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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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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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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人家》》连载

第一十九章

1

2017年九月初,大强夫妇要参加侄女“十一”的婚礼,回到了襄阳。孙子已三岁多上了幼儿园,亲家也表示了高姿态,提出一家半年。虽说娃子上了幼儿园,比以前轻松些,但能回到家乡确实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所以巧云登上列车就像鸟儿出笼飞向了自由的天空一样,心情轻松地躺在铺位上哼着:“雪山上升起哟红太阳,翻身农奴把哥儿唱呀拉咳把歌儿唱……”

回到襄阳自然是回老爷子家,他们的房子还在出租。

晚上小强给哥哥嫂子接风,他这天下午比较清闲,早早地就把老爷子和哥嫂接到了饭店。不多时,娟儿和剑波就到了。娟儿和哥嫂打过招呼就坐在了老爷子身边说话。

剑波握着大强的手说,大哥还是“五一”天启结婚时回来的吧?大强说,可不是,四个多月了。上次回来只一个星期,这回时间就长了。

巧云在一旁问剑波,你媳妇怀上了吧?

大强说,这事儿你咋问公公,要问婆婆,去问娟儿去!

巧云嘟噜着嘴,自己屋里人又不是外人,谁还会开他玩笑?

大强说,你也太直白了,你问,他们有了吧也行啥!

巧云气鼓鼓地说,我谁也不问,一哈儿问小程。她拉起老爷子身边的娟儿坐到拐角的沙发上拉起了家常。

李晴和未婚夫李永吉一进门便向好久不见的大伯伯和站起来迎到跟前的大妈妈问好。大强问,你们现在公司办的咋样了?李晴说现在网上餐饮在走下坡路公司关门了,她在爸的公司上班。巧云说,好哇,你去了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多威风。李晴问,大妈妈,你知道我在公司干啥吗?巧云摇摇头。李晴噘着嘴说,当小工,提灰桶,天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还威风!大强笑道,你爸这是要磨炼你,有句话叫“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娟儿走过来说,你要明白你爸的良苦用心。巧云抚摸着李晴的手心痛地说,难怪这皮肤变得粗糙了,原来是你爸在叫你受苦啊。接着她埋怨小强是多此一举。小强没吱声儿。大强问永吉,小李,你呢?小李还没开口,李晴说他已经到万禾源上班了。大强说,好哇,万禾源豆奶制品有限公司我知道,很有前景。大强在这个区当过领导,对辖区企业的基本情况了解得比较翔实。他俨然一个学者似的对永吉说,你们公司的豆奶产品很受埃及和利比亚的年轻人喜欢,基本上每个月都有一个集装箱运到中东市场。这是“一带一路”让你们公司走出了国门,有了更广阔的市场。

小李恭敬地点点头说,大伯伯说的是的。

李襄江坐在沙发上望着大强说,我在电视上常听“一带一路”,这“一带一路”能有恁大作用?

大强过来坐在父亲旁边说,作用可大了。比方说,基础建设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像老百姓要买房买车,想要,又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中国恰好就像是房地产建筑商和银行,有空房,有资金。咋办,就像现在老百姓买房一样按揭。中国借钱给这些国家,然后让这些国家用这笔专用资金找中国去修基础建设,然后分期还款,还收利息。这样中国的外汇储备也能灵活运用,不用只能去买美国的国债了。而中国过剩的产能也有人出钱买,搞活了中国的制造业。而这些国家在中国的帮助下,也得到了实惠,这叫双赢。这就是“一带一路”的作用。

小强向父亲补充说,“一带一路”的国家接受美元贷款,可以用人民币还款。这样,这些国家就开始了用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人民币就会逐步获得和美元同等的地位。

李襄江说,你们这一讲,我明白了,咱们襄阳就是借“一带一路”的东风,走出去,与世界接轨。

小强一拍巴掌,伸了个大拇指说,老爷子是活到老,学到老!

天启和小程一到,小强叫上菜,喊就座。

除了果果一家三口在北京,都到了。李襄江看着这一桌子人心里感叹:都长大了,重孙子有了,孙女也要嫁人了,要是老伴儿能看到这个场面,该有多高兴呐!他目光落在小强身上,见他还孤身一人的,不免一阵酸楚。

开席后,大伙对大强夫妇回归故里表示欢迎后,谈论的话题自然是李晴的婚礼。这个问酒席订好了没,多少桌,那个问婚庆公司请了没,谁主持。

小强敬了老爷子一杯酒后说,都弄好了,本来打算两家合在一起,我来办这场酒席,亲家说他们农村讲究的是个规矩,图的是个排场一个面子,我就依了他,按规矩办。“十一”上午九点他们来车迎娶,婚礼、酒宴他们办,三号回门,我们再办一场。

巧云望了一眼永吉又把目光移向小强说,你那亲家说的在理,现在有的婚礼是双方老的都上场,也搞不清是娶媳妇呀还是嫁儿子。接着她掏出手机对着一桌子佳肴拍照,她要把它发到朋友圈晒晒这丰盛的晚餐。

大强说,现在时代在变,咋简单,咋方便咋办。我记得娟儿结婚时,剑波屋里除了厨房,院子里还支了两口大锅,流水席,走一拨来一拨,前客让后客,热闹得很。

剑波说,我们那儿那时属城郊,可以养猪。

巧云发完朋友圈说,那才有结婚的喜庆味儿。现在都在餐馆,一个模式,开头还新鲜,后来人们去了就是想赶快吃,吃了好开路!

