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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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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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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城市》连载

第九章

(九)

贾文生负责李总工地的单子加工单弄好之后,阮伟就组织开始备料加工,准备年后上班先安装这个大单子讨个吉利。加工完最后一批单子,就是年终放假,发放工资和年终奖之后,庄仁雅组织全厂工人和业务员吃了一顿饭。第二天全厂人员开始陆陆续续扛着大包小包离厂回老家过年。庄仁国带着大嫂、阮伟、张剑、小黄、小夏等几个太姥山老乡到汽车站坐大巴车回太姥山,庄仁雅定了飞往太姥山的机票。离开之前,庄仁雅把贾文生和陈壮叫到办公室。拿出两串钥匙,说:“我过年回家最多十天,这十天,工厂就拜托两位照看一下,其实厂里这些大家伙别人也偷不走。主要是注意防火等安全。”

说着他就拿起一串钥匙递给贾文生,说:“贾老师,这是二楼办公室的钥匙,二楼办公室你就帮忙看管一下,要上网下象棋你尽管来上和下就可以了。”

陈壮就笑道:“到时候给贾老师找个妞,让他带进来上和下。”

贾文生就正色说:“陈师傅,别瞎说。”然后转向庄仁雅,说:“庄总你放心,我没什么事情不会来办公室的。”

庄仁雅又把另一串钥匙给陈壮,说:“兄弟,楼下工厂、办公室、厨房和库房等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会开车我就把车钥匙都给你。”

陈壮说:“俺都给你连续看了三个春节了,年后回来别忘记给我爹一个红包,我就算球了。”

庄仁雅站起来进卧室拎出来一塑料壶酒,说:“这是我贵州茅台的哥们送的一壶茅台散酒,足够十斤,我还没喝,留给你们过年喝吧。”

陈壮接过来,脸上笑出一朵菊花。拧开壶盖,闻了闻,说:“是香得很,茅台的哥们送的,应该假不了,现在做假茅台酒狗日的人太多。”

贾文生也说:“国酒茅台,琼浆玉液,我还没有喝过呢。”

交代好一切事情,庄文雅就走了。全厂就只留下陈壮、贾文生、陈壮爹、小刘一家三口。这样倒好,每天三餐就由小刘老婆小马负责烧菜,所有买菜买米的开支除去小孩五个人均摊。会来事的贾文生出去,会买些熟食回来大家吃,每顿饭喝上一杯庄仁雅留下的茅台散酒,倒也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贾文生知道妻子石美丽喜欢听音乐看影碟,就到商场买回来一台DVD播放机和一些音乐影碟和电视剧影碟,自己呢也到影碟出租屋租些碟片来看。陈壮看到贾文生买回来的DVD播放机,就浪笑着对贾文生说:“贾老师,我这里有好碟片,想看我给你一些。”贾文生知道在陈壮跟前不能摆着老师的架子,就笑着说:“好啊陈哥,啥时候借几张来看看。”贾文生又买回来电热炉,电热炉一打开,整间小屋子就暖和起来。又买回来一个布衣柜和一些暖色调的年画贴在四周墙上。小屋子被贾文生布置得温馨而典雅。小马来喊贾文生吃饭,推开门一看,就说:“哎呀,不愧是老师啊,这么简陋的工棚被你整得这么有味道。”

于是,小马上幼儿园的孩子没事就跑上来跟贾文生玩,贾文生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小孩,一起捉迷藏一起看小动物,一起把马路边的小树移栽到楼上废弃的花盆里……乐得小刘小马合不拢嘴。贾文生去买年货的时候专门给小孩买回来鞭炮,点着一个鞭炮,然后跑开,用手指头做枪的样子,鞭炮一响,就一抬手,模仿开枪的动作。小孩也跟着贾文生学。两个人在工厂门口的空地上一玩就是半天。陈壮看到了,就说:“你们看这个贾老师哪儿像个老师嘛!老顽童一个。”贾文生也不管陈壮怎么说,继续跟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让原本对贾文生有几分记恨和忌惮的陈壮逐渐放下戒备心。

大年三十那天,几个人虽然来自不同地方,但过年习俗都差不多。陈壮爹在市场买回来祭奠的纸,忙着在纸上写着自己死去祖先们的名字,陈壮和小刘在厨房帮着杀鸡杀鱼,贾文生见状也要进去帮忙。小马说:“贾老师是书生,不应该进厨房。你跟孩子去玩吧。让他俩弄。”贾文生就一下子感受到了在家里过年看着母亲或者大姐忙活的样子,内心里很温暖。就说:“大家一起过年,我不能闲着。也来做一道菜吧。”陈壮说:“做个鸡子啊做,赶紧一边闲着去。别把我们的铁锅敲破了大家都没得吃。”说完就拿着根血淋淋的鸡肠作势要勒贾文生的脖子,贾文生就吓得向厨房外闪躲,边说:“好吧,你们做吧,君子食肉不如庖厨。但是你们别忘记我是陕西人,喜欢吃辣子,做两道辣菜啊。”

