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雅芝—快意恩仇
这个世界也许不存在绝对的真理,茫茫天地间却存有浩然正气。
五、纪大和黑心
纪大和在自己的财务办公室里坐下来,心情不安久久不能平静。
纪大和看似矮矮胖胖,貌不惊人,其实外拙内秀,他比公司许多人都聪明机警。作为华翔公司的信贷会计,他已经从海城开发银行的朋友之处,得知了单新非同寻常的死讯。当然,眼下的纪大和,即便叫他海阔天空想入非非地去想像,他一时都不会去想,单新的被杀,与华翔的人甚而与黑三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却获悉,被害人单新与自己女主人般的栗总栗雅芝,不论是业务还是私情,关系都非同寻常。
华翔公司之外,还有一个“华翔新”公司。纪大和既是华翔的信贷会计,又是“华翔新”的唯一财务执行人。华翔公司作为微电子院投资的国有资产公司,当然是在正大光明的经营。“华翔新”则是依附于华翔的,就不那么“正大光明”了,完全是暗箱操作。据栗雅芝说,“华翔新”是她联络一个名叫“赫建德”的香港人,另起炉灶办的私有公司。其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外乎利用个人的人脉关系和控制条件,通过“承包经营”、“股份合作”、“体制创新”等貌美如花的形式,把国有企事业的资金、利润、技术、人才等各种利益,如同黑社会“洗钱”,变戏法一般,源源不断地输送转换到个人的腰包中。这不能不说是,眼下在中国大陆的社会经济变革中,滋生的某种怪胎。栗雅芝这么做也是耳濡目染学来的。海城乃至中国、许许多多凭借权势的“先知先觉”者都在这么做。纪大和已经见怪不怪。
以“华翔新”为例。这个“华翔新”注册一年多以来,又生产经营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地地道道一个皮包公司。可是,自己的女主人栗雅芝长袖善舞,陪微电子院管资金的某副部长,吃一顿饭功夫,一笔来自国家部委科技开发融资中心,支持科技开发的二百万元长期低息贷款,就进入“华翔新”的收入账目中。海城西岗那一千多亩土地,一旦收购成功,仅就土地地价的现值而言,“华翔新”的资产就会达到一个多亿,栗雅芝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亿万富翁!何况,房地产的开发炒作,在天朝大地方兴未艾。
栗雅芝是纪大和事实上的女主人。在栗雅芝面前,纪大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老实厚道的营业员小伙子了。对栗雅芝,纪大和已经犹如奴仆,一直是敬畏有加,唯命是从。“华翔新”目前的暗箱操作,事实上也只有财务的运作,“翻手为云,复手为雨”,财源滚滚。纪大和就是帮栗雅芝数钱的。栗雅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纪大和从来不会,也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这也是栗雅芝一直任用纪大和的原因。纪大和脑子没有进水,他深知这一点。
在华翔公司,纪大和不过是一个信贷会计,连公司高管都谈不上,却享有公司副总的地位和经济待遇。他的顶头上司、公司财务部经理、某财经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周舟,也只配在财务部里一个大一点的玻璃隔断中发号施令。他纪大和却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这些,还只是明的。暗里,密而不宣的,在“华翔新”,栗雅芝另外还给纪大和付有加倍的薪酬。如果他纪大和,当年没有被栗雅芝照应来海城,没有被栗雅芝当心腹一般重用,还继续是一个小商店的小营业员,十年后的今天,他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呢?那是说都不用说的。按理,纪大和应该知足,应该无所抱怨才是。
其实不然。纪大和从来就没有过满足,今天的内心中,他甚至还充满着怨愤。
改革开放以后,传统的价值观受到极大地冲击。对金钱的追逐,逐渐变成人们一种社会的主导取向。从社会经济学角度看,这未必就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百多年来,中国人穷惯了穷怕了。既然中国人站起来了,中国人也应该也必须富起来。泱泱中华,五千年文明。凭什么美国佬连自己的十八代祖宗都说不清,却吃香喝辣,还满世界地耀武扬威?为什么中国人,就该一边付出千万打工仔的廉价血汗和有限国土资源的损耗殆尽,一边还要点头哈腰低三下四?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公道了!所以,一定要搞改革开放,一定要走民富国强之路。中国人一定“要用世界的眼光看中国”。这一点,连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到海城通过自修,取得财经大专文凭的纪大和,都看的比较清楚。同事间七嘴八舌,谈论起时政,纪大和就意气风发地说过,中国的人均GDP眼下只有人家的几十分之一,发展起来别说与美国佬平起平坐,只要达到它的一半,它的航空母舰再敢开进台湾海峡,打沉它狗日的不用再商量!
