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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辛民—苍山依旧
天地间一片皑皑白雪。苍山依旧，庙宇犹存，故人不在。
三、造反本“有理”
辛民是被院长萧云海打电话直接叫到办公室去的。萧云海正在对院办主任卢明哲吩咐什么，看见辛民进来，刚想批评，“怎么上班一会儿了，你还在家睡觉，乱弹琴！”却立即注意到辛民一脸疲惫和痛苦未褪的神色，料是另有隐情，于是只出口了“怎么“二字，便改口道：“哎，辛民，你准备一个提纲，向院工会杜主席汇报一下院调研组在沿海的工作情况。老杜听后有什么想法，我抽空再去与他商量。还有年初的职代会，院要继续提出为职工办十件好事。办什么怎么办，回返海城前的这几天，你下基层听听群众意见。”然后，萧云海指示卢明哲说：“辛民一个人乘机回院，是特殊情况。他的机票你收过来，由我审批报销。”
院长和事实上的秘书、刚一照面，萧云海就想着要給辛民报销机票。萧云海这么做，仿佛不是辛民自作主张回的山城，而是他这位院长预先安排好，叫辛民回来似的。
卢明哲自然诺诺。
辛民心中虽然过意不去，但是也不能违拗萧云海的良苦用心，只能无言地点点头，存着感激，按萧云海的吩咐办事去了。
萧云海对辛民的家庭经济情况当然是了解的。妻子柏莹病故后，其父辛文鸿虽早就平反，但已成残疾，前不久亦病故。他还得知，辛民为付孩子念念挨打受伤的医疗费，为赶回山城看罗天良最后一眼自掏腰包买机票，落下一屁股债。为此你若自己去接济辛民，自命清高的辛民肯定是不会接受的。眼下的做法，虽然出于无奈，原则上也可以说的过去。
作为院长对一个下属，萧云海对辛民的关爱，几乎到了偏爱的程度。这一点，萧云海并不意识也不掩饰。以致院机关中甚至包括某些院领导，私下都有非议。在某次讨论干部问题的院党委会议上，院党委书记贾宏俊就借题发挥、旁敲侧击地说：“任用干部，在德才兼备的前提下，一定要一碗水端平，量才使用。这样做，是坚持党历来的干部政策。我想，在座的同志们都是很清楚的！”当时萧云海听了，不置一词，一笑了之。他当然听得出书记贾宏俊的弦外之音。但是萧云海认为，这是出于贾宏俊对辛民一贯的偏见。如果这种偏见，真是如以往所了解的，夹杂着贾宏俊的个人私情因素，作为一位党的领导干部，是很不应该的。
凭心而论，两个人搭班子八年来，贾宏俊以院党委书记的身份，对他这个院长的支持与配合，还是到位的。在微电子院八年來所取得的科研成果和管理成绩中，贾宏俊发挥的重要作用，也不言而喻。然而，尽管分别作为党政一把手，密切共事八年，萧云海与贾宏俊，却始终未能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两个人只是公事公办，以“同志”相称而已。事实上，就萧云海而言，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感觉贾宏俊对待辛民，存有令人难以理解的私心。虽然，辛民从来也没有在萧云海面前，说过贾宏俊只言片语的不是。
出于对辛民长期的关切，他萧云海通过多种渠道，岂能不知，贾宏俊曾不择手段地追求过甚至“整”过辛民的妻子柏莹？！何况眼下，还听说贾宏俊和有的女人，甚至点名道姓说是院党委的组织部长马艳，马艳是有夫之妇啊……两人私下往来很不检点，闹得满城风雨。如果是其他问题，萧云海也许早就开诚布公，给自己的书记同志摊开到桌面上了。可是，男男女女，解裤腰带方面的事儿，你还没有抓住什么真凭实据，无论是谁，都难以启齿。为此，萧云海曾不止一次遗憾地想：我们党内的一些领导同志，其他方面，可能还不错；可是，一碰到裤裆问题，怎么就往往管不住自己了呢？！
在萧云海看来，辛民不仅是一个笔头子来得的“笔杆子”，而且是一个难得的“德才兼备”人才。虽然辛民一无科班经历二无门第背景，甚至按马尚飞一些人的说法，是在文革中写出微电子院第一张“造反”大字报的“造反派”……
萧云海当然不会认同马尚飞一些人的片面和诬陷之辞。一九七六年的“天安门事件”，当时他任职院计算机研究所所长，才认识和开始了解辛民。之前，几乎一无所知。在那“黑云压城城欲摧”之际，全国范围正在大张旗鼓地清查与“天安门事件”有牵连的人和事，追捕“扬眉剑出鞘”，参与事件的人。当时身为院政治部干事的辛民，挺身而出，与政治部打字员柏莹、政治部秘书伊江南走到一起，经辛民出面请示了院党委书记严松，得到默许后，想方设法，偷梁换柱，保护了院计算机研究所一批声援“四、五”，直面同“四人帮”抗争的革命知识分子。在当时“工人阶级说话了”那扑朔迷离的的政治气候下，辛民的举动，既是出于人的良知，也必须具有敢冒杀身之祸的勇气，这绝不是一般人都可以做到的。辛民与柏莹伊江南，却做到了。
以后，萧云海从罗天良刘长河那儿进一步了解到，辛民文革初期的“造反”，又是怎么一回事。萧云海也才明白，诸如老一把手院书记严松那样，一提起“造反派”三个字，就咬牙切齿的老干部，怎么却对一个“造反起家”的辛民，钟爱有加。以致萧云海曾不无惆怅地想：革命本无罪，造反本有理。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造反”，一个本来多么神圣的字眼！被孙中山用来推翻了满清皇朝的字眼，被毛泽东用来打出了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字眼，却被一个“文化大革命”，闹得面目皆非。
萧云海是一个信念坚定、是非分明的共产党人。他从辛民眼下的情绪中，敏锐地感觉出某些与“信念”与“是非”不大合拍的东西。理解归于理解，但是任其滋长下去，就不好了，就不是对一个好同志的爱护态度了。他决定同辛民促膝一谈。然而工作太忙，又病了一场，直到五六天之后，带辛民返海城，继续进行对投资公司的整顿工作，在江城国际机场中转时，因航班延误候机，萧云海才有了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