于是贾文生就带着小孩去马桥站坐公交,他想坐着公交车去看看上海市的大年三十是啥样子。平日里拥挤不堪的公交车这个时候就只有五六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车行到市中心区,街道空荡荡地也没几个人,稀稀拉拉的人行走匆匆。上海二零零零千禧之年的春节跟上海二零零零千禧之年的元旦完全不一样,上海外滩元旦晚会喜迎千禧年倒计时电视直播万人空巷的画面不见了踪影。贾文生就想,这大上海看来只是平日里的大上海,到了大年三十就是空荡荡的鬼城,还不如老家小县城的热闹。本来人情味淡薄的上海现在更显森冷,古铜色的天空仿佛会下来一场大雪,压得人喘不过气。

贾文生带着小刘的孩子就这么在市区转悠了一圈回到了太姥山石材厂,看到小刘陈壮他们已经在工厂大门两边贴上了大红的春联:“世纪之交扬鞭策马,新年伊始飞雪迎春”,并在各道门上都贴上“福”字。看到这些,贾文生满脑子都是老家的影像,情不自禁地上楼开了庄仁雅办公室的门,开始拨打岳父家的座机电话,但是怎么打都是嘟嘟的声音打不出去,一看电话机的右侧,原来长途线被锁了,电话钥匙不知道庄仁雅放在了哪里。贾文生就忽然记起那天晚上陈壮对庄仁雅的评价,真是精明得不露痕迹。就笑着摇摇头下楼。出门看厂旁边的小卖部门开着,贾文生就过去。

小卖部老板早就认识贾文生,就打招呼:“贾老师,你们几个人怎么吃年夜饭?”

贾文生说:“鸡鱼鸭肉,样样都有,平时都可以吃的。”

老板说:“年夜饭吃的就是一家人的团圆饭,吃的是氛围,你一个人在上海过年也是挺不容易的。”

贾文生说:“是的,这不,来打电话回老家。”

老板说:“你打吧,没事的,今天我的小卖部开到夜里一点,你们来打电话没关系的。”

贾文生就拨通了岳父家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妻子的声音:“文生吗?”贾文生抑制住强烈的情感说:“嗯。”

石美丽说:“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一早就等着你来电话里。”

贾文生说:“你们都准备了一些什么吃的过年?”

石美丽说:“还不就是那些鱼啊鸭的,当然少不了妈和爸包的饺子。”

贾文生说:“你这么一说我们倒是忘记买饺子了,工厂里这个做饭的大姐是江苏的,他们过年不吃饺子,剩下几个爷们也不会包饺子,就没起那个念头。”

石美丽说:“那生活习惯差别大哩,你肯定不习惯。”

贾文生说:“那能怎么办哩?入乡随俗嘛。倒是想吃羊肉泡馍和biáng面得很,还有凉皮子。”

石美丽说:“可怜得很嘛,我这几天没事就跟妈学擀面皮,Biángbiáng面不就是大面皮子嘛,至于它的佐料都一样的,面店里的佐料还不如妈做的呢。凉皮子复杂得很,不好做,到时候来了我们上街买着吃,一样的。羊肉泡馍大上海也应该有卖的。”

贾文生说:“巴不得你马上就飞过来给我做Biángbiáng面呢,不是Biángbiáng面,是大面皮子,你来的时候带点辣子来,这边的辣子不辣,难吃得很。”

石美丽说:“好啊。上海冷不?”

贾文生说:“不是很冷,还行,没有老家冷,老家冷是冷,但是有暖气,这边冷到骨头里去了。不过我给你准备了电暖器,小屋子暖和得很。也给你买DVD。”

石美丽说:“花那些钱做啥啊?艰苦点。”

贾文生说:“再艰苦,基本的精神需要还是要照顾嘛,钱花了再挣。没事。”

石美丽说:“你是在工厂打电话还是在外头?”

贾文生说:“在外头,没事。”

石美丽就说:“打电话一块钱一分钟,我们长话短说,见面了陪你聊个够。我喊爸妈来跟你聊几句吧。”

贾文生说:“算了吧,今天不跟老人聊,明天是大年初一,拜新年嘛。明天一早跟他们聊。”

石美丽就说:“你倒是想得周到,我本来要去接公公婆婆上来一起过年的,公公婆婆说啥不来,说家里还有你几个哥哥他们不让走哩。我也是明儿去他们那里看他们,你不要怪我不周到啊?”

