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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一个月，贾文生因为班级管理有方，教学受学生欢迎而在学校名声大噪。贾文生也跟学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在周末时间，其他老师都在忙着吃喝打麻将，贾文生除了周五赶回太姥山石材厂陪妻子一天外，就是组织学生搞各种活动。比如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啊，一起跟着贾文生学包饺子擀面皮啊，一起到操场打篮球踢足球啊，等等。正常上课期间，每天贾文生都站在教室门口迎接学生的到来，放学都要等最后一个值日生走了才走。几个值日班长和班委会学生都是依依不舍地离开教室。
每天下午学生放学后，贾文生吃过晚饭也会到操场跟几个同是外地来的老师们打篮球。夜幕降临了，许主任就会约着几个其他爱打纸牌的老师到贾文生宿舍打升级。但是在贾文生宿舍打升级上厕所不方便，想上厕所了得跑到二十米开外的教学楼厕所。贾文生后来知道许主任等几个老师喜欢来找他打升级了，每天晚饭之后都会烧一大壶水，泡一大壶庄仁雅送给他的好茶。等老师们来了就开始打牌。但是打牌的时候是对家一伙，贾文生因为不会算牌常常被对家高声埋怨。
有一天，许主任又约着牛明光和吴勇来了。贾文生给每个人倒上茶，就开战。贾文生不愿意跟牛明光打对家，但是偏偏抓牌又抓到了跟牛明光对家。开始打之后，牛明光就因贾文生的某张牌出得不好而埋怨：“他妈的，怎么这张牌也能出？臭小子管理班级智商挺高，这牌怎么打的？”
贾文生挨了骂，就涨红着脸不说话，战战兢兢地出着每一张牌，结果又不知道怎么了，牛明光的牌又被吴勇压了，牛明光就骂：“都是臭小子刚才出错了一张牌，害得老子也跟着出错。这牌要被打光头了。”
结果真的被打了个光头。许主任高兴地手舞足蹈，喊着：“哈哈，连升三级。再接再厉，再打他们一个光头。”
吴勇就掏出一根烟悠悠地抽起来，牛明光不抽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说：“哎哟，这茶好茶！妈的，好茶有个屁用，猪一样的队友。”说着就要出去上厕所。但是外边下着雨，贾文生又没有雨伞，他就站在门外过道对着楼下哗哗哗尿起来。
听到牛明光的尿尿声。贾文生就瞪大眼睛看着许主任说：“妈呀，隔壁还住着两个小学部刚毕业的女老师呢，这声音怕要吓着两个小姑娘哟？”
吴勇就嘿嘿地笑。许主任说：“理科老师都这副德行，说话骂骂咧咧，行为不注意文明。这才来一个月时间，上海人好地没学到，倒是把上海人随地小便的恶习学会了。”
牛明光尿完手也不洗，搓着手往屋里走。贾文生说：“牛老师，走廊尽头有水龙头，可以洗手。”
牛明光说：“洗个屁啊洗，牌不好，手气霉，让牌沾沾骚气，转牌运。”
许主任笑着说：“这可不行，你把骚气带到每张牌上边，我们摸排都要用食指在舌头上蘸口水。快去洗手。”
牛明光见领导介意了，就不情愿地出去把手洗了。做事认真谨慎的吴勇就嘿嘿嘿地笑。
因为牛明光这一泡尿，第二天贾文生隔壁的两个女老师就给小学部领导反映了，小学部那个气质优雅的校长就打电话给初中部校长，胡校长就给许主任说了。那以后，老师们就再也不去贾文生宿舍打升级。而是把“战场”换到了许主任的教务处办公室，教务处办公室条件好多了，有饮水机，有一次性茶杯，上厕所就在走廊尽头。当然，牛明光也基本被“开除”出了打升级的队伍。
胡校长每次在路上遇到贾文生都宽厚地笑：“贾老师，你隔壁住着美女老师，你可要当好护花使者哟，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啊！”
贾文生也开玩笑说：“校长放心，她俩每天晚上上厕所打着手电都结伴而行，看到她俩去厕所，我没手电，也沾个光，跟着她俩，顺便当了护花使者了。”
没人跟牛明光打升级了，他就改为下象棋，经常跟同样爱下象棋的邹华君一起下。每次想下棋了，就买着一包烟去寻邹华君。爱抽烟的邹华君看到烟自然是笑眯眯地跟他下几盘。可是牛明光棋又下得臭，下几步就骂骂咧咧，但是邹华君是年级组长不便发作。就又来喊贾文生下棋。贾文生是打篮球挨他骂，打升级挨他骂，就也想在象棋上赢他几盘出气。学生们放学走完后，牛明光就在办公室摆好象棋喊贾文生，贾文生就过去做好下棋的架势。还没有回家的邹华君也凑过来围观，牛明光看到邹华君也过来了。就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专门为邹华君备的香烟来，递给邹华君一根。
