人往外走。
我父亲裴大光喊，七叔，晚上我去你家学打算盘。
李莺一声骂，还打什么算盘，人家把你爹都要扳倒了，就差没拆你家楼板了！
我怎么了我，我还怕他，裴大林说，跟老子牵牛喝水去！背时相，你就是跟牛屁股也比做地霸强！
哥，你这可不对了，裴凤芹撂下锄把，她刚从地里回来，还挑着担柴。放下活什，她说，大光，帮姑舀瓢水喝！
裴凤芹劝他哥，你也是死心眼儿，现在人人躲地主都像躲瘟疫，你偏去招那刺儿，你别个不好巴结，偏去巴结地主田生，还向他交租。你自个儿都穷疯了，你还管别人不是？真的，哥，那田生田三胖不都有脚手呵，你去帮，你不记得以前他怎么坑害我们一家了。都别说了，裴大光暴怒起来，紧接着咳了几声。生火做饭，他呵斥道。
晚饭做好了，一家人边吃边闷声不说，裴凤芹看看裴大光，哥，你体质不好，就别去帮那田生的忙了，互助组也有组里的事，你叫他们父子自己干吧。
裴大林说，凤芹，有些事你不知道，行了，我也不给你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