贾文生就感动起来,说:“已经很周到了,我还没有想到给他们打电话呢。”

石美丽就说:“那你赶紧挂了,给他们打电话吧,给你家里打电话就要今天打才对。”

贾文生就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大哥家的电话。和大哥和父母都通了电话,汇报了情况和将来的设想。家里人都很高兴。叫他大胆在上海闯荡,家里人都好得很,不需要牵挂。给家里打完电话,一共花了25块电话费。但是贾文生心里很是高兴和幸福。

下午五点多钟,工厂大办公室的大石桌上摆满了各种菜品。陈壮的爹拿了三个碗,一个碗里装着一块肥肉,两个碗里盛着一点米饭,摆在过道的长凳子上,又在长凳子前点上三支蜡烛,五支香。袅袅的烟雾里,陈壮爹嘴里念念有词,作揖打躬,最后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就抱着一大捆纸钱到门口焚烧。大家都被陈壮爹虔诚的样子感化了,都过去作揖打躬,帮着烧纸钱。纸钱燃烧的灯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贾文生去屋里拿出买的鞭炮要放,小刘制止说:“今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贾老师。”

贾文生就说:“怪不得没听到鞭炮声,在我老家下午四点就开始是鞭炮声,要一直持续到七点左右。热闹得很。这冷冷清清的,没年味。”

几个人就到了饭桌。陈壮爹的春节看来最主要的是祭祀祖先,坐到桌子上之后,敬他酒不喝,就是低着头猛吃。不到十分钟就吃完。拿过陈壮递给他的一根烟蹴到一边抽,吐着烟雾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不喝酒的小刘勉强喝了几口便满脸通红,小马不时站起来给大家盛汤夹菜。夹到陈壮那里的时候,笑着说:“陈哥啥时候把家里的孩子接过来啊?”

陈壮说:“管球不住,狗日的连派出所都敢去砸,来了怕要砸上海市公安局。管他的。上周朝我要钱,我才给他寄去500块过年,叫他来上海过年,他不来,说跟他几个小哥们约好了要一起过年。就随他了。看看过了年是不是可以劝他上来跟我学做大理石。”

贾文生说:“陈哥孩子多大了?不读书了啊?”

陈壮说:“你看看你,上次喝酒的时候我说过的,贵人多忘事,14岁了,读初二。允许留级的话,最多还在读四年级。读书读不进去。”

贾文生说:“就他一个人家在吗?他妈妈呢?”

陈壮说:“跟他奶奶在家,他妈妈被我打跑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去球,再找一个算了。”

贾文生说:“还是劝孩子读书是对的,太小了,进社会啥也不懂。”

陈壮说:“啥也不懂?小狗日的都睡了好几个妞了,打架都打进派出所过。啥也不懂,就差杀人放火了。”

贾文生就说:“那是长期缺少你的照顾和父爱造成的。你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家里。”

陈壮听贾文生这么一说,眼圈顿时红了,哽咽着说:“我怎么不想接他上来,他十岁以前我在上海打工,跟着别人学做大理石,钱也挣不到,饥一顿饱一顿,连个住处都没有。怎么接上来呢?每次回家看望他娘俩,老婆就跟我吵架打架。后来老婆跑球了,我也没心思回老家。他爷爷奶奶管球不住,就变成这样了。”

陈壮爹听陈壮这么一说,把烟头一扔,骂了一句:“造孽!又推到老子头上了。不在家种地带孩子跑上海打工,老婆跑了孩子管球不住怪老子。”

陈壮说:“咦,我不来打工挣钱,家里的楼房怎么修起来的?面子谁给你挣的?”

陈壮爹说:“花两三万修那么一幢房子在家里有个球用,我跟你来上海了,儿媳妇跑了,孙孙经常不在家,就剩你妈一个人守着有屁用!你大哥也回家修了一幢,结果一家人都来上海了,空在那里日晒雨淋有屁用。可惜家里的地都没人种,荒了。哎……”

小刘看贾文生张着嘴巴看着陈壮父子俩吵,也不劝。就赶紧敬酒:“哎,哎,大过年的,说点开心的,喝酒喝酒。”

陈壮爹就要往外走,小刘喊:“大爷,我敬酒呢。”陈壮爹也不回应。径直走进他们的门卫房,一会又出来,端着门口那个喂狗的碗走进来,把桌子上吃剩的骨头装进碗里,往骨头上盛了点饭,又走出去。边走边说:“狗也要过年,狗最通人情。”那只趴在地上的黑狗看到陈壮爹端着好吃的来了,就摇着尾巴呲着大狗嘴笑着,前爪扑腾撒欢。

