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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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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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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城市》连载

第六章

(六)

贾文生在教学上赢得了庄霓的喜欢,学习习惯越来越好,成绩也越来越好,期末考试成绩顺理成章地进了班级优秀生行列,被李强在期末总结里作为特例进行介绍,因而被学校评为优秀班主任。

放寒假,虽然春运火车票相当紧张,但是李强决定回老家过年,顺便把一些该带的东西带到上海,从此就开始谋划在上海安家。虽然已经转成了上海的公办老师,户口也签到了大场镇,但是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没有房子,两手空空,想找一个学校的本地单身女老师做女朋友不现实。学校单身女教师是刚到学校上班,就被外面条件好的找人说媒说跑了。但是优秀英俊的李强也引起了学校几位女老教师的注意,她们开始张罗着给李强介绍校外的单身上海女孩。最近给找到一个,大专毕业,家在郊区,有房还有农地,想找一个上门女婿。几个女老教师就给李强介绍,李强也去看了,女孩也是上过大学的,一点不像农村女子,白净苗条,江南女子所有的特点都具备。李强求之不得,女孩对李强也钟意。只是女孩子父母说今后有了孩子的跟着女方姓。开明的李强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家中的父母不大愿意,父母说国家政策公职人员只能生一个,跟了女方家姓就等于儿子没了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思想很浓厚的陕西人有点固化,接受不了。李强春节回家还有个任务就是给父母做通工作。

贾文生得知李强要回家过年,就萌发了要李强把石美丽带到上海的想法。可是石美丽到了上海最迫切的事情就是给她找一份工作,不然按照她的个性还是呆不住。于是,他把石美丽工作的岗位锁定在了太姥山石材厂办公室,看看在石材厂是不是能给妻子谋一份工作。

自从王晨来了一趟太姥山石材厂之后,看到庄霓在贾文生辅导之下的变化,高兴不已,便把想留贾文生在石材厂的想法告诉了庄仁雅,正好庄仁雅也有这个意思。等王晨回太姥山之后,庄仁雅就时不时地跟贾文生交流沟通。比如得知贾文生喜欢下象棋,就经常在办公室跟贾文生对弈,开始是你来我往平下,到后来就是谁输了谁就喝一瓶啤酒。刚开始的礼让到后来哥们兄弟一样寸步不让争得面红耳赤。知道贾文生爱写作,就常常跟贾文生谈论唐诗宋词,摇头晃脑背几句李清照苏东坡的词句附庸风雅。或者拿出自己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自己做了一张大书案练书法画国画,并让贾文生点评。并说自己本身就是学习书法和国画的。

贾文生呢,也投其所好,强调凡是一个成功的企业都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要想企业有文化,你这个老总就得有文化,老总不光是要有先进的管理文化,产品质量文化,还要有内涵,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得做一个儒商。庄总你精通书画,象棋围棋水平了得,本身就是个儒商了。

庄仁雅每次跟贾文生聊天都好像是高中时听老师讲课一样很舒服,内心里佩服不已还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不过是贾老师在鼓励自己罢了。自从跟贾文生交往以来,他已经按照贾文生的建议把南怀瑾的书买齐了,把余秋雨的书买齐了。买来的书虽然还没有翻动,可是堆在那里可有感觉了,书往那里一堆,立马就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儒商了呢。这样还可以边做生意边有一个朋友督促自己做一个儒商。也许能改了大家对他“农民企业家”的说法,特别是王江和钱惠总给别人介绍他是一个农民企业家,他们这么一介绍,就显示出他们是城里人是大学生的那种优越感来。骨子里透着对农民的歧视。我庄仁雅除了户口是农业户口,我哪里像一个农民了?我得把自己包装成儒商,不是包装,是就要成一个儒商。没事了少跟生意场上的小老板们去鬼混,得喝茶,下围棋,下象棋,练书法画画,读书,与文人交谈。贾老师说我写的字有自己的风格,还鼓励我参加全国性书法大赛。嘿嘿。