小强说,来来,都吃菜,边吃边说——你们四个年轻人莫玩手机了!

巧云顺着小强的话说,现在年轻人咋都这样,饭都不吃看手机,连走路都看。

大强嗤笑地哼了声说,不光年轻人,年纪大的也有瘾,早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这手机就是毒品,鸦片烟。

一次巧云半夜醒了看手机,看看晚上发的贴子又有多少人点赞,大强冷不忒醒了说她是鸦片烟瘾犯了。现在大强说这样的话,不是明摆到在说她。她就回了句,你呢,你没有瘾?自己是个手机控还说别人!

大强反驳道,我看这话用在你身上比较合适。我,我偶尔看一下手机只是浏览一遍,看有没有重要的新闻,不像你……

小强见哥嫂对掐起来就说,哥哥,嫂子,你们以前不好斗嘴,现在老了反而像个小娃子了!

李晴、小李、天启和小程四个年轻人嘿嘿一笑,把手机装了起来。

娟儿问巧云在北京过的习惯吧?巧云说过不惯,天气干燥,嗓子都是疼的,说起来是北方,一年就下了场薄薄的一层雪,算是安慰人,看到朋友圈里晒咱们襄阳的雪景,给人都羡慕死了。

李晴吃了几口菜问,大妈妈,您在北京说襄阳话,还是普通话?

巧云挺直了腰,很得意地说,当然是普通话了,我还要教孙子说话呢!她说完哈腰伸手去夹菜。

大强说,你那是啥普通话啥!

巧云正在用筷子撕一只全鸡的翅膀,拽了几下没拽下来,听大强笑话她,放弃了手中的活说,咋的,我那不是普通话?

大强说,地道的襄阳普通话。他给大伙学她教娃子走路时说的话:“慢慢儿的,前头有个坎坎儿,莫绊交了”。

大伙笑喷了。小程笑得两手趴在天启的肩上。

巧云说,咋,我不是用普通话说的?

大强又说,有次媳妇问娃子才买的玩具车在哪儿。娃子四周瞅瞅,指着茶几底下说,“那闷儿”。媳妇说,什么“那闷儿”,肯定是你奶奶教的。然后她纠正娃子说,远的地方说“在那儿”,近的地方说“在这儿”。

大家又是一阵开心地大笑过后,小强问天启,你知道kai是啥意思吗?

天启摇摇头。

小强又说,这饭好kai!

天启迷惑地望着他。

小强又进一步说,这饭真香,我一顿kai了三碗!

天启恍然大悟,哦,知道了,是吃的意思,对吧二舅?

小强点点头后,对大家说,现在的娃子生下来就开始教普通话,觉得方言土,结果娃子们大了,普通话不标准,方言听不懂也不会说。现在能说出地道襄阳话的不多。朋友圈里经常有人用襄阳方言写“满滩儿的(到处)”,襄阳话发音不是“满滩儿”,是“满tao儿”。还有“做啥子”,“干啥”的意思。襄阳话发音是“zhua,zi”或连在一起发“zuwazi”,有人写成了“爪子”或“卒瓦子”,这显然是不该的。现在不少人各自为阵把襄阳话搞乱了,我认为,挖掘襄阳话,不能破坏中国文字。

大强肯定了弟弟的话后说,襄阳土话把女孩叫liawaer或liazi,说出来都听得懂,但用文字就不好表达,现在都写成了“俩娃儿”或“俩子”懂汉语的都知道“俩”是两个的意思,俩娃儿就是两个娃,怎么会是女孩?还有“鞋子”,襄阳人说“hai子”但普遍写成了“孩子”,孩子是娃子的意思,怎么可能是鞋子?

剑波说,我正在收集整理襄阳方言,单纯用文字不好表达,像襄阳人说的最多的“去”,大多人写成“克”,“克”也最接近,但正常发“克”的音就不对,用襄阳方言说“去”是嗓子不打开气往前送发“克”的音,嗓子打开就变味了。还有“骗”字,襄阳人说“quo”,骗人叫quo人;“贴膏药”,说“bia膏药”;“吸”说“xuo”;戏弄人说diang;等等一些字,字典上都没有这种发音。还有一种是字典有的一些字,襄阳方言发音不一样,像“街”说“gai”;“巷”说“hang”;“输了”说“ru了”;“骂人”说jie人;裤裆说“qia”;等等。

李襄江才安了两颗假牙,慢慢磨着嘴里的茶,咽下后,缓缓地说,要规范襄阳方言,还必须得造字,而且襄城和樊城,城内和城外也有区别,不容易。

娟儿说,用襄阳方言发“子”的音,舌尖贴上额往后弹,带滑音,我们现在随着普通话的普及都变了。

上了一盆燕窝粥放在了桌子中间。李晴、天启、小程和小李不约而同地起身到了李襄江跟前,四个人都去拿他面前的小碗,结果相互明白了意思都笑笑,又相互谦让。

大伙都乐呵呵的。

李襄江心里暖暖的,跟他们说,有你们这份孝心,我不吃不喝都高兴!

