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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满月宴，贾文生就在小区边上一家酒店定了一个大包厢请客。
四年过去，大家都苍老不少。大嫂和庄仁国的儿子大学毕业，也来了上海。庄霓即将读高三，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坐在略显消瘦的庄仁雅身边。王晨在逗着石美丽怀里的孩子。李强老婆洪源也在诓着怀里的孩子睡觉，李强发福了，满面红光。阮伟正在和贾文生说着孩子的生辰八字，贾文生夸奖阮伟给女儿取的名字好。
独不见了王江、钱惠和魏道。
喝了几杯酒后，庄仁雅开始感慨：“还是贾老师和小石踏实，夫妻来我公司之后，我做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是我的福星。今天借孩子满月之际的好好感谢你们夫妻。”
贾文生说：“我们得感谢李强老师，他要不教庄霓的话我就不会认识你们了。庄总折扣商场生意如何？”
石美丽听贾文生提到折扣商场的事情，想制止没制止住。
庄仁雅说：“开业之后生意冷清，怎么宣传都不行。坚持四个月之后入驻商家纷纷撤柜。几个股东也开始闹意见，要退股。妈的，就在我焦头烂额准备申请破产的时候，商场却被政府告知要拆迁了修小区，一下子陪了我们七八千万，真被阮伟算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嘿嘿。”
李强说：“有福之人，怎么弄都有赚。厉害。”
庄仁雅就说：“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无论好不好赚，都要走正道，歪门邪道行不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贾文生和李强就知道庄仁雅所指的是魏道。
魏道跟小侯同居之后，并没有改变了他豪赌的性格，张房东和王江觉得跟赌鬼合作有风险，就设局让魏道进赌场输了六十万。二十万现金输掉还欠了四十万高利贷，高利贷一天利滚利数目吓人，不到十天就滚到了六十万。魏道五十万出让了太姥山石材厂和有道石材厂的股份，还不够还赌债。就拿着五十万股份出让费，又去银行兑了那个冯总给的十万块工程款支票，带着小侯不知去向。随后，王江和钱惠也转让了太姥山石材厂，去北京投资去了。张房东在魏道出让了股份之后，就联合了陈总继续经营有道石材厂。
但贾文生总觉得魏道不是借高利贷赌博那么简单。此刻他又想起，当初那个在浦发中学参加教师招聘会，满脸愚拙实则智慧满脑的魏道。
贾文生问庄仁雅：“庄总，接下来你将做什么投资呢？”
庄仁雅说：“先把几个合伙人打发走，合伙生意不好做，公司发展好了，就天天夸我有谋略，公司发展不好，就想着怎么给自己套现全身而退，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现在看政府拆迁赔偿了，就树倒猢狲散，我想办法给他们最小的分红，让他们滚蛋。接下来，就是把钱继续投资房地产，但总觉得炒楼有风险，准备投资炒商住两用的写字楼。时机合适，我还是要重开这个折扣店，我看好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然后把头转向阮伟说，“还得阮大师继续指点迷津。”又把头转向王晨说，“也要王总支持。”
王晨说：“不支持也没办法啊？小霓马上读高中了，以前小学初中我们缺少陪伴，读高中是不能掉链子的。虽然辅导不了，但是每天陪着她就行。你也别成天想着投机赚钱，也陪陪孩子。”说完王晨又想抽烟，但是看看洪源和石美丽怀里抱着的孩子，就忍住。
庄霓笑着说：“妈妈，是谁陪谁哟？哪个礼拜六我不上学，都是我帮你出去买早餐。我真怀念石阿姨陪我初中的那两年。”
王晨就说：“好了好了，开口闭口你石阿姨你贾老师你强哥，现在都在你跟前坐着，不意思啊？”
庄霓看看李强和贾文生，红着脸不知怎么做才好。
石美丽就说：“小霓，你就以茶代酒敬两位恩师吧，我抱着孩子不方便就心烦了。”
庄仁国和大嫂在东方国贸对面小区买了两套房，太姥山石材厂被王江转让后他就失业了，就说：“还是当老师稳定，我接下来都不知道做什么！”
庄仁雅说：“你帮厂里进板材这么多年，没有摸出门道啊？”
庄仁国说：“就是在老老实实地给工厂做事，没想那么多，这两套房子都是你嫂子给买的。”
王晨就笑：“别看大嫂大字不识，还挺有眼光，你们就等着这房子发财吧。”
酒席散后，李强因为不回顾村，住在学校，一家三口就去贾文生家坐坐。
刚走到贾文生家那幢房子楼下，就看见道边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经过轿车的时候，轿车车窗摇了下来，传出来魏道的声音：“文生，强弟。”