棋下着下着，牛明光渐渐处于下风，让他想在贾文生这里倚老卖老占便宜而不得。就在被贾文生逼到死地一步将死后，他就开始骂：“我他妈的老了，还是他妈的小伙子行。”
贾文生就微笑着站起来，向邹华君说：“邹老师，我运气好侥幸赢了一盘，还是你来。哈哈。”
邹华君就和牛明光下起来，贾文生并没有走开，而是看着两个人下。邹华君越下越好。但这时候的牛明光不再出口成脏，连连夸赞邹华君思路开阔，自愧不如。
后来，也就没有人愿意跟牛明光下棋了。牛明光就跑到教师宿舍楼跟那些离家比较远住校的本地老师打麻将。贾文生为了跟老师们建立好的关系，也去这些本地老师的宿舍串过门。见这些宿舍麻将声声，烟蒂满地。打麻将的嘴里叼着烟，动作娴熟。不打麻将地在边上也不只是观战，也摸排买点下注。如果牛明光在场，大家就把麻将牌收了。麻将牌收了并不是不愿意跟牛明光打麻将，一来牛明光是江西老师，不熟悉上海麻将的打法，每次都要大家给他数花牌和算钱，算钱的时候牛明光又斤斤计较，总觉得大家在糊弄他，骂骂咧咧。二来牛明光是全家人过来的，在老家就有点积蓄，打牌打得大，打小了他不愿意。所以大家见他来了，就把麻将牌一收。直接玩简单地又刺激的大小不过问的“二八杠”。贾文生去了，如果牛明光不在，就看大家打几圈麻将，掏出香烟给大家发烟，一来二去，上海麻将梅兰竹菊等数花牌的规则就看明白了；一来二去，大家就对贾文生也熟悉了。无论啥时候看到贾文生，都小贾小贾地叫个不停。如果牛明光在，牛明光打“二八杠”总爱坐庄。牛明光看到贾文生来了，就总是喊贾文生：“小贾，你站到我身边来，我坐庄，你看着。”如果他赢了，就拍着贾文生的肩膀说：“要想赢，身边站着大福星。”如果他输了，他就恼怒地骂：“输输输。身边总是站头猪。”大家就看贾文生，贾文生就笑着走了，去找许主任他们打升级。
由于贾文生在班级管理和语文教学上的出色表现，年级组长邹华君开始在内心深处敬佩起贾文生。有时候在街上偶遇买菜的贾文生，他就会热情地邀请贾文生跟他一起去他家吃饭。贾文生去了他家，他的妻子也是学校教务处干事，就会做几个小菜来给邹华君和贾文生下酒。不爱说话的邹华君喝了几杯酒之后就会说一些佩服贾文生的话，贾文生被邹华君夸赞之后就生出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渐渐地，就把邹华君当作是大哥一样看待。每次去邹华君家，他都要买些水果瓜子和酒，还要带着自己的写的最新文章。喝得兴起就会把文章拿出来读给邹华君夫妻俩听。邹华君就对贾文生更加佩服，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爱写，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搁下了，变得浑浑噩噩过日子。看着激情四溢的贾文生，自己也浑身充满着力量。
期中考试之后，贾文生所带的六四班语文平均分、及格率、优秀率和三分总率均是年级第一，六三班四项指标年级第二。把一班二班语文甩在了后面。葛红的脸就挂不住了，在办公室看着成绩嚷嚷：“册那，哪能这么邪门考成这个样子了？这肯定有问题，”
邹华君就嘿嘿一笑说：“一天就胡讲，这卷子是你出的，卷子是七年级语文老师改的，有什么毛病呢？”
葛红就不说话，不一会儿，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叫喊：“三班四班学生都拼命学语文去了，你看看他们的英语成绩和数学成绩，倒数第一第二，哈哈。严重偏科嘛，学生发展不均衡就不是真正的优秀。”
尹中华憋不住了，接话道：“三班四班学生底子能跟一班二班比吗？这个分班的潜规则谁不知道啊？能有语文成绩能超过一班二班就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还想数学跟英语都超过一班二班啊。”
褚平说：“平均分相差在五分以内都是正常的，你看四班英语跟二班就差两分，三班英语也跟二班差三分。我这个一班二班的英语老师有压力了呢，有一种分分钟就会被超过的感觉。”