小强看看大伙,有一筷子无一筷子地磨洋工,心想差不多了,就问大家点啥主食。都说吃菜都吃饱了,啥也不要。

李晴向在场的长辈打完招呼下了座,坐在沙发上又玩起了手机。接着几个年轻人陆续离桌都掏出了手机。

李晴看手机看得混混儿的,突然大惊小怪道,哇塞!桌上的人都望着她,年轻人拢了过来。小程问,发现了啥新大陆?李晴说微信群里有人写了首歌词,求人谱曲。巧云本来背对着她,椅子往后一挪,侧过身问啥歌词。徐莹说是写襄阳的,叫《襄阳好风日》。娟儿正好面对着她,叫念一遍分享分享。徐莹大声道:

《襄阳好风日》

月儿明

千帆杨

一江碧水穿城过

襄江两岸米满仓

襄阳美,美襄阳

船工号子唱骚客

古城墙里飘酒香

啊,美丽的襄阳

紫薇花开红艳艳

幸福的歌声落满江

风儿轻

鸟飞翔

十里荷塘花斗俏

汽车城里满芬芳

襄阳美,美襄阳

船工号子唱骚客

古城墙里飘酒香

啊,美丽的襄阳

紫薇花开红艳艳

幸福的歌声落满江

李晴念完歌词,目光巡视一圈落在了余剑波的脸上,姑爹,你会谱曲吗?剑波说,我可没那本事,不过我们馆里有人会,我可以帮忙!巧云问写歌词的是谁,关系咋样。李晴说,我只是问问,我们那个群都是喜欢唱歌的,你拉我我拉你有一百多人,大部分都不认识。巧云在餐桌上拽了张卫生巾擦擦嘴站起来说,又不认识,人家又没请你们,管恁多闲事搞啥子——我好长时间没玩麻将了,来来来,打一哈儿卡五星。

李襄江要回。上了岁数的人,天一黑就要回自己的窝,早点儿安身。

小强说,你们先来,我送老爷子回去,转过来再陪你们。接着他喊李晴开车。李永吉自然也跟上了。

巧云对着小强叫道,你可早点儿过来,给我们发奖金!

小强应了嫂子的话就搀着老爷子往门口走,出门时转身跟大伙说,30号晚上李晴的梳头酒,都记着要来哦,我就不再通知了。

巧云说,那是一定要来的。然后望着永吉嘻嘻道,我们李晴可不是恁好娶的,到时候封子薄了我可不开门喽!

永吉笑笑说,放心,一定按大妈妈的旨意办!

2

2018年元月3号,飘起了雪花,天空好似一棵望不到边的大梨树,密集而又轻盈的梨花像一群白衣天使,你挤我我挤你下凡到人间。对于看惯了春色、秋色的人们,雪景无疑是他们最好的期盼。地上刚铺上银装,人们便相邀出门拍照留影,对于爱好摄影的人,更是要抓住一年就只这么几天难得的景致。襄阳的摄影大军浩浩荡荡,拿手机的不算,长枪短炮像打仗一样,布满了景点的各个阵地。

雪下了一天一夜,整个古城铺满了洁白的哈达,粉妆玉砌,一片皎洁。清晨,巧云推开卧室的窗子,完全一个冰雪世界展现在眼前。房前的冬青树冠基本与窗子平齐,上面罩上了件洁白的衣衫,片片树叶托着沉甸甸的白雪,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在风中像弹簧似的上下动弹,不时有雪团落地发出的声音。对面楼房的阳台、橱窗下都髫着尺把长是凌冰,像一排排动物的獠牙。她用手机拍了几幅雪景发到朋友圈,不一会儿子发来了视频的信号。儿子说北京干冷干冷的,连个雪毛都看不到,看到家乡的雪,太羡慕了。巧云说,今儿的星期四,你们不上班?儿子说时间还早。巧云问孙子田田的情况,儿子说,起来了,准备送幼儿园去的,他看到你们晒的雪景,要跟爷爷奶奶视频。巧云就喊着孙子的名字,孙子一见奶奶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撇着嘴抽抽搭搭起来:奶奶,我的奶奶呀,你在哪儿,我好想你!喊得巧云心都碎了,她两眼潮湿,哽咽地说,田田,我的乖乖,奶奶也想你呀,过几天,我跟爷爷就去北京看你……

关了视频,巧云的心还酸酸的,半天不能平静。思念之情冲淡了她一切抱怨,抹平了所有的不平。她跟大强说,我们去北京过年吧?

大强故意说,还没到半年,过了春节再走!

巧云反问道,你不想孙子?

大强说,想,做梦都想,只是你去了莫吵着要回来就行。

巧云面涩涩的有些难为情。过了一会儿说,这回去了我多做事儿,少说话,不跟那不清浆的媳妇一般见识!

两人本来是今天要出去看雪景的,现在一点儿心情都没得了。

两人听到客厅里有动静,知道老爷子起来了。大强到客厅打开了空调。李襄江说,你们冷,开你们屋的,我还想出去透透新鲜空气!大强把空调关了。

大强轻声地说,爸,我们准备提前去北京。李襄江乜斜着他说,去吧,北京有暖气。大强解释说,不是暖气的问题,家里有空调也是一样的,是田田不适应姥姥姥爷,习惯了我们。

李襄江哦了声说,想孙子了,好哇!巧云想不想去?

大强说,就是她提出来要去的。

李襄江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喜色,说,这就对了,你们在家又没正经事干,天们儿闲着,不如去给他们搭把手。

巧云从卧室出来说,是的,在屋里憋得慌。十月份到欧洲玩了十几天,时间怪好打发的,回来了没得事儿干确实着急。总不能天们儿旅游,哪儿有钱?

