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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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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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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村记》上卷《内斗》》连载

第七章 鸡毛蒜皮也是事(上)

天色擦黑的时候,贺老六扛着草耙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这几天他一直在下完了秧苗的水稻田里耙拉杂草。按照他的准则,田里除了秧苗,

不能有别的绿色的枝枝叶叶,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会和稻秧子抢水抢阳光抢养份的,会让本来就孱弱的秧苗长势更惨。所以他一天十七八遍在地头田间逡巡,只要发现任何苗头,立刻下手扒拉掉,于是难得的一段农闲时光,他依然是早出晚归的忙碌,一刻不得清闲。

家里的门开着,从里面弥漫出橘色的灯光来。远远的他就闻到一股久违的香味,那味道,简直能要了他的命,浑身上下的细胞都被勾引得活泛起来,肚里发出“咕咕”的叫唤声,越发感到饥饿了。

他将手里的耙子搁到院子里,急急的一头撞进屋里观瞧,屋子中央的饭桌上饭菜都已准备齐活。平日里家中晚饭都是倭瓜米粥或红薯米粥、倭瓜馍馍或者玉米面饼就着一碟子咸菜、一碟子盐煮豆或者自家小菜园里出的黄瓜、茄子等菜蔬,隔不几天还能有个煎炒蛋啥的开开荤,因为有红莲精心操持,也算是比别家要丰盛了,但是今晚除了这些,几个碗碟的当中间还有个大号的陶锅子,热腾腾冒着白气,那诱人的香味正是从那锅里弥漫出来的。

正当老六一脸迷茫地探头张望时,红莲从灶间出来招呼:

“爹回来啦!赶紧洗洗手吃饭了!”

老六往肚里咽了一口唾沫,刚有些回过神来,便觉得有股子急火往脑门上冲,手指着桌上那陶锅,有点语无伦次:

“这,这怎么回事?还吃上大肉了,过年还是大喜呐?”

红莲噗嗤一笑:“看把你给急的,这是咱自己的,又不偷又不抢的,急啥?”

老六疾步跑到桌边盯着锅往里看,一张黝黑的脸憋得通红:

“你不过日子啦?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把咱家鸡给杀了吃!”

因为之前红莲并没有和老六说过大勇帮过她这个事,所以这个鸡的事情她没法和他说实话,即便是说了,她也知道按照老六的性格也是不会答应的,家里那些牲畜,都是老六命根子一般的存在,怎么能随便杀了送人呢!那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啊!因此红莲早就思量好了周全的说法。

“爹你别急,听我跟你说。”红莲一把拉住老六给他按到凳子上。

老六摁着肚里的馋虫,耐着性子盯住对面那张秀气的脸上那一对黑亮的眸子。

“今天中午我从井边担水回来,发现咱家院子里鸡飞狗跳的闹腾的很,赶紧到里边一看,发现家里溜进来这么大一个黄狼子!”红莲用两手比划了一个长度,继续说道:“我就赶紧用扁担去打,结果那畜生哧溜一下就蹿出去了,但是咱家一个鸡让它给祸害了!”

老六那叫一个心疼,连连用拳头捶自己大腿。

红莲继续给他爹编故事:

“还好,我回来的及时,只祸害了一个鸡,其它的牲畜都没事,这个鸡它也没叼走,我想咱们自己炖了吃总好过给黄狼吃了吧!您说是吧爹?”

“哎呀!咱家这是造了什么孽,连黄狼都上门来讨债!”老六又气又急,不住摇头。

红莲赶忙劝解:“爹呀,不就一个鸡么,也不至于您动这么大气!赶紧趁热,喝汤吃肉!”

老六猛地心头火起:“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怎么一点都不心疼!这是咱自己家的鸡,你怎么说话跟旁人似的那么轻飘!”

“那行,那我就把这肉给倒了!反正你也心疼的吃不下去!”

红莲佯作生气,作势一把端起那锅要往外倒,老六急的一把拽住她:

“你这孩子怎么死心眼啊!死了个鸡就已经够心疼我的了,你还能把肉给倒了?”

红莲借机就把锅放下,继续安慰老六:“死都死了,心疼也没用了,前些天收麦子您也忙坏了,就当给您补一补吧!我再给您烫一壶倭瓜酒去,您先去洗手。”

“不行!我得看看咱家那些活物去!”老六顾不上洗手吃饭,转过身出了门口,就向着院子里牲畜栏走去。

“我就知道,你不去看那一眼晚上都别想睡觉!”红莲一边嗔怪着一边跟了过去。

吃晚饭的时候,老六一边嘬着辛辣的倭瓜酒,一边啃着鸡爪,一边还在不断的惋惜:

“唉!多好的一个鸡,能生多少蛋啊!就这么给吃了,可惜啊!”

红莲扒拉着饭白了他爹一眼:“爹呀,你有完没完啦?喝着酒吃着肉还堵不上你的嘴啊!”

“咦,怎么就这么点,我看着只有半个?”老六用筷子拨拉着陶锅里的肉块。

红莲早有准备:“不是让黄狼子给咬的么,我抢下来就只剩大半个了,其它的让黄狼子咬烂的也不能吃了!”

老六点头:“哦,那以后咱得提防那黄狼子,不能再让它祸害咱家牲畜!咱可经不起它折腾!”

红莲:“我也正想呢,爹你看有什么好法子?”

老六若有所思:“得让我好好想想,想想!”