贾文生说：“就是四班数学跟二班也只差两分，三班差得多一点。我始终认为语文是最基础最综合的学科，语文学习习惯好了，能带动其他学科成绩的进步。慢慢来，三班四班数学和英语成绩跟一二班差距会越来越小的。事在人为嘛。”
邹华君说：“贾老师所做的努力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一二班的老师要好好总结反思，不然真的有危机感了。”
正说着呢，胡校长推门进来了。邹华君就赶紧去隔壁办公室给校长搬来了一把椅子。
胡校长说：“期中考试成绩许主任已经给我看了，小贾老师两个班级语文考得很好嘛。”然后看着葛红说：“人家是参加工作不满五年的年轻老师，你这个七八年教龄又是备课组长的要好好反思了哟。”
贾文生赶紧说：“校长，不要以一次成绩好坏论英雄，语文考试偶然性很大，这次是我班级学生发挥得好。”
胡校长说：“不只是发挥得好，你平时就抓得紧，看看我们学校有哪一个老师能做到天天给学生批改日记的？学生这么天天写，文笔不好才怪。会写了自然就会读，会说，会分析，会答题。全国都在喊素质教育，贾老师实行的就是素质教育。素质教育并不是说天天组织学生吹拉弹唱跳，让学生学会学习也是素质教育，一个学生连一点学习上进的素质都没有，还谈何其他素质？”
葛红说：“那以后得多向贾老师学习才是。我也让我两个班学生开始写日记。但是我可能不能像贾老师那样天天批改呢，我老公在政府上班没时间带儿子，我要带儿子，没法子想。贾老师一个人单身，时间充裕，精力充沛。”
贾文生说：“多谢校长夸奖，我跟葛老师互相学习。”
褚平又嘿嘿笑道：“对嘛，互相学习，葛红知道你的长短，你知道她的深浅嘛。”
大家就一片笑。
胡校长问：“小贾老师管理班级也很不错，王书记说，整个六年级，哦不，是整个初中部十六个班级，就只有走到贾老师的六四班最舒服，班级整整齐齐，学生礼貌文明。每次去升国旗也是六四班最整齐。其他班级都歪歪扭扭像土匪一样。”
贾文生说：“哎呀，感谢领导。都是些常规管理而已。”
胡校长说：“就是啊，常规管理工作做好了就对了，关键是很多老师连常规管理都做不好。小贾老师，你说说你班级的情况吧？让几个班主任也听听。”
邹华君笑着说：“胡校长这是来给我们年级开会来了，不过是经验交流会。贾老师就说吧，我们听一下。”
贾文生就开始说：“班级情况其实也不是很乐观，就说学习方面吧，总体学习氛围不是很好，主要是优秀学生和差生两极分化严重。语文数学英语主科全能型拔尖生没有，优秀学生比例较小，大概占全班百分之十二左右，但是差生却占班级百分之三十左右，其中起码有4人士智能低下者，也就是说这四个人是在班级长期无望提高成绩的定型差生。除去优差生，剩下百分之六十为可塑性学生，班级学习风气的好坏和班级学习成绩的好坏全靠这部分学生的发展，老师对这部分抓得紧一点，班级学习成绩会更加好。”
胡校长说：“四个班级的学生都差不多，关键就是老师要狠抓学习习惯。你是怎么抓学生学习习惯的？”
贾文生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两个班级我都是很重视思想教育。这个思想教育基本上是天天进行，怎么天天进行的呢。那就是刚才您提到的让学生写日记，我给学生们说写日记是灵魂的长跑，要想净化自己灵魂就得不停地写。当然我这个写日记可不是让学生信马由缰，不是放羊式乱写。而是根据不同的学习内容的命题日记，就是每天都有固定的题目。这个题目由班级语文十二个小组长轮流出题，出好题目拿过来我批准了再布置下去。比如他们觉得数学老师板书漂亮，就布置了《数学老师与板书》，觉得英语老师穿衣服很得体，就布置《英语老师和衣着》等等，每一篇日记都切合着班级每天发生的事情。写得好的我每天都在班级读，既鼓励了学生写作，又起到了很好的教育效果。”
葛红说：“我说怎么贾老师两个班级的学生写日记不影响其他学科学习成绩呢？原来每天日记都是对每天学习生活的记录和反思。哈哈。”
胡校长说：“这些农村孩子行为习惯不好纠正，光是思想教育怕是效果不好哟。”
贾文生说：“当然是的，光是嘴巴上说，久了他们就觉得老师说的是空话。我制定了详细的班规，有纪律检查小组，班级每个人轮流当值日班长。其他孩子争取每天到校都有事情做。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每个人都有事情做了，他就没有时间去违纪和捣乱了。无事就要生非嘛。比如几个好动的行为偏差生，我是叫他们每节课下课都来我办公室给我汇报当节课班级学习情况，他们要是不认真听课和观察，到我这里就没内容讲。”