庄仁雅和贾文生走得越来越近,让全场的人看在眼里。陈壮逢人就说贾老师不是来辅导庄总家姑娘,是来给工厂当参谋了。阮伟看到贾文生自然是满脸堆笑,端茶递水嘘寒问暖热情不已。庄仁国也是经常一本正经地跟贾文生聊音乐聊二胡。大嫂、小刘、小马他们看到贾文生也是尊敬有加。贾文生呢,总能很有分寸地跟各色人等交往着,就连守门的陈壮的父亲看到贾文生,也能和贾文生谝上几句话。

钱惠虽说心里十分敬佩贾文生,但是看到贾文生跟庄仁雅走得这么近,自己的丈夫王江跟庄仁雅又水火不容,见面就吵。庄仁雅虽说是自己的姐夫,但是这个姐夫对自己的小舅子始终看不惯。钱惠心里面就开始升起对贾文生的嫉妒和提防。看到贾文生开始不冷不热,言语间的意思也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你就是我们请来的一个全职家教老师,你做好你自己的全职家教老师该做的事情,少来工厂里掺和。最不可思议的是姐姐王晨也开始听贾文生的,还有庄仁雅动不动就把贾文生带去参加各种宴会,开始在建材圈子里介绍贾文生,还带贾文生去她和王江一手经营起来的金陵东路门市店。当初庄仁雅这个农民还觉得门市太贵不要,若是没有这个门市哪来工厂里这么多订单,自己一手培养的门市经理张剑也在经常反映,庄仁雅和贾文生到了店里总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庄仁雅还总是对张剑说不要尽顾着接单子,没事多读书,看张剑这里不顺眼那里不舒服。庄仁雅以前逢事都会跟自己商量,结果现在都在跟贾文生商量了。我得想办法让贾文生辅导结束,识趣一点自己离开。

那日,贾文生跟庄仁雅聊完天从楼上下来,钱惠叫住了贾文生。对贾文生说:“贾老师,你来会计室一趟。”

贾文生进了会计室,以为钱惠要问庄霓的事情。便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钱惠说:“贾老师都来快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我们看到了小霓的巨大进步,真得谢谢你啊!”

贾文生说:“谢什么呢?孩子自己基础不错。好教。”

钱惠就说:“贾老师,等孩子放寒假你有什么打算?小霓是要回太姥山过年的。”

贾文生说:“这个我知道。”贾文生以为钱惠要跟他说庄仁雅让他到石材厂跑业务的事情。

钱惠说:“孩子回家后,酒店辅导的地方我们就要退房,贾老师准备住哪里?”

贾文生说:“住哪里都可以,我能吃苦的,听你们的安排。”

钱惠说:“我们安排?我们工厂都住满了,没地方的。”

贾文生说:“但是庄总说让我补习完寒假里不回家的话来厂里跑业务,春节厂里人少,让我顺便看管一下工厂。”

钱惠说:“来跑业务?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不知道?况且金陵东路店里已经有三个业务员了,怎么安排你跑业务呢?金陵东路门店是我们一手创办起来的,用谁不用谁都得我们严格挑选,怎么这么随意?”

贾文生就无比尴尬,望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钱惠看出了贾文生的窘迫,就说:“这样吧,您先回去,我问问庄总怎么回事,商量一下再告诉你。”

贾文生就走了。其实钱惠根本就不会找庄仁雅商量,她就是要给贾文生一个下马威,要么你就知趣地不要来石材厂上班了,要么你来了得听他们夫妻的。这厂里他们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贾文生被钱惠的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这庄仁雅和王晨说好的要任用自己,怎么钱惠不知道呢。想了半天他终于想明白了,是因为自己跟庄仁雅走得太近而忽略了王江和钱惠。

于是,有一次钱惠也在庄仁雅的办公室时,贾文生说:“庄总,钱会计,你们对于我寒假留在厂里跑业务的事情商量得如何了?”

庄仁雅正纳闷贾文生怎么说这句话,不是早就说好的吗。钱惠没想到贾文生会来这么一出,略显尴尬。忙说:“我们商量好了,对于贾老师的加盟我们是十分欢迎。”

贾文生不动声色,趁热打铁。说:“我想把我妻子也接来,我妻子比我小,是小学数学老师,会电脑打字。不知道庄总能不能也安排一下?”

