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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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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人家》》连载

第一十五章

1

2015年三月,一个晴朗的星期六,余剑波和娟儿为迎接儿子的女友第一次到家里来,一早出去买了不少水果和点心。一切停当后,娟儿在家等客人,剑波开车去接他的父母和老丈人。他们还请了大强夫妇和小强,特意交代李晴把男友也带来,说中午在酒店订了个大包厢。

余剑波先接了父母,又接老丈人。余剑波搀着丈人刚下楼,李襄江的亲家公就迎上来与他握手。剑波的母亲说,老李呀,这多年你都没变,还是那个样!李襄江笑着说,老喽,老喽,上下楼都喘气儿。

上了车,李襄江问女婿,天启的对象是干啥的?剑波说,两个人是“武大”的校友,那女娃儿比天启晚两届,天启毕业回来去了高新区一家外企,那女娃儿毕业去了深圳“富士康”,她干了一年多,说那儿冬天虽然不冷,春夏却太潮过不惯,比较武汉和深圳,觉得还是襄阳好,去年春节后应聘到高新区一家电动车厂上班。

李襄江说,这个企业属新型产业,环保,发展前景广阔。

余母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偏着头问儿子,剑波,她跟我们天启一个单位?

剑波说,高新区大得很,下设三个园,那女娃儿在深圳工业园,天启在高新技术产业园。

接着李襄江关心地问亲家母,现在胃咋样了?余母说开刀以后快十年了一直怪好的,胃就是三分治七份养,她少吃多餐,今儿的中午怕吃饭晚,来前还特意喝了碗小米粥。随后三个老人谈论着时代的变迁。亲家公谈到解放襄阳时,李襄江心潮涌动,想到了父亲。

在此,笔者多说几句,简述一下李襄江的家史。

北伐时期,军阀混战,不少民船被征用,襄樊繁荣发达的航运受到冲击,船民苦不堪言。在这多事之秋,土匪趁机作乱,十分猖獗,时常洗劫民船钱物。在大军阀吴佩孚统治湖北时期,省政府设立了个水警厅。水警厅得知这事后,为了打击盗匪维护襄樊的水运安全,1920年把设在沙洋的一个派出机构迁往襄樊,人们称它水师营。水师营负责航运安全和水上民事纠纷的处理,相当于现在的一个水上派出所。

李襄江的父亲李秉志就在水师营落户襄樊这一年加入了水师营的队伍,成了一名水上巡警。这年他17岁。他本来在“文化阁”当学徒,“文化阁”是襄樊规模较大的一家石印馆,是他的街坊在码头当搬运工的二愣子告诉他水师营招人的事。他和二愣子一起去应招,他被选中,二愣子因水性不抵他而落选。

那天夜里,一只从汉口装满了煤油、纸烟、绸缎等物资的货船刚到码头抛锚泊稳,就从暗地里突然冲上来二十几个土匪。这只船预计中午时分到港,路上出了点问题,延迟至夜里才到。

土匪把船工押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就开始搬货,正当他们得手时,被水师营巡逻的炮船发现。土匪们知道被水师营抓住的后果,为了逃命丢下货物骑上马溜之大吉。水师营还是抓了几个,但这几个都不是土匪,是被土匪诓来卖苦力的。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李秉志认识,就是二愣子。李秉志向上司担保这二愣子不是土匪。水师营为了向上峰交待,给百姓一个说法,不但不理会李秉志,还威胁他莫管闲事。李秉志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处死,就在二愣子第二天要被砍头的前一天晚上他去劫狱。说是劫狱,其实水师营没设监狱,都是把案犯抓到后关在一个有两人把守窗子上安装了钢筋棍的小屋里。李秉志在夜深人静时提着撬杠来救他的街坊。他溜到窗口刚开始工作,就被机警的看守逮了个正着。水师营的长官说他同匪,把他打了个半死,赶出了水师营。

李秉志回家后去了另一家“文轩印馆”。这家以前是木刻印,石印比木刻印先进,就新添置了一台石印机。石印是在石板上书写印版,利用油水相离的原理来完成印刷。李秉志在“文化阁”学过三年石印,去了“文轩印馆”自然轻车熟路很快就独当一面。这家印馆的老板见他相貌堂堂,精干忠厚,就把自己的千金许给了他。这位千金陆小姐不但长得水灵,而且知书达理,当父亲向她提起婚事时,她只是腼腆一笑,说全凭父亲做主。其实她已经把他装进了心里。“文轩印馆”是前店后厂,前面的店有陆小姐经营自家的产品,有水印印制的灶神、财神、春牛图及《三字经》、《百家姓》、《女儿经》等读物和石印印刷品。李秉志在后院作坊干活。前店的后门与院子相同,作坊的情形陆小姐自然心里清楚。

陆小姐最大的爱好是收藏花花绿绿有图案的东西,像门画、年画、烟标、火花等,除了收藏自家印的也收藏自家没有的。

1927年李秉志与陆小姐完婚时,陆氏带着陪嫁和自己的藏品来到了冯家巷她男人的家。二八年生了一个丫头,三0年有了李襄江。陆氏除了服侍公婆就是照看抚养两个娃子。李襄江三岁时,她教他学字算数。李襄江七岁进学堂读私塾。在李襄江读私塾的第二年,也就是1938年,日本飞机轰炸襄阳时因一枚炸弹引发大火,把李秉志屋里的家什及陆氏的藏品烧了个精光。由于战乱,李襄江不得不辍学在家。十三岁,李襄江进姥爷的印馆跟着父亲学艺。

