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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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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人家》》连载

第九章

第九章

1

时间像流星一样,转眼到了2003年,从1978年十二月十八日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算起,中国改革开放走过了25年波澜壮阔的历程。这25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它却影响或改变了许多中国人的前途和命运。

改革以前的计划经济时期,资源稀缺,像食品公司、蔬菜公司、五金公司、百货公司等等,凡与人们生活有关的行业都成了人们向往的职业,就是在餐馆里当个服务员也有人羡慕。要是谁家有人在单位上当个司务长,那比厂长书记都吃香,走哪儿都受人待见。当时社会上流传这样一个快板书:“娃子娃子你快快长,长大当个司务长,给你妈端碗臊子面,给你爹来碗排骨汤,给你爷搞个二两酒,再来一碗胡辣汤。奶奶呢?奶奶我啥子都不要,就想听到粮票、油票、肉票、糖票,数得哗哗响,那个哗——哗——响!”改革开放后,物源丰富,单一的公有制经济逐渐被打破,有些让人羡慕的行当不在是香饽饽。随着社会流动越来越频繁,尤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取代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公有制经济出现了形式的多元化,“单位制”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走向崩溃瓦解。襄樊不少单位出现了破产或改制,不少人下岗回了家。

余剑波所在的物资局已挂了两块牌子,一块是襄樊市物资局一块是襄樊市物资行业协会。在论资排辈的年代,余剑波年纪轻轻就当了办公室主任,不能不说是仕途平坦,前途远大。当时物资局下的煤炭公司、金属公司、机电公司等八大公司都看好他是局长的接班人。前几年就准备提他为副局长时,上面安排了位团级专业军人挤了他的位子。就在他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的途中遇到崔古拉朽般的改革风暴,致使升迁搁浅。市场开放后,物资局已失去了它的功能,变得名存实亡。在这种情况下,余剑波从物资局调到了市文化馆工作。

余剑波调动工作之前,小强邀请他到他公司里去,部门由他挑职位由他选,说文化馆是个清水衙门,干一年不抵在他那儿干一个月。余剑波谢绝了,说自己有工作又不是没得事做。其实他不愿坐享其成,吃嗟来之食。他清楚小强能有今天是来之不易的,要是和他共同创业兴许他会考虑。

李小强能有今天确实不易,他经过近十年的打拼,他的“强盛建筑公司”已更名“强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拥有上亿资产。他占公司股份的90%,其它几个股东合起来占10%。他是董事长兼总经理,既管战略又管战术。这九年多他是从风风雨雨中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的。创业初期,他吃住都在工地,身为老板常常扛水泥,搬砖头,提灰桶,跟打工的一样干。一次王黑子到经理办公室找他,听说他在工地。王黑子到了工地左瞧右瞧不见人。他以为他当老板的肯定是西装革履站在现场发号施令或检查施工什么的,谁知他和施工人员一样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在地基里扎钢筋。他从他身边走了几个来回都没发现,最后看到他时,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相信,一个平时上班出工不出力,东游西逛公子哥似的当了老板后,竟然满身灰土地跟做工的一样干活。王黑子惊讶地俯视他说,在公司你可没这样出过力!小强仰着头说,妈的,那咋能一样,那是吃大锅饭,这可是自己的企业。言罢他问他找他有啥事。王黑子说,没啥事儿,这儿离我面馆不远,下午这会儿是个空挡,来看看。王黑子招手叫他上来说话。小强拍了拍身上的灰上来后,王黑子说,“拉斯维加”有个女娃儿长得琅色得很,舞也跳得好,你要跟她跳,那是绝配,晚上去不去?小强搓搓手的灰,掏出烟叼了根,发了根给王黑子,把剩下的扔给那一伙扎钢筋的人,叫他们歇个气儿,抽根烟再干。王黑子又问他晚上去不去。他说不去。王黑子是向那女孩夸了海口的,现在见李小强没一点心思,就有些丧气地鼓动道,去吧,莫格球外!小强说,老子咋格球外,嗯?爷们现在是起步阶段,不像你娃子江山坐稳了!王黑子讪讪的,说一个晚上不碍事,潇洒走一回。小强说,走你大的个蛋,莫在这儿烦球人,铐对老子!王黑子说,那个女娃儿想见你。小强说,放屁!她认得我?王黑子嗨嗨了两声,说他介绍的。小强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没那个闲心呐,我要对得起那些辞了职跟着我干的弟兄们!王黑子听了这句话心里不是滋味儿,走了。

小强就是这样本着对企业负责对员工负责的态度走到了今天。

这件事情余剑波清楚。所以,他推辞了小舅官几次的好意坚持去了文化馆。

2

在社会变革的促迫下,企业的改制像风云突变的海啸,摧古拉朽般地横扫着人们的观念,人们在凤凰涅槃中呐喊,呐喊中伴随着迷茫与阵痛。

2003年11月的一天,身为强盛公司财务部长的孙红梅正在给财会人员开会,父亲来电话,说襄阳轴承厂为企业改制的事游行示威把二桥堵了,警察把参加游行示威的哥哥抓了。她立马结束会议,给正在工地检查施工质量的小强打手机,要他找一下公安的朋友,把哥哥弄出来,至少不能在里面受罪。