李襄江说,就是有钱也不能天天在外面玩,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玩得不想家。旅游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片刻,他问,你们啥时候走?他没等他们回答,就洗漱去了。

李襄江洗漱回来后,大强说,爸,我们从网上订了后天的票,晚上8点多的。

李襄江说,这么急呀?

大强说,刚才跟果果通了话,他听说我们要去,说刚好娃子的姥爷姥姥屋里有事想回老家一趟,叫我们买星期五或星期六的票,到的时候是休息日,他去车站接我们。

巧云说,爸,外边这大的雪,莫出去了,您是想吃饺子还是汤圆,我给您下,我们出去吃辣面喝黄酒,再不吃,到北京都吃不到了。我们在北京啥子都不想,就是想家乡的牛肉面和黄酒。

大强带有纠正意味的口气说,我们在北京就是操心您的身体。

巧云会过话说,对对,我们天天都想您,还想小强,想娟儿,想所有的亲人。

李襄江说,你们莫操心我,把我的重孙子招呼好就行了。你们走了,红梅会回来的。

说到红梅,巧云说,小强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媳妇他不要,结了个新媳妇没回来敬过一天孝不说,还把他给甩了!

李襄江似乎不想提这事,脸沉了下来。

大强岔开话说,我们想请屋里人中午聚聚。

李襄江说,你们要走了,是该通知他们一声,见见面。

大强立即联系了小强和娟儿。联系天启时,天启说他的两个同学从武汉来了,要去鹿门寺,李晴他们两个跟他们在一起,开两辆车,正准备出发,中午不一定能回来。大强便在手机里大声说,这大的雪你们上山,可要注意安全!

襄阳的大部分景点天启的武汉同学都去过,就是没去过鹿门寺。鹿门寺国家森林公园位于汉水中游,距襄阳市襄城区15公里,由鹿门山、霸王山、香炉山、狮子山和李家大山组成。这里五峰叠翠,怪石林立,泉水潺潺,恬静幽深。汉代名士庞德公,唐代诗人孟浩然、皮日休皆在此隐居。《襄阳县志》记载,鹿门山,原名苏岭山。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北宋著名诗人曾巩云:不踏苏岭石,虚作襄阳行。故而天启的同学这次来到襄阳,决意踏雪前往,看别人眼里不一样的景色,领略雪天风光。

巧云说,这些年轻娃子们真是不怕死,滑到沟里咋搞,叫他们莫去了!

大强说,年轻人敢想敢干,喜欢新奇的东西,你劝也没用。

李襄江说,他们都不是小娃子了,知道啥子能做啥子不能做。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就行了。

大强夫妇吃过早饭回来跟老爷子说一起出去转转,到城墙上拍雪景,玩累了就歇歇,玩饿了到街上随便吃一点,晚上在酒店里,跟小强和娟儿他们都说好了。

巧云说,大北门那一趟都封了,在整修上不去,从小北门上夫人城要收5块门票,干脆到仲宣楼去。

大强怕父亲走时间长了受不了,说仲宣楼有点远,打的去。

巧云盘算着,打的去起步价也得5块,来回10块,还能省5块,就是不知道这下雪天,的士涨价了没。

李襄江说好远一点儿的路打啥的,走走看看。

巧云开心地说,爸爸,您今天登上了仲宣楼,那可是古城墙上第一人!

李襄江拿了拐杖说,我这辈子兴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上城墙了。

大强说,等您过百岁时,我们在城墙上为您祝寿!

走到门口,李襄江又反身转回,说带点零钱,中午吃饭。大强说不用,他带有手机,用微信或支付宝扫一下就行了,方便得很。

李襄江有些失落地说,现在发展真快,我们是落伍了!

一出门一股清凉的空气沁入心脾,李襄江吸了吸鼻子说,这是大自然净化的空气,吸着舒服。走了没好远,大强说父亲的苦荞没带,他转回去拿。李襄江说他没想带,回来再喝。

他们出了小区,沿着荆州街的人行道往南走。道上有厚厚的积雪,中间被行人踩实了,风一吹,结着光头凌,很难走。大强搀着父亲靠边踏着积雪前行。马路上人们开始清理道路,路边不少的店铺前都堆有雪人。李襄江不时停下来对着不同的雪人左右看看,笑笑,有时又好似在想啥子。

他们从仲宣楼上了城墙,像攀上了一条白色巨龙,一阵风刮过,似乎有种飞翔的感觉。城墙垛口处都站有摄影的人,他们端着相机撅着屁股,聚精会神地瞄着前方,像过去守城的士兵,时刻注意着,发现目标就“咔嚓”一下。

他们俯瞰城内,完全成了玉砌冰雕的世界,庄严又静美。一座古城被皑皑白雪洗去了些许浮华,陡生一派古朴和清幽。他们拍了几张照,信步到另一边,城墙下的城河,像巨大的白玉上镶嵌的一块绿色翡翠。河对岸的公园宛似皇家林苑的一幅雪景图。近处的树梢,是春青秋黄也好,是四季碧绿也罢,此时都被蓬松的雪球包裹着,彼此没有棱角,一样的洁白,一样的圆滑,像退了休的人,没有了职务,没有了地位,没有了特权,失去了各种光环一样没有了区分。随着一阵风吹过,树枝上的冰条“咯吱”断了下来,雪末像面粉一样簌簌飘落。