现在转回来再说,为什么剑波的父亲谈到解放襄阳时李襄江的心情不能平静。

1948年7月2日以刘邓六纵从豫西唐河地区向老河口长途奔袭开始,襄阳战役打响。襄阳城东西北三面濒临汉水,南面有丛山为屏障,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国民党国防部长白崇禧视襄阳为“控川陕豫鄂之门户,握武汉三镇之锁钥”的战略要地。故而蒋介石派其心腹第十五绥靖区司令康泽坐镇襄阳。康泽熟知解放军先扫外围,层层剥皮的打法,故在外围的群山中修筑明碉暗堡。六纵司令员王近山人称王疯子,是《亮剑》中“李云龙”的主要原型,任前线总指挥。他打破先攻山后攻城的惯例,以卓越的指挥才能和胆略采取“撇山攻城、刀劈三关、猛虎掏心”的打法。遵照作战计划,第十七旅旅长李德生认为攻打琵琶山为第一关,攻打真武山为第二关,最后拿下西门外的铁佛寺才能有效击破襄阳防御链,为攻打进襄阳城扫清障碍。

8日黄昏,17旅第50团2营在琵琶山打响了刀劈三关的第一抢。由于敌军形成了碉堡、暗堡的多重防御阵地,首次进攻未能凑效。次日下午6点30分,17旅以49团3营再次攻击琵琶山,在大炮的掩护下,经过15分钟激战,在付出了重大伤亡之后占领了阵地,团长苟在合在这次战斗中踩响了敌军阵地上的地雷光荣牺牲。10日晚,17旅以49团在炮火的掩护下攻击真武山,经过近一小时苦战,占领阵地,该团副团长杨毅在战斗中光荣牺牲。铁佛寺敌人布有重兵,与城墙上的守军形成犄角之势,致使我军寸步难行。强攻不成改为巧取,我军日夜向敌人巢穴挖战壕。7月13日夜,我军从地上地下双路进攻拿下了第三关。15日20时20分,解放军对襄阳城发动总攻。深夜时分六纵攻破西门,与此同时,西北攻城的陕南十二旅三十五团和东南角攻城的桐柏二十八旅八十三团经过激烈鏖战都相继登上了城楼。

16日下午攻击康泽司令部时,早已等候多日的城内救护队跟在解放军后面随时准备救治伤员。任救护队队长的李秉志在指挥队员抬担架时,被国民党枪弹击中头颅不幸牺牲。

18岁的李襄江对父亲的牺牲悲痛不已,在活捉了康泽解放襄阳时(1948年7月襄阳第一次解放,1949年元月第二次解放),他要随部队打国民党为父报仇,无奈重孝在身,其母又需照顾,家中只有他唯一男丁,只好作罢。

陆氏失去丈夫后终日郁郁寡欢,因思念成疾不久谢世。

1951年成立“湖北省文史研究馆襄阳专区工作组”,李襄江去了那儿工作。他不愿再待在“文轩印馆”,他一进作坊就想到父亲。七五年4月他去了新成立的“襄阳地区文化博物馆”,也就是现在博物馆的前身。

剑波和三位老人到家不久,天启带着女友进了屋。

天启从她左边开始依次介绍,姑娘一点不拘谨,介绍一位,她问声好。接着天启又向长辈们介绍说,这是他女朋友,姓程,叫她小程就行。

姑娘眉清目秀,大方得体。娟儿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对儿子的对象甚是满意,一会儿削苹果,一会儿剥橙子。

剑波接了个手机跟娟儿说,大哥大嫂直接去了酒店。娟儿说,走吧,我们现在也过去。她叫剑波通知二哥和李晴他们直接去酒店。

剑波把一行人领进包厢时,大强夫妇忙站起来打招呼。

剑波的父亲握着大强的手说,李书记可是个好领导哇!大强说,余叔叔过奖了!剑波的父亲说,唉——这可不是我奉承你,是老百姓对你的评价。你在我们那儿当区长时,为拆迁的事儿亲自上门做工作,钉子户都感动了。剑波的父亲也属拆迁户,参加了那个拆迁动员会。他松开了大强的手,感触地说,我记得你在动员会上讲的那个“亏心楼”的故事: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凉水当酒卖还说猪无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人就是想通过拆迁成为暴发户,破烂不堪的房子,不要钱都没人住,也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大强说,这只是少数人,大多数还是拥护,支持政府工作的。像您老不但积极配合政府工作,还帮忙做那些钉子户的思想,我得谢谢您呐!剑波的父亲不以为然地说,当时歪嘴和尚多,说啥子的都有,我不过是凭良心说了几句直话。剑波的父亲又关心地问,现在还忙吧?大强说不忙了,还有几个月就退休。剑波的父亲接着问,有孙子了吧?大强说半岁了,他退休后接着就要“上刚”。

余母跟李襄江说,你好福气哟,有第四代人喽!没等李襄江开口,她跟着问大强,谁在带?

巧云接过话,还有谁,我呗!从怀孕到生都是我在那儿招呼,亲家要在姑娘那儿过春节,这才换我回来休息两个月。

娟儿说,都别站着说话,坐,坐!

