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生出手了?”我问道。
“小生本非斩妖师,奈何一方大妖异动,小生也便顺流前去观察。只要狼妖勿肆无忌惮地挥洒魔性,涂炭生灵,懂得敛气隐世,小生也不妨他,只在匈奴之地盘布道施术。”于吉回答道。
我们穿梭在杉树林中,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撒在地面上,随脚步而扰动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杉木清香。我踩着这千百年层层叠叠的落叶铺就的软地毯,想起甫出舱门时切开于吉那道红符时飘逸在半空中的狼型气雾,问道:“那后来先生怎么又把他炼化进了道符?”
“妖灵啊,尝过人类灵魂之美,便再难有回头路矣。随着狼妖所杀之人越多,其索性放纵天性,敞怀享受世间美味。”于吉平淡地说着,眼里流露出难得的一丝怜悯,不知是为狼妖的修为可惜,还是为葬于狼牙的人命,“此后再来之斩妖师,就不惟妖灵是图,而是为人间除害然。长弓之斩妖师风月主、箭雨之斩妖师湛花郎及草篆之斩妖师王楷之,特地深入大漠,邀小生合力出手,斩杀狼妖。”
“长弓、箭雨、草篆?听称号就感觉很厉害。”我现在觉得当初给自己起的称号真是太随意了,至少也应该加个定语才是。我接着问于吉,“那最后的妖灵如何分配,为何只给了先生?”
于吉拍拍布袋说道:“星君可知是役小生扔了多少道符么?两张杀伐,十张术法,七张增幅,三张养命,还有一张救命符给了风月主。此乃亏本买卖,巨亏矣。”
啧啧,匈奴大狼妖看来还真的是了不得,三名斩妖师配上于吉这尊大神,还得耗费这么多张道符。“哎?先生,那一开始你选择不出手,是不是舍不得道符所以袖手旁观啊??”我皱眉嗔视着他问道。
“哎~小生岂是如此轻重不分之人?此等身外物何足惜哉。”于吉摇摇手指,语气中透着不屑,说道,“只是那些如苍蝇般闻风而来之小角色,无人不揣争斗抢夺之私,一哄而上,又各有保留,最终身死魂没,徒徒助长狼妖之魔性。小生乃是见长弓、箭雨、草篆乃闻名之辈,又一心合力除害,方应邀前去襄助,亦算趣味之事。”
“原来如此,哎,这么强大的妖灵,那几名斩妖师不需要么?”我问道。
于吉道:“人间凡兵,哪一把能似星君手上之器拥有如此无底之量?一干大斩妖师皆久经修罗场,手头之斩妖宝器早已填满妖灵,故对妖灵之需不甚。”
“嘿嘿。”听闻于吉之言,我越发喜爱腰间的这把“策鬼神”了,亏得哥们当时阴错阳差地挑了把“一日月宗近”,里边竟藏着如此乾坤。我再问道:“依先生之见,我这把刀还需要多少妖灵?”
于吉看了一眼我的刀,回想起远古时代那满地的巨妖,那台风般的剑气,那挥舞长枪纵马蹄飞鏖战荒野的青年,撇撇嘴道:“星君这把啊,其深不可测之至……”
我们在林中穿行了大概一公里左右,眼前林木渐渐换了种类,变得伞盖浓密,遮天蔽日的样子。这是有人刻意种植排布的,因为伞盖之林排成两列,中间是一条荒草丛生的石板路。我们又行了几十米,道路两旁出现了动物、武将、文官的石像。如此布景再明显不过了,脚下的这条便是此处宝穴之神道。石板路上的一些蒿草枯了绿,绿了枯,一坨一坨的,有半人高,长年累月之下,石板之间的缝隙被越撑越大。石像也风化得棱角尽磨,圆溜溜的面目不辨,藤蔓上下缠绕,青苔边角点缀。
正走着,我步速不变,只是面不改色地小声道:“先生,有人哎。”
于吉也道:“嗯,其人有八。”
“喊他们出来还是各走各的?”荒郊野外遭遇陌生人这方面我比较没经验,还得请教于吉。
“怕是没那么容易各走各的。”于吉刚说完,果然从树后、树上、草丛里、石像后出来六个男子,冷冷地盯着我们,我们身后也传来四个脚步声。
一个年老的男子向一个青年使了下眼色,那青年便站出来喊道:“缘木求金鱼,开山捞珍珠。钓钩正放山正开,朋友朋友另择仙处。”
我听了疑惑地看向于吉,问道:“先生,他们在说啥?来这荒郊野外求什么鱼,开山捞什么珍珠?讲的是黑话吗?”
“不错,星君,此乃发丘者之黑话,言下之意,此处之墓其已先定下,驱你我速离。”于吉答道,转头也冲他们喊:“几位好汉,小生来此不求鱼珠,咱各行各路,互不干涉可好耶?”
那几个人听于吉如此道,纷纷看向年老的那个男子,男子微笑地点点头,拱手做了一揖,并示意众人退去。呼的一阵风,我们也回了一礼,待抬起头来,人都不见了,只闻草里虫鸣,林间鸟语,要不是大白天,真以为见了鬼了。呃……话说在这个宇宙,就算见鬼也不是稀奇事,我应该保持情绪稳定。看他们真的走得无影无踪了,我不禁问于吉道:“先生之话,何以如此有信誉?”“行走江湖,信字为首,倘若我等失信,其八人亦有把握教我等得不偿失。”于吉说完,背着手大踏步往前走了。
我跟着于吉走到长长的神道尽头,只见此处是一条上山通道,约两丈宽,道上台阶尽是汉白玉砌成,第一块台阶前的正中位置立着一块赑屃驮着的大青石碑,碑体完好,所刻阴文清晰可辨,体为隶书。我粗略看了下碑文内容,那些歌功颂德的花言靓辞不必细看,墓主人为谁才是有用的信息,只见其上有书:“高密怀王,刘宽”。哦……我琢磨了下,是刘宽啊,不认识。我指着碑文对于吉说道:“先生,你的朋友不会就是这位叫刘宽的吧?莫不是你跟僵尸有个约会??”于吉看了会儿碑文,道:“僵尸?那是鬼魂寄生之物,做不得朋友。小生之友仅是寄居于古墓中修行耳。”
啊?你朋友啥妖怪啊,怎么有住在古墓里修行的癖好,不怕缺氧么?话说咱这突然之间就要进王墓做客了?嘿,我说,哥们这辈子还没进过墓呢,还是此等王侯大墓,心里莫名还有点小兴奋——汉代讲究厚葬,事死如生,这王侯的墓里,那肯定是有大把大把了不得的宝贝,要不捡个来玩玩儿,反正我不拿,适才外面的那些盗墓贼也会拿吧。当然这也就想想罢了,冥器这东西,放在博物馆令人垂涎,整天带在身边……还是算了,膈应。
我们越过石碑,一同拾阶而上,没走几步,就听到台阶上方轻轻传来“嘶嘶嘶”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十阶距离的石板上倏地立起来三条大蛇,还没等眼睛看到的情景反馈给大脑,我身体的肌肉已经本能地做出防御动作,步阶而上的右脚在踏上台阶的瞬间顿时爆发力量蹬地回弹,将身体送回三阶以下。隔着十多个台阶,我看到三条此前从没见过的巨大的银环蛇正立着脖子静静地盯着我们,看那脑袋,起初还以为是三条大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