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没有雕琢的玉
“嘻嘻——我说大哥呀!”关香阁一听大哥把坏事否定,好事竟厚着脸皮往自己头上贴,又好气又好笑,本来哭丧的脸突然令人难以琢磨地笑了起来,“幽洪那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全屯人都把他看作掌上明珠一样,自己开银匠铺,每日花天酒地那受过甚么委屈?有谁敢屈待他呀!说是凡人倒是青年人中的佼佼者,如果说是星宿下凡,我看可不像。”
关香烈听大哥二哥议论孩子,想起自己儿子幽燕的种种与众不同之处,心中已明白了二哥的良苦用心,但他沉默不语,静听大哥有什么样的解释。
“嗯——可也是!我那儿子肉眼凡胎只会给咱关家带来财富,不会给咱带来灾难!”关香升很满意老二弟地说法,反复思考后突然说道:“这么说是老三的儿子狗剩是煞星降到关屯?免不了给咱关家带来灭顶之灾?”说到这里后悔莫及的又狠狠地说:“嘿!都是陈眨巴眼惹的祸!当初不是他偷偷地把小妖怪藏起来,哪会有今天的灭顶之灾?”
关香烈听大哥又骂陈二又恨自己的幽燕,气得站起来说:“你……”
“坐下!”关香阁忙喝住关香烈,用眼神制止他不要说话。又无可奈何地对关香升说:“我看也是幽燕这孩子,从他降生那天起就没有安定过!不论是玩耍,还是念书。处处都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小小年纪,怎么会什么都懂?弄不好是老母说的星宿下凡也不一定。我看以后咱对这孩子还真的多加照顾,不然有个一差二错那灾祸可就难避免了!”
笑面虎关香升听二弟说话与自己口径一致,不由得想起西宅三叔临死前,向他们三兄弟讲起的幽燕的事——
狗剩关幽燕聪明、伶俐过人,但对读书并不用心,学会了就玩。先生常常为此出难题考他,但每次他都对答如流,无可挑剔,先生也拿他没办法。
一次,狗剩儿的爷爷到学堂,无意中向窗内看了一眼。见先生正在讲《三字经》,所有的学生都在注意听,唯有自己的孙子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便站住看着孙子。等要下课时他仍然睡得很香。这一下爷爷生气了。
“你教我孙子,怎么能这样呢?他睡觉你不管,你这不是误我孙子学业吗?”爷爷气冲冲地走进来,不责备自己的孙子,却指责先生:“我花钱请你来,这样教书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啊——老爷,幽燕学会了,就让他睡一会吧!耽误不了他。”先生为自己辩解说。
“什么?我孙子睡了大半堂课,你讲的东西他根本没听,怎么说他学会了呢?”爷爷更生气了:“大孙子!你醒醒,爷爷考考你!”
“爷爷,你又要考我啥呀?”小幽燕大眼皮抬都不抬,睡眼惺忪地问道。
“你们先生这堂课讲的啥?”
“《三字经》啊!”
“那你把他讲地背给我听听。”
“好!”关幽燕说完背起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他流利地背了起来,连老师没教地都背了出来,声音抑扬顿挫,非常悦耳。同学们听呆了,先生得意地笑了。
“停——”爷爷惊讶了。问先生:“这《三字经》你全教完了?”
“没有。不瞒老爷你说,你这个孙子一听就会,拿起书来一看就能背下来,根本不用我教,要不是还有这么多学生,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劲了。”先生又说:“幽燕把《三字经》从头背到尾,他想睡觉我不让他睡,他没事儿干,捅捅这个,逗逗那个,我这课没法上啊!”
爷爷一听来兴趣了,又指着关家另外几个孩子,让他们背《三字经》,可是没一个能把老师讲的全背下来。这一下爷爷服了,心里想:“不怨都夸我孙子聪明,这小子还真不简单呢!”又问先生:“那我孙子学会了,怎么不往下教呢?”
“老爷,您老这孙子可不是一般的聪明,我都试过了,如果像他那学习速度,这些学生一个也跟不上,我为他一个人,怎么向家长交待啊?”先生为难地说。
“可也是。”爷爷想了想说:“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他还算你的学生,我没事儿在家里教他。他愿意来就来,不愿来就不用来,你说行么?”
“谢谢老爷!我求之不得啊。有您亲自教他,可就让人放心了!”先生高兴地说。他怕因为幽燕砸了饭碗。
就这样,第二天接着老师的课,爷爷亲自给他讲。讲了一会儿幽燕大眼皮一抹达又要睡着了。
“幽燕!你把我讲地背一遍!”爷爷严厉地说。没想到幽燕把他讲的一字不拉地背了下来。
“怎么?这些课你都会?”爷爷惊讶地问。
“爷爷讲的,我好像都学过。”
“是先生教你的?”