胡校长说：“这样还培养了学生们的集体荣誉感。”
贾文生说：“我在班级还办起了《班级日报》，这个班级日报不是流于形式，是按学号轮流办，每天的《班级日报》都有‘国际时讯’‘国内新闻’‘学校新闻’‘班级好人好事’‘曝光台’等，每天的《班级日报》我都在班级最醒目的位置展示，同学们每天到班级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班级日报》。我每一个月都要评出优秀班级日报进行奖励。”
邹华君说：“培养了学生的动手能力和关注社会和身边事情的习惯。”
胡校长说：“太好了，其实学校的老师们都可以这么做，就是惰性太强。人人都像贾老师这样的话，不出三年，我校肯定成为南汇县名校。我有个想法就是办一份校报，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老师。这样，下周开始，小贾老师你开始着手把学校的校报办出来，叫语文组杜宜老师配合，全体语文老师配合组稿。如何？”
贾文生说：“感谢校长的厚爱，我可以试试。还有学校的广播室，整天播放一些流行歌曲，我觉得也可以把学校广播室利用起来，每个班级组织通讯员写稿，每天播放通讯稿，既宣传了学校好人好事，又培养了学生的读写能力。”
胡校长说：“可以，这就交给你来做，小学部这一块负责人是我儿媳妇，改天叫她联系你，你们一起研究一下。”
褚平说：“校长，儿媳妇都搭进去了？哈哈。”
胡校长说：“严肃点，小赤佬。贾老师，再说说你班级其他方面的管理。”
贾文生说：“班级除了办《班级日报》，还建了植物角，将一些绿色植物和花卉搬进了教室。也由班级几个经常违纪的孩子管理。班级还实行承包制，将班级的卫生承包到每一个人。真正实现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
胡校长说：“很好，你把你这些做法坚持下去，并写成文字材料，我们把你的班级作为学校的典型报送到南汇县教育局，南汇县教育局审核通过了再送到上海市教委参加上海市优秀中队评比。获奖应该不在话下。”
听校长这么一说。大家都向贾文生投去羡慕的目光。
胡校长说：“但是你的编制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会催促学校档案室的老师加快办理速度，这几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说完，胡校长站起身，拍拍贾文生的肩膀走了。
胡校长刚走出去，葛红就大惊小怪地问：“小贾老师还没有入编啊？学校这些外地老师都是入编了的，这是什么情况？”
贾文生就尴尬和自卑起来，没有回答葛红的提问。邹华君说：“每个外地老师入编手续的情况不同，不同情况就又不同的处理方式，最终都会解决了的。”
贾文生就对邹华君投以感激的目光，拿着成绩表朝班级走去。班级朱华刘琼周漪等班干部在教室里等着成绩通知，看到贾文生拿着成绩表进教室，都呼啦一下围在了贾文生身边，得知自己班级语文成绩年级第一，都大呼小叫，异常兴奋。拿着成绩表到教室后面，把后墙的黑板报擦去一块，在上面书写大字：班级期中考试喜报……
贾文生用班规来管理班级，班规就是制度，但凡制度都是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贾文生为了避免这种冰冷的制度造成同学之间人情淡薄，让学生觉得老师缺乏温情。他会在检查日记中对那些情绪不稳孩子的日记后面写上几句开导的话，写上鼓励的语言。或者把这些孩子单个叫到办公室聊天，或者放学了骑着自行车跟这些孩子一起回孩子家家访，像个孩子一样跟学生们在操场上疯跑疯闹，给学生们取外号，学生们也给贾文生取外号……
学生周漪的爷爷去世了，贾文生为了安慰她，又怕跟她说话她会更伤心，就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分析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难过悲伤之后生活还得继续，站在周漪的角度动之以情，换在自然规律的角度晓之以理。让悲伤的孩子很快就回到了正常的学习中。