巧云把小程拉倒她身边坐下,问她家是哪儿的?小程说襄州区程河的。巧云用轻蔑的口气说道,农村的?

李襄江听到心里别扭,带有纠正的口吻跟巧云说,现在哪儿还讲城乡之别,农村里有些人比城里人还富,环境也美。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小程说,襄阳柳编就出自你们程河,你们那儿是中国三大柳编出口基地之一,产品在国际市场上都有很高的声誉,这是你们程河的骄傲,也是襄阳人的自豪。

这话说到了小程心里,她高兴地说,李爷爷对我们程河柳编很有了解呀!

李襄江说,谈不上了解,只知皮毛,请丫头给我们介绍介绍?

谈到家乡的柳编小程可来了劲,说编织技术有穿编、平编、定编、精编、拧编和木编六中,产品有各种蓝子、筐子、盘子和篓子等一些日常家用的,实际上不少人买回去了舍不得用,当装饰品,还有花瓶、摇篮、屏风、书箱、画框等等一些产品。她见人们都在听,继续讲道,程河的柳编为什么会享誉海内外,一是受特定的自然环境影响,生长的柳条色白质柔而纤细,光润又匀称;二是特定的编织技法和精湛的手艺。

小程还想讲下去,小强到了。天启第一个站起来,拍着巴掌说,欢迎二舅大驾光临!小程跟着站起来迎了上去。

小强双手拍拍天启的肩头说,天启要成大人了!他望着天启旁边的女孩问天启,这位是你的小朋友吧?

小程忙叫,李叔叔好!

小强眉头一皱,撇着嘴说,唉——应该叫二舅!

小程微微一笑,甜甜地说道:欢迎二舅!

这时服务员过来问上菜吧。娟儿一看表才十一点半,说还有人没到,叫服务员再等一会儿。

服务员刚走,李晴牵着男友李永吉的手进了门。他俩向长辈一一打过招呼,李晴问小程,你给我编的柳编带来了吗?

小程从包里掏出一对鸳鸯递给她,李晴看了看,说真像。

这对柳编鸳鸯光滑圆润,不细看,还以为是玉石雕琢的。巧云惊讶道,好巧的手!小程说她从小跟母亲学的。

娟儿望着鸳鸯,问,李晴,你们啥时候结婚?

李晴诡秘地一笑,姑姑,她指着永吉说,他还需要接受考验,等把他伪装的外衣撕掉了,露出本性时再考虑结婚。站在李晴旁边的永吉笑而不语。

剑波见人都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就问老人们上菜吧?母亲回他说,看你老丈人饿不饿?

李襄江望着亲家母说,大妹子呀,你是当奶奶的你做主,今儿的我们都听你的!

余母身子往后一趔,绕绕手说,不行不行,这哈儿你最年长,还是由你这当为爷的你来掌舵,为爷是土话,现在娃子们都叫姥爷了,姥爷做主!

李襄江直了直腰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发号施令了——上菜!

娟儿叫大家就座,随即对着门口的服务员喊道:上菜——

现在大都是圆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对着门的位置为上席,德高望重或是主要人物坐上席。李襄江要亲家公亲家母坐,亲家公亲家母谦让着非要他坐。推让时,李襄江的手机响了,是徒弟邢建忠打来的。

2

邢建忠与襄城南街开古玩店的刘老板从《华豫之门》鉴宝回来后,就急于见师父,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师父了。

他在师父的指导下,对古玉的认知有了很大的进步,加之勤奋好学,看书,上网,掌握了不少的理论知识,但眼力还欠火候。在师父的引导下,他淘到了十几件明清古玉。随着理论知识不断丰富,视野拓展,其名利也在加速膨胀。当在电视上看到那些高古玉,动辄几十万,几百时,他心驰神往想入非非。每当在师父面前流露出收藏红山文化、良渚文化、齐家文化、夏、商、周玉器的想法时,师父就告诫他,不要一味刻意地追求高古,练好眼力,顺其自然。他心有不甘,这玩玉的没有一件红山文化的东西咋行,就像集邮的没有一张80年的丙申猴,算啥集邮的?

要学以致用,不然自己学的知识不白学了。他认为就他掌握的知识,完全可以扔掉拐杖走路了,而且自己遛摊逛店自由自在。还有,总不能处处都要跟着师父,师父也有师父的事呀,没有师父在场就不淘宝了,不搞收藏了?师父不说过嘛,“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再说,自己的藏品总不能一览无余都让人家都晓得吧,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特别是价格问题,不能让人家晓得他的东西都是些在地摊上淘的便宜货。

一次他逛南街古玩店,遇到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店主刘老板。这刘老板热情、健谈,得知他喜欢古玉时,便指着柜台说,这儿各个时期的都有。他指一个,刘老板从柜台里拿一个并讲解其特点,如何是和田玉,沁色如何真,纹饰如何美,工又如何老,等等。他把大部分玉器看了一遍后,起初第一眼认为是仿品的,现经店主不厌其烦地一讲,他反而失去了准心。刘老板说买他的东西尽管放心,保真,假一赔十,玩得不想玩了可以退给他,不像市场上摆摊的,货一卖,人都找不到,他这个店天天开着门,随时可以找他。

邢建忠见他说的理直气壮,又谈的头头是道,想必是业内高手,有心交这个朋友,就指着已看过的一块直径约七八厘米标价8000的玉璧说,这个实价多少?