庄仁雅从来没有问过贾文生的家庭情况,只知道他妻子在老家。钱惠也没想到贾文生节外生枝。赶忙说:“贾老师,我们安排你就可以了,你的妻子暂时安排不了。”

庄仁雅却说:“谁说安排不了?”但是庄仁雅看出了钱惠的不满。说到:“安排是可以安排,但是一个女教师,怕是吃不了这份苦。先上来待一段时间找找其他工作再说。实在找不到其他工作了再来我们工厂吧。你看如何,贾老师?”

钱惠说:“那哪行啊?敢情我们工厂是……”钱惠半句话噎住了没说,但是贾文生听出来了——就是难民收容所,就是回收站,就是慈善机构。贾文生文人的傲骨顿时升起。可是又不便发作,也找不到好的话语。就说:“好的,听从庄总的安排。”却暗忖:“一定让美丽在外头找一份工作,尽量不来这个工厂。”

钱惠走后。庄仁雅开始问起了贾文生妻子的情况,他正打算找一个可靠的人来厂里当出纳,以免厂里开销账务没人监管。打听完了之后就笑着说:“贾老师,按照你说的情况,石美丽老师来我们厂里完全胜任出纳这份工作,我就等着她来上班了。”

贾文生说:“但是钱会计那里怎么说?”

庄仁雅说:“哎呀,女的都这么多心思的,很简单,到时候来了就说外面没找到工作就可以了。”

贾文生就千恩万谢地告别了庄仁雅。直奔去找李强。让李强春节后一定把石美丽带到上海。回到酒店后给石美丽写了一封长信,又给石美丽买了一套保暖内衣,给老岳父岳母购置了一些礼品,一并打包到邮局邮回了老家。然后又在庄霓回太姥山之前给她预习了七年级下学期的新知识。每日东奔西跑连饭都顾不上去石材厂吃。

几天后,贾文生送走了李强。回到太姥山石材厂,准备结了这段时间的补课工资然后到酒店把行李物品搬到石材厂工人宿舍。可是他到了石材厂却找不到钱惠,找到大嫂他们询问,都支支吾吾不肯说,贾文生就知道他没来石材厂这几天估计又出了什么事情。就找到了正在收拾回家行李的庄霓询问。

贾文生说:“小霓,你一放假,老师就成了无业游民了。”

庄霓说:“没有啊老师?爸爸说要留你在厂里跑业务呢,我过完年回来还要您补习呢,班里还有几个同学也都说要跟我一起来找您补课呢。”

贾文生就说:“万一我领了工资就换地方了怎么办?”

庄霓白眼一瞪嘴巴一嘟说:“哼!老师去哪里我就追随到哪里。”

贾文生就笑:“逗你玩的,老师怎么舍得呢,你这么乖了,我还要看着你乖下去呢。”

庄霓说:“可不是吗?我们都把你当作一家人了呢?”

贾文生说:“真的吗?别骗我啊。”

庄霓就说:“说的是真的,没骗你!”

贾文生就说:“那你跟我说实话,厂里出什么事了?刚才我遇到他们,问他们都躲躲闪闪的,把我当外人了嘛。”

庄霓说:“这个……呃……哎,怎么说呢?还是不告诉老师吧?”

贾文生就急了:“还说把我当自家人,有事都瞒着我,讲给我知道了我也许能出谋划策呢。”

“呃……这个……出谋划策啊?这个怕不方便出谋划策哟,我爸我舅妈他们都叮嘱我不要在外面乱讲,包括老师你。”

贾文生就说:“没关系的,你看你都很信任老师了是不?你就告诉我,我在这边又不认得几个人,再说就是认得的人多我也不会到处说得对吧,老师给你说过‘闲谈莫论人非’的对吧?你相信我,说吧。”

庄霓拗不过贾文生,就把嘴巴凑近贾文生耳朵低声说:“我舅妈都躲在房子里哭了三天了。不出来,大家急死了。今天好不容易被老爸劝出来,带去医院输液去了。”

贾文生不无惊讶地问:“她咋了?干嘛哭呢?”

庄霓说:“我舅舅在外面有女人,被舅妈发现了,逮了个现形。舅妈又哭又闹,要离婚,舅舅怎么道歉都没用,没脸在厂里呆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后来还是妈妈上来找到他,爸爸妈妈这几天急火攻心气得饭都吃不下,正在做工作呢。”

贾文生就说:“你妈妈来上海了?”