襄阳轴承厂是上世纪60年代末,为配合十堰二汽的生产,在襄阳崛起的一个大型现代化企业,有8000多职工。1997年1月6日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3年后该厂(襄阳汽车轴承股份有限公司)开始亏损,像一个吃了慢性毒药的人,身体逐渐颓势。为了不让其破产,政府必须采取措施——改制来拯救这个厂。但不少职工在这里干了一辈子,有的人老几代以厂为家,现在要改制,把厂卖给私人,有种失去家园的痛楚,从观念上、利益上、情感上都无法接受,坚决反对。他们围攻市政府,堵了二桥。为平息这种过激的行为,恢复交通秩序,襄樊市政府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采取了必要措施,抓其带头闹事及不听劝阻者。

小强给刑警队的朋友打电话,对方说查明后回话。半个小时后,红梅又给他打手机,说她妈也在催问情况。小强准备再给刑警队打电话时,对方打了进来,说他们是抓了几个人,但没有叫孙红星的这个人。红梅把小强得到的信息反馈给父母,说公安局没抓哥哥,问是不是搞错了。父亲说,不会,有人亲眼看到他被抓走的。

是刑警队抓的,还是派出所抓的?红梅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她正要再给小强打手机时,父亲来电话,说哥哥回来了。红梅悬着的心落了地。不到三分钟伯伯又来电话,这次显得很急切,说哥哥晚上还要去铁路上卧轨。叫她回来,赶快回来,小强能一起最好。

孙红星是车、钻、刨、铣样样精,厂里的技术尖子。小强的公司成立时请他当部门经理,他说他除了会开刨床、钻床啥都不会。孙海涛也不同意,说女儿是个个体户,现在虽有了公司,但还属私营企业,不能让儿子丢了铁饭碗。红梅说伯伯是老观念。孙海涛说国家的饭虽稀,但靠气儿。

孙海涛怎么也想不通,现在国家的企业也能卖给私人,而且说卖就真的卖了。这事他虽不理解,也不赞同,但他知道,儿子不能闹事,更不能去卧轨,这不是跟共产党对着干吗?他说服不了他只好叫女儿女婿回来。

企业改制,职工们感到失去了国家主人翁的自豪感,丢掉了铁饭碗,吵着嚷着工厂贱卖了,国有资产严重流失了,担心以后的生活会失去保障。他们愤愤不平,群情激昂,脑子里像一片油海,遇到火星儿就燃烧、爆炸。

孙红星便是其中一员,他被鼓动参加了上访、游行、堵桥,试图威逼政府放弃改制。

在堵二桥时,他确实被抓过,警察在押他上车时,他说他不是来闹事的,如果放他,他现在就回去。警察抓他们就是想平息事态,恢复交通,见他这么说,就半真半假地押着他。他见警察对他放松了警惕,拔腿就跑。警察装模作样地叫喊了两声,也不追,他才回到了家。儿子考上城里四中后,为了方便照顾他,孙红星夫妇就住在管家巷父母家。

小强叫司机回去,自己开着车到公司接了红梅。

“你那老实巴交的哥哥是咋跑回去的?”他开着车跟坐在旁边的红梅说。

“你是不是有点儿幸灾乐祸?”红梅睨眼看着他

“咋可能,好歹他是我舅官!”他瞟了她一眼,“国企改制是大势所趋,历史的洪流岂容阻挡?”

“你不了解他们的心情,我当时好羡慕有单位的人,我是没有办法,流着泪当了个体户。个体户是最叫人瞧不起的行当,我是不当不行啦,不能天们儿吃闲饭。遇到同学和朋友,还要强装笑脸,说如何如何逍遥自在,心里却像钳子在夹。”她心里发堵。

小强说:“此一时彼一时,还抱着老观念不行喽。现在发展多快,国企不改制就没有出路。有些人宁肯躺在床上喝稀饭,也不愿意下床吃干饭,等稀饭也没球得喝的了,看他们下不下床?”

片刻,红梅问:“我们回去咋办?”

“你回去做你嫂子的工作,她是唯恐天下不乱,搊人家上吊的人。你要晓以利害,问她老公抓起来判了刑对她有啥好处,对儿子有没有影响,叫他莫当拉拉队瞎起哄就行。我会会你哥。至于你老妈和你那老迂夫子伯伯嘛……”

他话没说完,她反击道:“你老爹才是老迂夫子!”

小强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我家老爷子小事儿装糊涂,大事儿不含糊,别看今年73了,啥事儿心里明镜似的。”

小强拐向过一桥的主干道时接上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长龙。二桥一堵,车辆都集中到了一桥,非常拥挤。不少人听说轴承厂的工人堵了二桥,该出门的不出了,该开车的改成了自行车或步行。走一步停三步,许多车里的人都下来透气散步,他们有的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谈论的都是企业改制的情况,似乎对这堵车的事没有多大抱怨感到十分理解,就像前方失了火消防人员在救火,像前头出了命案警察在察看杀人现场,像前面在抢修被洪水冲断被泥石流冲垮的道路一样耐心地等待。小强下车转了一圈回到车上说:“这都是你哥哥他们的杰作。”红梅操心家里事,没直接回他,问咋办。小强回了句:“咋拌,凉拌!”然后靠在座背闭目养神等待继续蠕动。过了好一阵子车还没有动,红梅焦急地下车打探情势。她神情懊丧回到车上说:“前面的车抢道撞架了,在扯皮!”小强睁开眼说:“难怪停这长时间!”红梅不无气愤地说:“抢啥子抢!”小强当机立断,说不能再等了,就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司机来后,小强把车交给他,与红梅步行。

他俩回去后,按分工做孙红星和秀香的工作。小强并没讲什么大道理,见面问了句:“螳螂挡车挡得住吧?孙红星说:“我们不是螳螂挡车,我们是保卫家园,捍卫手中的饭碗。”小强说:“你们晚上要卧轨的事警察早知道了,现在到处都是公安的人,你不是螳螂挡车是飞蛾扑火,去找死?孙红星闪烁其词地说:“我只是去看看,去玩。”小强质问道:“去看看,去玩?那儿好玩是吧?”孙红星木着脸不言语。小强负气地说:“你这玩得新奇,是骑着导弹游太空——自取灭亡。玩到了大牢里,那可是铁饭碗,谁也夺不走。你要去玩就去玩吧!”