刘老板从柜台里又拿出这个玉璧说三千,并有名有姓地说谁谁出了三千他没卖。邢建忠在反复观察时,刘老板说,看你是个行家,懂玉的,真心喜欢就三千给你算了。他又拿来电筒和放大镜递给邢建忠说,这块璧是汉代的,和田玉,这种玉质属湖水绿,湖水绿在清代就已经绝迹了,现在就是想仿也找不到这种色了;这上面的连云纹,是典型的汉代游丝毛雕;这上面的鸡骨白沁是无法仿出来的;还有玉质里闪闪发亮的星光点,叫苍蝇翅,只有古玉才有,仿品是不会有的。

邢建忠拿过电筒照照,又拿放大镜在各个方面仔细观察,看不出有啥不对的。他还没有汉代玉,拥有高古玉是他梦寐以求的,这块璧只要是真的,花三千肯定值。

成交后,刘老板好不喜欢,又把柜子里的几件自称精品的高古玉拿出来让他欣赏。有良渚文化玉琮、齐家文化玉璧、商代玉鸟、战国玉璜等。

邢建忠惊奇地逐个观摩了一遍,羡慕而又有些狐疑地问,你咋会有这多古玉,而且都是稀世珍宝,在哪儿搞的?刘老板说是陕西、东北和江浙的朋友送来的。邢建忠疑惑地说,听人讲高古玉在世面上少之又少,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不少博物馆也不是各个时期的古玉都有。

刘老板说,说高古玉少,这话是糊弄人的;博物馆没有,不能说民间没有。中国玉文化有七八千年的历史,博物馆才好长时间?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如果算外国人在上海开的一个也不到200年,而且收藏的是书籍和动植物标本。直到1905年,中国才有自己创办的博物馆,叫南通博物苑。虽然在古代也有类似的机构,但与正这儿博物馆完全两码事儿。你说博物馆里能有啥东西?邢建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接茬儿。刘老板咽了口唾沫又说,过去的玉件都在王公贵族和富商手里,博物馆除了清代皇宫遗留的就是靠私人捐一点儿,再就是出土一点儿。皇宫的东西也不多,本来不少,皇帝多数赏给了大臣们,高兴了连太监丫鬟都赏,赏的东西哪儿去了,不都在民间?再说捐能捐多少,而那时出土的古墓也有限,所以绝大多的玉器在民间或埋在地底下。周灭商时,周从商的都城掠走的玉器多达数十万件,你想想这个数字,高古玉会少吗?还有,一个殷墟妇好墓就挖出了755件玉器,汉代王一级的墓有25座,其中18个都被盗了,现在每年都有不少的古墓被盗,你说被盗的东西到哪儿去了,不还在民间嘛?你没看网上的视频,红山文化玉器在沙滩上,河边起都捡的到,专家却说全国不超过三百件,这不是瞎扯淡?像我们襄阳修一条邓城大道就挖了几十座春秋战国的古墓,你说全国有多少条邓城大道?过去的房子都矮,基脚下得浅,就是古墓在你屋的地底下你也搞不清,现在都是高层建筑,地基挖得深,今儿的这儿挖一个,明儿的那儿又发现一个,你说古玉会少吧?

邢建忠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事实确实这样,他不知道邓城大道具体挖了多少个墓,但他看《襄阳新闻》隔段时间就会播报又发现了古墓。可师父却说现在满街都是假货,叫他多看少动,特别是下手高古玉要慎之又慎。现在看来,师父对高古玉的存世量可能认知不足。想到师父他就问刘老板认识李襄江吗?

刘老板说,听不少人提及过,名声不小,博物馆退休的,属学术派的专家。这种专家只认出土馆藏的不认民间的,就是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也不能像我们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战经验,是从市场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他们的眼力球弦不沾,根本不如我们,他们误杀了不少的国宝。他们著书立说的图片都是博物馆的,你的书上是这张,我的也是这张,不知他们自己有没有藏品,敢不敢亮相?

邢建忠在网上也看到过抨击伪专家的帖子,把他们称为砖家,但师父不是,师父满腹经纶、慧眼如炬,是位有真才实学的收藏家。刘老板对专家的评判有些偏激,他虽不认可,但也没反驳。

后来,他在市场上见到了刘老板,刘老板正蹲在地上为一件玉佩与摊主还价,他在他身后瞄了一眼那玉佩,应该是一件清代青白玉玉佩。摊主要500,他说100,摊主说他喊的是实价,没多喊,100块本钱都保不住。摊主语气坚定。他说,好吧,我再加100,不卖算了。摊主语气软了些说,再加一点。他见摊主迟疑,说一分不加,随即掏出两张红板硬强死搭地捼给人家拿走了玉佩。他在他与摊主成交时悄悄离开了。

开古玩店的也在市场上淘货?他的货并不像他所说,是外地朋友送来的。他在他店里见过类似的玉佩,标价3000。当时他跟他说3000块是卖价,朋友来了友情价1500。不管他的货是咋来的,能花钱不多买到真品,就是本事,哪怕是捡的,也是人家的运气。不过这以后,邢建忠就主要在市场上淘宝了,很少在古玩店里买,除非是难得的价格又能接受。

