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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龙屯解难
这是一个隆冬的腊月天，关幽燕正在杠房里琢磨：怎样完成陈大队长交给自己的特殊使命？有人找到杠房，进门就问：“那位是关大哥？”
“我就是，不知找我有什么好事？能让我挣俩钱花？”关幽燕见来人是农民的样子，知道以为有活上门，便笑着问。
“啊——您就是关大哥？”来人一听这人就是关大哥，高兴地说：“我是城北龙屯的，在黄土岗上，屯里人自古到离家十几里路的护城河挑水吃，多年来想打井，可是请遍了幽州城内外的打井人，却始终打不出水来。近来我们屯中老大听说关大哥对打井很内行，想请您帮我们看看，如能打成井，工钱我们加倍。”
关幽燕听了龙屯的困难，笑着说：“龙屯人不会打井？真是龙多旱，人多乱，鸡多不下蛋！既然这样，我这个二五眼就带弟兄们去看看吧！”
说完带领几个弟兄去了龙屯。关幽燕一到龙屯，首先查看了几个没打出水的废井，抓起井中挖出的泥又捏又闻。最后，让人把打井的家什放在一口废井边。
“来！弟兄们绑架子，咱就打这口井！”
龙屯人都一愣，看这口打了三丈多深，仍不见水星的废井，以为老关在开玩笑。
“怎么？卖不了的秫秸戳着干啥？”关幽燕见人们面面相觑不动手。又说：“哎——牛犊子拉稀先干燥，小鸡儿拉屎后有尿！这里地干三丈六，四五丈准有地河透。瞧好吧。你们等着喝甜水吧！”说着指挥弟兄们绑架子，拴滑车；不顾寒风刺骨，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屯里人见他们说干就干，也忙起来，拿来十字镐、铁锹、大绳、柳罐斗子……不分男女都听老关指挥，井场立刻沸腾了。
那时候打土井，在幽州一带可不是闹着玩的。春夏秋打不了，天气不定，一旦打到半路，没下木闹没垒石，被雨水一浇便前功尽弃，所以都选在冬天打井。冬天天寒地冻，水位又低，加上打井又是力气活，全凭人挖，人在井上棉衣棉裤，在井下只好穿单，为此一般人是干不了这活的。
一切就绪，老关发话了：“赵二，带两个弟兄先下去。”
赵二依吩咐，坐进柳罐斗。“准备拉绳!”人们拉起了穿过滑车的粗绳。
“各位弟兄拉起绳啊——赵二的安危在手中啊——！”关幽燕很有韵律地喊着：“注意了！放—放—放—好！稳住！”
此时，关幽燕如临战的将军在指挥战斗：有条不紊，庄重严肃。大眼皮抬起老高，眼中闪出炯炯的光芒，盯着井底。“拽——拽——拽！”他拖着长腔，人们随着喊声，拉上柳灌斗里面装的是赵二的棉衣裤。“回—回—回！稳住！”
就这样，一斗又一斗，打井正式开始了。
龙屯的大人孩子们，都被这有条不紊、指挥若定地打井场面吸引了。在附近烧起一堆木绊子，派妇女专为井下人烤衣服，又准备了大碗的烧酒，只要井下人一上井，立刻送上棉衣烧酒。使井下上来换班的人从心往外暖呼呼的。
关幽燕见龙屯人如此热情，心中高兴。见拉绳的人多，便找来管事儿的龙大，商量让他们分成两伙轮番拉绳。
打井的进度很快，不到半天的功夫，挖下一丈多深。关幽燕不断察看拉上来的土，脸上渐渐露出喜悦。
“快！老龙——”关幽燕看到刚拉上来的新土，突然高声喊道：“赶快准备麻袋，越快越好！挖到龙眼了。龙眼到，泉水冒……”说着又指挥拉绳队：“回—回—回—稳住！赵二，带弟兄们快上柳罐斗！”他说着，脸上冒出了热汗，大手一挥：“拽—拽—拽—回—”赵二等井下四人上来了，井场上立刻激动起来。
“麻袋！快——麻袋！”关幽燕变得更严肃起来：“他妈拉巴子的！龙大！你回去吃奶去了？”转向赵二：“你指挥！我下去！”
“大哥！咱俩一起下！”小冯秃急忙抢上前，根据他跟大哥打井的经验，知道已到关键时刻。
“不行！这次很危险，人多了要坏事儿！你听，有咕嘟咕嘟地冒泡声了……麻袋！怎么还不来？龙大这小子回去楼老婆去啦？”
“快！赵二，快指挥！”关幽燕已经站在斗里，小冯秃脱下棉衣棉裤，递给关大哥说：“用这个吧！”
“回—回—回—稳住！”赵二颤抖的声音牵动了人们的心，大家一阵紧张。
井下，刚才还是坚硬的土层；此时，一丈方圆的井底已经鼓起了三四个包。这些土包似有龙头在下边蠕动。关幽燕毫不犹豫，抓起冯秃的棉衣，急速地堵回两个泉眼，水已经从另一个泉眼涌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关幽燕脱下棉衣又塞向另一个泉眼。水已经没过了脚面；还有一个泉眼没有堵上，可已经没东西了，关幽燕立刻脱下棉裤，操起锋快的铁锹，将两个裤腿几下在柳罐斗里铲下来，顺手塞进最后一个泉眼。这时，刺骨的泉水已经淹到了大腿根，他看一眼堵好的龙眼，穿上仅剩半截的棉裤无力地摇了摇大绳……
“拽—拽—拽—停！”赵二伸手拉过柳罐斗，只见赤着上身的关幽燕冻得上下牙咯咯响，一把抱出湿淋淋的关大哥，带着哭腔说：“我的大哥！你怎么只穿个棉裤叉……？”边说边紧紧地抱起他，流着泪向火堆跑去。
“我这是……光屁股……逛窑子，省了……费……费二遍事儿了！”关幽燕冷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还用俏皮话让在场的人开心。人们听了哭笑不得。