巧云拿着手机抢景。李襄江不无担心地说,给天启他们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大强打通了天启的手机,对方说,这里万顷雪涛美得很,一座座山峰像一床床起伏的银色棉被连着天空,有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五颜六色。

李襄江又叫大强问李晴的情况。

此时传来李晴的声音,大伯伯,这儿么么哒,我们玩得很嗨!李襄江冲着手机说,注意安全!李晴回道,这儿的道路很安全,差不多的景点都通车,我们过了牌坊在竹林那儿观赏一会儿,把车直接开到了鹿门寺庙这儿,现在已经上到了苏岭山的顶峰——望江云阁。李襄江拿过手机关切地说,上山下山注意路滑,可要小心!李晴说,爷爷,这儿上山的台阶都是水泥掺沙子砌的,还有枕木修的,把滑!我们还带有登山杖,您放心!这儿信号不好,要不就给您传视频了!

李襄江他们准备往回走时,碰到了红梅和她哥哥嫂子三个。孙红星脖子上挎个装有长焦镜头的相机。红梅介绍说,哥哥去年退休后炒了一段时间股,行情不好,现在在老年大学学摄影,本来想参加今年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影展,技术水平不行放弃了,正在为明年建国70周年摄影展练手做准备。李襄江称赞道,好哇,人退休了找点儿有意义的事干才充实。孙红星有些腼腆,谦虚地说,李伯伯说得对,不过我只是好玩,觉得摄影到处跑还可以锻炼身体。秀香见到李家人,酸溜溜的不自在,硬着头皮打了招呼,便拉着红星离开了。红梅说他们从西门桥转过来的,河边都是拍雪景的人,没想到这儿也这多人。

巧云说,要是星期六、星期天人还不得了!接着她跟红梅说,我们后天就走的,晚上屋里人聚聚,你也来。

红梅不由地问了句,屋里人?

大强补充说,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

李襄江说,大哥大嫂邀请你,你要没要紧的事情就来吧。

红梅略思片刻说,好吧,明天中午我给大哥大嫂饯行!

一阵凉风吹来,李襄江咳了几声。巧云掏出口罩说,爸爸,您还是把口罩戴上吧?红梅说,城墙高头风大,老爷子上了岁数,不能在这上面待时间长了。

他们分手后,大强巧云搀着老爷子下了城墙往回走。走到冯家巷时,大强指着一家餐馆说进去休息一会儿,吃点儿东西。

他们在包间打开空调刚喝了几口热茶,手机几乎同时都响了。巧云速度最快,打开手机惊呼,哇,好美的风景!

一幅是红墙上黑框白底书有赵朴初题写的“鹿门寺”的鹿门寺庙大门。白雪下的红墙,古朴、典雅。门旁两尊石鹿冰清玉洁,灵气生动。门前边左边的一颗柏树和右边的一颗冬青树银装素裹,透着绿的生机,为寺庙的肃穆增添了活力。整幅画面有种千年古韵扑面而来的感觉。

一幅是远景,半山中的亭台楼榭在白雪的映衬下,有种神秘而又朦胧的意境美。

第三幅是李晴穿着红色长羽绒服,站在一条长长的铺满了白雪的石阶路上双手握拳放在胸口默默仰望天空,似乎在向老天许愿。图下面有首诗。

巧云用手把字幕放大念道:

曼妙的丽影

似一团火

雪中玉立

风中燃烧

世界红了

雪有了温度

仰望茫茫苍穹

紧握相思网

轻声吟唱

灿烂的初春

她念罢问,谁写的?大强说,谁晓得!反正是他们一起的。

巧云说,她的身材不像她妈,像小强不胖不瘦。她对着照片端详片刻又说,这女娃子身材一点儿没变,看样子还没得!

大强和老爷子都不好接腔。

李襄江喝了口茶问他们,果果还要二胎吧?大强说,听他们讲不想要了。

过去的传统观念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生个儿子誓不罢休,为的就是传宗接代。“独生子女”的年代使不少家庭断子绝孙,不少人为了要儿子,要二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人们在呐喊中又不得不接受现实。逆来顺受的百姓,逐渐对传宗接代就不那么看中了。现在虽不为传宗接代,两个总比一个好。李襄江劝说道,你们那时想要两个,国家不容许,现在容许了,咋不要?不管是男是女,他们是个伴儿,长大了有个亲戚走。

大强对父亲的建议有不同的看法。现在的兄弟姐妹之间都存在利益关系,多一个就多个竞争对象。过去是以家族的方式生活在一起,现在各是各家的,有几个兄弟姐妹是在一起生活的?他们没有利益关系时可以当亲戚走,一旦有了利益冲突会像仇人一样恨之入骨。还有,现在的社会竞争激烈,年轻人都在为生路拼搏,要个二胎他们有精力抚养?到时累得还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这当爷子辈的人天天围着娃子转,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空间。等孙子辈的长大了,爷子辈的一生也就交差了。他见过好几个老人鼓动子女要二胎,结果个个苦不堪言,都说当时是心血来潮,现在是后悔莫及。他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说出来怕父亲不高兴。他一副在认真思考父亲建议的表情没吭气儿。

巧云说,过去是养儿防老,现在是养儿妨老。一个都给人累死了,再要一个我们啥时候是个头?

李襄江动情地说,苦三年,累三年,一辈子不后悔!