“是先生,但不是这个先生。好像在很久以前似的。”关幽燕回忆地说。
“胡说!你才七八岁,很久以前还没你呢。”爷爷笑着说。
“那就是前世呗!”幽燕笑着说。
“啊?前世的事儿你都记得?前世你是做什么的?还记得吗?”爷爷不是惊讶,而是奇怪了。
“爷爷!天机不可泄露。当你明年归天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幽燕神秘地说,大眼皮又合上了,像睡着一样。
“什么?你说我明年要死?你是神仙啊?能知前世和未来!”爷爷不由得心惊肉跳,再也无心教这个孙子了。
关幽燕笑而不答,仍是半睡半醒的样子。
果然,第二年正月一过爷爷无疾而终。从此,再也没人查问关幽燕的学业了。关香烈当了掌门以后,对他只知道给钱,其他事儿根本就不问……
笑面虎关香升想到这些出了一身冷汗,知道幽燕是有一些来历,对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想二弟说的梦中老母的话不可不信。这可怎么办哪?他惊慌地小眼睛转了又转。说道:“没想到哇,没想到——他爷爷临终时说:‘这小幽燕能知人的前生来世与一般人不一样’咱没当回事,看来是真的。”
“大哥,三弟!幽燕就是玩耍和挥金如土的作为,也令人费解呀!你们想想,自从小幽燕不念书以后,除了和陈二的女儿在一起谈天说地外,几乎成天不在家。回家总是跟长工佃户一样,不知道的人根本不认识西宅大少爷关幽燕。他成天和一帮穷孩子在幽州城里,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关香阁对侄子关幽燕倒很关注,他看看大哥和三弟又说:“小幽燕每天和城里的孩子们在一起,捡煤胡,扒垃圾,拾破烂,卖钱后看见那个人穷得吃不上饭就送给人家,有时把一身新衣服竟脱下送给穷孩子,自己弄得像个要饭的!”
“嘿!”笑面虎说话了:“是够特别的了!可是这哪还像一个贵族家的大少爷?那点像咱关家的人哪!”
“我看像咱老三只知道关心别人的样子!倒是个小善人。”关香阁说到这里又说道:“一次我在十字街南,看到小幽燕正与一小帮孩儿在一起玩,一个满头秃疮的小孩正哭着,咱幽燕上前问:‘冯三儿怎么了?’‘他们骂我冯三秃子,不和我玩!’‘来!让我看看!……啊,没关系!来我给你治治就好啦!’说着咱那幽燕到路边的沟里用手抠出一堆土,蜕下裤子撒了一泡尿合成泥,嘻嘻哈哈地让孩子们抓住冯三,他把用尿和成的泥涂在冯三长满秃疮的赖巴头上,急得冯三哭着说:‘大哥你平时对我那样好,今天怎么也捉弄我?呜呜……’‘你小子别坐轿号丧不识抬举!我用祖传秘方给你治病,保你一治就好!别人我还不给治呢!’说得孩子们都哈哈大笑,我也笑了,心里想:这小子竟熊点子!这时把小冯三弄急眼了,气得挣脱众人的手,边哭边挠他那满头正冒臊气的泥,我见一块块泥连着他头上的疮疤掉在地上,正想上前教训幽燕,可是看见冯三那头上的秃疮,奇迹般不见了,竟长出一根根稀疏油亮的头发……”
“怎么?幽燕真就这样治好了冯三的秃疮?”笑面虎惊讶得不敢相信老二的话,“咱祖上也没有传过这样的秘方啊?”
“哈哈!哈哈……”关香烈爽朗地大笑着说:“这小子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多着呢!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这天中午,他不知从那儿回来了。
“爸爸,给我俩钱儿,我有急用。”幽燕一见我的面,二话不说就要钱。
“要多少到柜上去支,我身上这几个钱哪够你花的呀!”我微笑着说。我向来不问他要钱干啥。
“要十万八万的也就够了。可是柜上说管家不让给,非得你老亲自去拿。”
“十万、八万算个啥,他为啥不给?”
“他说我胡造!说我在败家!”
“嗯!是有些胡造,你对他也太娇惯了!”笑面虎有些生气地指责关香烈。关香烈一笑不予理睬,继续说下去——
“哦?你花钱大吃大喝了?”
“没有”
“你拿去赌了?”
“没有。”
“你花钱嫖女人了?”
“也没有!”