他还是常常到他店里来,把在市场上淘的东西拿到这儿来检验,当然价格是保密的,他就是问,他也是往高说,但彼此心里都有数。每次来大多得到的是认可,少不了心里美滋滋的有种成就感,有时也有遗憾,那就是他拿出一件,刘老板能拿出相似的十件八件。

邢建忠觉得这里比师父那儿显得自在,随便,可以平起平坐畅所欲言,可以随意观摩学习各时期的玉器。学习就是要取百家之长,补己之短。他到师父那儿的次数少了,只有在他和刘老板的看法相对时,才去向师父问道。他和刘老板渐渐成了朋友。

邢建忠经常看《华豫之门》鉴宝节目,认为此平台影响大,可以在全国观众面前展示藏品。自己的藏品要能上节目,家人和朋友都能看到,他在家里就可扬眉吐气了。想想,他心潮澎湃,跃跃欲试。为收藏的事,媳妇跟他吵了几次嘴,说他自私,只顾自己玩不顾家,是个败家子。他自己的工资用完了向她要,要不到就说借,借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

上节目得参加海选,专家认为够格才行。他把藏品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心里有了数,对上节目很有信心。他把去《华豫之门》鉴定的想法告诉了刘老板,两人一拍即合。刘老板说,我们这回带几样东西,让专家开开眼,咱们也到电视上露露脸儿。

这次去郑州,刘老板带了两件元青花瓷器和三件体型硕大的高古玉。

邢建忠精心挑选了一件自己最为得意的红山文化玦形玉猪龙,这是他用一件他认为是仿红山文化的玉鸮加一千元人民币跟一卖古玩的老板换的。他又选了一件良渚文化兽面纹玉琮,一件齐家文化素面玉璜。末了又加了两件,一件是在刘老板那儿买的汉代连云纹玉璧,一件是在师父指导下淘的清代玉人。带玉璧是因刘老板跟着,万一是赝品,他是应该主动退款的,带玉人是以防万一,万一前面都PASS掉了,还有这件玉人,师父的眼光总不会错吧?师父要错了,那就是专家有问题了。

其实邢建忠对自己的藏品很有把握,特别前三件,可堪称国宝,而且是靠自己的眼力淘的,自信能上节目。

他们星期五坐夜车,星期六一早到达郑州,出站打的直接去了海选现场。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他俩到时,那里已排起了长龙。前后一打听,有的昨儿黑里就住在附近,天不亮就来排队,个个身边不是大包小包就是旅行箱。他们有云南的,广东的,东北的,真可谓天南海北,五湖四海。

鉴定开始了,队伍像老牛拉破车慢慢往前走,而且是挪动不了几米远就要停几十分钟。人们焦急地等着,有人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藏品开始炫耀,周围的人都拢过来瞧。邢建忠不屑地用余光瞟瞟,心里说,都是些仿品,还嘚瑟!难怪专家说鉴定的东西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想想心又宽起来,你们都是假的才好,我的真家伙才能上节目。

十一点时,前面的队伍还有一大截,像这个速度邢建忠和刘老板都有些担心,今天能不能轮到他俩。邢建忠利用双休日来的,想鉴定完了坐晚上车赶回去,刘老板是请了家人看店,同样想早点回去。两人急得只跺脚,后面一老者安慰他们说,他已经来过两次,第一次排了一天也没排上,第二天才鉴定的,今天没问题,最后面的一截就危险了。

眼见前面人不多了,工作人员宣布中午休息,专家要吃饭。邢建忠他俩早饭都没顾得吃,早已饥肠辘辘,便轮换着去吃。

轮到他俩进场后,邢建忠面对仰慕已久,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专家,陡然间肃然起敬,像朝拜者祈求佛主赐予好运那样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又宛若是觐见主宰自己命运,掌握自己杀生大权的君王一样惶恐。

邢建忠买了5张券,一张一百,鉴定一个物件一张券。他心跳加速迫不及待地走到专家面前,把券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后,激动地拿出了玉璜,专家瞥了一眼说,假的。当头一棒,他脑袋一嗡,急忙从包里拿第二件。第二件玉猪龙刚拿出来还没放到桌子上,专家说是仿的。他下意识地问道,咋是仿的呢?专家说,这样的东西安徽蚌埠到处都是,成堆成堆的。他完全乱了阵角,脑子一片空白,准备拿玉琮的,慌乱中拿出了玉璧。玉璧在透明的小塑料袋里装着,他还没打开塑料袋,专家说现代仿品。咋会是仿品?不可能!他指着沁色问,这鸡骨白呢?专家说是人为的,叫他把另外两件都拿出来。他高涨的情绪,刹那一落千丈,跌入了低谷。他无地自容,感到浑身毛扎扎的,抱着一线希望拿出了玉琮和玉人。专家说玉琮是赝品,然后拿起玉人前后瞄了一眼说,这件是清代的。不管咋样,还有一件老件,或多或少有了一丝的安慰,他问能上节目吗?专家说玉质不上乘,工也不算精,属民间的物件。他还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想不起来,既尴尬又丢人。他心慌意乱地草草收了东西准备离开时,听到旁边鉴定席上同伴刘老板气急败坏地嚷道,啥鸡巴专家,连元青花都不认得!场上有些骚动,目光都扫了过来,他赶忙过去劝阻刘老板,说,莫到这儿再丢人现眼了,快走!