庄霓说:“是的,妈妈不让我告诉你,说等事情处理好后再通知你呢。”

贾文生知道了真相,也就不急着要算自己的工资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每日三餐到石材厂吃,不问也不多话,也不提酒店退房的事情。见到王晨了,假装惊讶地说:“王总你上来了?”王晨因为心里有事情,也顾不上跟贾文生寒暄,见面打个招呼就出门处理弟弟的事情去了。后来,钱惠跟王江都回到了厂里,钱惠惨白的脸上双眼红肿,王江本来不苟言笑的脸更加阴沉,像个受了委屈的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跟在钱惠后边。夫妻俩都好像瘦了一大圈,风衣显得很宽松。

一天后,钱惠就把贾文生的补习费算给了贾文生,吃住全包,按一天两节课算,一节课30块钱,一天60元,58天,庄总说按照60天计算,总计3600元。钱惠在给贾文生算工资时的说话声全没了往日的那种干练精明的气势,细声细气仿佛是瘪了的皮球。贾文生接过钱,道谢之后说:“钱会计,看你的气色好像不是很好啊?”钱惠就看一眼贾文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叫来小刘,安排小刘跟贾文生去退房,又把贾文生安排在二楼东边的房间等等。贾文生就跟着小刘去办一切事宜。

当天下午,王晨就带着王江钱惠庄霓三人去虹桥乘飞机走了,想必是太姥山那边男女双方的家里知道了王江的事情,正等着王晨他们回去解决处理。

贾文生所住的二楼小屋就是当初刚来那天看到的水泥瓦斜盖着的小屋,小屋一共南北两个通间,两个通间又分别用厚板子隔成两个小间,每个小间八个平方米左右,北面两个小间住着庄仁国和陈壮,南面两个小间,西面住着厂长阮伟,东面这小间就安排给了贾文生。虽然是四个简陋的小房间,但是却跟庄仁雅王江他们的卧室和办公室同在二楼,就显出在工厂的地位了。

贾文生和小刘将行李搬进这个小房间,小房间靠墙放着一张两米长一米五左右宽的床,床上铺着同等大小的垫子。床头有大理石做的床头柜,小屋的北墙是双开的小窗,窗底下是一张一米多长的旧办公桌,东北角是大理石做的一米多高的三角柜,柜上放着一台二十一寸的长虹牌电视机。门边是一根电灯开关的拉绳,拉一下咔嚓一声,挂在小屋顶棚的电灯就亮了。

贾文生把从酒店拿过来的床单抖开,往床上一铺。然后坐在床沿闪了一闪,冲小刘说:“不错,挺不错的。”

小刘说:“住在二楼虽然屋子小,但是加工车间飘上来的灰尘少。而且住在一楼很潮湿。到了夏天还可以在二楼空地上乘凉聊天,还可以把电视机搬到屋外看电视。还是你们文化人好哟,到哪里都受人尊重。”

贾文生说:“哪里哪里,大家都是打工者,不分彼此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请多关照哈!这洗澡和上厕所在哪里呢?”

小刘说:“洗澡就在一楼楼梯间,有淋浴头没有热水器,夏天还可以将就,冬天就没法洗。我们都是去澡堂子,上边沪太石材市场有澡堂子,普通淋浴就是五块钱一次,我们一家三口是每个月去洗两次,其余时间就烧盆热水到楼梯间随便擦洗一下就可以了。厕所在一楼加工区最靠墙的公厕。这就没有酒店舒服啰。”

贾文生说:“没有关系的,我在老家小城里租的房子也是公共厕所,习惯了。我老婆胆子比我大,有时候夜里上厕所她都不用我送,我有时候夜里上厕所反而还要我老婆送!哈哈。”

小刘说:“贾老师结过婚了啊?大家还不知道呢。”

这时候窗外传来庄仁雅的声音:“贾老师不光是结婚了,还要把夫人接到厂里来呢,这间小屋子以后就是他们夫妻在上海暂时的爱巢。”

贾文生和小刘赶紧跟庄仁雅打招呼。

庄仁雅说:“小霓他们一走,我才松了一口气,这到年底了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烦死了。这几天没有过问庄老师,请多包涵啊。这搬过来就是邻居了。”然后看着贾文生刚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书,就说:“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走到哪里都不离了看家的东西。”又指着几个笔记本说:“平时贾老师写作就写在这些本子上吗?”