孙红星心理发虚,小强也不再多说。

孙红星晚上在家人的劝说下没出门,第二天到了妹夫公司的营销策划部上班。

红梅叫小强给哥哥安排个部门经理的职务。小强一口回绝:“不行!莫说经理,就是副经理也不行。”红梅说:“当初你不是也要请他当经理的吗?”小强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此时非彼时。”红梅说她已经许了他。小强眼一瞪:“许了也不行,你以为这是国企?他有何德何能?那些跟了我上十年的兄弟们现在有的也只是个部门副经理,你让他们寒心不?”

四个月后,孙红星的车间主任来请他回厂,说以前每月收入只500元左右,改制后,实行多劳多得,干得好的一个月能拿到1600元。他说考虑考虑。主任见他犹豫,又说,我知道这些钱跟你在这儿相比只是毛毛雨,但你恁好的技术可惜了,还有你带领的革新小组也完了。这句话说到了点上。孙红星离不开那些机床,忘不了飞转的轴承,割舍不下工友的情谊。这里虽然钱拿得多,他心里明白这是妹妹妹夫的施舍,而他处处力不从心,像海里的鱼被风浪打到了岸上,再扑腾也走不远,只有回到海里才能灵活自如。

3

襄樊卷烟厂为了增加企业活力,从2002年开始裁员减负,实行工龄买断。一石激起千层浪,职工们蠢蠢欲动,各自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买断条件相当诱惑,工龄长的可拿到十八万(封顶),工龄短的也有好几万。这相对一些效益不好的企业,算断工龄只给几千或是一万二万的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这大的诱惑,自然有人拿钱回了家。

巧云见有的同事拿着十七八万回家后,开店的开店,摆摊的摆摊做起了生意,还有的跑到私营企业去谋了职业,心里痒痒的。

巧云做好了晚饭,喊正在写稿的大强吃饭。大强刚坐下端起碗,她问道,我也买断吧?

大强知道她说啥子,她说过好几次厂里有人买断工龄的事,就说,你莫眼皮子浅,见人家拿恁多钱眼红。你们厂恁好的效益,以后说不定一个月就能拿万把。再说了,人家回家有事儿干,你回来搞啥子,天们儿打麻将?

巧云很有把握地说,我可以到小强那儿上班。她望着大强又惊羡地说,你是不晓得,我前几天到小强那儿去,他正在会议室开会,乖操,他坐在中间,两边的人精神溜地听他讲话,这场面就像电视里的蒋介石,两边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个。后来到他办公室里,乖乖,比我们厂长、书记的办公室还牛逼。一个女娃儿说是他秘书,李总长李总短的,对他恭恭敬敬,对我也很客气,端茶倒水,一脸的微笑。我想,我是他嫂子,到那儿上班,那些人对我还不得点头哈腰?她端着一碗饭只顾说,没吃几口。

大强吃了一碗,起身又盛了半碗坐下来说,管理你不懂,业务你是黑门,算盘珠子都拨不响,你去搞啥子?

巧云不以为然,说,不会可以学,哪个生下来都会这会那的?你没看人家江浙那边的私营企业,都是家族似的,只有屋里人才用的放心。

大强说,你好好上班,莫想入非非的!

巧云心想,老子明儿的就去找他,他创业初期不是他哥哥帮他联系工程,他能有今天?

大强吃完饭起身说,我还要赶材料,后天出差到北京。

巧云先是一愣,后是一乐,说,那我也去,儿子明年都大学毕业了,我还没去过呢。

大强说,我是跟市长去,你咋能跟我去!

巧云说,你是副区长,还不能带老婆?

大强说,莫说副区长,区长都不行!

巧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埋头吃起饭来。

下午一上班小强就召集了两个副总一个总工程师一个总经济师一个总会计师在他办公室里商议第二天竞标拿地的事。

这块地十三亩,位于襄城檀溪,也就是《三国演义》里“马跃檀溪”的东侧。小强实地查看过地形,这13亩土地是个正方形,利用率较高,按底层建筑面积乘2等于占地面积,可建四栋高楼,每层四个单元八户,按每户平均100平米计算,建十五层,每栋的建筑面积就是一万二千m2,四栋就是四万八千m2,以目前此地段的房价每平方米800出售的话,四栋楼可卖3840万,拿这块地在1900万左右较合适。

小强坐在旋转的办公椅上,面对下面沙发上的几位公司高管介绍情况后,要他们谈谈看法。

张副总说,那个地方属三类地区,去年汉江集团在西面拿了两亩半即1676.7平方米,只花了25万,一亩地才10万。当然他们是双方按市场价协商的,和这次招标不一样,不管怎么不一样,差别不能太大,现在一类区每亩不到30万,二类区不到20万,我们给它按一类区30万算,也不过390万。我的意见是超过500万就舍弃。