出了鉴定大厅,刘老板余怒未消地问他鉴定情况,邢建忠说除了一件玉人,其余皆为仿品。刘老板急了,说,莫理球他们,咋会是仿品?他们懂个球,会鉴定啥子?当然,刘老板想说的是他卖的那块玉璧绝不可能是假的,也决不承认是假的。

当晚,他们离开了郑州。车上,邢建忠还没醒过神基本没说话,心里五味杂陈。刘老板却满腹怨气地絮絮叨叨,什么要写信告他们,要他们向他认错道歉恢复名誉,要这水货专家从此不再从事鉴定工作,不然就把他们指鹿为马的事弄到网上,等等。

回到襄阳,邢建忠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师父。上午去了一趟,他不在家,中午去他又不在,这才打了电话。师父说他后半儿晚一点回,叫他晚上去。

整个下午邢建忠都很郁闷,反反复复地观察那四件东西。假在哪儿呢?咋会是仿的呢?是我真的不行走眼了,还是专家太水?

媳妇下午从娘家回来见他握着放大镜发呆,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基本得到了专家的认可,就是上不了节目,没关系不行。媳妇看他一脸的沮丧,像死了爹妈一样,知道他是谎报军情,没再问下去。

3

邢建忠胡乱扒了几口饭,带着种种疑问来到了师父家里。他满脸的丧气和羞愧,像第一次见师父一样俨然一副小学生的态度,恭敬,规矩。他一五一十向师父叙说了这次参加海选的情况,并把那四件玉器摆在了师父面前。

李襄江大致看过四件东西后拿起放大镜把那块玉璧反复观察了一会搁到一边指着那三件玉器说,专家说的基本没错,你这三件的确都是现代仿品。邢建忠见师父说这三件是现代仿品,心想那块放在一边的玉璧应该是真的了。真假暂且不论,先就这三件有疑问的来。他指着玉猪龙问,这件咋不对了?李襄江说,这件东西的玉料对,是辽宁岫玉,但包浆不对,泛贼光,不像真品有一种蜡状光泽;沁色也不对,这黄色沁斑通体一个样,没有变化,只是深浅不同,只有人为的才是个这样;整体看比较羸弱单薄,不像红山猪龙宽厚肥硕。李襄江用放大镜观察了一遍说,工艺也不对,就说这孔,孔是现代工具钻的,螺旋纹过于规整,孔口过于周正,且是直穿对接;红山猪龙背上的小孔是斜穿连接不同心,孔璧光洁有包浆,螺旋纹断断续续,有深有钱,有宽又窄,孔口略呈橄榄形,虽然有的明显,有的不很明显,但不管咋样,不会是正圆。接着,李襄江把另两件玉器的玉质,沁色,工艺讲了一遍。邢建忠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同时也怪自己莽撞看东西不冷静不细致不全面。他心情平静下来后问师父,那块玉璧呢?李襄江蹙了一下眉头像有心事似的说,这块璧值得商讨,就我的看法,是块老璧,但不到代。为什么说是老璧,一是它的工是砣工,不是现代的机械工;二是它的光泽,它有一种玻璃光的包浆,这种光泽短时期不可能形成,任何人也仿不出来。为什么说它不到代,也说两个方面,一是鸡骨白色沁上的裂纹是火烧的长裂纹,不是自然氧化的牛毛纹;二是上面的游丝毛雕的连云纹没汉代的遒劲飘逸,逶迤顺畅。所以这件玉璧是后仿的。何时仿,根据玉料和光泽分析,我认为应属明朝仿汉的。玻璃光多出现在战汉和明代的玉器上。

邢建忠愣了愣,愁楚地瞟了一眼玉猪龙掏出手机翻出一个玉鸮给师父看。李襄江拿过手机端详片刻又扒大图片看了看说,这是红山真品。

真品?邢建忠脑袋一嗡。

李襄江说,这件东西不上手我也能看出它是红山真品无疑。接着他讲道,你看这上面的冰裂纹自然有过渡且一线之隔两面颜色迥然不同,冰裂纹是高古玉的重要特征之一,而且红山玉器大多带有这样的冰裂纹。再看这孔,呈牛鼻形,孔内已风化。还有这局部的橘皮纹都说明这是一件难得的红山器。

此时邢建忠心里凄风苦雨,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嘴巴。

痴呆半响的邢建忠调节了一下情绪道出了原委。

李襄江惋惜地叹了口气说,你咋拿个真品换个仿品还加一千块钱?

邢建忠一脸愁云地说他看网上介绍,玉鸮翅膀上没有阴线的皆为仿品,再看形制与书上的网上的也有差别,人家的都是宽短尾,用浅圆雕的技法雕出鸮首,自己的则是尖长尾而且鸮头顶上还冒出两只半个橄榄形状的耳朵,怕是臆造品就换了。

邢建忠讲完,捶胸顿足,后悔不跌。

李襄江宽慰道,不要过分难过,藏品也讲缘分,没这个缘分就不会是你的,有了缘分它跑也跑不了。要振作起来,不要为一件藏品的得失耿耿于怀!

邢建忠痛悔半响点头首肯,表示不气馁,从头学起。

李襄江语重心长地说,建忠呀,其实这些理论知识我都讲过,问起你,你也都晓得,你出差每到一地,都要去博物馆,真家伙看过不少,咋一接触实物就不行了,知道原因吗?

