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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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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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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村记》上卷《内斗》》连载

第二十三章 风又起

前一段时间持续的秋燥把倭瓜滩还原成尘雾漫天、黄土蔽日的旧日景象。昨夜一场大雨的冲刷又将其洗涤得清清爽爽一尘不染,那秋天的乡村之美便显露无遗,几乎要让人忘记了它的本来面目。

红莲站在自家院子的菜地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地面上绵延成片的那些红的绿的橙黄的色块,原本郁闷的心情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浅浅的笑意又开始在眉头两颊和嘴角绽放。

时辰不早了,估摸着他爹就快要回来吃午饭了,这几天地里的活并不算忙,老六虽然每天还是一日不落的下地,但午饭和晚饭这两餐都回家来吃,呆在家里的时间也比以往要多一些。

透过虚掩的院子门缝,她忽地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再仔细看时又踪影全无。

刚刚展露出来的笑意瞬间从她脸上消失了,一抬手收起地上的菜篮子便准备回屋里去。

外面那个人影又出现了,轻轻地推开门站在那里。

是他!红莲想不理他拔脚进屋,但是脚却不听使唤地顿在原地不动。

“红莲!”

背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呼唤声。

“你来干什么?”红莲头也不回问道。

“我在外面转了好久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不用你开口,我全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大勇很诧异。

“不光是我,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当时我不相信,我还去你家看了的!”红莲说着回过头来看着他,眼圈有些发红。

怎么会呢?大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沈先生才跟自己讲的事,今天怎么可能就会传遍全村呢?他自己肯定没跟任何人说,就算沈先生说了,也不可能传得那么快啊!

“我要走的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你真的要走了?”

“嗯,真的走了!”大勇点点头

“是不是要跟沈家的人一起走?”红莲道。

大勇彻底懵了,她真的知道?这个事真的太蹊跷了。

看他一脸惘然,红莲也没等他说话,自顾道:“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肯带我走呢!原来是为了她!”

大勇越听越糊涂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急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呢?我为了谁啊?”

“谁?”红莲也急了:“你都要跟人家一起走了,你还来问我?”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你跟沈家二姑娘那点事了,你还跟我装什么糊涂啊?”红莲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啊!”大勇可算摸着点边了:“村里的人说我们什么呢?纯属胡说八道!”

“还胡说八道!你都住到人家家里了,我那时还不信还到你家里去看!”

“唉!”大勇摇摇头长叹一声:“人言可畏啊!没想到流言蜚语的杀伤力竟然这样强大!连你都相信了!这个地方真的是呆不了了!”

“这难道不是真的么?”这下红莲倒是愣住了,她知道大勇跟她应该不会撒谎。

“这个事一言难尽,现在我跟沈先生在倭瓜滩都很难再呆下去了,昨晚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离开这里。”大勇又恢复了往常平静的语调:“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红莲也渐渐恢复了常态。

“还没定,我是没什么可收拾的,只等沈先生把手里的事处理好,可能等几天,也可能随时就走!”

“你们打算去哪里?”

“还没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那,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

这是大勇最难回答的问题,也是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的最主要原因,今天早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来到了红莲家的门外,还是直面了这个最难回答的难题。

“其实我知道,我肯定是走不了的。”红莲咬着嘴唇,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往下掉:“我只想知道,你这一走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大勇沉默着,他可以随口答应,但是他不善说谎,尤其是在红莲面前。他也可以一口回绝,但是他实在无法面对她知道答案以后那绝望无助的神情。

红莲也知道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又问道:

“我还想知道,你不带我走,是不是因为沈慕秦?”

大勇果断地摇头:“不是!”

红莲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当口,村里边可乱开了。

贺贵一大早便带着他们那帮所谓“破衣卫”的弟兄们在熊进铁匠铺门前的土场上操练开了。这段时间是农闲期,地里家里也都没啥活,人来的比较齐全,小小的土场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只能分批轮着来,今天一拨人明天一拨人,这可把贺贵给忙苦了。虽然贺贵技艺并不精湛,但对于这个事还是很上心的,不嫌苦不怕累,拿出了吃奶的劲很用心的去准备,这个时候他真恨不得把他爷爷从坟墓里请出来,若不是爷爷死的早,他一定可以学得更多更好,哪像现在这样半桶水晃荡晃荡,总觉得自己肚里那点东西不够拿出手的。