王副总说,目前房价已经不低了,国家已开始调控,万一房价回落,这块地砸在手里咋办。稳妥起见,超过300万就不要了。

李工程师说,去年起,房地产市场开始升温,房价会持续上涨,2000万以内都可以拿。

赵总经济师说,中国的房地产和世界一样,是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每年产生的GDP至少占这个城市的5.3%。国家从九四年搞房改就看到了这一点。房地产与几十个工业产品,工业材料相关联,它的发展可以带动一个很长的产业链。每个国家都很重视房地产的发展。

王副总针对赵总的发言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说房地产与资本和金融分不开,它的兴衰往往会造成金融资产的膨胀或坏帐,从防风的险角度来说,各国政府都很注重房地产的稳定。房价过高,老百姓有怨言,政府也会干预。就目前现状讲,房价涨幅大的是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对于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襄樊,期望值不能太高。经济不发展,人们兜里就没有钱,没有钱,购买力就差。

赵总准备讲话,周会计师开了腔,说,从国家为改善百姓居住环境,为发展城市建设,拆棚户区,搞旧城改造来看,房价上涨是必然趋势。为什么这样说,假如这个地区的房价是1000元一平方米,拆100户,平均每户100平方米,就一万平方米。这一万平方米咋补偿?大都是按这个地区的均价来补偿,所以拆一万平方米的土地,地价1000元一平米,造出来的房子一定会到2000以上。襄樊城区内按不同的地段去年有按800至1300元一平米来补偿的,今年一类区域就有1500的了。我敢说,不出两年城区内的房价就会到3000元左右一平米,三类地段也会到2000。

赵总说,房价上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拍卖机制,不设上限,没有封顶,在土地的紧缺的情况下,物以稀为贵,大家都争着要,价格就上去了,地价高了,房价自然会高;再一个就是老城改造,周总讲得很详细,我就不再重复。另外,国家调控,是稳定房地产,国家要发展经济,就不会扼制房地产的发展。说到襄樊的经济发展,目前是落后于沿海城市,但2001年2月襄荆高速公路的开工及2001年3月,2002年11月,孝襄、樊魏、襄十高速公路相继开工建设,明年底全部完工通车后,会正式形成以襄樊为中心,由4条高速公路组成的高速公路十字形骨架。高速公路的通车,成功构筑了襄樊公路、铁路、水路、航空和管道五大运输的立体交通框架,加强了对外联系,促进了资源开发,优化了投资环境,推动了襄樊省域副中心城市的建设步伐。我相信襄樊的经济一定会像大鹏展翅一样高飞。经济发展了,不但涌进城里的人员会大幅增加,而且提高了生活水平的人们一定会改善居住环境。按中国人的观念,房子不仅是住的,还是财富的象征。所以房价必然会涨,是螺旋式的上升。

这时秘书进来跟小强说他嫂子来了。小强思忖,嫂子嘴碎,这正商量事情,不能受影响,自家嫂子又不能怠慢,只有让红梅先接待,如有急事,红梅会来说的,如没大不了的事,开完这个会再接待不迟。他就叫秘书带她到孙部长那儿去。

巧云来找小强,走到他办公室门口,那秘书拦住她说要向李总通报一下看能不能进去。上次来这秘书很热情,这次却把她挡在了门外,顿时感到像受辱一样,心里很不舒坦。

走过财务部一个集体办公的大间,靠里有两个小间,一间是总会计师的办公室,一间是孙红梅的办公室。

巧云见到红梅就牢骚地说,嫂子见个小叔子还要通报?红梅解释说,小强正商量明天竞标的事情,决策不好,几千万就要打水漂。巧云一听几千万,心里的怨气也没了,说那几千万比她的事大。

“大嫂,你能有啥事儿?”

巧云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红梅心里一咯噔:“她咋能来?估计小强也不会同意。”她一时不知咋应对,言不由衷地敷衍道,“这是小菜一碟,等他开完会,我陪你一起去找他。”言毕,她给巧云泡茶,叫她先坐会儿。

红梅的办公室挨门口靠墙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有台电脑;桌子后面是一个铁皮文件柜一个保险柜;桌子右面有个双人沙发,沙发迎门的一头有个方形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烧水的电壶和一个暖瓶。整个房间只有小强办公室的四分之一大。

巧云环视了一圈,坐到沙发上惊讶道:“你的办公室才这大一点儿,比小强的小多了!”红梅正拈了一撮茶叶往纸杯里放,低着头说:“这就不错了,有的副总和分管的业务部门一起办公,我是因业务的特殊性才有单独的办公室。”红梅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叫她喝点儿水。巧云又纳闷地问:“你还亲自倒水,没有秘书?”红梅坐回到她的位子嘘叹着说:“整个公司除了小强有司机,有秘书,其他人都没有。别说倒水,这办公室的卫生不但要自己打扫,而且各部门还划分了卫生区,发现有果皮纸屑等赃物还要罚款。”

巧云的心凉了半截,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来了能发号施令,威风威风。她试探性地问:“红梅,你是总经理夫人,能当半个家,我来了能安排个啥职位?”

