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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0月，战争形势发生了变化，美国佬开始和我方谈判。指导员王成接到布防命令，随即召开排以上会议。时任副排长的裴小林也参加了会议，王成在一整张白纸上标出“三八线”大邱、釜山、仁川、元山和丹东等处，他说，我找不到朝鲜地图，大家看，呵——目前敌我形势处于相持状态，我们守卫的元山港就是前线，美国鬼子有空军、海军优势，可我们没有。苏联老大哥只借给我们喀秋莎炮弹，可是对付不了人家飞机呵。所以我们要打一起相持战，守住元山就是立功。
再有，目前我们的任务是御寒和挖坑道。砍柴也是革命工作，要是战士冻坏了，怎么守卫元山呵。任务是会有变化的，兵无常势，水无常态吗？
二排排长梁天站起来说，以前自已觉得抗美援朝是讲光荣之事，千里行军，脚都走烂了，虽然难过，但心里充实，本希望早点开到三八线，多打几场胜仗，早点回家抱老婆。如今呢，天上能听到飞机打仗，美国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看看就知道上山砍柴，快成卖炭翁了，砍柴能把美国鬼子赶走吗？
三排副排长裴小林说，就是，王指导，砍柴我没说的，可成天砍柴有多少用场，我们到朝鲜是来保家卫国的，你老呆着，又不打，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呵。
王成说，元山和仁川在朝鲜腰部，像两个鸭腰子，敌人要是从这儿登陆了，无疑是抄了我们后路，三八线在东南边，联系都被打断了，还怎么打仗呢？大家说对不，眼前辛苦一点，苦一点有什么关系，砍的柴火，能用上更好，用不上，也是帮助来守元山的战友呵。
有的排建议，搞流水线，反正砍的和拉的分开，争取每天每人平均1000斤。
一排排长建议，搭好哨蓬，以免站岗、放哨同志淋着雨。
炊事班同志表示，把豆浆送到山上，休息时大家能喝热豆浆，每天吃上一顿荤菜，一星期包一次饺子。
眼见大家思想基本统一，王成很高兴，说就这么定了，散会。为了统一意见，了解形势，16日早晨，他带着班排以上干部去前方主阵地参观海防工事和学经验，他们白天行军，下午四点钟走了六十多里路，终于到了。团里的邢团长接待他们，并且介绍熟悉地形、地物、出奇制胜战时敌人的重要性，防止单纯的消极死守，挨打。还讲了熟悉地形路线和注意事项。
这晚上，王成和裴小林还在宣教股方文山同志那里看到了五灯牌收音机，听到了悦耳动人的祖国的声音，都两年了，没有给家里联系过，王成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家在江苏，孩子都三岁了，还一直没见上一面。
裴小林也牵挂起妻子来，他出来时，妻子怀孕三个月，如今，小孩子该快一岁了吧，他想象孩子的样子，男娃儿就叫裴庆功，女娃儿就叫裴援朝，到后来上学时，我姑姑把这名儿改了，叫裴艳，是我那识点字的七爷裴二林给起的名，可我八爷裴小林还是喜欢叫她援朝。
王成带着裴小林还参观了大寺峰下的无名高地，高地里的坑道可渭井然有序，什么地方放弹药，什么地方放粮食、菜肴、干粮、水缸都十分明确，连水缸里的水也装得满满的，坑道口的工事修得也好，攻可能快速出击，退可以顺利撤回，即使敌人占领了表面阵地，守它10天8天的，没问题。
裴小林这回真的佩服起是兄弟连里的战友了，他掩饰不住兴奋说，指导员，咱们也上前线来帮忙吧。
王成说，等我向上级请战后，自然会有任务下来，看把你急的。
裴小林笑笑，用手摸摸后脑勺说，我就是这脾气，怕闷得慌，枪闲着了，怕是不会打了。
大家都笑起来，方股长说，排长同志，放心，会给你们安排任务的。
第三天，他们参加了700公尺高的主阵地——大赤峰，用望远镜来观察，海面上，敌人几十艘兵舰，灰朦朦的，排成战斗队形，仿佛在偷视我军，准备来范。
王成说，看吧，那就是敌人，他们随时在寻找机会进犯呢。
晚上，王成果然接到上级任务，不过不是上主阵地，而是参加一个重要阵地的打坑道任务。天一亮，大家就出发了。下午，天下起了小雨，大家情绪高，也就不在乎，到了一个山头上下山时，王成发现带错了路，过河时，又跌了一跤，人晕过去了，大家急了，到后来醒时，只见裴小林在旁边那张焦急的脸，指导员，你都吓死我们了。
没事，王成说，让通讯员用冷水替自己洗了把脸，又准备上路。
不行，裴小林说，我替你带路，你休息一下，前面是山，好几个战士爬的时候都滑到山沟，幸好没有受重伤，80多里路走了16个小时，晚上10点才到达442高地。
6连同志很热情，马上让出帐篷，端茶送水，做饭做菜，王成非常感动，想，这就是共产党的战士呵，阶级情谊比什么都重。
紧接着辛苦的活分下来了，旧社会说：“世上上三件苦，打铁、摇橹、磨豆腐。”可比起打坑道来，这都不算什么，难度在于不是从上往下打，而是从后往前打，锤子有10磅，12磅重，扶钎的同志把钎扛在肩膀上，放在大腿上，打炮眼好放炸药，双手扶钎，裴小林有几次虎口都震裂了，隔天，伤口痛，弄得眦牙裂嘴的。不小心会被锤子砸伤，但是战士们仍旧扛着。