这几天他一直在教大家用刀。相较别的兵刃而言,刀这个东西对于他们这些乡巴佬来说不但容易打造容易携带,练起来也容易上手。带着沉甸甸自重的一个铁家伙拿在手里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震慑感,可砍可劈可挑可削亦可刺方便灵活,挥舞起来只需时时不要忘记把厚厚的刀背向着自己,不像剑开有双刃,搞不好敌人没伤着反把自己给伤了也是有可能的。

尽管昨夜里下了大雨天没那么燥热了,大家还是汗珠子嘀嗒嘀嗒洒了一地,累得呼哧呼哧喘过不气来。于是有人提议中午买点酒跟熟肉来犒劳犒劳,尤其是贺贵,别人来不来强求不得,他可是每天必到,还动不动得手把手的教导,实在累得不轻,理当犒劳!

宋山狗和赵小辫几个便哄闹着一溜小跑往村中心的土街上去了。先到老长松家里打了酒,闻着喷喷香的米酒做了几个势头到底还是没舍得,只打了十几斤便宜的倭瓜酒。然后再往贺老鬼家买肉,说实话他们是真的不愿意去他家,但是村里实在没有第二家有肉卖的,想吃肉没办法。

贺老鬼的老三儿子大彪在自家铺子当门口横了一张竹躺椅,赤个膊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正昏昏欲睡。宋山狗这几个过来在肉摊子前面咋咋呼呼左翻右看,就把大彪给吵醒了。

大彪一看这几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就带上刺了:

“哟!我以为谁呢?就你们几个也想吃肉?”

“怎么?我们就不能吃肉?”宋山狗那个气啊。

赵小辫也跟着呛声:“我们又不白吃你的,你有生意不做么?”

大彪嚯地从躺椅上站起,那个子足足压了宋山狗一个头,他提了提气转悠了一下颈脖子,发出几声清脆的“嘎达”声,晃晃悠悠走到了肉案子前,从刀架子上唰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斫肉刀往案子上一砸,“啪”一声巨响那刀的下角深深扎进木板约有寸把,震得案子上的肉哗啦啦散做一摊。

宋山狗几个人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哈哈,”大彪得意地大笑:“瞧你们那点胆量!说,要什么肉?”

宋山狗指着案上大盆里酱红色油汪汪的熟肉:“要熟的猪头肉,切个五斤来。”

大彪拉过大盆,一把捞出肉来看也不看便一刀下去,又飞快地拿过一张油纸把肉包了递过去。

宋山狗接过快要戳到他鼻子尖的纸包,待要付钱,突然停下手来吸溜了几下鼻子,这肉分明有股子怪怪的馊臭味,他迅速打开纸包,把鼻子凑上去仔细闻了闻道:

“这味不对啊?”

赵小辫和其他几个人也赶紧凑了上去闻了闻,都捂着鼻子往后面缩:

“馊了,这肉是馊了。”

宋山狗把肉递到大彪鼻子前:“你闻闻,这肉都臭了,还拿出来卖啊?”

大彪假做认真地闻了闻:“哪里臭了?猪头肉不就是这个味么!你吃过没有啊?”

宋山狗急了:“这也不是我一个闻到的,大家都闻到了,这肉肯定不能吃了哇!你给我换个新鲜的!”

“换什么换!这就是新鲜的!”大彪把脸一沉。

宋山狗把肉往案子上一丢:“那我不要了,我们走!”

大彪一伸胳膊将他挡住:“切都切好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切下来的卖给谁去啊?”

“你卖给谁是你的事,反正这个肉我是不要!”宋山狗争辩道。

“你这是成心来耍弄老子是吧?切好了又不要了,还诬赖我的肉是臭的!”大彪恶狠狠道。

“这哪是诬赖呢!大家分明都闻到这肉有味道么!”

“我告诉你,今天这肉你就得给我拿走,该给的钱一分不能少!”

“你还讲不讲点道理,我不买你的肉还要付什么钱?”宋山狗气得手都发抖。

“今天这肉不买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大彪猛地发出一声咆哮。

“你!你真是欺人太甚!我们就不买你能怎么着?”

大彪一把抓过案子上的斫肉刀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倒试试看!”