“这我可当不了家。去年我哥哥来时,我许了他个部门经理,你猜小强咋说?”红梅这样问,一方面是表明自己确实爱莫能助,另一方面要这个妯娌能知难而退。

巧云瞪大了眼望着她,摇摇头。

“他有何德何能,莫说经理,副经理都不行,从基层干起!”红梅学着小强的腔调,义正辞严。

“你亲哥哥?”巧云迷惑地望着她,似乎有点不相信。

“亲哥哥,就是孙红星。他干了四个月,觉得自己像水牛掉到井里——有力使不上,自己辞职,上个月回厂里上班了。”红梅的表情透着无奈和惋惜。心里嘀咕,这个嫂子真要跑来上班,那可是豆腐掉到灰窝里,吹不得拍不得。她要再摆起谱来,指不定还要骑到小强头上。得给她打退堂鼓。

听到这儿,巧云的心彻底凉了,愣在那儿。

“大嫂,你那仓库保管员的工作多好哇,不站机台,不熬夜,别人想都想不到,你走了不是给人家腾位子?”红梅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推不揽地劝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能好死了她们。大强要说你这样的话,我就不来了。”巧云像开了窍。

“你来大哥不知道?”

“他不知道。”立马巧云又说,“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我得走了,我是说去医务室看病跑到这儿来的。”

红梅羡慕地说:“看,你这多好,工作时间还能满到儿的跑。”随即丧气无奈道,“我们这儿上班时间有事不请假中途溜号,不管多长时间,发现一次,当月的工资就没了,一年累计三次就开除。”

巧云像开了窍,临别醒悟道:“还是社会主义好!”

红梅把巧云送出大门,释了一口气。

竞标拿地的议事已接近尾声。小强扫视了大家一眼,总结性地说,你们几个讲的都有道理,但我还是赞成赵总的观点,他对襄樊经济发展和房地产的前景,分析的客观、真实、透彻。明天的地就算拿的高一点儿,从长远看还是划算的。

王副总听老总的话音是主意已定,想到上两个楼盘资金还没回笼,插话说,这块地市政府是要求拿到了就要施工,不容许闲置,我们上两个楼盘还有一半没卖出去,这块地拿到后,又要立即动工,资金有没有问题?

小强说,资金问题,周总已有安排,孙部长已经把拿地的钱准备好了,等拿到地就向银行抵押贷款,款一到手就开工,封顶时我们开始预售。

几个人都不作声了。小强又扫视了大家一眼说,我决定,明天的竞标不设上线,只要有人叫价,我们就举牌。你们还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张王李赵周见老总拍了板,众口一词,支持李总的决定。

4

2004年襄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改制,号称万人的大企业只留3000人,45岁以下的买断工龄回家,45岁以上的在职职工内退。刘文丽44岁,离内退仅一步之遥,她带着悲凉的情怀领了二万多块钱,带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惆怅思绪离开了,像弃儿一样离开了。

好在她回来有事做,可以帮丈夫打理面馆。

刘文丽领了钱直接到餐馆跟丈夫吃了晌饭便回家。路上他俩谈论的都是有关内退的事,涉及王黑子认识的人大多谈到了。

他们住的一套二居室,是棉纺厂职工集资建房由她和王黑子共同出资购买的。王黑子显得有些疲惫,他一进屋就支仰八叉地躺靠在一个圈式的皮沙发上冒起了烟。他块头大,文丽专门为他买了这种厚实的沙发。刘文丽心情沉重,失去家园的悲哀仍笼罩着她。她漫不经心地到卫生间简单擦洗了一下,踱着失落的步子到丈夫跟前有些心事重重地瞄着他。他冒了口烟说,你好奇怪,咋这样望着我?她一本正经地说,这面馆场面小,不用请恁些人,那个收款的女娃儿完全是多余的,你舀臊子就可以代收,我去了可以顶替那个倒黄酒豆浆,捡筷子碗抹桌子的,或是顶冒面的。辞掉两个人可以节省开支。

他又吸了一口,把烟屁股摁在烟缸里为难地说,不行呀,这面馆已经做出来了,不少河那边的人都慕名到这儿吃,八九点钟能排多长的队,人手少了容易打乱仗。再说,人家干得好好的,要辞也得等有了合适的借口再辞。他叫她到小强那儿上班,说那可是襄樊的知名企业,不是哪个想去就能去的。

她哀叹地说,自家有田不种,跑到人家地里帮忙,岂不叫人笑话?你那儿我知道,除了你们两个灶上的,就那个倒黄酒的婆婆忙,捡了筷子碗还要抽空洗,要不我去倒酒,叫她专门捡碗,洗碗,抹桌子?

王黑子琢磨着,她去了就是老板娘,当家的,她不收钱叫外人收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就说,你去了专门收钱,叫那女娃儿去倒酒。他显得很正气地补充说,她要不干,就辞了她!

她勉强同意了丈夫的意见。

接下来问题来了。她干了一段时间,发现丈夫与那个打工妹眼神不对,目光暧昧有股骚情的温暖。他对她态度和善,即使她做错了事,他也不会大呼小叫。前儿的前半儿,外面客人崔倒酒,她跑到屋里拿碗,不一会儿就传来哐哐啷啷一阵响。丈夫撂下灶上的活奔进屋瞅见是她把一摞碗弄掉地下打得稀溜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下回注意莫莽撞,就完事了。那个婆婆码碗中规中矩很直溜;她码碗是东倒西歪像座比萨斜塔,不注意碰一下就倒。她就是慌慌张张去拿碗碰到货柜碰倒的。倒酒也是,不是浅了顾客有意见就是倒的弥溜满弦溢出来流得到处都是。丈夫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还有他和她说话的语气也不正常,声调软绵不像和别的女子说话声音直来直去,干脆利落。

这女孩儿二十出头,白干白净,穿戴花里胡哨,嘴上的口红出了唇像猴子屁股,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水味。这哪儿是打工的,分明一个狐狸精。