到了12月底，贾文生让班级学生组织准备迎2001年元旦联欢会的节目，他自己也准备了一个滑稽舞蹈，目的就是要让学生们感觉到自己没有师道尊严的架子。按照班级工作计划，他把班级六月到十二月生日的孩子组织起来，过集体生日，这个集体生日就在联欢会最后一个节目，全班唱响生日快乐歌，温暖寒冷十二月。
这天，贾文生正在教室里看同学们排练节目，学校档案室老师出现在教室窗外，向贾文生招手。贾文生出去，档案老师说：“贾老师，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给你办理入编手续，但是你的相关资料送到教育局人事科都通不过，有的情况我没办法了就来问问你。打电话到你们办公室外面的IC电话没人接，我就跑来了。”
贾文生的心紧了一下，马上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班级，觉得自己压根就不属于这个学校，自己压根就不属于上海教育系统。自己在教育上纵然是有万分的热情，但是在冰冷的人才引进制度上，也是无可奈何。一股不得不离开学校再次回到社会打拼的悲哀涌上心头。
贾文生故作镇静地问：“哪些资料出问题了？”
档案室老师说：“人事局打电话到你老家查你资料，你老家教育局说没有你这个老师，人事局老师说你是老家某某私立学校老师，你老家教育局老师说私立学校的老师他们不管。所以教育局人事科就没法着手给你办商调手续。我向校长汇报了，校长叫你跟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贾文生就跟着档案室老师朝校长办公室走去。一路上，贾文生仿佛是被押往刑场的死刑犯，一股强烈的绝望在心中弥漫，一阵寒风吹过，让贾文生感受到一种极冷遍布周身。只觉得眼前这个档案室老师是一个晃着的影子，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化作了虚无。
到了校长办公室，贾文生看到校长和书记两人表情严肃地坐在里面。胡校长招呼贾文生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对贾文生说：“小贾老师，开学以来我们校委会就把你的引进入编问题摆进了学校的议事日程，安排学校档案室老师专门跑教育局人事科解决你的问题。但是期中考试之后教育局人事科一直没有下文。那天在你办公室听你汇报工作之后，发现你对教育工作十分热情，是真正难得的教育人才。就觉得不赶紧解决了你的入编问题你会放不开手脚更好地工作。于是就督促档案室老师抓紧解决你问题的进度，他亲自跑教育局好几趟。”
贾文生见校长说得恳切，就翕动着嘴唇，眼睛一阵发热，说不出话来。
胡校长接着说：“但是教育局要引进一个外地人才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已经把你的情况给教育局说明了，说你在你老家不是在编老师，就当做特殊人才引进即可。可是教育局人事科在查你的一些证件的时候没办法查证。以你的实际工作能力，我们引进你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的问题就是卡在这些证件上。你就说实话吧，你这些证件是不是有问题？”
胡校长说完了这些话，三个人就盯着贾文生。
贾文生如坐针毡，浑身发热，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沁出汗。他知道一旦说出自己的证件都是花钱托人办的话可能这份来之不易的教师工作就结束了，自己就将永远离开自己钟爱的教师岗位。就嗫嚅着：“这个……这个教师资格证确实查不到……请校长您原谅我的一时糊涂，我的证是花钱办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贾文生觉得自己在这学校苦心经营的好形象一下子化着飞烟，自己就缩成了一粒卑微的尘埃，轻飘飘地浮在黑暗的角落。他几乎是在哭。
王书记叹了一口气，说：“小贾老师啊，你要早点说你的资格证有问题，我们也许就不聘用你了，你看看，我们都安排好了，现在要是解聘你，直接打乱了我们学校的教学秩序。”