贾文生过去探头看车里，看到了魏道和小侯，还有一个小年轻人。
贾文生脱口而出：“魏哥，你跑哪里去了？手机空号联系不上，你没事吧？”
三个人从车上下来，魏道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大包礼物递给小侯，说：“能有什么事啊？今天孩子满月，说啥我都要来祝贺一下。走，上楼坐坐，顺道看看两位老人。”说着，看到了洪源抱着熟睡的孩子，就过去在孩子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下颌朝李强一扬说：“强弟，走。”
进了屋，魏道就让小侯给他皮包，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厚红包递给石美丽，说祝孩子长命百岁。然后又拿出几张大红票递给洪源，说：“我不知道弟媳妇也会带着孩子来，就没准备红包。这个你拿着。红包光是给小闺女不给大闺女是不公平的。”
洪源笑着说：“哎呀，魏哥，你春节时已经给过压岁钱，每次都给，多不好意思。”
魏道说：“没事，拿着，哥有钱的时候，大家花，没钱的时候，你们别忘记我就可以了。”
石美丽把孩子给了母亲，招呼大家坐下，又是倒茶又是递水果。就是不跟魏道和小侯说话。
魏道说：“怎么了，美丽？不高兴啊？今天是孩子满月，哥哥来喝酒的，我不喝茶也不吃水果。”
石美丽说：“我家有孩子，不让喝酒也不让抽烟。”
贾文生见气氛尴尬，就说：“抽烟是不许，但是喝点酒还是可以的。来，你们坐着，我去整几个下酒菜。”
石美丽不说话，算是默许。贾文生大姐说：“我去整老家味道，你们坐着。”说着，从橱柜里把酒杯和碗筷拿出来摆上。
李强率先坐上餐桌，说：“刚才在包厢里就没有喝尽兴，今晚哥儿仨重逢，我得多喝点。生哥，酒呢？”
贾文生才想起有了孩子后石美丽不许喝酒，早把剩的酒处理了。就说：“没酒了，我马上下楼去买。”
魏道对旁边跟着的小年轻说：“你去后备箱把那两瓶茅台酒拿上来。”小年轻就下楼去拿茅台酒。
魏道用小酒杯倒了一杯酒，去敬贾文生岳父母，两位老人在老家的时候就认识魏道，就说：“厄不会喝酒，你喝！”
魏道就给两个老人敬茶。
菜还没做好呢，魏道就端着酒杯敬这个敬那个，目的就是要缓解石美丽心中对他的不满。
小侯看石美丽不理她，就去逗石美丽母亲怀里的孩子。
不一会儿，贾文生大姐六道家常菜端上桌子，这陕西的三个汉子就喝起来。
李强问：“魏哥，你不是欠下高利贷跑路了吗？怎么又出现了？还买了别克君威轿车。”
贾文生不懂车，就问：“那车是别克君威啊，得多少钱？”
李强说：“少说也要二十五万吧！”
魏道笑着说：“管它多少钱，只许你们两个一个买房子，一个住别墅，哥哥我买辆车都眼红啊？我跟你们说过，我不买房要买车的。来来来，喝酒。要不换个大杯子。这小酒杯太麻烦了。”
贾文生笑道：“人家国酒茅台就是要小酒杯品那个香味，显得高雅，大口喝的是啤酒。”
魏道说：“高雅个啥哩，厄们是农民。这还是国酒呢，这味儿厄喝不来，还是西凤酒好喝。”
石美丽终于说话：“你别扯了，你就赶紧说说，我离开太姥山石材厂你都做了些啥事情？”
魏道正色道：“得感谢我老婆小侯。”
大家就看小侯。小侯说：“我给美丽姐说过，王江和张房东暗地里想把魏哥的股份吞并，把魏哥踢出去。”
石美丽转向魏道，说：“那又怎样，后来高利贷啥的是咋回事？”
魏道说：“小侯把她知道的情况给我说了后，我俩装作不知道，但开始暗中调查他们踢掉我的计划。他们也不想想，他们能有今天，全是我魏道一手扶持起来的。后来我查清楚了，他们知道我喝酒了爱赌博，就串通赌场和赌场放高利贷的混混，准备用抽老千的方式让我输钱并欠下高利贷，然后让我出让厂里的股份去还高利贷，他们再从假装放高利贷的混混那里，拿回他们买我股份给我的钱。”
石美丽拉着的面孔缓和下来，看向小侯，意思是魏道说的是不是真的。小侯就向石美丽点头，说：“还好那几个放高利贷的我早就认识，王江和张房东的计划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石美丽说：“那你们怎么解决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魏道笑道：“哈哈，是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来来来，美丽，我敬你一杯吧。这回可不是哥对不起他们了吧？是他们不仁我才不义的。”
石美丽不理魏道，说：“赶紧说呢，啰啰嗦嗦买什么关子？”
魏道说：“那不是很简单吗，我们约那个放高利贷得出来谈，问王江他们事后给他多少钱？那人说两万，我就给他说按我说的做，事后我给他五万，并马上给了他一万块的定金。君子以义相交，小人以利相交。这帮混混只认钱不认人，看这样可以两头赚钱。两万变成七万，就乐不可支地答应了。”