贾文生就说:“什么看家本领哟,就是闲了没事消遣打发时间,那几个本子也算是写作记录本,也算是日记本。”

庄仁雅就笑道:“日记本啊?那可是隐私,我们轻易不会乱翻看的。只是有了大作读给我们听吧。”

贾文生就打开一个本子的一页,纸页上贴着剪报,对庄仁雅说:“这是我上周发表在《新民晚报》上的一篇豆腐块,庄总赐教。”

庄仁雅接过去看了一下标题《丰子恺看李叔同》,然后就还给贾文生,说:“贾老师太了不起了,来这么短的时间就在上海大报纸《新民晚报》上发表文章,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天不拜读了,改日坐下来好好读。你的工资领过了吗?”

贾文生说:“领过了,感谢你照顾,让我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了这几千块收入,顶我原先在学校五个月的工资了,你还多给了我两天的钱。”

庄仁雅说:“哎呀,这是贾老师应该得的,你教给孩子做人的道理那可是无价之宝,多少钱买不来的。你看这里简陋了一点,来了暂时屈就一下,再做计议好吗?”

贾文生说:“我来了两个多月了,蒙你们一直关照,我想今天晚上请你们几个到外面吃个便饭如何,庄总?”

庄仁雅一听,连连摆手,说:“这样不行,哪能让老师请客,今晚上我请,代表厂里欢迎贾老师正式加盟小厂。今晚我们几个骨干小聚,等到过几天正式放假了厂里还要全厂工人聚餐。贾老师来我的厂里,是我们厂的荣耀,不能让你请客。”

贾文生说:“中国传统讲究礼尚往来嘛。那能光吃你喝你的呢?我得请客。”

庄仁雅看出了贾文生并不是一般只知一味索求的打工者,就说:“那好吧,贾老师改日再请,今晚这顿饭必须我先请。或者等你夫人来了的第一顿你请,我们大家都到场热闹热闹。”

贾文生就依了庄仁雅。

贾文生收拾停当,已是晚饭时间。庄仁雅就带着贾文生、陈壮、阮伟、庄仁国四个人朝沪太石材市场走去。贾文生就说:“庄总,我们是到沪太石材市场吃饭吗?”

众人听出了贾文生的疑惑——石材市场有饭店?

陈壮就笑:“石材市场里头的大小饭店多了,这些饭店里买野猪肉的蟒蛇肉的鳄鱼肉的穿山甲肉的都有,一到晚上人多球得很。”

贾文生不无惊讶,说:“吃珍稀野生动物啊?不是犯法的吗?”

庄仁雅说:“放心好了贾老师,我们不会吃那些,我们就吃杭帮菜。有一家地道的杭帮菜馆,来上海了尝尝杭帮菜吧。”

贾文生就说:“杭帮菜没吃过,但是听说过,是不是有一道名菜叫东坡肉的?”

庄仁雅就说:“你们看,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读的书多了足不出户天下事尽知。”

进了沪太石材市场,里面真的很大,一家家石材厂紧挨着,两三米高的大理石板材一排排整齐地放着,穿行其间就好像是到了大理石板材的树林。这些排列有致的石材厂之间不时出现一家某某浴池,然后又出现几家闪着粉红色灯光的某某发廊,又是几家某某酒吧……终于走到了一排饭店前,找到了一家沪太杭帮菜的饭店走了进去。找了一间包间坐下。庄仁雅就开始看着菜谱点菜。不一会儿,十道菜端了上来:清汤鱼圆、五香花生、西湖醋鱼、云耳西芹炒肉片、东坡肉、老鸭煲、糖醋排骨、盐水虾、红烧鸡翅、爆炒田螺。摆了满满一大桌。

庄仁雅让服务员给每个人倒上了放姜片热的女儿红,贾文生对热过的黄酒打怵,却又不方便露怯,就不动声色地坐着,心想大不了之后不喝白酒就可以了。庄仁雅仿佛也知道空腹喝黄酒后劲大,就主动给贾文生夹了一块东坡肉,说:“大家先吃点菜我们再喝酒。”贾文生看着酱红色的一块肉,又闻到了浓郁的肉香,不仅吞咽了口水,夹起来一咬,肉汁溢满口腔,滑腻的肉顺喉而下,肥而不腻。就脱口而出:“太好吃了!”哧溜两口就把一大块东坡肉吃了。庄仁雅就把各道菜都往贾文生碗里夹,贾文生一一尝过后,打着饱嗝说道:“在老家吃粗粝食品惯了,吃啥都离不开辣子,没有辣子就觉得饭不香。今天吃这菜,每一道都很清淡,却香甜可口,好吃。”