种种迹象告诉她,丈夫与这女子关系不一般,并不像老板与员工的关系那么简单。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能仍由他们这样下去,得弄个水落石出。这天吃过午饭,她跟他讲,她下午到红梅那儿去,好长时间没见了,晚上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儿。他说应该,朋友之间就是要多走动,关系才牢靠。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返回面馆后,丈夫与那女子都不在。问那个冒面的,他说不知道。她看到他诡秘的神态,还有那嘲笑的目光,感到浑身毛扎扎的很不自在。

她断定他俩在某个地方,很可能在家里。想到在家里,她的心怦然打起鼓来像有只兔子在蹦跶,她不敢想下去。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揪成了一团,不断地祈祷,但愿那狐狸精不在屋里。

她抖动着钥匙开门。反锁。霎时,她像受了莫大的侮辱,血液直往脑门上涌。

她“咚咚咚”地敲门。

“谁?”屋里传来丈夫的声音。随后是隐隐约约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她的心像大海的风暴肆虐着水面,又“嘭嘭嘭”地猛打门。

门开了,丈夫衣着不整,神色慌张。

她闯开他,一进屋发现那女子头发凌乱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消说,她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顿时,一种莫大的羞辱像飓风一样灌进了她五脏六腑。

“你个狐狸精!”她气呼呼地朝她吼道。

王黑子急忙解释:“误会,误会!”

他向那女孩使了个眼色,女孩赶忙跑了出去。

她无法接受,浑身发抖,“哇”地一声哭起来。他拿毛巾给她擦泪,她怒不可遏:“闪开!莫碰我!”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天已擦黑,楼梯上不断有上上下下的脚步声,马路上汽车的喇叭撕心裂肺地叫着。

他仍坐在他的专座上,蜷着腿哭丧着脸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他面前的烟缸装满了烟蒂,周围都是烟灰。他问她想吃点啥子他去买。他一脸的沮丧、颓废,语气里含满了哀求和羞愧。

她痛彻心扉地说:“莫费心了,我成全你们。我们离婚,明儿的都办手续!”

她的语气冰凉果断,像柔软的钢鞭抽在他身上。

离婚,他决不答应。妻子漂亮、贤惠,下了夜班还要给他煨汤,说他做生意辛苦,赚钱不容易。而那女子不过是图个新鲜玩玩而已。

他赔罪,发誓,她理都不理。他说他去买吃的。

他出了门给小强打手机,占线,再打还占线。她跟红梅是闺蜜,对,请她来。他打通了红梅,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请她赶快过来解围。

他没食欲,知道她也不会吃,但还是买了两个炒菜,一盒米饭一盒水饺。

他进屋不大一会儿,小强和红梅到了。

王黑子一见他俩,像穷苦的百姓盼来了共产党一样高兴,当然不能喜形于色,在心里。

文丽一见他俩,像受委屈的娃子见了妈,“哇”地又哭了起来,而且很伤心。

红梅把她揽在怀里由她哭。

小强两眼凶凶地瞪着王黑子,劈头盖脑地骂道:“妈的屄,你狗日的黑头残脑的(相貌丑)还玩起了女人!癞蛤蟆日青蛙,长得不花玩得花,啊?!”

红梅一愣,心想咋说这样的话,用不满的眼光望着小强,意思叫他说话不要太粗鲁了。

小强不予理会:“咋的,老子说错了?你看他那个黑不溜秋的样子,也不屙泡稀屎照一照,文丽能嫁他,算是他上辈子烧了高香,不好好过日子,想着找小三!”小强任不罢休,用指头点着王黑子说,“当初,老子跟文丽说你人老实、本分,现在咋成了这样,嗯?有钱烧的!”

小强要把王黑子往死里骂,骂他个狗血淋头,骂得连文丽都接受不了了,兴许她会好受些,兴许能解她心头之恨,兴许会对丈夫的忏悔产生一丝怜悯,对丈夫的过错有所淡化。

文丽平静了许多,坐起来不哭了。红梅给小强使了个眼色,叫他和王黑子出去。

小强把王黑子叫到外面,王黑子给他发了根烟。小强点着后质问:“是不是以前那个收钱的女娃儿?”

王黑子点点头。

小强吐了口烟:“我就知道是她。那天我在你那儿吃面,她那双不安分的眼睛,目光暧昧,淫波流动,不断向我放电,活耿一个媚骨女子,遭到强奸就尽情享受的人!”

王黑子耷拉着头不好正面接腔,哀求地问:“她要离婚,咋搞?”

“活该!”

“强哥,莫说气话,你骂也骂了,又把我糟蹋的不像粮食,我知道这是替文丽出气,为我们好,但得给我想个办法!”他表情萎糜、焦急。

小强虽平和了语气,仍一脸严肃地说:“这文丽不光长相漂亮,人也好,你能娶到她是你的造化,咋不知道珍惜呢?”

这哪儿像兄弟间说话?王黑子对小强一本正经的训话有点不舒服,心里想,你李小强就那么正派,没有相好的,没上过别的女人?哼!丑事人人有,不露是高手,哪儿有不吃腥的猫,只能说你李小强精,不露馅儿。但现在求人家来解和,咋搞,只有赔笑脸,一个劲地认错。

小强吸了口烟,把烟头踩灭后拍拍他的肩头说:“你道歉,认错。”

王黑子耸耸肩两个巴掌一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没用,我只差下跪磕头了!”