饭后,小刘一家缩到自己的屋里看电视去了,贾文生和陈壮拎着酒壶到了陈壮屋,把买的熟牛肉、花生、瓜子、糖果等拿出来摆了一桌,两人边喝边看央视春节联欢晚会。

陈壮指着电视里唱着歌的女星说:“哎呀,这娘儿们谁呀?你看那腿多长看她那胸多挺。”

贾文生说:“没看到报幕,但好像是章子怡,是个新明星。你看看是不是像巩俐?”

陈壮说:“咦,真的有点像呢。咦,听她唱着全身都酥了。”

贾文生就笑:“全国像你这样的光棍们可能都直勾勾盯着她呢。”

陈壮说:“贾老师,咱们不看球这个晚会了,每年都那样,唱唱跳跳,我们看黄片吧?看会黄片我们再看电视。等赵本山节目来了我们再看。我每年就只看赵本山。”

贾文生说:“不行,这春节联欢晚会是代表全国曲艺的最高水平,我得看。你也得看。看不懂的我给你介绍。还浓缩着全国一年来的各种大事件。看这晚会是在看全国的变化。了解全国变化。”说着贾文生指着电视说:“你看郭冬临这么唱的这个小调内容是在赞扬中国女足孙雯呢。”

陈壮说:“不球懂,如果来个漂亮的娘儿们看看还差不多,看这个胖子没劲。”说着陈壮就出门,一会儿就听到门口传来陈壮哗哗的尿声。尿声停歇。陈壮在外面喊:“贾老师,你出来一下。”

贾文生以为有什么事,就走出去。陈壮说:“我们去楼下把鞭炮放球了吧?这看出去到处黑乎乎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守着个电视,他们在电视里唱唱跳跳,我们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干喝酒。”

贾文生说:“是啊,我们老家这时候到处都在放烟花,到处是噼啪的炮声。还有打麻将的,划拳的,街上还有玩灯的哩。但是派出所不是发了烟花爆竹禁放令的吗?”

陈壮说:“你看这周围,只有沪太石材还亮着灯,估计那些没回家的都在看电视。沪太石材那些按摩的娘儿们没回家过年就好了,不然我带你去享受一下。找个娘们揉一下,爽得很。”

说着陈壮就往楼下走,贾文生喊:“你真的去放鞭炮啊?”

陈壮说:“没球事,我拿到工厂最里头放,警察也不球知道声音是哪里出来的。警察都在家里看电视。怕球。”

贾文生说:“还说自己儿子砸派出所,什么样的爹就是什么样的儿,虎父无犬子。这倒是刺激,那我也下去,我到大门口看着,有警察巡逻就不放了。”

二人来到厂门口左右看后,整条沪太路连一辆车都没有。陈壮就到屋里抬出几大盘千响鞭炮,还有一大捆烟花。

贾文生就说:“烟花就不要放,一放烟花就知道是哪里放的,而且放的时候万一有战斗机降落,打着飞机就麻烦大了。要坐牢的。”

陈壮就说:“对!”就把几大盘鞭炮抬到工厂最里头厕所后。拆开几大盘鞭炮接在一起。然后蹲下来用打火机点燃引线。陈壮爹听到动静开门,不知道什么情况,鞭炮就噼噼啪啪炸响起来,吓得转身进屋拿手电。那只黑狗也吓得要往屋里钻,无奈脖子上套着绳子,兜了几转就蜷缩在地上。陈壮点上鞭炮之后,就跑到电房拉了总电闸,整个工厂就漆黑一片。只听到鞭炮炸个不停,正在看电视里田震和臧天朔串唱《朋友》和《朋友干杯》的小刘一家屋里突然没电了,又听到门口鞭炮响个不停。就知道陈壮他们在干坏事了。一家三口就打着手电出来看。看到陈壮爹打着手电正在骂陈壮,却被陈壮拉进了办公室。六个人就在办公室躲着,通过办公室大玻璃窗侦查外边的情况。

鞭炮足足炸了七八分钟后停歇。几个人屏住呼吸看着外面的动静。大概十五分钟过后,外面没什么异常,倒是沪太石材方向传来一片鞭炮的声音。陈壮就笑着喊:“妈个逼,我们这里倒成了导火线,你看,都在憋着想放炮呢。这不,都开始放起来了。”说着就去拉起了电闸,工厂里又开始一片灯火灿烂。