问题在于,在这个财富的积累和重新分配过程中,令一个山里农民娃出身的纪大和,看不懂想不明白甚至忿忿然之处,是分配的天平过分地向极少数人倾斜了。这极少数人中,固然有凭本事真刀实枪干出来的,却有相当一部分人,靠的是权势,靠的是官商勾结利益输送,靠的是贪赃枉法巧取豪夺……他们比课本上讲的地主资本家还厉害。他的女主人栗雅芝,所作所为不正是如此吗!虽然,栗雅芝很有女人魅力,很能干很聪明。这个世道,女人的颜值,是一个相当强大的资本呐!
如果说,当初一个小乡镇的小营业员被领进海城,改变了命运,纪大和对栗雅芝还怀有感激之情;时过境迁,如今几乎已荡然无存。如果说,当年一个月收入才区区三十二元的小伙子,不贪图一个弱女子丢失的四十元钱,不是出于傻气而是出于理所应当。那么今天,月收入已过三千二百元,已是一般打工白领月薪数倍的中年人纪大和,则理所当然地认为,账目上由于栗雅芝明察秋毫,他做不得手脚。他若再不从栗雅芝搞贿赂的“交际费”钱中每次都抽取那么一丁点儿,作为补偿,那才真的是冒傻气!毕竟,养活山村的老婆孩子需要钱,归付那套房产的分期贷款和养活房中的女人更需要钱。人比人,气死人。眼下的纪大和,不时地反而会忿忿不平地想:我纪大和不比她栗雅芝笨,付出的劳动甚至比她还多。凭什么她是老板我是佣人?凭什么她身家已经过亿,我却要月复一月地为付清房贷偷鸡摸狗?他娘的,这个世道是个啥啥狗日的世道?!
当然,这些话仅仅是纪大和埋在心底的牢骚话,自慰自慰,也就如此而已。这些话,别说是一般情况下不能说,就是喝醉酒了也不敢说。当年一次醉酒,他纪大和说了栗雅芝是他的“女神和蒙娜丽莎”一类疯话,差一点儿被公司总经理高英树开销。其实,纪大和对栗雅芝并没有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纪大和很清楚,他与栗雅芝压根儿不是一个层次和档次上的人。但是,有时候想入非非的自慰总是可以的。想像一下在梦幻中,如何扒光栗雅芝上床,甚至如何扒光皇帝的女儿上床,却是可以的,是他娘的谁也管不了的!不过,前年的一次邂逅,纪大和姘上一个名叫荷花的打工女子之后,那梦中的自慰,也都不再需要了,有那自慰想入非非的功夫,扒光荷花,来一番真刀实枪的操作,才是真爽!
不满足归不满足,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过得下去,也就认命。问题却在于,纪大和忽然发现,栗雅芝已经不怎么信任他了。这可是做梦也梦不到的。纪大和从海城开发银行朋友那儿,不仅得知单新突然被杀,还获悉栗雅芝与单新过从甚密,“华翔新”最大最优惠的贷款都是通过单新搞来的。当然,栗雅芝手眼通天,她是主人,她没有必要什么都告诉自己。问题是,栗雅芝应该比他纪大和还明白,“华翔新”的运作基本上都是违法的。那么,她与单新的关系,私情可以抛开,必须纪大和经手的财务,也事关纪大和的身家性命,其真况实情,为什么要刻意向他纪大和隐瞒呢?不容置疑,栗雅芝内心里,已经不信任他了。这种不信任,甚至从栗雅芝的“三叔“那儿也能感觉出来。在华翔谁不知道,黑三是栗雅芝最亲近的人?!现在,你再瞧瞧黑三看他纪大和的眼神吧,流露着不屑和蔑视。与以前比较,不一样大不一样了。仿佛,他纪大和已经变成一个贼。
不信任必然有不信任的原因。纪大和揣摩,一个可能,是自己从那些行贿打点的钱中“偷鸡摸狗”,被栗雅芝察觉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这些年来,多的多则几万,少的也有几千几百,经过他手,拿到好处的大大小小官儿们,哪一个不是乐得屁颠屁颠的,总不至于脑子进水,跑到栗雅芝面前再数数钱吧?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私买房产私养二奶的的事儿,败露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每日来上班,他都早来晚归,从来不与人结伴,路上还要多绕一个圈儿。纪大和揣摩来揣摩去,百思不得其解。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纪大和关紧办公室门,翻箱倒柜,把历年来经栗雅芝指示,自己临时用暗语记录在各处的,华翔和“华翔新”各种违法乱纪的事项和行贿打点的款项,还原出来,一笔一笔清楚地誊录到一个笔记本上。纪大和忙了整个一上午,下班铃响,他连午饭都顾不得去吃。当整理完毕欲下楼时,纪大和蓦地看到,自己的女主人栗雅芝领着一个从不认识的年轻人进了公司。他急忙缩了回去,躲进自己的办公室。
纪大和心想:十有八九,栗雅芝是得知单新的死讯才赶回来的,而且是乘飞机飞回来的。非同寻常啊!自从十年前第一次乘坐飞机,飞机差点儿失事。她再也不乘坐飞机。看来,单新的死,与栗雅芝有没有直接关系,都很难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