魏道说着下巴朝那个小年轻扬扬说：“这个小弟，就是事后那个高利贷叫来跟我班的，说是事后万一张房东他们知道真相了，有什么风吹草动想搞我，这小弟就负责保护我和通知他们。”
石美丽说：“那你最后不是也退股份了吗？”
魏道说：“对呀，本来大家好好合作不要起歪心，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把两个工厂弄好。而且我得到小道消息，说沪太石材这一片要修什么科技园，全都要拆迁。我还准备给他们说，把工厂搬到青浦加工基地。这下好了，我将计就计，全身而退。”
李强说：“敢情是那个赌场抽老千赢钱的人跟放高利贷的人是一伙的，不然你这个钱怎么输出去又拿回来啊？”
魏道说：“对咯，老弟说对咯。”
贾文生说：“也就是说，王江和张房东他们给你退股份的钱，最后还是到你的兜里了，王江张房东他们也没有拿回去。对吧？”
魏道说：“对呀？我拿的是我该拿的钱，这个钱他们凭啥要拿回去啊？”
石美丽说：“那王江和张房东不气死了，他们不找赌场抽老千的呀？”
小侯说：“姐，全被我们用更多的佣金搞定，抽老千的人把王江和张房东的佣金退给他们，不就完事了吗？”
石美丽说：“那何必这样呢？不如直接跟他们说你要退股，不就行了吗？何必闹这一出？”
魏道说：“妹妹真是单纯了，合伙的时候赚钱了分红，大家是没有意见的。一旦闹掰了要散伙，那钱就不好要了。他可以在散伙协议上签字同意，但就是不给你钱。没钱叫我又白手起家啊？我四年的付出就这么浪费了？我宁愿这样多给抽老千的佣金，也要套现走人。而且也没有损害王江和张房东他们。我想好了，即使后来他们知道真相，也不会怪我，毕竟他们拿钱让我退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侯嗔怪地说：“可能钱惠会恨你哟？”
魏道说：“那娘儿们就更别提了，势利眼，墙头草，两边倒。利用谁了，谁就是她灵魂伴侣，想想我真傻，当初真该……”魏道把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顿了顿说：“真不该对她那么好。嘿嘿。”
石美丽说：“那冯总十万块的支票你怎么解释？”
魏道说：“这还要感谢妹妹，冯总信任你，进而信任我。我兑支票之前给他说了事情，我要不去兑了支票，那钱就被张房东他们兑去了。我兑了冯总的支票，冯总那里的活儿自然是我去做完，就当是我单干以后接的第一个活儿。哈哈。”
贾文生说：“那你手机干嘛停机，人也联系不上了呢？”
魏道说：“一来，是制造我真的欠高利贷跑了的假象，给王江和张房东一个台阶下。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做得太绝，留有余地嘛。二来，是想跟以前说拜拜，不再花天酒地，跟小侯重新开始。也是刚才满月酒席我不去参加的原因，不愿意再见到庄仁雅他们了，都是势利者，以利相交，合久必分，终会割袍。况且，我们在青浦的新投资又开始运转了。”
石美丽终于笑了，说：“怪不得商场关门前几天，我还看到钱惠去商场，见到我还说，她打算也跟着庄总和王晨投资写字楼和新的商城。魏哥啊，你是真人不露相，我算是服了你了。但我得警告你，小侯是我的好姐妹，你可要对她好一点，他家庭条件不好，你可不要嫌弃人家。不然，文生和我也要跟你割袍断义，且会跟你没完。”
魏道说：“我大她十四岁，都老头子了。人家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大美女，她不嫌弃我就算好的了。我哪里敢啊？等青浦那边走上正轨，我就跟她把婚礼办了。”
小侯说：“才不跟你结婚呢？”
魏道说：“美丽，商场倒闭拆迁了，那你怎么办啊？我工厂又在青浦区了，离这里太远，不然到我公司上班，继续接单。”
石美丽说：“没事，先照顾孩子。等孩子大一点，我准备到东方国贸开一个店。自己发展发展看看。离家近方便照顾孩子。”
魏道看着李强和贾文生，说：“强弟工作已经有保障，一辈子不愁，生弟，你的情况怎样？”
贾文生说：“年底能拿到大专毕业证，新来的校长也说，拿到毕业证就给我办理入编手续。”
魏道说：“那就好，还有半年，再熬吧！”
贾文生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为了孩子出生，要在医院办出生证明，就让爸妈在老家帮我办了结婚证。我的入编条件，是大专毕业证和未婚证明。如今我有了结婚证，难度又增加了。”
石美丽说：“有了结婚证，有了孩子，文生入编公办学校的问题，又变得扑朔迷离，说不清楚了。”
贾文生看看石美丽，看看岳母怀里的孩子。把眼光转向窗外。
窗外，上海的夜空，正万家灯火。
（2018年11月1日起笔，2019年1月16日完稿于威海。最后一稿于2022年4月19日在仁怀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