贾文生听到王书记的责怪，终于扑簌簌掉起了眼泪。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欺骗你们的，我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况且现在我已经……已经跟孩子们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说到这儿，贾文生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抬起头来。说：“对不起校长书记对我的信任和厚爱，我作假实在不应该，我人品有问题，我不该这么走捷径。我不配混在教师队伍里，我灵魂肮脏，你们解聘我吧？我这就去收拾一下行李。至于工资，你们随后打到我的工资卡里就可以了。”
胡校长与王书记对看了一眼，觉得贾文生又可怜又可惜，就对贾文生说：“小贾老师不要着急，据我们的跟踪了解和观察，你确实是难得的教育人才，我们对你很珍惜。不知道你看报纸没有，前段时间报道了宝山区某中学一位外地代课老师，才高中毕业。一九九三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到宝山当了一名代课老师，因为教学成绩突出，肯钻研，发表了多篇省级论文，深得学生喜欢和领导赏识。因为文凭不够格也是迟迟解决不了入编问题，代课八年了，前段时间才破格解决了入编问题。可见上海市人才引进中心还是比较灵活，只要你有真本事是真人才，一纸文凭和证件并不重要。你说说你其他证件是不是没问题？”
胡校长这么一说，贾文生内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就吞吞吐吐地说：“我跟原来学校小学部一个老师同居了，但是并没有领结婚证。但是我老家只要男女双方同居了，政府工作人员就认为我们是合法夫妻，在上次人口大普查的时候把我的户口登记成已婚。这不需要未婚证明吗，我就叫家里人到政府办了未婚证，这未婚证是没有问题的。”
王书记说：“嗯，未婚证明没问题就好，因为是结过婚的还涉及两个人的入编问题，难度就更大了。除非像你们班吴勇老师那样，他妻子也是在编老师才行。你的那个自考本科文凭有问题吗？”
贾文生心里乱糟糟的，就胡乱回答：“考是考了，证件是考试中心寄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胡校长说：“考试中心寄过来的怎么会有问题的，你班级吴勇老师夫妇都是函授本科，还有三班数学牛明光还是函授大专呢。只不过他们在老家都是在编老师而且都是中级职称了，好操作。这样吧，小贾老师，我们确实不想放走你了，你也别急着要走，该工作正常工作。你明天再跟着我们的王书记去一趟教育局人事科，当面跟人事科领导说清楚。没事的，你就照实说，他们还是比较重视我们学校上报的关于你的情况的。”
王书记也补充：“对呀，即使要走起码也要这学期结束了才可以，对学生得有个交代，也是最起码的责任心。”
贾文生受到这一次冲击，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学楼回到班级，几十个学生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贾老师差点就离开他们不辞而别了，照样蹦蹦唱唱地排练节目。贾文生痴痴呆呆地看了一会，几个女生来跟他叽叽喳喳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勉强说了几句话就往办公室走。偏偏这个时候尹中华在办公室门口喊他接电话。
是石美丽打来的电话，贾文生并没有在电话里讲自己的遭遇，而是听着石美丽在讲魏道的事情。说魏道这几个月很神秘，接的单子跟以前差不多，但是终日都在外边奔波忙碌，还买了手机，每次见到他都在用手机通着话。她和李强都感到很奇怪，问他也只是微笑着啥也不说。贾文生听妻子这么说着，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他只关心着自己的命运。
当天晚上，贾文生就按照王书记的要求把自己试用期工作总结和这学期教学计划抄誊好，把开学以来获得的示范班级次数，作业批改次数，日记多少篇，期中考试成绩，自己的教学理念，对教学的认识等等写好。并找出了自己在报刊发表的教学随笔、小说散文以及几篇获奖论文。第二天，跟着王书记到了南汇县教育局人事科。