宋山狗拉过赵小辫几个便想往回走。

大彪一个箭步冲上来,欲拦住他们。

宋山狗一个劲往后躲,两下里便撕扯开了。

乱哄哄的吵闹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大家都出来看热闹,正在里屋喝酒的大龙和大虎也闻声跑了出来。

酒劲正上头的大龙一眼看到大彪跟几个外姓人纠缠在一起,顿时火冒三丈,不问青红皂白冲上来对着宋山狗狠狠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大虎见状也冲上来便打。

腿快的赵小辫本欲拉起宋山狗一起跑,但看他和另外几个人被大龙三兄弟围在当间拳打脚踢,自己回过去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还得一起挨打,便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兄弟们挺住啊,我这就去搬救兵!连滚带爬便往村北头跑去。

贺贵他们正围坐在土场上闲扯淡等酒肉来吃,老远听到赵小辫撕心裂肺的呼声:

“不好啦!打死人了,快去救人啊!”

贺贵本能地从地上弹起身,抓过手边的鬼头大刀便往声音的方向奔去,其他人也一呼隆跟了上去。

赵小辫面无人色语无伦次,支楞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贺贵也不管了,把他原地拨楞了一圈:

“快!头前带路!”

村中心的土街上,宋山狗几个人被大龙三兄弟围殴,直被打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刚爬起来又被打趴,趴在地上又被死狗一样拎起来打,打趴了再拎起,如此反反复复死去活来。

大龙哥仨可是别提有多解气了。尤其是大龙,想他一个横行乡里多年的老混子区区一个破团练都混不上,脸都不知丢哪儿去了!今天撞上门来的机会逮到了可不能错过,趁这酒劲狠狠撒它一把腌臜气!

“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了!”

“住手吧!赶紧住手吧!”

边上围观的邻居们也只敢七嘴八舌嘟囔几句,没几个敢上来劝解的,即使偶尔有人几上来扒拉也是无济于事,那兄弟三人已完全失性了,个个如疯魔了一般。

人群外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贺贵带了足足有二三十人各执家伙闯入人群,将大龙三兄弟团团围住。

贺贵眼见自己那几个兄弟已被打得没了人样,怒不可遏冲上去一把推开大龙去扶宋山狗。

大龙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一看是贺贵,更是气冲牛斗,冲上去扯住贺贵便打。

贺贵带来的人立马一呼隆将三人揪住拳打脚踢。大龙三个也不服输,从自家案子上抄了几把剁肉刀泼风般胡乱挥舞着。两拨人打做一团。

见势不妙,围观人群一下子四散奔逃,街上各家店铺纷纷关门落锁。大龙家的肉铺被砸得七零八落,案子倒了,大门也歪斜了,生肉熟肉下水散落一地,混着血水污水搅成一坨一坨烂泥浆,整条土街一片狼藉。

这个时候混战的人群外面也喧嚣起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贺尽忠带着桐丁团的十几个兄弟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加入战团。大龙一看来了援兵,气儿更盛了,大吼一声:

“打死他们!打死那些外姓杂种!”

总保旺顺也让人喊了过来,他火急火燎地在人群外叫破了嗓子也没人听他,便泼出老命挤进人群,想要制止住领头的大龙他们,但混乱的人群就像是下到汤水里的一大锅饺子,他被裹挟着翻涌滚动,搅得头晕眼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找到人了。

旺顺心急如焚,四十年前的场景时时让他心有余悸,他知道今天这几十个人都带着家伙呢,若不及时制止,一不小心就是一场大规模械斗,后果可怕到不敢想象!但是眼下他势单力薄根本无力阻止,一时间似没头苍蝇般团团乱转。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清瘦颀长的身影正一瘸一拐迅速向这边移动过来。

旺顺赶紧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他:

“大勇,你可来了,天都快塌了!赶紧帮想想办法吧!”

大勇刚从红莲家出来,便撞上了这样的场面,事在眼前没法坐视不理。

“掐住领头的就行了,两边都是谁打头?”大勇急道。

“大龙跟贺贵,都在中间呢!人太多我实在挤不进去!”

