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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小长假，贾文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上大聚丰园，一进家门，石美丽兴奋地说：“文生，我怀孕了。”
贾文生一听，眉毛一扬，猛地跳了起来，想去搂石美丽又不敢，就小心翼翼地扶着石美丽，说：“没乱吃药吧？”
石美丽眼睛一瞪，说：“自从暑假里咱俩不设安全措施，我就一直不敢乱吃药，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前一周月经停了，我用测孕棒一测，怀上了。明天你跟我去妇幼保健医院，还有啊，我们俩没有结婚证，上海这边查得紧，未婚先孕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孩子办出生证？”
贾文生说：“我打听了，现在办结婚证没有以前那么复杂，只要拿着我们俩的身份证去办理就可以了，但是老家得开一个婚检证明过来。”
石美丽说：“好。可是办了结婚证，不就影响你在学校入编吗？”
贾文生说：“什么入编不入编，大不了不入这个劳什子编制，带完这一届学生也没了念想，也没有教半途离去的遗憾和负罪。大不了来跟你和魏哥一起做生意，或者到庄总公司上班。怀第一个孩子时，就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你而出现了问题，这回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全部。”
石美丽听贾文生这么一说，大眼睛扑簌簌掉起眼泪。说：“嗯，等看看不行就接爸妈来照顾我，反正我们有房子。住得下。”
说着，石美丽就要去厨房做晚饭。贾文生见状，赶紧把石美丽扶到沙发上，自己到厨房忙活起来。弄了三菜一汤端上餐桌，夫妻二人正准备用餐，门铃响了。
进门来的是司机小刘小马和二人的孩子，手里还拎着两箱牛奶。
石美丽说：“都是自己人，干嘛还拎着礼物？见外得很。快请坐过来，正好一起吃饭。”
小马说：“我们已经在厂里吃过，我听大嫂说你怀上了，我们一家三口就来看看你，没想到贾老师也回来了。”
贾文生说：“带九年级毕业班，忙得很，都没时间回来，正遇上小长假，才喘息一口，赶紧回来看看。没想到一回来就有这么天大的喜讯。来上海之前因为没经验不知道，导致第一个孩子流产了，真是罪过。”
小马说：“哎呀，还有这么严重的事情啊，那这次得小心，行动慢一点。上下班别骑自行车，叫小刘接送你吧？”
石美丽笑笑说：“哎呀，哪有那么矫情？人家那些农村妇女快生了还在山上干活，蹲在石旮旯里就生了。生了还自己剪脐带。多运动对胎儿反而好着呢。”
小马说：“那是胎儿稳定了之后的事情，头三个月可不能剧烈运动，得保护自己，何况你曾流过产。”
石美丽说：“好的，我会注意的，现在家里有电脑了，我天天百度这方面的知识。”
小马说：“百度？什么百度？怎么摆。不危险吗？”
石美丽就笑说：“百度是一个上网搜索网站，不是怎么摆，上面可以查到很多的知识呢。”
小刘说：“看嘛，叫你平时多学电脑上网，不学出洋相了吧。”
石美丽说：“别笑她，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贾文生说：“别光顾着说了，坐过来吃点。”
小马说：“我们刚吃了，实在吃不动了，贾老师别客气。”
贾文生说就从茶几下面拿出瓜子和糖果，倒在果盘里端到餐桌上，让一家三口坐到餐桌边吃瓜子，又从橱柜里取出一瓶二锅头酒打开。拿出两个酒杯，给小刘倒上一杯，说：“国庆节了，正好陪兄弟喝一杯。”
喝了一杯酒后，小刘说：“贾老师，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不知道可行不？”
贾文生说：“兄弟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小刘说：“我这孩子不是上一年级了吗？我想让他去祁连山路小学或者别的公办小学上学，但是学校都不接受。说是公办学校不招收非上海户籍的学生，进不去。花钱也不行。我就把孩子送到东方国贸边上安徽人开的民工子弟学校。但是孩子上学一个月后，我发现那民工子弟学校的老师多数都不正规，好多老师都是那老板从安徽老家带出来的初中毕业生。而且那学校的教室都是危楼，公共厕所就在厨房边上，蛆虫到处爬，脏死了。还动不动停水停电。你说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能学好吗？愁死人。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看看能不能找关系让孩子进公办学校读书。花点钱都愿意。”