庄仁雅这时候才举起酒杯说:“我们都不是江浙一带的人,我今天却带大家来吃杭帮菜,意思就是说我们来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入乡随俗,虽然上海菜比杭帮菜味道要重一点,但是总体还是杭帮菜系。另外呢,我们石材厂在上海,我们就是上海的石材厂,今天贾老师正式加盟我们石材厂了,我们就尽地主之谊,正式欢迎贾老师。来大家敬贾老师一杯。”

大家就都来和贾文生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一杯饮下,贾文生觉得这女儿红比那晚上的黄酒淳和多了香多了。就心想这酒应该不会那么快就上头。然后庄仁雅又敬第二杯,说:“你们四位今后都住在二楼,又是邻居,所以希望你们要和睦相处,要团结,抱成团。来喝了。”

于是大家又干了第二杯。两杯下肚,一壶三斤的女儿红就喝光,服务员又把准备好的第二壶提上桌。庄仁雅就说:“我敬了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就是兄弟。接下来我们不单个敬酒,挨个轮流发言,轮到谁就敬大家一杯。先从贾老师开始。”

贾文生就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感谢庄总的赏识,感谢太姥山石材给的这个机会,今后我当以太姥山石材厂为家,为太姥山石材厂的未来尽一份自己的力量。这杯酒就是表心里的酒,来,大家喝。”

然后是庄仁国,庄仁国也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虽然是仁雅的哥哥,但是真的是虚长,这几年感谢弟弟对我们一家的照顾,我也会为了太姥山的发展鞠躬尽瘁。”

然后是阮伟,也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本来在太姥山是看风水的,承蒙庄总对传统文化的重视,以及对我赏识,把我从老家带到上海,让我边管理边精研易经,在风水上有所作为,也为太姥山石材的前景作出贡献。”

最后是陈壮,此时每个人都是五杯黄酒下肚了,少说也是一斤五两在肚子里。都已飘飘然。一直没捞到话说得陈壮要不是一直在喝着的话,早就坐不住了。他就站起来,说:“鸡巴你们都是文人,我说球不来。我只想问庄总一会喝完酒干啥。”说着一脸坏笑看着庄仁雅,看起来两人经常一起吃饭。

庄仁雅就说:“你小子把酒敬了再说嘛!”

陈壮就说:“喝。”随即一口干了。大家也一口干了。

庄仁雅就说:“喝了酒带几位去天堂大浴场吧。”

陈壮就拍了一下手说:“大哥就是大哥,爽!”然后又说:“王总是不是在天堂大浴场出的事情?嘿嘿。”

阮伟就赶紧说:“陈师傅,闭上你的臭嘴,今天不许提王总。”

庄仁雅有了醉意之后话就多了,说:“陈兄弟提得好,我这正因为这个事情堵得慌,说出来还痛快一些。狗男女。”

听到庄仁雅骂脏话,庄仁国、陈壮和阮伟倒很平静,但是贾文生却在心里惊讶不已。第一次在石材厂喝酒听他骂脏话,那是聊天时的口头禅,贾文生没有多在意,可是这次可是在刻意地骂自己的小舅子,贾文生就觉得不妥了,却又不便指出来。

庄仁雅继续说:“平时就觉得那小子心术不正,借开发市场和接待经常在钱惠那里拿钱出去花,我就看不惯。怎么说都不起效果,这回好了,每天外头回来半夜三更不睡觉,在电脑上跟小情人肉麻的调情呢被钱惠逮到了。拿着我的钱花天酒地,还去嫖娼搞女人。自己的丈夫出轨了才管,早先干什么去了。我要再不管的话我这个厂迟早被他夫妻败光了。狗男女。”

贾文生不知庄仁雅是在骂王江夫妇呢还是在骂王江和王江的情妇。就忙说:“庄总,喝了三壶女儿红九斤酒了,我们不喝了吧?这酒后劲大。”