接下来的几天里,老六一边在地头干活一边总在寻思着怎么提防黄狼子的事情。

红莲又偷着给大勇做了几次好吃的送了过去,大勇居然没有推辞,都收下了,也都吃了,吃完把锅碗收拾的干干净净搁在桌上,红莲再去就给收回家换一茬,几来几去的两个人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仿佛就跟熟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的默契。

慕秦倒是没有再来大勇家,几日里上门来的要么是慕华,要么是沈先生自己,说是慕秦因为要处理新采的药材比较忙,爷俩也顺便来给大勇看看伤情,换换药啥的。

旺顺这几天来的少了,倒不是他不想来,这几日里他家的小祖宗天保又作上了,搞得他们全家怪头疼。

事情倒是由旺顺老婆而起。

旺顺的结发妻子,干瘦干瘦的一个小老太太,虽不识字倒还明些事理,在家里话语不多,大事小情皆顺着旺顺的意思,从不多拿主意,对外也是一力维护总保旺顺的正面形象,可谓“贤内助”一名。

平日里她最大一个爱好便是喜欢替人说个媒拉个纤,用她自己话说就是他们家人愿意行善事、结善缘,当家的保人平安,她则成人之美,故其在倭瓜滩也算是一号公众人物,人皆称呼其“六姑婆”。

前些时日六姑婆看那旺顺整日里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心里也是又气又急,便也私下里胡乱琢磨,想要帮旺顺拿个主意,这么一琢磨自然就先掂量到她所擅长的,她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就找旺顺商量:

“当家的,天保这小子总爱在外头瞎闹腾,惹祸事,我琢磨着是不是给他相个媳妇,有了老婆就有了自己的家,一来家里头有个牵挂兴许不会总想着往外跑,二来也有个人管管他,我觉着比咱们看管他要有用,你看合适不?”

旺顺听到天保这两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没那耐心把话听全,便趁着老太婆凭空添乱瞎出主意这当口冲她撒一把气:

“你这妇人,成天就知道保媒拉纤!你也不看看什么情形?天保摊上这事,还没过去呢!保不定还得蹲大狱,你倒有心,还在这里讨论什子娶媳妇嫁女儿的!”

六姑婆有些委屈,又不得发作,只得兀自嘴里嘟囔:

“我这不也是着急么!总得给孩子寻个出路,再说这些天下来,我看大勇这娃也未必会跟咱家太计较,万一真要蹲大狱,这点事也不至于蹲一辈子!总得要想想后路才行!”

旺顺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似乎有些转过弯来,心道老婆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未免不是个好主意啊!找个能镇住小崽子的孙媳妇镇镇宅子,小崽子我们管不了,让他媳妇去管他去!于是再开口话风便转了:

“那依着你的意思看看哪家姑娘合适呢?太软和的可不行,得找个能镇得住小崽子的!但也不能太刚硬,不能让她来当咱的家!”

六姑婆一看当家的点了头,当下非常高兴,觉得自己今天办了件明白事儿,话也多起来:

“当家的这个你自然放心,别的事我不敢说,牵个红线做个姻缘我也算是拿手,倭瓜滩的光棍条子姑娘家家都在我心里一本明账,清爽着呢!既然你点了头,容我仔细寻思寻思,把这事儿给办喽!”

旺顺点头:“你这事办好了,可是立大功积大德了!保不定也算给日后的倭瓜滩去除了一个祸患!”

得到旺顺的此番认可,六姑婆有日子没那么高兴了,脸上每条皱纹都挂满了笑意。

旺顺眉头忽地皱了皱:“不过这事,你看要不要和小崽子先说一下,万一我们这边都办差不多了,他不肯,到时作死要活的,不是祸害了人家姑娘!”

六姑婆嘴一歪,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

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不贪腥的猫,天保这小子要么不是男人,还能不爱大姑娘?”

旺顺眼一瞪:“这就不是同一回事!天保这崽子鬼着呢!在这节骨眼给他张罗娶媳妇,他能琢磨不出咱们打的什么算盘?万一他就给你唱反调,让你下不来台呢,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

六姑婆眨巴着小眼细细寻思了一会,点了点头:

“也是啊,按着他的性子,跟家里大人对着干这种事情他喜欢着呢,那我先找功夫给他透个风试试……可,万一他真的不肯,那怎么办呢?”

旺顺抄起斗大的牛腿子茶壶喝了一口酽茶,踱步到躺椅,溜着椅子边缓缓躺下,微闭双眼思忖了半晌,道:

“我觉着还是要看你找的姑娘,只要这姑娘能对他心思,不怕他不愿意!”

六姑婆于是深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看来这件事成与不成主要在她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和那时的贺老六一样,把倭瓜滩大大小小没有定亲成家的姑娘从村头到庄尾翻来覆去捋了好几通,当然有两个人她是直接给过滤掉的,那就是人称“黑白双俏”的红莲和慕秦,为什么呢?六姑婆毕竟是倭瓜滩月老界久经沙场的老手了,心里头明镜似的,不能乱点鸳鸯谱啊,乱点它成不了啊!成不了那还不影响她在倭瓜滩的名声么,在这么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村落,名声无疑非常的重要。

她觉着就他们家那孙子,决然是配不上那两个丫头的。当然也不是说天保就是最差劲的,倭瓜滩的光棍条子任谁也配不上,那两丫头,哪个小崽子不喜欢?但这个没有用啊,你喜欢不成,她能看上你才重要。那俩丫头若是有机缘,都是可以嫁到城里头的大户家里去的,因此她们几乎可以不必考虑。

她想过了,即便是倭瓜滩本村的实在没有小崽子能入眼的,那就下点本钱进去到外面找。虽说凭着倭瓜滩这样的穷名难以让外村的姑娘嫁进来,但也不是全没好处,毕竟人家不是本乡本土的,不知底细哇!照咱家在村里这资历地位,多下点本钱未必是搞不成!想着想着她心里就敞亮起来,觉着眼前的路逐渐开阔了,这事要办成了,她可就对得起他们老贺家,他日西去以后也是有堂堂的资本到贺家祠堂吃子孙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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