贾文生说：“我班级也有几个四川孩子，但他们是三峡库区移民。还有一个江苏孩子，但这江苏孩子家长在泥墙镇买了房子，买了房子就好像可以在公办学校里读书。否则没有本地户口，只能在民工子弟学校读书了，或者是去那种民办学校读，但是民办学校的收费很高，一般打工者吃不消啊。”
小马说：“我们来上海打工，也是在为上海的发展做贡献，为什么我们的小孩就不能在公办学校读书呢？这样就等于是逼着外地打工者孩子回老家读书，这不间接造成农村留守儿童越来越多吗？”
石美丽说：“可能是考虑到上海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上海市学校容纳不下这么多小孩吧。这就促使非上海户籍的孩子回原籍读书吧？”
小刘说：“那庄总的孩子庄霓怎么就可以在光明学校读书了？他们不也是福建人吗？”
贾文生说：“你稍候，等我给李强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的？”
贾文生给李强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对小刘说：“我刚问了，庄总为了庄霓能顺利在光明学校读书，专门在乾溪新村买了一套房子的，解决了庄霓的读书问题，庄霓考上高中之后，转手又卖了。还赚了二十万。”
小刘说：“还是有钱人好使，有了钱，再难办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贾文生就又拨通了胡校长的电话询问，胡校长的回答也是跟李强差不多，只能交借读费在学校借读，但是考试的时候得回老家考，高中也是只能回老家读。
贾文生对李强说：“看来要解决孩子上公办学校的事情只能在上海买房了，没有其他办法。能在公办学校借读，但是要交借读费，还不能在上海参加中考和读高中。”
小马和小刘就黯然神伤，半天才说：“我那辆货车卖掉也就是五六万块钱，这几年我们夫妻俩在石材厂也就攒了不到四万块钱，现在这边的房子最差的都要二十多万，哪里去找这十多万的钱啊？”
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大人们的焦虑，吃了一颗糖果后还要去拿，小刘把他的手一下子拿开，说：“小孩子吃那么多的糖会咳嗽的，别吃了。”
小孩子就缠着小马说：“妈妈妈妈，我还要吃糖果！妈妈妈妈，给宝宝吃糖。”
石美丽心疼地看着小孩，给小孩递过去一颗糖。
贾文生说：“外地进城务工人员子女教育问题，我相信国家是会关注和重视的，同是中国人却得不到相同的教育，这很不公平。在教育上应该人人平等，不应该有地域差异，不应该有教育歧视。”
小刘苦笑：“贾老师要是教育部部长就好了。”
贾文生说：“这孩子只能在民工子弟学校读书了，没办法。”
小刘说：“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在那样的破学校里读废了。我得把他送回老家去读。爷爷奶奶陪着应该没事。”
贾文生说：“隔代教育问题也很多，爷爷奶奶心疼孩子，容易宠溺孩子，孩子从小缺了父母亲的关爱，也会有很多问题的。”
小刘和小马沉吟良久。小马说：“我舍不得儿子，上次煤气中毒，在鬼门关上去走一遭回来，我更加珍惜活着的幸福和家人的重要。一辈子太短了，不能因为一时生活困难而耽误孩子的成长和一生，不好好读书不行，你看这个社会的发展，知识太重要了！贾老师就是一个例子，没有知识，你们哪能这么快在上海买房子啊？这样吧，孩子吧，明天你就跟老家联系，我带着孩子回老家读书，你一个人在上海挣钱算了。”
小刘顿了一会，喝光杯子里的酒，说：“也只能这样。你们先回去安顿下来，我想办法在老家县城里买一套房，到时候住在县城里方便一点，你也可以在县城做点小生意。”
国庆节后，小马就在石材厂辞职，带着儿子要回老家。临走前，石美丽打电话通知了小侯和大嫂，三个人送小马一家三口到了上海新客站，一直到他们进了站才回头。
回来的路上，小侯问石美丽：“石姐，魏大哥最近怎么样了？”
石美丽就笑道：“你每次见了我都问你魏大哥，你不是在酒桌子上经常看到他吗？这么牵挂他啊？”
小侯就掐了石美丽肩膀一下，说：“他是第一个为我挨打的男人，我当然记得了！”
大嫂在边上笑：“贾老师、阮厂长两个男人也是为了你打架的男人呢，怎么不关心他俩呢？哈哈。”