巧云望了望大强又说,现在是个光头,要再生个光头明儿的娶媳妇都娶不起,北京的房子好贵哟!

李襄江感慨地说,改革开放四十个年头了,发展变化,想都不敢想。过去人们吃了上顿愁下顿,一家老小挤在一个屋里。现在每家每户有了两居室还在想三居室。李襄江对这些年的发展变化,有太多的话想讲。他咪了口茶,继续道,人们有了住的,又要求环境美,室外要有活动场地,阳光草坪,四季花卉。现在基本家家都有了小汽车,过去哪儿敢想!过去过个江艰难死了,现在襄城与樊城之间有了三座桥,又在炮铺街那儿建四桥,听说还要建第五座,高铁明年也要通,咋能方便群众,政府就咋做。以后的日子只能越来越好,你们不要担心他们将来娶不起媳妇,买不起房。要二胎好处多,利大于弊!

这是老人的鼓励,或许是老人的期盼。

大强闷头不语,他既不支持要二胎也不反对要二胎,一切听从儿子儿媳的意愿。但从心眼儿里他不主张要二胎,因为经济条件不容许,要像有钱人那样买得起房子请得起保姆,别说二胎就是三胎五胎也想要。

3

大强巧云去了北京不久,已不再那么压抑,家里气氛也逐渐晴朗起来。原因是巧云有了一个既露脸又挣钱的圈子,整天精神亢奋,心情舒畅,对家人个个笑吟吟的。事情是这样的,一次巧云在微信上与一位在北京照看孙女的老乡聊天,对方说她忙得很,孙女上学了有老公接送,她参加群演,吃了玩了一天赚80——300元不等。巧云心驰神往要参加。对方说可以,叫她拍摩卡和艺人ppt,说这是敲门砖。巧云一一照办后,加入了群演的队伍。

巧云第一次参加的群演是在公园拍一个广告片,她和另几位姐妹跳广场舞,很简单,扭几下,动作一致就行。这次的参拍来去带拍半天。半天赚了90元,走时还混了套舞服,她乐不可支。此后上了瘾,不管钱多钱少,只要走得开,就去。一次参演电视剧《小欢喜》,她回来兴奋极了,说看到了黄磊,离得很近,她掏出手机刚要拍,黄磊说,不要拍不要拍,先拍戏。

2018年“十一”,群演群里通知会跳交谊舞的报名,最好是一对。她动了大强的心思,说这次费用是300。两个人600呀!

大强自她群演后,家务活基本落在了他身上。他毫无怨言,多干点事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还可避她那张啰嗦的嘴,而且她又可给家里增加收入,故而由着她,既不干涉也不鼓励。自己不凑这个热闹。现在她要他一起去,于是就打退堂鼓,说他走了,儿子儿媳和孙子吃饭谁做?儿媳王娜说,爸,我们自己会做,你跟妈去吧!儿子说,你不去妈哪儿有舞伴儿?

他俩吃了午饭坐5号线地铁到后沙峪下后按通知上了一辆在站外路边等候的大巴。开车时间定的是一点半,到点了还差两个人没来,领队打电话催,过了15分领队骂道,妈的,不守时,说十分钟到,现在15分了还不来。巧云为了表现自己插嘴说,有的人时间观念就是差!领队说再不要他们了,便叫司机开车。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怀柔区的一个拍摄场地。场地是一个废弃的旧车间。他俩是老年组的,有五对,还有个组是年轻的,十来个人。都换了80年代的服装,两组合在一起按一个指导老师的要求排练。跳了几曲,老师叫原地休息,说等上一场戏拍完了,我们就上场。休息时巧云到处打听,拍的电影还是电视,叫啥名字。群演们是黑的,工作人员说不知道。她扫兴回到大强身边后,大强说饭前拍不了了,很可能要等到晚上拍。

吃了剧组送来的盒饭,老师让大家再练几遍。练练停停停停练练,到九点左右他们上了场。舞池不大,是在车间的地面上围起来的一块地方,有30平米左右。年轻的男女主角靠墙坐着说话,等舞池开跳片刻,他俩进入人群起跳。巧云和大强在改革开放交谊舞兴起时常跳,配合自然默契。五六遍过后,刷下了几对,场上也就剩七八对了。大强说,把我们刷下去才好,好长时间没跳,胳膊架得疼。巧云鼓励道,坚持一会儿,说不定电视播出来有我们的镜头。又跳了两曲,巧云不按大强带的方位走,硬拽他往主角那儿靠。结果他俩也被刷了坐在场外围观。巧云一肚子怨气,说,凭啥子把我们刷了?大强弱弱地问,谁叫你抢镜头的?

