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睡一会儿。”话甫说完,“啪嗒”一下,宝健就自顾自地倒在了操作台上,呼呼大睡。
茶茶博士进去找了条毯子,一副关爱的样子给宝健盖上,对我说:“很少见一件事能让宝健君这么耗费精力。”
我看着操作台上如此一个少年毫无顾忌地打着呼噜,对茶茶博士道出我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四十年过去了,宝健还是小孩模样,宝冢老师当初画的可是他么?”
“是的,只是,有一点宝冢君在漫画里没有说,三眼族的人,生命周期是我们普通人的十倍。”茶茶博士给我倒了一杯茶,回身坐到一根粗铜管上说,“日本列岛作为三眼族最后的坟场之一,之所以常常有人能活到一百多岁,和她们身上可能拥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三眼族的血统不无关系。”
“我跟宝冢君是同学,我们跟三眼族的相遇,最早是在昭和战争(日军侵华战争)后期的东京大轰炸。在一次轰炸中我们被压在瓦砾下面,不知道过了多久,醒了睡睡了醒,又饥又渴,几乎不抱生还的希望了。”茶茶博士望着天花板,回忆着当年的那段被军国拖入地狱深渊的悲苦岁月,说,“后来外面下起了雨,我们靠泥水缓过了劲来,又听到瓦砾木板翻动的声音,是一对夫妇为我们清理了压在上面的重物,又匆匆离去。那时我们很感激他们,而他们也没有客气,把襁褓里的小宝健,托付给我们,并留了一大笔钱。”
“为什么把宝健交给你们呢?”我问。
茶茶博士说:“我们也不清楚,当时那个男人是不同意的,说什么必须带孩子一起接受天罚,是女人苦苦哀求。我们当然很乐意,毕竟是救命恩人的委托,而且钱的数目也很可观。”
“无奈的是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宝健君的婴儿期那么长,果然需要一大笔钱。哈哈哈。”茶茶博士摸了摸滑溜溜的脑袋,苦苦一笑,忽然想到某处,敛起笑容说,“后来的几天里,小宝健一边哭一边往西面爬,第二天,我们在广播里听到美军在广岛和长崎投下了核子弹。”
“哼,不要再讲这么恶心的故事了。”操作台上传来宝健的声音,他一边闭着眼睛养神,一边说,“那群白痴,明治后就膨胀了,居然幻想重建三眼族的辉煌,更可耻的是还与愚蠢的长耳族联手,简直自取灭亡。广岛、长崎,三眼族和长耳族最后的遗存隐居地,一夕之间就被你们普通人族端平了,真是可笑死了。”
“你这就恢复精神了?”我问道。
“没有,识读大贤者刻印简直要了我半条命,我要好好睡一个月,不能在这里睡。你……等我醒来,跟我一起去找你女儿吧,嘿嘿嘿嘿……”宝健打着哈欠也不忘坏笑,支起身体,走向机器后面,那里是一小间为舒适休息打造的卧室。他推开房门,带上氧气面罩,“扑腾”一下摔进温水池里。水池里的水经过配比,渗透压与人体表皮一致,所以不会把人泡皱,水里面的机械硅胶手臂自动脱掉宝健的衣服并为之擦洗。最后宝健的身体光溜溜的在恒温水里稳稳地漂着,一动不动,可以说是十分完美的微重力休眠环境了。
“博士……我的出国审批只有一周哎。如果等宝健一个月后睡醒的话,这种情形叫做违规滞留国外呢。”我感到十分头疼,对茶茶博士说。
茶茶博士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说道:“没关系,回头我们可以让外务省派人跟贵国大使馆交涉申请延长期限。”
“不不,就我一个小小的科员,还不至于惊动大使馆。”我连声谢绝。
茶茶博士边拿出手机开始拨号,边说:“日本政府受三眼族的恩惠很大,这点小事举手之劳,比你自己打电话回去申请延期简单些。就说我们‘天守阁学会’科研需要,借用东楚君半年吧。”
第二天,我就收到科长发来的“时在”消息说,谧风,你太能来事了,皇家税务总局打电话下来给州里说为配合中日两国学术科研工作,特批延长你出国的时限,为期半年,我们这边的手续给你办理好了。
这个着实令我惶恐不已,哥哥只是来贵国稍微逛一下,顺便找找女儿的下落的线索罢了。您不至于这样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就开始了我的四处采风之旅。在白雪皑皑的高山上跳进热气腾腾的温泉里,哇~気持ち(好舒服)~再来一句标志性的感叹,活きてはようっかた~(活着真他娘杰宝赞~);各座古堡古寺古神社,各座历史博物馆博物馆都尽量安排去观摩一番,著名的皇室藏品馆正仓院,也通过学会的申请特权直接进去参观了。最后一周我来到鹿岛,追寻鹿岛新当流的踪迹,又托了茶茶博士的引荐,拜访了其嫡系宗师冢原室竹先生。一番茶叙后,我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请求留在道场进行一周的地狱训练,务必让我在一周后抬着离开。