陈壮爹说:“过年放炮驱邪和庆祝是祖宗留下来的玩意,禁个球。哪里过年不放炮?”说着就要搬那个烟花去放。小六和贾文生赶紧过去搬了出去。陈壮点燃了烟花。

烟花冲上夜空,在天空炸开一朵朵灿烂的花。不久,沪太石材,东方国贸,乾溪新村,部队营房里都升起了五颜六色的烟花。小刘孩子看到满天空的花朵,兴奋地在厂门口的空地上欢呼着奔跑着。小马回到屋里打开电视,就兴奋地喊:“快点快点,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开始了,《钟点工》。”小刘顾不上孩子就往屋里跑,陈壮和贾文生也往楼上跑。

看完赵本山小品,贾文生下楼关门关灯。看到了桌子上的烟花爆竹禁放通知:

“经市政府批准,今年春节期间燃放烟花爆竹的时间和区域已经划定。2月4日至2月9日的每天19时至次 日凌晨1时,下列地点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在上述规定时间外,本市内环线以内的区域均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路段和区域是:南京路、淮海路、四川北路、中山东一路、中山东二路、新华路以上均为全线和 西藏路淮海路至北京路段;豫园商城、静安寺、提篮桥、徐家汇、陆家嘴和人民广场等地区。还有下列场所及其周边距离50米范围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本市区、县级以上党政机关驻地,市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 或者场所,车站、码头、机场等重要场所,重要军事设施,存放易燃、易爆物品的场所,幼儿园、托儿所、医院、敬老院、疗养院以及教学、科研单位等场所;各区、县人民政府和浦东新区管委会划定的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场所。”

贾文生笑了,这通知大家都没有细看,大场这边并没有被列入禁放烟花爆竹的区域。而且这个时候都快晚上九点半。也有可能都顾着喝酒和看电视,忘记了放鞭炮。完全可以放。还好陈壮胆子大放了。不然这个除夕夜将会死气沉沉。

过完正月初五,工人们陆陆续续返回工厂。庄仁雅初六下午带着金陵东路三个业务员也返回,回来后就交代初七开工,贾文生初七到金陵东路开始上班。交代结束,张剑他们仨就赶去了金陵东路。贾文生给庄仁雅说妻子石美丽初八到,庄仁雅就说太好了,初八到了休整两天初十开始在工厂办公室正式开始试用。初八那天贾文生可以不用去上班,去接妻子,初八晚上在旁边的飞晨大酒店给贾文生妻子和李强老师接风。初九带妻子到处逛逛看看,正好恒源祥装修工程也是初十动工,初十贾文生可以随安装人员去现场看一下。

安排完事情,庄文雅就用车拉着老家带来的特色礼品开始出去送礼拜年去了。

初七那天,贾文生到了金陵东路门市,因为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基本没什么接单的活。四个人就在店里瞎聊。贾文生由于接了一个大单子,自然是他们热聊的话题。从张剑的话语里,敏感的贾文生听到了几分嫉妒。就越加谨慎小心。晚上回到工厂,看到阮伟、庄仁国和大嫂他们也都回来了。大家就坐在一起又是一阵热聊。

初八一大早,距离西安到达上海的火车还有两个多小时。贾文生就到上海火车站开始等候妻子和李强的到来。车站到处是扛着大包小包返城的打工者,挤挤挨挨如火炉上煮着一锅沸水。寒风割脸,难割去人们脸庞洋溢着的红光。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上海,继续着新一年的希望,到了年底又带着收获回老家。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过去,年复一年地老去。

两个小时的等待贾文生感觉是漫长的两年。贾文生在出站口的一个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漫无目的地看着,然后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时间就这么一分钟一分钟地耗过去。一想到就快见到石美丽,寒风中就全是耀眼的光芒。

接站时间到了,出站口开始又一次变得熙熙攘攘,潮水般的人流从出站口的地道里开始往外涌。贾文生伸着长脖子看着出来的人流,马上就要见到分别两个多月的妻子,真有话题不知道如何开始的小紧张。看到每一个与石美丽身形相似的女子,贾文生都以为是石美丽。

贾文生终于看到石美丽和李强拉着行李箱出现在视线里,贾文生就将手中的报纸举起来朝着他们挥动,个子高的李强率先看到贾文生,就拍拍是美丽的肩膀,朝贾文生方向指了一指,石美丽就看到了贾文生,也兴奋地朝贾文生挥起了手。于是,贾文生就觉得整个火车站出口就只剩下自己的妻子,在款款深情地朝自己走来。

当贾文生从石美丽手里接过行李箱,李强笑着说:“生哥,老弟我可是千里走单骑,把嫂子安全送到你手里了啊。”