小侯红着脸，不再说话。临到站快要独自去转车的时候，她忽然附在石美丽耳朵边悄声说：“石姐，你告诉魏哥一下，最近王江和那个张房东不知道怎么认识了热络得很，我在酒场遇到他们多次，我还纳闷怎么魏哥不跟他们一起呢？得让魏哥提防一下，这会不会有鬼？”
石美丽说：“不用大惊小怪，生意场上都是利益往来，今天同这个来往明天同那个来往，正常得很。你魏哥自从跟你魏嫂离婚之后，一个人想见儿子又见不到，苦闷得很。你有空约他吃个饭聊聊天，你要不好意思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石美丽看着穿牛仔裤短夹克，身材变得修长苗条，且烫了一头微黄长波浪卷发的小侯背影，又大声把小侯喊回来，说：“你怎么跑服装业务整天在男人的酒场上跑哟？小心点啊？”
小侯明白石美丽的意思，说：“姐，你尽管放心，现在的我不是加工大理石的傻丫头，有分寸的。我也不想跟这些男人们喝酒。只是跟他们接触一次之后，他们就好像跟我很熟一样，一有酒场就打我电话，我去了多多少少给些服装订单。他们要我去酒场给他们助兴，我呢谈的是订单，管他的呢，又不花钱，一举两得。我每次去了酒桌，趁他们不注意都把白酒倒掉换成白水，啤酒喝几瓶没事。”
石美丽戳了小侯额头一下，说：“学鬼机灵了！姐姐我如今怀孕，贾老师教毕业班又要周末才回来，你没事就来我家吧！”
小侯说：“那你还说我叫魏哥吃饭带着你一起去，我可不敢，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担当不起。到你家陪你是可以的，带你出去吃饭就算了。哈哈。”
石美丽刚回到工厂，魏道就急匆匆地跑来，说：“美丽，有五千块钱吗？给我应急一下，我明天就还你。”
石美丽说：“我包里没有，但是公司保险柜里有几万现金，你是老总，你说了算，只是一会王总回来了我报给他就可以了。”
魏道忙说：“那就给我去保险柜里拿五千，但是别给王总和钱会计说，我还你之后你放进去就可以了！”
石美丽知道这不符合工厂规定，但看他这么急，就上楼到保险柜里给他拿了五千块现金。石美丽把钱给他后正想说小侯想请他吃饭的事情，他却又急匆匆地拿着钱走了。
魏道的确急用钱。自从他跟老婆闹翻后，他岳父母及老婆那个脾气暴躁的舅舅就来上海找他理论，希望他们夫妻重归于好。但听到魏道老婆说魏道在外面吃喝嫖赌心术不正坚决要离婚后。就让魏道和老婆签了离婚协议书，儿子归老婆，一到十八岁抚养费，一岁一万一次性给清。魏道投资了太姥山石材厂又投资了有道石材，积蓄也就所剩不多。东拼西凑把十八万给了老婆，老婆带着儿子头也不回而去。老婆一走，守着两个工厂的魏道却囊中羞涩。他完全可以跟着厂里吃住。可几年来接触的人际圈不允许他露出穷酸拮据相，继续大中华大白酒大手大脚。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还得继续一次几千上万的大赌博。虽说赌博是你来我往，可是古话说十赌九输，即使你赢了也得请客吃饭，钱多数花在了酒店、棋牌室和各种娱乐场所。这不，随着初冬装修淡季的到来，单子接的少，入不敷出，还得照旧吃喝赌博。刚又在沪太石材对面出了名的赌窝联东石材玩二八杠，把有道石材的五千块货款输了个精光，回去得向有道石材的会计交账。实在没办法，就想着翻本，就跑来找石美丽要钱。
经过一晚上鏖战，魏道又把石美丽那里拿来的五千块输得只剩下八百。天亮后，他恍恍惚惚地坐着小刘的货车到了板材批发市场。好在经常来进货，批发市场老板们都跟他混熟。他撒了个谎说会计那里没有现金了，等下次来拉货一起付款。板材批发老板见识过魏道出手的阔绰，也就答应了他，缓解了他没钱拉不到货，回去没法向会计交差的尴尬，也避免了张房东知道后，失去对他的信任。
可是，石美丽那里怎么办？他就估摸着到谁那里借钱。可是人啊，在你有钱的时候，几千万把块放在手里一点都不觉得多，不在乎。但是当你急用钱的时候，几千万把块却无比的重要。魏道给认为平时关系不错的老板酒友牌友们一一打电话借钱，但是都遭到了婉言拒绝。他知道朝李强或是钱惠借五千块他们也会给自己，可是要面子的他开不了口。贾文生夫妇因为自己离婚把欠他的三万块还给了他，也很拮据。更何况他不能让石美丽知道自己五千块输掉了的事情。
他挂了电话，狠狠地骂：“都忘了平时我有钱的时候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了，在我急需钱的时候一个个躲着我。”他想去找有道石材的会计或者石美丽要点公关费，可是公关费的使用必须要张房东和王江知道才行。而且一千两千的公关费要过来一时也凑不满五千块给石美丽。
这个拥有着两家石材厂股份，一度准备买轿车的陕西男人这会儿就为了五千块而懊恼沮丧不已。