大勇也不多说,一个箭步冲向人群,混乱的人群像潮水一般瞬间将他包围,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看见捉对厮打的便是一番拳脚,噼里啪啦一路打将过去。

旺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什么身手啊?都没看得清他怎么出的招,那些人就东倒西歪跌倒一大片,木棍刀枪掉了一地,瞬间就打开一条通道出来。

人群的中间,大龙正跟那贺贵两个人拼的凶呢,贺贵身板子不如大龙,大龙只会乱用一身蛮力,所以两个人一时也分不出个胜负来。突然间只觉得一片黑影掠到眼前,两个人都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便被各自震得飞了出去,跌个不轻,手里的家伙也不知摔哪儿去了。

“谁呀?找死啊!”大龙先自爬起来狂喊。

只见一身黑衣的大勇站在他跟前,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挥拳便打。

大勇纹丝没动,待那拳头快到胸口时,抬手一撩便擒住了大龙脉门。

大龙只觉得手腕处一紧,整条胳膊便似被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急慌慌抬起脚来一阵乱踢,哪料对方根本不躲,锁住他手腕的手稍稍加了把劲,他便痛的全身酸软,力道顿失。

大虎和大彪见到老大被制住,纷纷弃了对手过来帮忙,大勇连眼都没斜一下,左脚一撩右脚再一扫,两条大汉便“啪嗒啪嗒”应声摔了个仰八叉。

“赶紧叫你的人停手!否则我把你胳膊卸下来!”大勇喝道。

大龙痛得六神无主,方才那不可一世的狂妄劲一下就泄了,只一个劲儿大叫:“停手!都给我停手!”

这时贺贵也爬了起来,但他没有贸然动手,只是立在一旁看着。

大勇把脸转向他:“让你的人也停手!”

“兄弟们住手!快快住手!”贺贵大喝道。

两边的人立马都停了下来,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局面瞬间就这样被控制住了。

旺顺胸口一块大石可算落了地。但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非亲眼所见,他压根不会相信这样的事。当年的田七在他眼里已经可算是技艺绝伦,当年以一敌八时若不是轻敌再加上喝多,他很清楚凭他们八个人压根也制不住他!可是眼前这个大勇,简直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他了,赤手空拳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大龙哥仨和贺贵也算得上倭瓜滩一等一的强手了吧,在他面前连个小鸡子都不如!以前说他有些身手也只是听说,绝然无法想象竟是这等强悍,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是平静了,旺顺可有得忙了。一会儿贺姓人这边一会儿外姓人那边两下里调停,还得不时跟宗族老人们禀报商议,还得收拾自己桐丁团这一大个烂摊子,各项善后都落到他头上,再一次地搅得他焦头烂额。

沈先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两边都伤了不少人,全得指着他们一家来治疗。为医者岂能见死不救?离开倭瓜滩这个事他也只能先搁一搁再说了。

他不走大勇也就不能走,大勇只能照样伺弄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稻子。今年他家的稻子长势也非常喜人,尽管他伺弄庄稼的本事跟旺发和老六那些人无可比拟。

大勇这几天像个老农一样整天把自己泡在庄稼地里。经历那么多波折他也想让自己沉静下来捋一捋。眼见沉甸甸的稻穗一天比一天饱满,心里慢慢也洋溢出一种莫名的兴奋,看着这些茁壮成长的庄稼,他渐渐地仿佛能感受到旺发和老六那些老庄户人的心情,那些庄稼宛如他们的孩子,他们心甘情愿付出着自己的辛勤和汗水尽着最大的能力守护着它们,经历一个一个周期的成长,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庄稼们也用自己丰硕的果实来回报守护者的心血,人和庄稼之间仿佛也结下了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情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维系着万事万物千丝万缕的关联,让他们难舍难分,让他们得以在天地间和谐存在!

而后他又想着反正也没几天了,要不干脆还是等稻子收完再走吧,即便带不走也能换些盘缠,毕竟也辛苦一季了,能有些收成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运气竟然这样好,才来倭瓜滩一年多便遇上了这百年不遇的大丰年。

这一天旺顺满头满脸的大汗,急急忙忙找到大勇的地里来了,一见面就大呼小叫:

“你可让我好找!你怎么还有心思天天的窝在庄稼地里?”

“您有什么事吗?”大勇还是那样心平气静的。

“这些天把我脑浆子都弄散了!这不没撤了,找你搬救兵来了!”

“善后这些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今天可不是我请你,是咱们宗长贺老爷请你,走,咱上他家去!”

“贺老爷找我……”

“别多想,主要是为了感谢你,那天要不是你,搞不好四十年前那出得重演!”