三个人打的先把李强送到光明学校,贾文生并给李强说了晚饭在飞晨大酒店吃晚饭的事情,叫他收拾完了就早点到太姥山石材厂。然后二人到了太姥山石材厂。

工厂里的众人知道贾文生的妻子到了,并且以后是办公室负责人,都出来看稀奇。看到穿着一件灰色长风衣,留着齐刘海长发,白皙的瓜子脸和顾盼有神的大眼睛,都啧啧赞叹:“贾老师老婆像个电影明星一样。好漂亮啊!”大嫂看到石美丽,就哎哟喂地喊着过去拉着是美丽的双手,说:“我的天,这是哪里出来的美人坯子,陕西妹子这么漂亮啊。妹妹,我是大嫂,以后我们就是姐妹啊。”

石美丽被大嫂逗笑了,说:“大嫂,妹妹以后就仰仗你照顾了,我没来过上海,对大理石也不懂,多照顾啊。”

贾文生就把准备好的香烟打开一个个敬过去,敬到陈壮时,陈壮说:“整得跟结婚迎新媳妇一样,今晚上洞房声音小一点啊。”众人就起哄。石美丽白皙的脸就羞红了。陈壮说:“你看,小媳妇还害羞了呢。”贾文生就赶紧把石美丽带上了楼。

上了楼,把石美丽带进小房间,贾文生放好石美丽的行李后就满含歉意地说:“美丽,只能委屈你在这样的小房间里住了。”

石美丽边脱下外套边说:“只要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可以了,刚来打拼嘛,能企求什么呢?你收拾得挺干净整洁的。室雅何须大,花香何须多。”

贾文生听到妻子说出这么体贴的话语,就抑制不住内心热烈的感情,就过去把石美丽紧紧搂在怀里,夫妻俩四目深情相视,呼吸急促。贾文生凑过嘴要去吻石美丽的嘴。石美丽轻轻推开贾文生,说:“坐了两天的火车,身上臭死了,等我洗个澡。”

贾文生就难为情地说:“这里只有一楼楼梯间一个公共浴房,还没有热水器,我们都是跑到上边石材市场澡堂子洗澡,八块钱洗一次。小刘家就住在楼梯间隔壁,所以有时候我看到小刘老婆烧了热水端进去洗。你先简单洗漱一下,把脏衣服换了。然后我带你去澡堂子洗澡怎么样?”

石美丽就双手勾着贾文生脖子,把脸在贾文生的脸上使劲贴了一下,挣脱贾文生热烈的怀抱,说:“好吧!”

说完,石美丽就打开行李箱开始找换穿的内衣,一并把家里带的各种小吃拿了出来。一会儿,床上摆满了衣服,桌子上也摆满了各种吃的和各种佐料。贾文生帮着把吃的整理到那个大理石电视柜下边,又要帮着整理石美丽的衣服。石美丽却用手一挥不让她动手,自己打开床头那个布衣柜,开始把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放进去,又把贾文生所有的衣服拿出来重新整理一遍。贾文生就打开影碟机和电视,放入孟庭苇的演唱光盘,石美丽最喜欢的那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的优美旋律缓缓播出:“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静静睡了,不吵醒往事,没有人比我更懂你……”听到这曲子,石美丽就微笑着整理,贾文生深情地看着妻子美丽的侧脸和如瀑的长发,就又忍不住过去紧紧抱住石美丽。

贾文生带着石美丽到沪太石材洗完澡回来,看到李强他们都在石材厂一楼大办公室里聊着天,就跟石美丽进去打招呼,看到了上次一起吃火锅那几个光明学校的朱老师、张老师和刘老师。就忙着给几位老师介绍石美丽。

朱主任说:“你们陕西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石老师肯定是米脂人,贾老师是绥德人。”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

张老师说:“侬讲得好叻,这石老师比阿拉上海姑娘还要漂亮。”

刘老师跟着帮腔:“我们跟李强老师是同事,你们俩是李强的同事,等量交换,以后我们也跟你们是同事了。”

贾文生就说:“对对对,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那个小金老师呢?他怎么没来?”