望着石材厂门口杂七杂八的大理石碎料，望着那几棵布满灰尘的柏树，望着间或走过的一两个穿着脏兮兮皱巴巴衣服的工人，魏道眼前的天光开始灰蒙蒙起来。
他就想管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暂不理会石美丽了，兜里不是还有八百块吗？先找个澡堂子泡一泡，冲冲身上的晦气吧！
就在他给会计打完招呼走出厂门，手机响了。一听手机里的声音，他又精神起来。原来是小侯约他去上海大学弘达广场吃火锅。于是就拦了一辆的士，朝弘达广场而去。
魏道坐在火锅桌前，透过锅里腾起的朦胧雾气，看着对面一头披肩长发面色粉嫩的小侯，说：“小侯，你留了长发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很摩登很时尚。幸亏陈壮在厂里闹了那么一出，不然你还在厂里磨着石头。”
小侯说：“嗯，还得感谢哥的恩情，你是第一个为了我挨打的男人。”
小侯并不知道魏道那天那么勇敢地冲上去打陈壮，是因为他当时看到了钱惠才那么勇敢的，他是在表现给钱惠看，并不是为了小侯。
魏道借机说：“我问在KTV里他怎么欺负你的时候，你哭得稀里哗啦，我就很难受，感觉是自己的亲人被欺负了一样。”
小侯就给魏道倒了一杯白酒，说：“之前跟哥喝酒，都是在酒场，人多嘈杂，乱七八糟，早就想单独请你一下，但是嫂子在不合时。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喝几杯。来，我敬你。”
魏道在妻子跑到石材厂闹过一次之后，钱惠就疏远了自己。对自己爱理不理，直到自己跟老婆离了婚，独身的他好几次打电话约钱惠，都被钱惠拒绝，给钱惠发短信息也从来不回。于是，他才沉迷于烟酒，沉迷于赌博。眼前小侯的话语很明显是在暗示自己，这让他一阵窃喜。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单独约自己吃饭，还在自己跟前暗示自己，真是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啊，难不成我魏道人生第二春即将来临？
魏道却不动声色地说：“感谢侯妹妹，其实我也老早想跟你聊聊天，问问你在服装厂情况，想帮你谋划一下未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们有道石材厂，跟石美丽在太姥山石材厂一样的工作，你有这个能力，你接的单子我也按照石美丽一样的提成给你。”
小侯听了魏道的话，喜出望外。可又不无担心地说：“可是，你那个合伙人张总同意吗？”魏道说：“他安排了他的亲戚当会计我都同意了，我安排你去干出纳他没理由不同意。”
小侯说：“那太好了，能天天跟魏哥一起工作，真的是荣幸的事情，真的太好了，有安全感。”
二人就这么推杯换盏喝了一整瓶白酒，当然是魏道喝得多。本来昨夜一宿没合眼的魏道，在喝下七八两白酒之后，眼睛就不停地打架。
小侯就问：“哥，你喝多了吗？我看你迷迷糊糊的。”
魏道把昨晚上打牌应酬输了的事情讲了，并说自己没有醉，还想喝几瓶啤酒。
小侯就又点了几瓶啤酒，说：“那你输了这么多钱，怎么向美丽姐交代呀？”
魏道就说：“没关系的，等发工资了，我叫美丽扣就是了，我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呢。有时候接个大单子就能分到两三万，不差钱。只是最近是淡季，钱没那么好挣。”
小侯说：“美丽姐也是在替公司做事情，一向很认真的，你这样拿了公款要是被钱惠王江知道了不好。”
魏道说：“没事，我也是老板，怕啥。”
小侯说：“不行，这样吧，我这几年也攒了差不多两三万块钱，我先借给你一万，你先给美丽姐和自己花着，等你发工资还给我，好吧？”
魏道听小侯这么慷慨，再想想之前自己打电话借钱的窘迫，一股遇到知己的归属感油然而生，竟嗫嚅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吃完火锅，小侯去取款机上给魏道取钱。当小侯把一万块钱递在魏道手里时，魏道竟定定地注视着小侯，紧紧握住小侯的手不放。
小侯不光是解了魏道的燃眉之急，还俘获了魏道的心。
小侯就顺利地到有道石材厂当了出纳。从那以后，魏道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小侯。有道石材厂或者是太姥山石材厂有什么应酬，魏道都带着小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