说着话,旺顺不由分说拉扯着大勇便往村里去。

不多时便到了贺秀才家。秀才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一见大勇分外客气,笑呵呵地两个手拉着他往屋里请。

大勇从未到过贺秀才家,连院墙外都很少走过,更不消说是宅子里了。

穿过青石板铺地花团锦簇树木成荫的院子,来到客堂里落座。这一次桌上摆的物事比那次旺顺有过之而无不及,秀才热情招呼大勇喝茶吃点心。

大勇的心里对贺秀才还是有些芥蒂的,一则认为近期倭瓜滩所有的风波都源自他的固执,不肯息事宁人一意孤行非得要涨租子,二是无端端将他和沈先生卷入其间,导致他们几无立足之地。

秀才大概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从在门口亲自迎接到现在,一直是笑意盈盈、殷勤周到,从未将自己的身架放到如此的低。这一点旺顺看得最真切,上次对他已是自他认识贺秀才以来最平易近人的一次了,今天看来似乎更有甚之,以往的秀才那是何等的清高!能让他睁开眼正眼瞧一瞧便已属不易!

秀才先向大勇致谢,感谢他那天挽狂澜于既倒,制止了一场灾难,将倭瓜滩村民于深渊前拉了回来。

而后又跟他谈了谈他对于这一系列事态发展的看法和做法,也解释了关于涨租子这个事的来龙去脉,并一再强调这并非他的执念,只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人为放大发酵,才产生了今天这样的后果,他还特意又拿了四十年前的事来做了对比,他认为这两件事如出一撤,因为人性本贪,无况那些无知的村民,到手的便宜谁能不想沾?所以请大勇理解他的应对之法。

大勇以为你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这本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不该把他和沈先生拉下水,搅到这个是非里面,弄到他们两头不是人。

秀才辩解道你们这样的能人,到了这样的关头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即便他们不找,外姓人也是会找,就好比是做琴的人若想做出一具好琴,他必定得要在大森林万千棵树里找到那一棵合适的树木,这一棵树哪怕藏得再深远再隐蔽,也终究会被找到,而其它那万千棵不适合做琴的树,也必然会被弃之不顾。

大勇和旺顺心里都暗暗赞叹,不管是什么事,秀才他总能找到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你心服口服,即便是不服,你也找不出应对之言来反驳,也难怪郭来运他们始终不敢跟他正面抗衡,你跟他斗,你永远属于理亏的一方。

秀才又问他对于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有些什么看法。

大勇说自己没有想过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反问他想要怎么办。

贺秀才便道:“今天请你来,一为感谢,二来也正是为商议此事,在这个事上,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才是最可能拿出有效方案的人!”

“那您可就太高估我了!”大勇摇头道。

“也不是要你一个人拿主意,我们三个人可以一道商量。”

旺顺跟着说道:“大勇,上次我请你考虑的那个事,我认为你真的是不二人选,从前几天这个事上也可以说明,要不你看你就委屈一下把这个事给扛了吧!你要是任了这个团练,我看日后谁还敢胡作非为?倭瓜滩可不是从此就太平了么!”

大勇牢牢记着沈先生那日提醒他的话,于是委婉拒绝:

“我也就是个闲云野鹤,懒散惯了,那个团练,我肯定是当不了!而且我还希望贺老爷和总保考虑是不是能和老郭他们好好谈谈,把两边的人马都散了,这样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秀才点了点头:“散也不是不可以,总保后面你去找他们谈一谈。”

大勇:“如果人马都散了,那么这个团不团练的也根本不需要了!”

秀才:“不管那个团练需不需要,你想不想当,我们都不强求,但是请大勇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们留在村里给大家坐镇,现在看起来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可以镇得住那些为所欲为的人,你在他们也闹不起来,村民们才能安生过日子!眼下你对于倭瓜滩比什么桐丁什么团练,甚至比我跟总保都要重要!你日后有任何的困难只消开口我们都会二话不说想尽一切办法给你解决!”

大勇道:“我能留在这里多久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答应,只要我在一天,我会尽我所能阻止那些暴行,但是我不会站在任何一方刻意去帮谁,我只为阻止冲突,还村民一个太平世道!”

秀才抚掌大笑:“哈哈哈,这就好,这就好,我们要的也是如此,有你这个话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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