庄仁雅就说:“几位都是我最可靠的哥们,今晚一醉方休,我们换地方喝。”然后就朝门口喊:“服务员,买单。”

五个人分乘两辆的士车去天堂大浴场。贾文生跟庄仁雅乘一辆,庄仁雅在车上一直冲着贾文生呶呶不休:“贾老师,你说我容易吗?我白手起家,从1991年做小广告开始,不到十年我发展到今天几百万的产业,都是我一点点打拼起来的,好了,现在公司正在朝好的势头发展,却加进来这两夫妻,在国营单位里不好好上班,来这里掺和什么呀?你说是吧,来了啥也不懂,只知道大手大脚花钱。现在还守着女人玩女人。你说这不明摆着要把公司往坑里带吗?我早就看出这狗男女是来搅局的,没那么容易,到处口口声声说我是农民。对,我是农民。但是谁说我们农民就成不了引领时代的企业家了。农民就活该落伍吗?农民就只能当一辈子农民工吗?你看他是城里人,脱了衣服跟小情妇在床上的时候不就是一个人吗。”

贾文生一直插不上话,就任由庄仁雅说个不停,一直到的士车开到天堂大浴场。

贾文生一下车,“天堂大浴场”这个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就晃得他眼睛睁不开。亮如白昼的门口就像商场一样的人进入出,十分热闹。

五个人到了浴场大厅,看到里面的男工作人员都黑裤子白衬衣黑马甲。女工作人员都是一身黑西装,西装翻着小领口,一个个看上去既苗条性感又显得庄重有礼。一个男工作人员热情地朝贾文生们走来。笑呵呵地说:“五位先生,请到那边换鞋。”五个人就跟着他去换鞋,换了鞋服务员又问:“五位的鞋需要保养不?”

陈壮就说:“保养个球啊,不保养。”

那服务员就看着陈壮摇了摇头。然后给五个人各自发了手牌就朝里面喊:“男宾五位。”

五个人就到了男浴池,脱光了衣服,走进了雾气蒸腾的浴场内。贾文生生平第一回到这样的大浴场,小心翼翼地跟着庄仁雅他们走,生怕一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闹笑话。五个人坐在齐腰深的澡堂子里泡着。热水加满肚子的女儿红加剧了全身血液的循环,让贾文生周身酥软,彻底松弛下来,对面的墙上挂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贾文生感觉这澡堂子就是老家秦岭山中流淌的河水,真想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泡够了又跟着四人去蒸桑拿,进了桑拿房,巨大的热浪烘得贾文生张大着嘴巴,但是他随即又强忍着闭合了,他不能让四人看出来自己没蒸过桑拿,就不停地用毛巾擦汗,可是越动弹越热。就在自己稍微好了一点的时候,有人往碳石浇了一瓢水,碳石随即滋滋滋散发热气,烘得贾文生心里叫苦不迭。从桑拿房出来又去搓背,搓澡工肆意地在贾文生的身体上搓着,使贾文生又舒服又想笑,就连石美丽也没有这么认真地给自己搓过,也没有这么肆意地看过自己的身体。

忽然旁边的陈壮喊:“哎呀,你轻点,把我的蛋搓疼了。”

贾文生就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陈壮就说:“老师,你笑个蛋啊,小心他把蛋给你搓破皮了。”

搓完冲完贾文生以为就结束了,哪知道换上了浴袍就上了楼,二楼是一个摆满大躺椅的厅,几十个人在里面看着前面的一个大电视,黑压压一片,送茶水的脚底按摩的服务人员在这些躺椅之间穿梭。三楼是各种玩的,有台球室,麻将室,乒乓球室。四楼是KTV唱歌的,一众妖艳的姑娘站在过道。庄仁雅直接把四人带到了五楼。五楼是一个演出大厅,穿着浴袍的男男女女坐在一个T型舞台的周围,舞台上正在表演模特走秀,穿着泳装的年轻女模特们正在台上随着炸耳的音乐来回地走着。贾文生之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敢看就在自己鼻子跟前晃悠的美女们,故意坐在背对舞台的椅子上,却又忍不住不停回头看。就连庄仁雅递过来一杯啤酒他都全然不知,等冰凉的啤酒杯碰到脸了他才惊觉。就不好意思地坐好接过了酒杯。定睛一看,陈壮不见了,就问陈壮呢。庄仁雅就说去二楼按摩房按摩去了。贾文生才明白陈壮吵着要来这里的初衷,真的是人间天堂啊。