邢建忠说,学艺不精,收藏中没按师父教的方法仔细观察。

像邢建忠这样玩收藏的,李襄江遇到过还不少,也认真思考过。他就他总结过的几个问题,说:1,自负。学的知识不少,有一定理论水平,认为自己什么都懂,是行家,高手,实际是一知半解,对藏品新老的认知不是很明了,雾里看花,源源不断买进假货,还蒙在鼓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2,思维有问题,不全面观察。上手一件东西,就想着它该是一件老货,硬往真品上靠,不是找破绽找漏洞,而是找自认为正确的东西。

邢建忠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说,是的,我就是这样!

李襄江继续道:这种人淘货中往往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张冠李戴,比如,染色深入到了玉理,误认沁色是由表及里,见到老料新工,那就认为沁色灵动、通透,见到贼亮的,误认为是玻璃光,看到做旧的就是有沧桑感;二是看事物片面,不能把所学的知识融会贯通,全面观察,一件玉器拿在手中,有沁就看沁,感觉沁真,别的都忽略了,无沁就看工,看工也片面,只要看到为书上或网上介绍的老工纹饰中方形或菱形的角是尖的,边线整齐无蹦口,就断定是老件。就蹦口讲,老件是砣工,线直有力道,一般来讲边缘无蹦口,但不能光看这一点,因玉质、工艺的原因有些老件就有蹦口,这就要观察蹦口的新旧痕迹,氧化程度。而现代仿品有的也有棱有角,边线无蹦口,所以不能因有无蹦口来断新老。3,捡漏心切。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心蒙住了眼睛,想一口吃个大胖子,收藏中失去理智。生怕失之交臂,后悔不及。4,妒藏心里。生怕眼前的宝贝落入了别人的口袋,岂不好死了他们,只要价格不高,先买回去再说,万一是真的呢?

李襄江停顿片刻加重了语气:5,偏听偏信。看网上的帖子,听所谓的高手,感觉张三说的不错,李四讲的有理,完全按人家的指引搞收藏。网上说红山玉鸮的翅膀没阴线纹的是仿品,书上说没有獠牙的红山玦形玉猪龙是假的,专家说红山C形龙的下颌没有网状纹的统统是赝品,他就认为这都是至理名言,自己学的知识排不上用场,理论与实际相脱离。过去的玉雕都是手工,不是批量生产,纹饰上多一线少一纹,有偏差很正常。虽然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艺术风格,大体不变,但细微处还是有变化,比如殷商玉器,殷商晚期的动物及鸟类的脚爪是用三角形的短阴线表示即起砣宽收砣窄,中早期则用带转弯的单阴线表示。一说到殷商纹饰的砣刻工艺就是双阴挤阳,实际上晚期大部分是用单阴线表示。商代只330年的历史,而红山文化有1000年且地域广阔。难道红山器就没有一点儿变化,每种形制就一模一样?还有,目前对红山文化玉器的研究也就一二十年的光景,可以说是初级阶段刚开始,发掘出土的也只是一部分,或许还没有传世的多,不能代表整个红山玉器。另外,对红山文化玉器的研究还要考虑到红山文化时期前后的文化,包括一些近亲的文化。咋能拿发掘的式样来限制约束其它红山器的鉴赏和研究呢?李襄江有些激动地说完这些,坚定道:我认为,只要玉质对,沁色对,工艺对,包浆对,这件东西基本上就没问题!

李襄江喝了口水又滔滔不绝道:6,贪婪,攀比。在数量上,品质上都想争第一,明明知道有疑点,也要收之不忍舍弃。恐怕是真的呢?收藏切勿贪婪,正所谓:“识古着必富,迷古着必穷”。7,固执、狂妄。认为自己的东西都是真的,是国宝,听不得反对意见,你要说他的藏品不对,他就说这是经过某某专家肯定了的,甚至恶语相加。这种人基本是没救了。要容许自己的藏品让别人说不字,虚心听取别人的见解,去伪存真。

邢建忠点点头,沉思片刻问鉴别时用什么方法好。李襄江说,没有万全之策的方法,各有各的一套,我呢,首先是凭感知,看到这件器物要有熟旧感,也就是我给你讲过的,光泽莹润。玉器因长年氧化作用或受地质酸碱的浸蚀,玉表都会有层包浆。不管传世的还是出土的,年代越久越莹润,这是仿不出来的。第二步上手仔细观察,看材质,看沁色,看工痕,看神韵,等等。如果第一眼看不出有熟旧感的,我就不会上手。

邢建忠不时脸上发热发躁。师父精当的剖析,他觉得七条有六条半都是针对自己的,条条切中肯綮地阐明了当前收藏人的心态。他是这样,其它人又何尝不是这样?都是在眼花缭乱的地摊上寻寻觅觅乐此不疲,时而讨价还价,时而心中窃喜,窃喜又捡一漏,窃喜又多一件国宝。当然,也有真家伙,真家伙是留给真正有眼力的,他那件玉鸮不过是瞎猫子逮个死老鼠而已。想到玉鸮,他有些宽展地说,市场上还是能碰到高古玉,我那件玉鸮就是在地摊上花200块淘的。

李襄江肯定地说,地摊上有真东西。八十年代中以前,基本都是真品,国宝级的东西也能时常能碰到,现在的收藏家没几个不是从地摊上发展壮大的。现在的地摊也有真货,但真货很少,绝大部分是赝品。不要听信传言,中国的宝贝多得很,民间处处都是,处处都是还能叫宝贝,那是萝卜白菜。就是市场上出来几件,不一定就是你的,这要缘分,可遇不可求。当然也不像有些专家说的,世上就那么几十件,几百件,民间不可能有——致使许多中国的文物当工艺品流到了国外。

提到专家,邢建忠就有一股无名火,感觉他们跟师父比,差得远。就说,他们只知道说对或不对,到底不对在哪儿,他们讲不出个一二三来。

李襄江呵呵一笑说,他们不是讲不出来,是不讲,要讲,一个人得个把小时,他们赚啥钱?还有,恁多人等着,给你讲时间长了,后面的人就会叫唤,说他们啰嗦。

邢建忠不服地说,他们就没有看不懂的?