本来没有立血誓签订入门状的人是无缘该流派的真传教习的,据说也是承了一份三眼族的恩情,才让我这个外国人不立入门血誓就受到冢原先生倾囊相授。我越发觉得三眼族在日本的历史根深地固,势力触手无孔不入,这也就不奇怪当年他们能够暗中催动举国之力西进,妄图吞并中国。
一周后,我和茶茶博士坐医护专机回到大阪,众人把我抬至天守阁后,留下茶茶博士和我,其余人等皆自觉退避。休息到傍晚,里间的门被推开,宝健已经穿好熨烫平整的衣服,戴着黑漆斗笠,手持红色的“三眼秘钥”,由于版权问题而只露出的下半脸上,充满着自信和得意。他看了一眼我们,说:“通过你的视频,虽然我只能读取一部分大贤者刻印,但所幸,基本的原理我可以稍微理解一些了。现在我要开始改造我的曲翘空间穿梭机,把他变成超维时空穿梭机,嘿嘿嘿嘿,太棒了。”
随后,宝健列了长长的大概一百一十一页,五十万种物品的清单交给茶茶博士,由他去采购。我瞥了一眼,除了空气开关、小型断路器、电线电缆、气动阀门、电容器等基本电气元器件外,还有大量的铀、钚、金刚石、黄玉、蓝宝石、和田籽玉等矿物。临了他还委托茶茶博士通知大阪电业株式会社,协调届时将借用整个大阪市的电力。
事情交代完,宝健马不停蹄地开始绘制设计图。我问他:“大贤者刻印是如何做到穿梭时空的呢?”“说了你也不懂。”宝健一边画一边开始解释他的理论,“在二维空间里,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是直线,在三维空间里,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直接将纸对折,我的曲翘空间穿梭机就是将三维空间在四维里对折。而时间是独立于维度之外的存在,我一直无法理解时间,所以没办法控制它。在二维平面,播放视频的时候可以通过拖动进度条让平面显示原来的画面,在一些软件里也可以通过撤销操作,将缓存里的内容还原。大贤者刻印便是编写了一套自然法则,相当于一个三维空间的播放器,可以浏览过去的历史,也可以搜寻宇宙团里时间比我们早的宇宙,改变其中的片段,就可以改变那个宇宙的历史。”
“这还不是大贤者刻印的伟大之处,它最强大的地方就是能够将两个平行宇宙的时空片段进行剪辑,就等于去另一个宇宙改变过去的历史,拿过来调整我们的宇宙。哈哈哈哈哈,想到就兴奋。”宝健将足足七十七页的设计图纸逐一排在地板上反复校对,确认无误后,开始着手动工了。“凭你们和长耳族的智慧。就算把大贤者刻印摆在面前,也解读不出来。”他对我丢出了一个嘲讽攻击。我坦然接受——道理我懂了,怎么实现……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还真的做不到。
接下来的一周里,除了陆陆续续有人送来茶茶博士采购的各类货物,我都躺在那里看给宝健窜上跳下地忙活,除了我实在是身体疲劳内伤重重外,这种超高能运行的机械,他连一个螺丝都不放心让我一个普通人来拧。
两周后,茶茶博士也回来了,看到整座大阪城城堡的内部都被宝健的机器给占满,震惊地鼻子都立起来了。“嘿嘿,不好意思啊博士,完整的大贤者刻印看不清楚,只能用里面的理论去设计机器了。用你们的材料水平实现的话,只能做到这个样子。”宝健坏笑着说。茶茶博士听了,激动得老泪纵横,说道:“如此说来,老朽有生之年,不仅见证了空间穿梭,还能见识到时间穿越,我的天照大神啊。”茶茶博士迫不及待地跑进城堡,四处察看整个机器的细节,遇到不懂的地方还向宝健询问。
当我们三人一起来到天守阁的时候,阁里的布置已经全然不同了,只剩下中间一个铅舱,其余的空间都被线缆和铜管环绕着填得几无立足之地。宝健拿起他手中的红色铁杖说:“东楚君,这把‘三眼秘钥’就是我们三眼族的另一个智慧结晶。现在我把它的力量给你一半,激发‘秘钥’的能量就能跟本宇宙的贤者刻印能发生量子引力,从而互相趋近。我要去找我们三眼族时期的宇宙,你跟着‘秘钥’去你女儿所在的宇宙。等你找到女儿,用‘三眼秘钥’驱动贤者刻印,就能来到我身边。”
说到此处,宝健认真地一字一句对我说道:“记住,只有完整的贤者刻印才能把我们剪辑回现在的宇宙。如果你失败了,连我也回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