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堆码了整整齐齐一屋子的马蹄金、麟趾金、大金饼、大银饼和铜钱山,我们继续在回廊里前行,钱库的隔壁是四方形主墓室地宫的一个边角,里头摞满了黑地错金嵌贝鸟兽纹的漆匣漆箱。这是放何物的?我走进去观看这些精美绝伦的漆器,打开一个漆匣的盖子,里面是层层叠叠的丝质衣物,轻薄如蝉翼,手摸上去,冰凉丝滑。不愧是王侯用衣,千金一克,有价无市之珍品。
从衣笥库里出来,我们转过回廊,来到一间大墓室,里面明晃晃得紧,亮瞎我的眼。但见此处满室立着枪戟斧钺等长兵器,数把白玉、金银装的汉剑与一张张长弓大弩一架子一架子地摆着,铁甲铜胄也挂了好几套。作为武器库,这间墓室的配置可以说是十分豪华了。我从架子上取下一把白玉装汉剑,“噌”的一声拔出来,三百年的尘封,丝毫无损其利、其美、其华。就这,拿日本去直接就是大和民族的镇国神器“天丛云剑”了。我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纸巾,测试测试这把汉剑的锋利程度,只见纸巾轻轻拂过剑刃,很自然地就一分为二,令人惊叹。虽然精美的古剑使我爱不释手,可惜到底是带不走之物,观赏完毕后我便放了回去。此时的我万万没想到,就因为我这自来熟的把玩之举,使得1800年后的考古学家在这把汉剑的剑刃上检测到了机械搅制的植物纤维和工业时代的制品荧光剂……弄得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些物质他妈哪来的?难道是盗墓贼进来把剑擦擦干净又走了??这是什么操作?可是C14测定的年代又没问题,妥妥的汉代纸巾,汉代荧光剂……此事遂成考古界的一桩悬案。
走出武器库时,我们的队形反而变成了于吉和翠岩生跟在我的后面百无聊赖地随我而行。王墓内如此琳琅满目的文物,我俨然已经把狐妖的事儿抛诸脑后,进入逛博物馆的状态了。下一间墓室的地上铺着很多石灰和木炭,摆放着数排木架,木架上是一摞摞卷成一卷的竹简、木牍和帛书。我随便拿起一卷,翻了翻,写着什么“而不王者,死什么刺什么”……古字体很难看懂,便轻轻放了回去。就好像年轻时候逛光华财经大学的文献中心一样,满屋子的橱窗里都是线装古书,只知道是值钱货,翻阅的资格那是没有的,而且也看不懂。这间文书档案库,对盗墓贼来说一文不值,顶多抓一把沾点桐油,点起来当火炬使,而对人类文化来说却是整座王墓最具价值的一块了。继承古人学问的活儿还是留给后世的学者们吧,我怀着崇敬的心意俯首倒退着走出墓室,弄得于吉和翠岩生不明所以。
走到王墓的第二个边角,是一个面积更大的墓室,这里放置着几辆装潢精美的马车。比照现代来说,此处停放的就是主人生前乘坐的劳斯莱斯、布加迪之类的座驾。只是每辆马车前面都有四具马匹的骸骨,看来是直接让活马拉着车下来陪葬的。车马库的旁边是一条能跑八马的宽敞甬道,从王墓的正门一路缓坡倾斜而下,通到主墓室。我站在主墓室前方上下左右打手电,这里是完全按照宫殿的外形布置,檐、瓦、台、阁,一应俱全。就在我沉迷于王侯大墓的精雕美砌之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于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咦?白兄,别来无恙。”
我回身看向于吉,只见他正背对着我,面朝棺椁内殿,便将手电打往那个方向。我将光柱在深邃的棺椁区域扫射,忽然在五六米高的黄肠题凑上方有两个银白色的光点一闪而过,急忙将手电光往回打。就看到一只,不,一头,呃不,一匹,白色的大狐狸,挺着蓬松的胸毛,低着头用它那双闪着明亮白光的眼睛盯着我们。我本能地心头一阵惊惧,肾上腺素飙升,浑身冒汗,紧张地迅速后退了几步。而后我定了定神,看向那两个光点,确是一双漂亮俊美的眼睛,我最喜欢猫科犬科动物这种能反光的眼睛了,在黑夜里不要太酷炫。
突然这双白色光点从高高的木墙堆上快速蹿落而下,冲我们直射而来。身前的于吉闪过身位侧头平静地对我说道:“星君,请全力出刀试之。”我闻言,心里疑惑,咋?它不是你朋友吗?但是来者速度极快,容不得我去讨清楚于吉的意图,反正听这位汉末大神的话没错就是。我立刻把手电筒夹到肩章上,拔出刀双手握住,紧接着,光点逼至眼前,时不我待:
“东楚明镜流·雲流の剣!”