“那就不是胡造。走,我跟你去。”我知道我儿子不说谎话。他要钱一定有他的正用,便领他去了账房。一进门,正遇上管家陈眨巴眼还在帐房。
“老爷!少爷——你们来了?”陈眨巴眼忙说。
“来了,来给我支钱来了。”关幽燕嘲讽地笑着说:“我的管家老爷,我爸给我要十万你没话说了吧?”
“这……这…… 少爷,我是不该说,可总不能看着你把钱都打水漂儿玩吧?”陈眨巴眼眼睛眨得很快,脸红得像猪肝。
“我花钱我爸爸都不用报账,你怎么象盯贼似地盯着我?”幽燕不恼不怒,可话像刀一样剜陈二的心。
我不插言,听儿子和管家地对话。
“少爷!我怎么敢管你老啊?我怕你这样下去,将来你成家日子可怎么过啊!”
“哈哈……我说你这么管着我,比我额娘和额额(地方满语——就是妈)管得还严。原来你担心你女儿将来跟我没好日子过啊!放心,你女儿和我早说好了,将来不论我受什么样的穷,决心和我过一辈子。钱是什么东西啊?钱锁在柜上有什么用?还不如拿来给那些吃不上穿不上要饿死的人花,多积点德有什么不好啊?”
这一番话,说得管家下不了台。自己一个奴才,怎么竟想当起人家大少爷的岳父来了?
“少爷,这是哪儿的话?我一个奴才,怎敢高攀关家的亲事?我女儿也没这份福啊!先前的话算我没说,钱是你们关家的,你愿支多少我不管,原来的话算我放屁。”他眼睛眨巴得更厉害了,原是猪肝脸,现在成了紫茄子了。
“幽燕!你说话怎么没个分寸?你陈二叔也是一片好心,不该伤人家的心啊!”我见他的话让陈二下不来台,忙责备了几句:“还不快给你陈二叔赔不是!”
“爸—— 我说的是实话,真话!没有伤陈二叔的意思,以后您会明白的。”
陈二无言以对,只好说:“好吧!”叹息着要去给幽燕拿钱。
“额娘!我们一帮小弟兄看刘屯遭了灾,很多人家穷得卖儿卖女,有的投河上吊,我们正凑钱救刘屯人的命啊!”幽燕恳切地向父亲解释说。
“好!大善事儿。老陈你看账房能凑出多少,给他多拿点。孩子们都想着别人,咱有就多拿点吧!”对幽燕的善心我非常满意。
“哼!好是好,不过今后西宅可能让你们爷俩败光!”笑面虎关香升更加生气了。
“就这样,幽燕拿去十二万,救了刘屯人的命。”关香烈不顾大哥的白眼,对儿子地做法却感到骄傲。关香阁对侄子地作为,也高兴得满脸笑容。
笑面虎关香升见老二老三,对关幽燕这样看重和喜爱,心中说不出的气:这样一个毛孩子竟与我这关屯三大宅的总掌门人,争同一个女孩是何等不敬?可是又想:若真的置他于死地,不但老三老二与我不会善罢甘休,就那星宿下凡之说是真,那这大祸对自己也真是灭顶之灾呀!……他左思右想伤了脑筋。怎么办?怎么办?这笑面虎不愧是老奸巨猾,就在关香烈、关香阁为幽燕得意的时候,他终于想出了两全其美之计。
“哈哈,哈哈……”笑面虎突然满脸堆笑,高兴万分地说道:“还是我们关家祖宗有德,竟派天上星辰狗剩儿这孩子降临咱关家!”
“呃——?”关香烈和关香阁对大哥的转变感到意外,同时“呃”了一声。
“嘻嘻……三弟呀!过去我对幽燕的管教是有些过火,对你放纵他我也看不惯,这些都过去了,以后我要把它作为咱关屯的希望不惜一切把他培养成人,我想歪脖老母会原谅我们的。”笑面虎关香升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又笑容可掬地说:“过去我看他顽皮得出奇,哪知道他竟是一块没有雕琢的宝玉?玉不琢不成器,既然咱这里已经没有人能教他念书,说明幽燕的学识已经不是一般的程度,这样长期和一些穷孩子在一起混也不是个办法,我看咱出钱把他送到北平的燕京大学,学成后再送他留洋国外,使幽燕这块咱关家的宝玉成为大器!”
“好哇!我全力支持!这样幽燕就可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了!”关香阁见大哥被自己的梦吓住了,改变了对幽燕的态度,十分高兴地说。
关香烈也被大哥的态度弄得不知所以,但既然能使关幽燕读书成才,有啥不好?想到这里说道:“既然两位哥哥对我的狗剩儿如此看重,那就按哥哥的安排办,让他去念书吧!”
笑面虎关香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又有什么妙计拆散幽燕与大脚妹的婚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