舞台上的美女模特除了走来走去,还下来给客人们敬酒。给庄仁雅敬酒的时候主持人就在上面喊:“敬一杯给庄总。祝庄总事业发达。”贾文生就很惊讶主持人竟然认识庄仁雅。就看见那个泳装美女坐在庄仁雅大腿上给庄仁雅敬酒,不是敬酒,是喂庄仁雅酒。喂完庄仁雅又要去喂庄仁国,年纪大了的庄仁国就扭开头,把着模特的酒瓶推开了美女。美女也不死缠烂打,知趣地走开。就来敬贾文生,贾文生也学庄仁国的方式把着酒瓶轻轻推开,拒绝了美女的喂酒。倒是阮伟无所谓,嘴巴喝着美女喂的啤酒,眼睛却在美女胸部斜窥。

忽然全场又开始一阵沸腾,原来是一个拖着长裙的女子出场,主持人就介绍说是某某歌星演唱,喜欢唱歌听歌的贾文生就在脑海里使劲过滤,但是怎么也过滤不出来这个歌星是谁,她唱过什么歌。女子拖着长裙在台上唱得哀婉缠绵,配以梦幻一般的灯光,倒让贾文生痴醉不已,一首唱毕,忽地曲风大变,换作节奏明快的音乐,女子的长裙也变戏法一般变成了一条超短裙,白生生的长腿作舞步屈伸,上衣变成紧身背心,勒着胸部抖颤,变换的灯光在她身体上不停舔舐。看得贾文生近乎窒息。忽地从背景里出来十几个披着薄纱,穿着巴掌裤衩着高跟鞋的高挑女子,给歌星伴舞。每个伴舞女子除了两块儿近乎没有的遮羞布,诱人的肉体一览无余。而且每个伴舞的右胯都挂着一个圆形的号码牌。

贾文生看得如痴如醉,又生怕在庄仁雅跟前失了态,就转身低头俯在阮伟耳边说:“阮厂长,这些女的在比赛吗?怎么都挂着号码牌?我只在电视上看过模特比赛挂这样的牌子呢。”

阮伟也俯在贾文生耳边说:“挂号码牌是供坐在下边的客人选的,客人看中谁了,就可以花钱要,经理就可以把选中的小姐给带过来给你。陪客人喝酒唱歌甚至睡觉。”

贾文生惊叹不已,就又问:“那得多少钱呢?”

阮伟说:“我也没点过,听他们说,快餐800元,过夜好像1200元。”贾文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卖淫吗?但是想到这个价格,他又感慨有钱人的日子真的是穷人想都不敢想的。

阮伟仿佛猜出了贾文生的心思,又俯过来说:“也有便宜的,二楼按摩房,陈壮每个月发工资都会来一次,一百多块钱。嘻嘻。”

每个人两瓶啤酒喝完,庄仁雅嘴巴一努,示意走了,四人就走出五楼演播室,耳朵才一下清净。庄仁雅说:“贾老师,感觉如何?”

贾文生说:“哎呀,上海的夜晚不光是城市的霓虹灯璀璨啊,还有这璀璨灯火之下的夜生活也这么精彩呢。怪不得有钱人到上海都趋之若鹜。”

庄仁雅就哈哈一笑:“走,我们也发泄一下去。”

贾文生心里一阵紧张,莫非庄仁雅要带我们去二楼按摩房发泄?就惴惴不安地跟着庄仁雅往下走。走到三楼,径直来到了乒乓球室。庄仁雅说:“贾老师是老师,打乒乓球应该可以。我们打乒乓球吧?”贾文生一听,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心里一乐。操起乒乓球拍就跟庄仁雅对攻起来。

五人在天堂大浴场一直玩到深夜才回到太姥山石材厂。贾文生躺在石材厂二楼小房间冰冷的床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美梦?

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领的三千六百块工资还放在窗下桌子的抽屉里,走的时候忘记带在身上,门也没锁。就倒吸一口凉气,腾地翻身而起,拉开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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