龙屯人见关幽燕连棉裤腿都塞龙眼了，只穿了个“棉裤叉”，无不又心疼又好笑。就连挨骂的龙大，知道自己没及时准备麻袋，弄成这个局面，也泪流满面地说：“关大哥！你打我吧！”说着脱下身上的棉袍，给关幽燕裹了起来。
关幽燕慢慢地缓过来了，见赵二等人仍围着自己，急了说道：“他妈拉巴子的！你们怎么像死了八个爹似的！还不快下木闹？再晚了这井不白打了吗！”
赵二等人恍然大悟，忙说：“看我昏了头，老三，快组织人，马上下木闹垒井。”转向龙大：“老龙，我大哥就交给你了。”说完奔向井场。
“我也不是‘搬搬倒儿’泥捏的。”关幽燕转向龙屯的人们说：“哪位大哥大姐、婶子大娘，施舍给我一身棉衣，我穿这棉裤叉，回去老婆不让我上炕啊！”说着，想从火堆旁站起来……可是“哎呀”一声，咬着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关大哥！怎么了？”人们关切地问。
“他妈拉巴子的，这两条腿不听使唤，哎呀……哎呀……转筋了。”他痛苦地抽蓄着：“这腿……这腿跟我找别扭，真是出……出门捡个水烟袋……别扭……别扭出弯来了。”
大家看他痛苦中乐观的样子，无不落泪。
龙屯的井终于打成了。清凉甘甜的井水结束了去护城河挑水的历史。但是，关幽燕的双腿却被冰凉的泉水冻坏了。从那以后走路一直是一拐一拐的，腿上的血管像蚯蚓一样，鼓起一条一条。更糟的是，由于被水激后，喝烧酒取暖，竟落下了心口疼的病根儿。
龙大见这伙打井人，处处表现都和别的人不一样，特别是被称作关大哥的，更像传说中的一个人。他那乐观的表情，他那大眼皮，难道他是——便决定要试试。
井打完了，赵二他们收拾家什准备回去，这时，龙大慢悠悠地来了。
“各位弟兄！辛苦了。龙屯人为了感谢你们，特备薄酒，以表敬意！”龙大说着用右手食指捅了一下礼帽，摘下来礼帽反托胸前，躬身向关幽燕、赵二、冯三等一礼。关幽燕一看他的动作异常兴奋，忙挣扎着站起身来，以同样的动作还了一礼。赵二、冯三分别用两个和三个手指做摘帽状，恭恭敬敬地站立着，听大哥说话。
“哈哈……原来是家里人，失敬！失敬！打井的时候，我言语冲撞，请不要见怪！”关幽燕说。
“哪里，哪里！关大哥骂得对，骂得好！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倒是我害得大哥这样，实在对不住。”龙大说到这儿，突然说：“难道你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火神爷关大眼皮？二弟、三弟一定是你的左膀右臂，文武二星君了？”
“龙大哥呀龙大哥！你说谁是火神爷呀？什么文、武二星君哪？我怎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关幽燕疑惑地问。
“没错，没错！一定是。说起来话长，还是边喝酒咱边说吧！”说着，他竟不管自己的地位比赵二冯三高，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三人进屯，自己又忙里忙外，让人将关幽燕的弟兄们好好安顿。
关幽燕知道了这龙大也是“在家里”的大哥，便不再客气，任凭他怎么安排。
“在家里”是旧时我国东北民间秘密的群众组织，也就是帮会。“在家里”是东北地区最大的帮会。他的主要核心在辽西，这个组织，大多是穷苦老百姓，加入“在家里”的人互称弟兄，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支持，讲义气。“在家里”的人用暗号，暗语来联系。“在家里”的辈分，区分极严格，最高统领人被称为“老大哥”，相当于其它帮会的总舵主。下设地区性的分支，由“大哥”负责，相当于分舵主。大哥手下又有二哥，三哥，四哥等，分别由大哥领导。原来辽西“在家里”的老大哥是高大辉，当了日伪警察局长以后，辽西的“在家里”就群龙无首。使幽州城内的“在家里”已处于瘫痪状态，销声匿迹了。其它各区域的大哥互相之间也就无法联系，各自为政了。
今天，龙大哥用暗号联系上西门外的大哥，心里怎么不高兴？又知道这位西门外大哥，正是领导“在家里”的弟兄同敌人斗争；保护民众；保护满族八大屯的英雄。怎能不激动？特别是多年来，失去老大哥的联系及指挥，竟将关幽燕像老大哥一样看待。所以对赵二冯三也就不以为是下属，而同自己等同起来。
丰盛的酒席上来了。龙大让关幽燕坐了首位，自己和赵二冯三侧坐相陪，其它弟兄另有龙屯弟兄陪伴。关幽燕见他这种自降身份地安排，说什么也不坐首位，要让龙大和自己并肩坐。可是说什么龙大也不肯。赵二冯三也不敢和龙大同等，推来让去，龙大见实难入座，便拉赵二冯三分别坐在关幽燕左右，手一挥。突然，龙屯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向三人叩头高呼：“龙屯百姓拜见火神爷爷和文武二星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