我持八相架构蹬足冲过去,在双方攻击范围接触的一瞬间,我压右手将刀一横,右脚向右跨出,带动身形扭转,如云气流动一般闪过对方冲击的同时借助转体的扭力和对方的冲力斩向白狐双眼下方2.45分米的位置。这一刀,切入精准,用力借力皆称完美,正常情况下白狐落地的同时,头颅便会向前滚出,然后脖子喷射出五六米远鲜红的动脉血泉。
“啪!”电光火石间,我和白狐擦身而过。我马上顺着扭力回转过身,持中段面向白狐,保留残心,而白狐则背对着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我握剑时右手是轻轻搭在剑柄上,但是打击的时候双手是同时内拧的,而此时,我双手的虎口已被震得隐隐作痛。这个中段我也只是虚持着,短时间内已无法再做出攻击,勉强用以防守。适才那一剑,虽然是斩向狐妖的项,但是从刀刃传递而来的触感不是轻松切进毛皮,破开血管气管,切入脊椎间的软骨,切断脊索,再穿出软骨,断开颈部肌肉,最后从它项后的毛皮切出,而更像是砍在坚韧Q弹的轮胎皮上,全部力道被崩了回来,由我自己的双手和身体承受。
于吉笑眯眯地捏着胡子道:“善哉善哉,妖珠守护尚固,劳烦星君矣,请收刀之。”说完,于吉弯下腰,抚摸着这匹比成年阿拉斯加还大一圈的白色大狐狸。如果不是那根毛茸茸的特大号的棉花糖尾巴,我几乎以为这是一只巨型萨摩耶。
白狐站起身抖了抖身子,“嘭”的一声,浑身白毛化为白色烟雾,烟雾由浓转淡,但见一名束发高冠的白衣公子襟袂飘摇,亭亭玉立于薄雾之中。白衣公子咳了两声,转过身来环视了我们一眼,用清朗明亮,如竖琴叮咛般的声音说道:“贤弟邪,愚兄近日妖珠珠环裂口扩大,且身中斩妖师之毒,情急之下向贤弟求助,贤弟何以竟携两名斩妖师前来,是嫌愚兄境地不够危险乎?”
“然也,若白兄已经毒发,顺应了妖性,此等上品妖灵,愚弟来收,方遂白兄本愿也。”于吉一边端详着白狐子,一边抚摸着小胡子点头道,“若白兄尚有回天之机,这位下毒元凶,毒之斩妖师翠岩生,愚弟也已请来,自可解毒矣。”
白狐子闻言,仰起他那俊朗粉润得如同羊脂白玉般的瓜子脸,哈哈大笑起来,鲜红如血的红唇张开来露出了两颗尖利粗长的瓷白犬牙,一双细长妖媚,桃花在瞳子里不断流转而出的狐狸眼眯成一条饱含着万千风情的波浪线。笑毕,他道:“知我者,惟于吉贤弟也。”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一片漆黑中众人纷纷四顾,我也愣了愣,忙把手电从肩章上取下,一边拉出手电筒的摇把,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歹势歹势,电池用完了,我手摇发电,你们继续。”
“吱呀吱呀……”我奋力摇起摇把,让手电重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