小强蹙着眉头想了想说:“一个字‘哄’,哄了再哄,女人就怕‘哄’。”

王黑子沉默不语,半响,嗯了声,点点头。小强叮嘱他,打今儿起,这种没有舵的船贵贱莫再上了。

他俩出门后,文丽嘤嘤地哭泣,说面对不了现实,要离婚。

红梅劝道:“女儿刚上大学,你们离了婚,她还能安心学习?王黑子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一次,莫提离婚了。他要再有下次,我叫他净身出户,噢?”

文丽默不作声。一个是儿时的伙伴儿,一个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不能不给面子,关键是要让女儿能有个完整的家。但丈夫出轨,她伤透了心。

5

人们唱着春天的故事,由“站起来”走向“富起来”。不少人有了闲钱后,抱着不同的心态加入到了收藏行列,古玩收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时尚。

12月中旬的一天,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李襄江正在研究古玉真品与仿品的区别,毛新兵带着一个中年人登门拜访。

毛新兵向李襄江介绍,这位是他的朋友,在襄城法院工作,叫邢建忠。

邢建忠喜欢收藏,上学时就集邮,当然都是用过的信销票。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民间收藏风起云涌,他在毛新兵的影响下,下了藏海,一到假节日就转摊逛店。起初他淘有字画、瓷器、玉器、铜器、钱币等五花八门,只要感觉不错,人家说好,就下手。有天他蛮有信心地请毛新兵到他家看他的成果。毛去了一看皱起了眉头说,老弟呀,你这一堆东西百分之九十是仿品,有几样真的也是大路货,没啥价值。毛劝他不要搞杂了,选个一二项,能玩懂就不错。他选择了瓷器和玉器。先着手瓷器,买了不少瓷片,别人也送了不少,又买了相关书籍和放大镜,学习研究,不懂的就请教毛新兵。看了两本书后,他以为差不多了,在樊城林业路的一个古玩店,按所学的知识一下子买了几千块,七八个瓶瓶罐罐。他装了两个纸箱拎到毛那儿请他掌眼。毛一看全是赝品。他给他讲的知识,他听懂了,但一到实战,羊皮是羊皮,旧靴是旧靴。他灰心了,转向玉器。毛劝他说,玉器还难,跨时好几千年,玉料上百种,俗称千种玛瑙万种玉,各个时期又有不同的工艺、风格等等,你能搞得懂?他说他喜爱玉,对玉有感觉。毛新兵的特长是瓷器、青铜器,对其它只知皮毛,传授玉器知识,岂不误人子弟,就说,有位李老先生对玉器有很深的造诣,你执意要学,我可以引你拜见他。

邢建忠听毛说这位李老已74岁高龄,心想势必是个体态臃肿,老眼昏花的老爷子,谁知一见,这位李老步履仍健,精神矍铄,毫无龙钟之态。

寒暄过后,邢建忠掏出一个玉兽把件,问是不是和田玉。

李襄江接过来瞄瞄说,不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的青海玉。它跟和田玉比,凝重质感不足,做成片状饰品,会给人一种打飘的感觉。他用电筒照着玉兽说,你看,这种玉比较透,和田玉没这么透。他拿了自己的两个玉佩,一个和田玉一个跟玉兽一样玉料的青海玉,打着灯说,这个透的聚光,这个和田玉是一种晕散光,你看,两个是不同的。

邢建忠凑上前看后,恍然大悟,说,卖玉的说是昆仑玉,不是青海玉。

李襄江说,青海玉在产出早期有昆仑玉、青海玉、格尔木玉等不规范的名称,等青海省产的玉规范为青海玉后,昆仑玉的名称就不应该存在了,可卖家为了自身利益,混淆视听,仍沿用了这个名称。

邢建忠又问,有没有昆仑玉?

李襄江说,详细地分没有。人们把和田、于田、且末、若羌、塔什库尔干等九个产地的玉称为和田玉。既然这样,那其它的也得按具体产地结合玉质来命名。有本书上专家说,和田玉就是昆仑玉,我认为这种说法不准确。昆仑山脉绵延1500公里,产玉的地方很多,有和田玉、青海玉,包括俄罗斯玉等。要说和田玉就是昆仑玉的话,那青海玉、俄罗斯玉不都可以叫昆仑玉了?

李老渊博的知识,独到的见解,邢建忠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拜李老为师。

李襄江从不收徒。不少问道于他的藏友要拜他为师,他均婉言谢绝,说相互学习,切磋可以,拜师不敢当。而且,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深奥得很,有很多东西自己还需要学习。他认为自己的知识只是比普通藏者多知道一点而已,岂敢称专家,当老师?仿品才出来时,他也吃过药,这不正在对比研究么?

他的名言:永远当学生!

