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岩生道:“不错,门人被夺之阳寿,我自无颜向九夜郎君讨取,我倒想下去一问泰山府君,何以区区一妖能掌控世人阳寿?”
于吉摇摇头道:“区区一妖?九夜郎君哪怕在冥府,亦非区区也。小兄弟斩妖技艺虽精,对世事却少识。谓世之镇方大妖,乃化外之物,上天入地任由禀性,泰山府君,亦难耐之何。想必新朝年间东瀛花果山齐天大圣美猴王之传说,小兄弟应有耳闻。美猴王仗一妖之力,荡东海、踏冥府、闹天宫,一时间风光无限。那便是镇方大妖,天宪地律,根本不在其眼内,茹人毛血,稀松平常,入魔参道,转念自由。若非天庭延请西方释迦佛主降服,彼时天地之间,何人可撼之?九夜郎君亦如此辈,不腾则已,若腾,则天下尽为刍狗。”
“啥?美猴王??”我听了一个机灵,拍拍于吉的肩膀道:“先生,您这也出过美猴王么?在我们宇宙,那可也是个大牛逼啊,来来来,先生,快跟我讲讲美猴王的故事,咱来对对各自的传说。”
“不对不对。”于吉皱着眉头错愕地看着我,摆摆手道。
我纳闷儿问道,“为啥?”
“这不是本故事的内容。”于吉道。
“说的是呢(そうですね)……”围坐在一起的众人齐齐看向我,纷纷点头道。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道:“那咱言归正传,话说这往来冥府,岂非如先死而再生,先生如何为之?”
于吉看向翠岩生,见他一汪纯真的秋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脸确信的样子,仿佛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这个古墓内就会立刻喷满千百种毒物,那将令人非常头疼。“往来冥府,自非虚言,只是……也罢,终要去给个交代,今番是躲不过矣。小生这便带诸位去冥府走一遭,拜会拜会泰山府君。事成与不成,端看府君尊意。”于吉言毕,站起身,从布袋里抽出那张黑色道符,剑指夹住立于面前,口中吟唱道,“生有何喜,死亦何哀,泰山府君,威重九幽,接引令起,冥府门……开。”
轻轻一个“开”字音落,黑色道符闻声而动,化成数道黑色光线飞舞而起,于半空中旋转一圈后落在地上,先铺成一个黑色光环,又在光环内铺出道法敕令和四个篆字:泰山府门。这便是接通阴阳之“泰山接引阵”了,于吉布阵完毕,便率先迈开脚步踏入法阵,我和翠岩生早已收拾利索,紧随着他鱼贯而入,一左一右站在于吉两侧。
白狐子调息妥当,站起身来,却看于吉布阵作法欲下冥府,琢磨了一番,便双手叉腰迈开狐步也走进阵来,站到了我的身边。
我转过头,抬眼近距离地打量白狐子,他足足高我一个头,又配上一袭白色暗花云水纹织锦缎深衣,绒绒胜雪的尾巴绕腰为绦,天下翩翩雅士亦不外乎如此。
于吉的咒语念定,法阵中的“泰山府门”四字缓缓从中间裂开,敕令和篆字往两边退去,整个法阵中央现出一个黑亮亮的圆盘,圆盘在脚下慢慢变软,我的身体感觉像踩在沼泽上一样往下缓缓陷落。我本能地伸出左手搭住于吉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一只左手没有动,一只左手搭在于吉的肩膀上,同他的肩膀一齐缓缓下陷。我疑惑地看向于吉,他转过重影中的一个头道:“冥府之死气于生体不利,故借此法阵先行剥离我等之生体与灵魂,只由魂体下界,是为善。”
哎呀呀,这都是个啥遭遇啊,我心里直叫苦,懵懵懂懂来一次维度穿梭也就罢了,至少还在我的科学观解释的范围内,这冥府是什么东东?人还活着,就先去阴间逛一圈,哥们真心不想去哪。我转头看向罪魁祸首翠岩生,只见他镇定地看着自己的双脚陷入黑暗,并无其他表情,但是额头沁出的豆大汗珠出卖了他的内心(都是你这个龟儿子,我心里骂道)。我又看了眼白狐子,哎?他怎么没有重影?白狐子看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微微媚笑道:“我们狐妖的特性,便是与冥府相通无碍。”
就在我们的魂体即将陷入过半的时候,地宫的天顶上离我们不远的一块地方突然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紧接着,“嘎啦啦……”地宫顶上破开了一个小裂口,一连串的碎石洒落而下,掉在我们眼前,蹦蹦跳跳的。而后又掉下几块碗大的石头砸到石地板上,碎石溅射,打到我们的身上。我操,什么鬼,真JB疼。灵魂离体后,肉体就杵在法阵中无法动弹,做不出闪避动作,面对来石只能硬刚着,得亏天顶不是在我们正头上裂开啊。碎石落完后,地宫天顶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容身小口,只听见叽叽喳喳的对话从小口的另一头传进来,喧闹了幽静沉闷的古墓地宫。
“老……老爷子,这鱼里头是啥玩意儿,怎么比外头还亮?”
“咝……这大鱼小鱼老夫也算摸过不下五十条,此等状况,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哎,会不会是夜明珠或者万年灯之类的?”
“不会,夜明珠要在白天吸光才能明,而且只够明它自己。至于万年灯,其亮仅如萤烛,随生气耗尽而灭。这条鱼两百多年了,里边啥都明不了。”
“既然两百多年来,还这么亮堂,必是旷世奇宝,咱快下去瞅瞅。”
“不然,旷世奇宝,史必有载,凭空而出,非妖即怪。狗子,拿雀笼来。”
安静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巧的竹编小笼,由一根麻绳吊着从洞口里缓缓放下,在我们的眼前荡来荡去。里面的禾花雀提溜着它的小脑袋与我们互相打量着,待它看到白狐子时,便本能地在笼子里扑腾起来。雀笼荡了一会儿,便收了上去,从洞口里又传下对话声。
“老爷子,雀儿没事,活蹦着。”
“狗子啊,你还是历练太少,只读出这么点信息吗?仔细看看这只雀的眼睛,它在惊恐,下面有令它恐惧之物。”
“雀的眼睛?……黑不溜秋的。老爷子,这种雀儿本就胆小。”
“不对……穿地鼠,你下去探探路。”
“得令嘞,老爷子,您瞧好吧。狗子、大傻、二猪,都给我拽紧咯,注意我的暗号。”
“扑棱扑棱”,在我们一干人等的目光注视下,洞口吊下一个人来,黑瘦黑瘦的,四尺身材,戴着全包围的皮帽,看不清脸。那人在天顶处一边降落一边四顾,待看到天顶中央的那五团狐火,他喊道:“老爷子,这地宫顶上有五团白色的火焰在烧。”随后他往下环视,立刻就发现在这两百多年的古墓里居然有四个装扮各异,一个身子沉入土中另一个身子站在地面的人抬头望着自己,顿时就打起冷颤一身过,遍体寒毛根根竖——这他妈的是什么东东?
“有……”他话刚喊出口,喉咙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哑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