11点舞戏结束,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候。大强问,我们只跳了一半,费用是不是减半?巧云说,你就是一曲不跳也全额发放,只要来了一分不少。

11点30分剧组送来夜宵。大强心里想,短时间走不了,就是想走,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咋走?熬个夜可得不偿失!大家吃了夜宵仍是等待。睡没睡的,躺没躺的,只有坐坐站站站站坐坐,又困又冻受不了了跑跑转转。大伙疲惫焦虑。大概1点半左右领队通知,换衣服收工。大家雀跃。巧云问,地铁都停了,把我们送到家吧?领队望着大家说,车把大家送到市区,各自打的回家,车票报销。

巧云越演路子越宽,人越熟,有时不需报名审核就有领队直接通知她。2019年阴历初一上午,她接到领队电话,初二初三拍一部电影需若干群演,要她参加,带旅行箱,费用一天两百,晚上八点报到进住宾馆。儿子儿媳孙子去了沈阳过年,在家闲着干啥?她说去,带老公一起去,领队答应了。大强不愿去。巧云鼓动道,今儿的明儿的都在宾馆住,你去了给我做个伴儿,一个人待在屋里搞啥子?大强无可奈何,不去她是不肯轻易罢休的,弄不好过个闹心年。再说,过年两口子咋能分开?她铁了心要去,他只有随她。

他俩准点到达宾馆。巧云兴奋地与先到的姐妹们相互拥抱,问候祝福。大强则静静地站在一边观望,不自在,直到巧云领了房间钥匙,他才感到些许轻松。

初二凌晨三点半叫床,四点上车出发。大强穿了条毛裤又把备的一条尼龙裤加在里面,外面套了条厚实的牛仔裤,上身加了件毛衣,外套穿的是件冲锋衣,颜色像环卫工人穿的那种橘黄色的。可谓全副武装。

五时许,两辆大巴到达北京火车站。寒风呼呼,冰凉的天空挂着一轮冷月。车站四周阒无一人。人们下了车,凉沁沁的风见缝插针直往袖口领口里钻,个个紧裹衣服缩着脖子。这群人在车站旁的一条路上排队等候。过了一大气,剧组过来挑人,挑了两个中年女子当列车员,挑了几个壮实的男女装蒙古人,还挑了几个年轻的小伙走了。他们都换了衣服后,通知领早餐。一个鸡蛋一个小麻团一个乒乓球大的小面包和一盒饮料,每人领了一份,都躲在背风的地方狼吞虎咽。巧云说,折腾了半天这点儿东西咋够?有人附和道,只能吃个半饱。

大家排着队顺着车站左侧的小门曲溜拐弯进入了候车大厅,没带旅行箱的又领了旅行箱,等候个把小时进入站台拍戏。这时不少人知道了拍徐铮导演的《囧妈》。群演们不许戴口罩,在刺骨的风中背着包拉着箱按现场导演的指挥,呼呼啦啦从车头到车尾,又呼呼啦啦从车尾到车头装着赶车的旅客。这时巧云指着一个跟拍摄导演说话的人跟大强说,那个人是徐铮。大强瞄了一眼,毫无表情,冷冷地问,徐铮是谁?巧云说,大名鼎鼎的明星你不认识?她见大强一头雾水,提示道,演《囧泰》,《春光明媚猪八戒》的?大强确实陌生这个名字,但陆陆续续看过这两部片子,经巧云一提醒又定睛看了一眼,确实是,只是比片子里的徐铮魁梧。

大家按导演指挥一遍遍地过去一遍遍地过来,又冻又累,要是不动还冷。每当徐铮从一头或是从候车室外的台阶疾步下来匆忙上车时,巧云就估好时间,不是迎上去就是追上去,很想跟明星蹭个镜头。

中午盒饭。一个瘦肉丝,一个素菜,一个鸡蛋炒西红柿,个个端在手上直摆头。巧云牢骚满腹,我们不管在哪儿拍戏都比这吃的好,这大过年的吃的啥玩意儿,上海人真是抠门!

第二天好在晚起半小时,又是这样背着包拉着箱一遍遍地过来过去,直到下午下半场转到候车室内拍,算是没那么冷了。大强坐在长条的椅子上说,以后再拍戏,你千万莫把我扯上了!巧云说,我们两个人两天就是800,不来谁给你?

大强不愿参加群演,除了不感兴趣屋里走不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个正处级退休的干部拉不下脸来。

巧云不同,尽管冬天寒冷夏天炎热,她也乐此不彼。她最喜欢的是拍宣传广告片,环境美,时间短,伙食还好。

4

这一年的仲夏,李晴生了个闺女,在夫家满月后挪到父亲李小强这住。当地有挪窝的风俗,就是生了孩子满月后换个地方住段时间,据说挪窝的娃子泼实,好养。当然这都是过去的说法。李晴挪窝时对父亲讲住一个月就搬回自己的家。三个月了,小强问她,说是一个月,咋三个月了还不走?李晴不客气地回道,咋的,想赶你女儿走,是见不得我,还是见不得您的外孙女?小强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长住有长住的安排,短住有短住的打算。

小强倒希望她们长住,每当听到婴儿“哇啊,哇啊”的哭声和轻轻的嘤嘤声,就感到一种暖流在血管里流淌,一种晨曦的光芒照进了他的心扉,有种希望,一种蓬勃的力量鼓动着他。唯一受限的是抽烟不那么自由,瘾来了,不得不跑到外面冒个烟。

李晴不走,她自然有她的想法。起初她是不乐意父亲跟徐莹在一起的,后来发现,徐莹是真爱父亲,父亲对她也真心,便不再耿于怀中,只是母亲孤单着,心里有些惋惜、怜悯。父亲再婚后她常去看他,见到徐莹叫徐姐,有时也亲昵地喊声徐莹姐姐。小强半真半假地说,应该改口了。李晴调皮地一笑,说,各就各叫。徐莹讨好地说,称呼不过是个代号,喊啥子都行。徐莹离开父亲后,她对她同情,更多的是敬重。她自有了宝宝住到父亲这儿后,母亲常来看她的外孙女,她发现母亲对父亲那种依恋依然很浓很浓。其实她知道母亲心里一直装着父亲,也只装得下父亲,也知道父亲的心里是矛盾的。欲速则不达,过早地提出来,万一父亲堵到那儿,岂不是一锅夹生饭?只要自己不走,母亲就会名正言顺地常来,让慢慢摩擦的火花烘干父亲潮湿的心情。