人事科领导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认真地看完了贾文生提供的所有资料。抬起头对贾文生说：“贾老师，我跟王书记胡校长都很熟悉，对他们反应的你的情况高度重视。今天看到你也是一表人才，确实如两位校领导反映的情况。我们也十分欢迎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给我们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和做贡献。”
贾文生说：“感谢领导的信任和任用，本人才疏学浅。从小家庭困难，父母亲无法拿出学费让我到高一级学府深造。我虽然全日制文凭很低，但是我始终保持一颗学习上进的心，多年来，我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和写作。没有停下过。”说着就从自己背包里取出自己平时的读书笔记本和日记本。于是，五六个写得满满的厚厚的本子摆在人事科领导的桌子上。
人事科领导每一本都翻了翻，嘴里啧啧啧赞叹不已。说：“贾老师的自学精神让我很佩服，真不容易啊，你的教学管理手段和高超的语文教学水平都源于广泛的学习和博采众长啊，厚积薄发，难得难得。”
王书记听人事科领导这一连串的夸赞，那张圆脸早就笑成了一朵花。赶紧补充：“贾老师不光很有学问和才华，跟学校同事们也相处融洽，虚心好学。”
人事科领导思考了一会，对贾文生说：“贾老师，你先到楼下大厅等一会儿，我跟王书记带着你的这些材料去跟局长商量一下。你这些资料方便留下吗？”
贾文生说：“好的。但是，日记虽然大多是文学作品。可也有些个人私情记录不太方便留下，其他都可以留下的。”
贾文生在楼下大厅等了大约一个小时，王书记拎着贾文生的资料兴冲冲地下来。对贾文生说：“小贾老师，我和科长在局长办公室向局长汇报了你的情况，局长十分高兴，说你是难得的人才，得想办法留下，你的相关资料在老家教育局查不到，等这边入编了再重新申请。”
贾文生高兴不已，连连说谢谢。
王书记说：“人事科领导又给了上海市人事局的地址，叫你明天上午请假把你的中专毕业证和自考毕业证送到上海人事局验证中心查验，如果你的文凭没有问题，就开始给你办理入编手续。”
贾文生心理就咯噔一下，想还要查证件啊？他知道自己的自考本科毕业证是不过硬的，去查验肯定通不过。就说：“王书记，我这个中专毕业证肯定是没有问题，但是我这个自考本科毕业证我吃不准能不能查验通过呢？”
王书记说：“你不是说考试中心给你邮寄的吗？应该没有问题。”
贾文生套王书记话：“万一有问题呢？”
王书记就拍拍贾文生肩膀说：“不是还有个中专毕业证吗？就拿这个中专毕业证先顶着，我们再商量。大不了边上班边上电大弄个大专顶上嘛，一般褚平老师也是中师毕业，去年才拿到电大大专文凭，才有资格评中级职称。学校有个快退休的老教师，因为只有高中文凭，还是初级职称呢！”
贾文生一下子吃了定心丸，也就是说自己考本科文凭即使被他们知道有问题学校也会坚持聘用自己，并会给自己留机会，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只要拿到大专文凭，学校就马上会给自己办理入编手续。
走出教育局大门，贾文生一下子觉得寒冷天空挂着的那轮红日特别柔和，特别温暖。眼前的王书记是那么慈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个个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后来，贾文生把中专毕业证和那个本科毕业证送到了人事局证件检验中心。查验结果自然是得到两个查验证明，一个是真实件，一个是问题件。真实事件证明和中专毕业证工作人员还给了贾文生，问题件就给了一个证明，证件工作人员说销毁了。贾文生拿着证明，苦笑一下，心里痛起来。他痛的不是自己花了几百块钱办这个证，是为自己想靠侥幸心理蒙混过关的卑劣行径而心痛。
贾文生站在车流如织的街边，嘴里念叨：“没有艰苦学习经历，终究是行不通的。不舍不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