那年李军来访,俩人谈收藏谈了一个下午。李军被李老的人格和丰富的知识所征服,他明白老人痴爱自己的藏品,迷恋中国历史文化,他自己也收到了感染,一下午对买货的事只字没提,心里却依然畅快,走时还邀请李老到广州作客,讲课。李襄江还是那样的话,讲课不敢当,有机会相互学习,相互探讨。

收藏的水很深,很浑,不是一个头脑清晰、冷静,谦虚好学而有悟性的人最好不要涉足收藏。而且心态和兴趣也很重要,你不爱好它,只是随波逐流、附属风雅或是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态去玩收藏,那注定是要失败的。

李襄江对毛新兵的这位朋友一点不了解,想推脱此事。但他是毛新兵的朋友,毛新兵是自己的同事又是大强的同学,不好拒绝。李襄江犯起了难。

毛新兵看出了李老的心思,说:“我这朋友为人正派,谦虚好学,要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人,我也不会来惊动您老人家。”

李襄江看着邢建忠诚恳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也只能从某些方面给你点拨点拨,主要还要靠你自己努力。”

邢建忠忙起身喊了声“师父”,然后把腰弯成90度行了个礼。

李襄江赶忙扶住他说,你这人民的法官行此大礼,我一介草民可经当不起。

邢建忠说,过去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老经不起,谁经得起?按过去的讲究,拜师还要磕头下跪呢,现在不兴,我就免了,明天中午我摆一桌,敬您三杯,代替拜师仪式。

李襄江揣度,襄阳人讲礼行,爱热闹,找个理由就撮一顿,这顿饭局是推不掉的。就应了。

邢建忠求知心切,说,明儿的星期天,师父没事儿的话,我们三个上午逛逛狗市,请师父指导指导。

毛新兵说他上午有事,中午吃饭一定赶到陪陪李老。

虽进入冬季,晴朗的天气,温暖的阳光,给了人们好的心情。邢建忠兴致勃勃地跟着师父来到了狗市。

襄樊人把卖狗猫、花鸟、鱼虫、古玩及日杂小商品等市场叫狗猫市场,简称狗市。

市场里人头攒动,像赶庙会似的人山人海,他俩摩肩接踵直奔古玩地摊。地摊设在马路旁的行人道上,两两相对一字排开。

他们边走边看,在一玉摊前停了步。邢建忠问师父,东西咋样?李襄江来回扫了一遍,摇摇头。

他俩走到另一个玉摊前,邢建忠又这样问。李襄江悄声说,那个青白玉的玉佩是老件。

邢建忠蹲下来,伸手拿过玉佩反复观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请师父过眼。李襄江仔细瞅了瞅,小声说,清代的,还可以。

他问价。摊主说两千。李襄江摇摇头。他说两千太贵了。摊主问他能出啥价。他想报低点儿,不行再往上加,说500。摊主说,我的本钱就500,你再加点儿。他又望望师父,李襄江又摇摇头。他说一分不加,不卖就算了。摊主说,保本生意给你,开个张。

离开玉摊李襄江说,买古玩不能像进超市,直奔主题。他知道你想买,就不好磨价。看中的东西不要流露出来,像看着玩儿似的,这个摸摸,那个看看;问价时,把相中的东西放在中间或后面。再一个就是心中有价,超过了心中的价位,舍弃。

当邢建忠问到这个价位高不高时,李襄江说不高也不低。这件玉佩要能上拍的话,就上万了,在地摊上300元较合适。

邢建忠瞪大了眼说,恁大的差别?

他们转了个来回,没发现入眼的就打道回府。

路上,邢建忠问:“师父,您咋一眼能看出它是个老件?”

李襄江讲道:“要一眼看出它是不是老件,须练眼力,就是多看。看图片,看实物,有条件的到博物馆去看,看多了就记住了。像你接触的人,从不认识到认识,等熟悉了,听他的咳嗽声或是脚步声,你就知道是谁。我那孙女二岁时,见到不同的人,知道哪该喊爷爷奶奶,哪该喊叔叔阿姨,哪该喊哥哥姐姐,就是这个道理。

“年轻人扮老者,怎么打扮都不像,虽染了白发,画了皱纹,但那种老成、体态、神韵和内涵是咋装也装不出来的。古玉也是这样,不管是传世的还是出土的,因长年氧化作用或受地质酸碱的浸蚀,玉表都会有层包浆。人体的皮肤越老越干,而玉器是年代越久越油润,如果是高古玉,玉质好打磨精的,会出现玻璃光。你可以买些残件熟悉熟悉。”

邢建忠问:“这个玉佩没一点儿沁色,您咋晓得是清代的?”

李襄江又耐心地讲道:“沁色是古玉特别是高古玉的一个重要特征,但不是唯一特征。出土的汉代玉雕有的就没沁。关于沁色,我以后结合实物给你讲,这样事半功倍,避免多走弯路。不结合实物真假比较,你可以看书,可以上网。现在不少看过几本书的人,甚至听专家讲过课的人,到了市场仍一头雾水。原因是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不认识真就不知道假,看不出假就不晓得真。

“为什么说这件玉佩是清代的,这是个断代问题。你要了解各个历史阶段制玉的方式方法,把玉料、造型、纹饰结合起来综合分析。这个玉佩属辽金时期的造型,叫春水玉。金有春水玉和秋山玉,春水秋山指的是金皇帝春秋二季狩猎的活动,春水反映的是皇帝春季出行,放海东青捕天鹅或大雁,打鱼设宴之事,所以天鹅、海东青与鱼归于春水类;秋季皇帝进山猎鹿和熊,故鹿和熊归为秋山类。这件春水玉,我为什么说它是清代的呢,因为金的工艺特征是雕刻简洁,刀法粗犷,不追求细部刻画,有些旮旮旯旯的可见到砣痕,而注重整体上的统一,简明、完整,线条沉实、有力,形象精劲、生动,反应了女真族性格的豪放。清代的纹饰起凸较浅,圆润,不露锋芒,线条精细、流畅,抛光柔和,玉质净洁、莹润,再结合包浆看,这件应属于清中期的玉佩。”

真知灼见,受益匪浅。邢建忠对能有缘拜李老为师,感到由衷地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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