朱老师说:“他到金山老家去了,来不了。上次我们吃火锅,贾老师抢着把单子买了,初次见面就让贾老师买单,过意不去。今朝李强老师来了,我们要给李强老师接风,李强老师说贾老师夫人也来了。就一道请了。热闹一下,认识一下。”

贾文生和石美丽正欲道谢,门外传来庄仁雅的声音:“是哪些贵客在我的厂里说要请客啊,可不能少了我了。”说着庄仁雅夹着皮包进来了。看到石美丽,叫到:“哎呀,想必这就是贾老师夫人石老师了,孩子师娘,我也跟着孩子喊师娘了。欢迎欢迎。”

贾文生就给石美丽介绍:“这就是庄总,以后就听他的安排。”

石美丽忙上去跟庄仁雅握了一下手,笑道:“感谢庄总抬爱,向您学习。”

庄仁雅就跟李强、朱老师、张老师、刘老师一一握手,说:“哎呀,孩子学校的老师们来了,有失远迎,小厂子蓬荜生辉啊。”

众人寒暄一阵之后,就出门向飞晨大酒店走去。小马就喊石美丽:“石老师,你换下来的衣服我给你泡起来吧。”

石美丽就说:“给你添麻烦了。”就把装在塑料袋里的衣服递给了小马。

众人按次序坐到了飞晨大酒店最大的包间。朱主任要坐在做东的位置,争不过庄仁雅,庄仁雅就坐在做东位置,李强是庄霓的班主任,坐在庄仁雅左手边,朱老师是学校领导,坐在庄仁雅的右边,刘老师和朱老师依次坐在朱主任右手边两个位置,贾文生是孩子家教老师,挨着李强坐下,石美丽紧挨着贾文生,石美丽边上坐着大嫂和庄仁国,阮伟坐在庄仁雅对面负责倒酒点菜,陈壮挨着阮伟。主次分明。

庄仁雅说:“今天是年后宴请孩子老师们的宴席,加上贾老师妻子刚来到我们厂。所以比较隆重。我们的座位安排完全是按照国宴标准来的。”

大嫂说:“请客吃饭怎么方便怎么坐吧,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朱主任说:“这个南方不是很讲究,越是到北方越是讲究,特别是山东,那里是儒家文化发源地,那里的人很重礼节。这个酒桌子上的座位是很讲究的。”

贾文生说:“是的,在我们陕西也很讲究,这就是酒桌文化。”

庄仁雅说:“我经常去山东办事,他们的酒桌文化我是熟知的。自己是请客东道主,就应当坐在正对大门的主陪位置,然后找一个酒量大比较熟悉的兄弟坐在自己对面作为副主陪。你看,这喝酒请客陪酒就要分出正副级别。副陪自然就是主陪的副手,是酒桌子上的二把手,得给主陪遮风挡雨,得和主陪里应外合,得看主陪眼色行事,得给主陪跑腿,得让酒桌子不能冷却。主陪手指头一动,就要明了主陪的心思,倒酒点菜让客人满意,还要节省开支。”

庄仁雅说完,大家就看着阮伟笑。阮伟就说:“好好好,我知道了,等会儿点菜的时候我尽拣便宜的点,庄总你就放心。我当副陪,就是庄总最看得起的兄弟,相当于厂里的二把手。哈哈。”

陈壮说:“几辈子没球当过官一样,借这酒桌子过官瘾呢。”

李强说:“看来喝这顿酒还长见识呢,庄总是儒商,懂得多。那客人的座位又有什么讲究呢?”

庄仁雅就洋洋自得起来,自己在几位知识分子跟前也有自己高明的一面。就接着说:“主陪的右手边是最尊贵的客人座位,左手边次之。封建王朝皇帝排位也如此,右者为尊,左为降职或者贬职,当然酒桌子上居左者是第二尊客人。比如说请了一个单位的大小领导吃饭。局长坐右边,副局长坐左边,局长对面副陪的右手边是办公室主任,副局长对面就是办公室副主任。这种等级关系,上下级关系体现得很清楚,尊卑关系也体现得很清楚。既然有尊卑主次。在酒桌子上就要严格按照尊卑主次来行使自己的职权。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不可僭越自己的职责范围。‘名不正则言不顺’,‘君君,臣,父父,子子’,说符合自己身份的话,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稍有僭越,那就罚酒,罚你几杯之后就不敢再嘚瑟了。”

正聊着,服务员开始进来上菜,阮伟就提着茶壶开始绕桌子倒茶水。庄仁雅说:“倒茶跟倒酒都是一样的。得分主次。因为座位安排也是有顺序的。这个顺序下来就是主陪第一,主陪右边第二,主陪左边第三,副陪第四,副陪右边第五,副陪左边第六。一般这么安排,其他人员,则按照同样的方式依次排下去。当然,一二三四五六席之后的座位也可以分出三陪四陪,就是主陪右手边弧顶处是三陪,左手边弧顶处是四陪。三陪四陪统称为侧陪,越往下排酒桌子上的地位就越低,相应的社会地位也越低。自然酒桌子上地位低的就只能等着说话的顺序轮到自己了才能说话。第二和第三两位最尊者最后总结收杯,要等着一干人等轮流发言敬酒,也就是要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等着大家的恭维。主陪看喝得差不多了有权请第一第二席总结发言,有的地位低的人就没有机会恭维领导给领导留下点模糊的印象了。”