自从有了外孙女,红梅萌发了与小强复婚的念头。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温暖!只是不知道小强的心思,如果他已有了意中人,或者有了像徐莹那样喜欢他的人,她便作罢,会真心祝福他。

建国七十周年,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阅兵。这天小强早早打开了电视。10点阅兵开始,他与女儿女婿都静静地端坐在了电视机前,只有保姆照看奶娃子准备午饭。

当三军仪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通过天安门时,红梅来了。李晴、永吉起身让座。小强指着李晴的位子礼节性地招呼她坐,随即全神贯注地瞪着电视。红梅说晚一点看重播,先看看娃子,就离开了。接着李晴和永吉都离开了。小强看得入了神,杯子里的茶水被他抿干了,也不愿起来倒,还不时地叫好。过了一气儿,红梅过来给他加了水,坐在他旁边说,她来的时候家家都在放阅兵。小强说,建国七十年来,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了提气。这时,电视里红12地空导弹方队过来了,小强不由自主地感奋道,这是由我们国家自主设计的!红梅不懂,附和一声离了座。

“阅兵”结束了,保姆把菜端上了桌喊小强吃饭。红梅把桌子上扫了一遍,叫小强和永吉先喝酒,她进了厨房。小强跟永吉喝着酒,谈着建国七十年来襄阳的变化。永吉说,他们保康山窝里都是楼房瓦房,保康县城到了晚上,十里长街灯火辉煌。小强听到厨房里有热油炸葱花的响声,问李晴:“你妈在干啥,喊她吃饭!”保姆急忙进了厨房。不多时,巧云端了一盘大头菜掺辣椒炒鸡蛋,放在了小强面前。小强会意地望了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李晴嘻嘻一笑说:“爸,我妈对你好吧?”小强“嗯”了一声岔开话说:“我今年60了,在企业单位是退休的年龄,我虽没人管,但自己不想干了,想退出江湖,有你来当掌门人,咋样?”李晴说她当副经理才一年,一年里生娃子又耽误了四个多月,对公司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小强说:“这不是你心里话,当小工时就想篡党夺权,现在我让位,你反倒谦虚了?”小强跟永吉碰了一杯,说,“永吉可以辞掉万禾源的工作,回来帮你,两人同心协力共同经营。有难处商量解决。”李晴瞅了一眼永吉跟父亲说:“他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咋商量?”小强说:“那是你压制的,你太霸道!”永吉笑笑,跟丈人走了一杯。李晴说:“我霸道也是跟您学的!你有事儿跟我妈商量吧?”小强说:“商量,当然商量!”他指着坐在他旁边的红梅说,“不信你问!”父亲的话刚落地,李晴就开了腔:“爸,您莫标榜自己了,我还找不到——独断专行!”小强说:“这你就不懂了,商量不是什么都听对方的,对的采纳,不对的自然不予理睬。商量的好处就是集思广益,有时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能开启的思路,使你从曲溜拐弯的迷宫中找到出口。”李晴说:“姜还是老的辣,有道理!”红梅说:“你得好好向你爸学习!”李晴给妈做了个鬼脸,说“知道——”。“呜哇,呜哇……”奶娃子哭了。保姆说肯定是屙了,不舒服。便下了桌。李晴接着接班的话题说:“叫我接替掌门人可以,您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是娃子太小离不开妈,等她到三岁了我再接。”小强说这个没问题,问她第二个。“二嘛……”李晴故意冥思片刻,“二是改革,我要大刀阔斧地改。现在的雇佣模式限制了公司的发展,我要采取合伙人管理模式,把公司的核心员工变为合伙人。”小强问怎么个变法。李晴说:“公司的股份您都占了百分之九十,其他几个占百分之十,而占百分之十的人当中有一半是无才无德的。我要把我的股份奖励给那些有能力的人,让其和公司利益相连。”红梅说:“你的股份少了,哪儿还是你的公司,哪儿还有话语权?”李晴说:“持股只有7.4%的马云能控制阿里巴巴,持股不到1%的任正非却能手握大权,华为4万元起家发展到1000多亿就是一开始实行全员持股合伙人模式。妈,还有,就是股权和股份的问题,说来话长,您也不懂,算了不说了。” 红梅看了看着实淡定的小强,不再言语。小强邀女婿喝了个酒后说:“既然把公司交给你们,一切有你们做主”。李晴爽快地说:“成交!”

小强和永吉喝完了酒,保姆还没来,永吉站起来要去给丈人盛饭。红梅站起来拦住他说,我来我来。她盛了两碗,一碗给了女婿,一碗端给了小强。她是恭敬而又情意绵绵地递给小强的。小强似乎也有丝丝的温情在脸上游弋。李晴观察得真切,她狡黠地望着父亲说:“爸,国庆节完了我们就回去的。”小强哦了一声没表态。李晴又说:“我们一走,妈也不来了,你一个人孤独、冷清吧?”小强准备说“一个人自由自在,怪好的。”但没有说,而是反问一句:“你咋知道你妈不会再来了?”红梅立马明白了小强的意思,心里顿时明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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