最危险的要数装炸药引爆。前两天，战士们争着多打锤。如今，要装炸药引爆时，有的战士不够主动，等着来分配任务。为什么呢？打锤只是力气活，而装炸药引爆是技术活。而且性命攸关：火药装得要紧，会爆炸，导火索有五根，有长有短。长的要先点，短的后点燃，但火索质量有问题，短的不一定烧得快。要连点五根，一根不能少，爆炸效果才好。要是有哑炮，日后打炮眼就麻烦了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一口气点五根导火索，有的战士手发抖，点不准，有的刚点着就往外跑，结果摔了一跤，还跌得不轻。
王成看这情况，就动起脑筋，先来个预测，把长短不一的几根导火索让战士拿在手里，点燃后稳步走出，看多少时间才能燃完，引起爆炸。这位战士点燃导火索，在盲肠般的坑道里走，走出洞口，等了二分钟才燃光。大家一看，心里有了底，以后点火就不怕了。以后，点火时间把握很好，间隔三四十秒，几处同时爆炸，威力更大。效果也好。
打坑道最难的是排烟关，一爆炸，水蒸气带者炸药的 烟蒸发，速度慢，难以去除。看着美国兵用电边风镐，排风扇排烟。王成和战士们都羡慕死了，但又拿出十分豪气，想办法自力更生克服困难。
因为坑道在山顶，运输困难，吃住成了大难题。几个月下来，吃萝卜干，黄豆，做梦也想吃青菜、萝卜。牙龈发炎、出血、牙痛。王成和许多战士，如裴小林等南方人，吃不惯高粱米，一吃就恶心，不想吃。
本想等坑打通好了庆祝一翻，这几天大家打坑洞热情很高，连吃饭，睡觉都要催促几次，大家都想早点对接成功，早点举行通词典礼。
就在那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时明确规定，12点同时爆破。为了保险，双方还约定，以通讯员下达正式通知为准。
西边洞口的通讯员小李绕过一座山跑来通知，通信员已出发半个小时，估计早到了，还有十分钟宽打折用。但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天小李跑得太急，把脚孬了，这一孬不打紧，却慢了十五分钟。西边洞口的指挥员凭想当然，认为前几次都没有出差错，这次也不成问题，没有是到王成的东洞发安全信号，到12点就引爆了，东洞口认为时间未到，不急于撤出，顺手把工具整理好在出来，刚走六七步，西洞口爆炸了，结果两个人被炸伤。一个炸残，断了胳膊和腿，另一个救出后不久就牺牲，他就是吴华。
王成和裴小林痛哭不已，想起打伏击时吴华的机灵配合，裴小林最难过，吴华1948年参加革命，开始做副班，渡江战役中立了大功，要扶正，后来因擦枪走火打伤了一位战友，被降了职为普通兵，但吴华无怨无悔，怀着对战友的愧疚，他工作肯干，业务精通，像打炮眼，没有人像他，打了1000下，创下打坑记录。连里正准备给他恢复原职，或进一步提升为班长。
有着十分相似经历的裴小林之所以痛哭，还因为在清理遗物时发现他一个月前写的信没有寄出，一些家里寄来的信。打开一封家信，信里写道，吴华我儿，父母都50多了，就你一个儿子，给找了一个对象，邻村的甜妹子，住你我隔壁，你们认识，小时一起玩的，如你能抽空请假回来一趟，人家答应见面相亲。你们相互答应，待你复员，就可结婚生个儿子，我们俩老一辈子也心安了。地址写着江苏苏双塔巷解放军某某部队三连。
那是国内时部队的番号驻地，吴华的回信写着：爸、妈，结婚是家庭大事，保卫国家，抗美援朝是国家大事，家事服从国事，我军已开拔到朝鲜前线。决心在战场上多杀几个美国强盗，立几个大功，早点报喜给家中，向甜妹子问好，感谢她看到起我这个当兵的朋友。
裴小林想起打坑道时吴华的吃苦耐劳，扛锤时肩膀也肿了，不休息，第二天照样干，一口气打800锤不歇工，受上级表彰，甚至冲击1000锤记录。吃饭时叫别人带，就在洞口吃，不回帐篷休息，点导火线这种危险任务，都是抢着干，这些情况王成也知道了，向上级汇报，营里把事迹整理好，为他请功，后来追认他三等功。王成把这些奖状和证明一起寄回了他家。
裴小林向王成要求，把那封回信留下，他们商量着给他写了封新的回信：爸、妈，感谢你们生养了我这个儿子，我在朝鲜战场上，出生入死，虽不能在你们身边，我的心里时刻记挂着你们。如今，我可能永远回不去了，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告诉甜妹子，谢谢她，我祝愿她生活幸福，永远年轻、漂亮，希望她找一个中意的人为伴，不要等我了。
大家读着，都哭起来。王成想，这样写可能太悲伤，拿起信想撕掉，大家说，指导员，烈士证明都要寄，平常还顾虑个啥，该是这样，就这样写吧。
裴小林说，指导员，加一句：爸爸、妈妈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好儿子。
对，大家说，也写上我的名字。写上我的，有人说，俺不识字，盖个手印中不。
行，王成激动地说，我们大家都是他们的好儿子，以后，我们一齐去看吴华父母，要不大家寄点钱也行。好，大家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