听庄仁雅这么一说完,大家都在看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庄仁雅哈哈一笑说:“当然,今天我们的桌子朱主任和孩子班主任两位主任之外,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都是平等的。等会儿我和阮厂长敬完酒大家就可以随便敬酒了。”

张老师说:“阿拉上海人可是没有这么多讲究了。随意一点好。”

刘老师说:“经济发达后文化没有了,上海人除了穿的讲究吃的讲究,其他的都不讲究了。”

阮伟说:“庄总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一番话让我长见识了。”

陈壮说:“又开始拍马屁了,赶紧倒酒,你不是被安排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了吗?”

庄仁雅端起跟前的酒杯,站起来敬酒。说:“我这杯酒我分三口喝完,容我说一句话跟大家喝一口。第一句话我先给大家拜年,祝大家新年快乐,龙年龙马精神,在各行业大展宏图,身体健康。”

大家就跟他碰杯,都喝了一口。大嫂和石美丽不喝酒,就喝了一口椰汁。

庄仁雅说第二句话:“第二句话我要感谢孩子的老师们,感谢你们对孩子的辛苦栽培,你们辛苦了。”

大家又跟着喝了第二口。

庄仁雅说第三句话:“这第三句话是我们石材厂又迎来了一位得力干将,就是我们的石美丽会计,以后办公室接待和出纳工作就交给你了。所以,这杯酒是欢迎酒。欢迎你的加入。祝你跟贾老师幸福美满。”

石美丽就赶紧站起来跟庄仁雅碰杯。并说:“感谢庄总对我们的照顾,感谢对我的信任。”贾文生见状也赶紧起来跟庄仁雅碰杯。大家也站起来跟庄仁雅碰杯。

陈壮说:“这回好了,来了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厂里的光棍们没事就要往办公室跑了。”

大家看着石美丽笑,石美丽就羞红了脸。衬得整个包间都和暖起来。

庄仁雅和阮伟敬完酒之后,酒桌子你敬我我敬你,觥筹交错,热闹起来。贾文生敬酒的时候,刘老师打趣:“小贾这回敬酒可不要像上次那么凶猛了啊?”

贾文生笑道:“不会了,上次真的出洋相哩。那个黄酒把我顶的。我不适应喝混合酒。”说着敬了大家一杯,不再依次敬酒了。

趁着大家各自聊天的时候,贾文生问李强:“回家看到魏道了吗?”

李强说:“见到了,并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很是替你高兴。美丽老师给我说你接了个二十万的大工地的活儿,一下子赚到二万块钱,我告诉他了。他惊讶得瞪了半天眼。说过了大年一定要来上海。”

贾文生说:“好的,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教不成书打工也是很不错的。”

李强说:“魏哥的主要问题是魏嫂和他那快满一岁的孩子,出来了不能及时稳定下来,魏嫂一个人在老家指定要跟他闹不愉快。”

贾文生就叹了一口气。

众人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多方才散席,庄仁雅邀请大家去洗脚城洗脚按摩,阮伟和陈壮以及庄仁雅和大嫂觉得一起去掺和不太方便,贾文生因为石美丽坐两天的火车很辛苦也不去。庄仁雅就带着李强等四个老师去洗脚按摩了。

贾文生和石美丽回到他们的小房间,石美丽说:“庄总真的不像一个普通的小老板,很儒雅的。”

贾文生说:“书画两通,见多识广,谈吐还很幽默。但是跟陈壮他们说话也很粗鲁的。”石美丽就说:“见到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这才是高人。”说着就去整理床铺,铺开叠好的被子。贾文生打开了电热炉,不一会儿房间暖和起来。

石美丽脱了外套,穿着粉红色的秋衣秋裤钻进了被窝。说:“还是被窝暖和,舒服。这两天坐车累够呛,这得好好睡一觉。”

贾文生看着被窝里的妻子,美丽的脸庞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就也脱了外衣钻进被窝,紧紧地抱着石美丽,吻上了石美丽温软的薄唇……

第二天,贾文生就带着石美丽去了南京路步行街、上海书城、外滩,让石美丽领略一下大上海的时尚。在外滩乘上了黄浦江观光游轮,石美丽看着黄浦江两岸的摩天大楼,江上的冷风吹着她,她不禁靠近贾文生,紧紧地抱着贾文生,并说:“我们要努力,争取在上海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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