李襄江说,有。肯定有。但你拿任何一件藏品,他们不会说看不懂,要看不懂,一来自己掉价,二来你交了钱,他们能说看不懂?他略思一下又说,当然也有实事求是,说看不懂退钱的。内蒙有个农民,拿了块元朝的圣旨金牌到吉林电视台举办的鉴宝现场请专家鉴定,两位专家相互摇头说看不懂,退了鉴定费100元。

邢建忠接过话说,我看过这个报道,网上有视屏,那是两位专家共同过眼,相互有个约束,要是一个人就会独断枉论睁着眼说瞎话,不懂装懂了。他瞄了一眼师父的表情,没什么不满的反应,又说,这块属于国家一级文物的圣旨金牌拿到一家历史研究所人家看都不看。

李襄江补充道,上面的八思巴文好多专家学者看不懂,上面的简化汉子又使不少人认为它历史不会久远,简化的汉子六四年国家才颁布,所以大多认为它除了本身的黄金价值,没其它价值,差点儿被那个农民买到金店化成了金水。

邢建忠又问,专家们有没有打眼的?

李襄江不假思索地说,有。上世纪九十年代北魏陶俑事件,几乎使全国的所有专家打眼,当时用了高科技C14进行检测也没啥问题。为了慎重,又请了苏秉琪、史树青等几乎所有的顶级专家过眼,结果他们的意见一致,都认为真品无疑。后来这些所谓的文物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市场上,专家们感到了不对劲儿。为此,国家文物局专门成立了专案组,调查结果是河南洛阳一个地方的小作坊所为。

震惊全国的“金缕玉衣事件”五位顶级专家打眼为骗子自制的“金缕玉衣”出具证书,估价24个亿的事,邢建忠知道。他想问的是坐摊收费搞鉴定的专家,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管什么专家,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误,只是他对鉴定的事还耿耿于怀,发泄发泄。

《华豫之门》李襄江经常看,有的专家很有才华,知识渊博,点评到位,确实高水平,值得学习。有的则不然,水平不咋的,说话还不中听,持宝人的藏品不对,就打击人家,讥笑、讽刺地劝人家莫玩收藏了。都不玩了就你玩?为了传播中国古文化,你应该鼓励、引导他们,尽管你是善意的或是为了教育电视机前的观众也不该冷嘲热讽当众羞辱人家。要是遇到一个心眼儿小的,寻了短见咋搞?话又说回来,这种玩家大都有赌徒的心里,不服输,不甘心,你叫他莫玩他就不玩了?有的专家连翡翠ABC货的概念都搞不清,当着电视机前亿万观众的面坐在鉴定席上装模作样地拿着家伙辨真伪,说料器就是翡翠C货。还有的,东西真假姑且不论,鉴定理念有问题,持宝人拿个跟博物馆相似的,他说这是照图录仿的,不可能有几乎一样的,持宝人拿个奇形怪状的,他说这是臆造品,从没见过这形状。就一件玉器讲,是老是新,不单是看式样,重要的是要看历史留下的痕迹,看包浆,看玉质,看工艺,看沁色。还有的鉴宝节目,专家信口开河,说“和氏璧”的玉料产自蓝田。李襄江对个别鉴定专家确实有看法,但他没跟徒弟讲这些。

李襄江见徒弟仍愤愤不平的样,知道他对鉴定专家仍有成见,说,鉴定专家的素质和能力也是参差不齐,有真才实学的,也有滥竽充数的。滥竽充数的必定是少数,多数能请到鉴定席上的都有丰富的知识和过人的眼力。

邢建忠说,您老要出去搞鉴定,肯定能赚大钱!

李襄江说,我还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要研究,可不敢到处指点江山,误人子弟。

是的,像师父这样的高手是不会为了利而四处乱嚼舌头,招惹非议的。同时他也为自己收了一堆垃圾感到悲哀,为拱手相让的宝贝而痛心。

最后,李襄江劝慰道,你也不要为这次的失利难过,能认识自己的毛病就是进步,收藏中都会遇到挫折,我也打过眼,吃过枪药,问题是要吸取教训,避免犯同样的错误。至于鉴定的事情,你也不必看的那么重,就是这回这个专家肯定了,说不定下次另外的专家又否定了。他们又不出具鉴定证书,就是出具证书,可信度有好高?有多少人买账?况且,鉴定结果他们又不承担责任。现在有的专家不看证书只看东西,不是他(她)本人鉴定的根本不认账!你干吗要把资金和精力放在这上面?

邢建忠心潮起伏,感到师父的真知灼见,如同航海里的灯塔,为航海人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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