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录音机里讲话人继续说：也许大家会问，杨心怀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对杨心怀这么熟悉？真有其人吗？他参加红军后来又怎么样？再后来又怎么样？
现在我郑重其事来告诉大家，杨心怀真有其人，他疾恶如仇，先是想报家仇，报亲仇，最后到报国仇，爬雪山，过草地，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受过无数次伤，可谓九死一生。他在杨连长、张连长关心培养下，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由班长、排长、连长、营长，由于他身先士卒，把生死置之度外，一直升到团长。杨心怀就是我，大家谁都只知道我叫杨勇，不知道我的真实名字叫杨心怀。原因是这样的，我在赤水河穿风坳受伤后，卫生员记录时，问我叫什么名字，当时站在我身边的杨连长说：他就叫杨勇吧，勇敢的勇，参谋长叫耿飚，我叫杨彪，他叫杨勇，好记！
现在我又来告诉大家，为什么要在这里讲磨盘寨的故事？讲红军长征时在赤水河五天五夜的故事？
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磨盘寨人有一种民族精神，他们相信红军，信仰共产党，在他们心目中：“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是人民的好领导，带领军队打敌人，一切都是为了群众好。”一句话的事，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这是一种中华民族的精神，要大家记住磨盘寨的故事，能体现人民军队和人民的血肉关系。
新中国是从长征中走出来的，在红军长征之前，有舆论认为：“国共胜负已成定局，红军是死路一条。”为什么红军在国民党把红军活路堵死的情况下能生存、发展起来。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之所以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打败日本鬼子，打败国民党，原因就是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把人民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紧密依靠人民，同群众同生共死同患难，军民渔水情。军人有自强不息，忘我牺牲的精神。我们不要忘记这五天五夜红军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浴血奋战的革命精神，使大家保持革命本色。
今天，我们团就要出朝保家卫国——出征作战。朝鲜和我国唇齿相依，唇寒会齿亡，目的是要大家牢记人民军队的性质和宗旨，永葆革命不变色，永做红军精神传承人。铭记在脑海中，融化在血液里，用行动报答祖国和人民的期望。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英雄的人民创造英雄的历史，出朝要心中装着祖国人民，朝鲜人民，我们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军民团结一家亲才有战斗力。我相信，这次抗美援朝，我们一定会取得战争的胜利。因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一大批像耿飚同志一样文武双全的指挥员。更有一支与红军队伍一样有战斗力的人民解放军。我们盼望出国胜利，早日回国，参加祖国的建设，我决心用后半生的经历去建设磨盘寨，因为那里的人信仰中国共产党，信仰中国工农红军，支持过中国工农红军，他们为革命作出过奉献，我们应该去建设它。本来响鼓不用重锤，大道理大家都懂，我说的话，寒冬腊月天打雷，成不了气候，但是，天天打磨出好刀，话不好说在前面，背篼不好背在后头。谁要是忘了我今天讲的话，忘了本，我会对不起他。
我的讲话完了。
录音机里，话音一落，满屋子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声振寰宇。
掌声中，杨解放一看手表，不好，时间已是凌晨三时。他右手在空中摆了摆，一边暗示大家不要鼓掌了，一边说：各位宗亲，今晚时间不早了，已经是凌晨三点，我建议大家是不是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用磨盘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招待大家，地点就定在村委会殡仪馆。我今天看了一下殡仪馆建得不错，有点新村的气氛。我在那里请大家吃饭，不为别的，是因为那里环境好，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是活人聚会、死人吊丧的好地方。说得上是活人的会场，死人的天堂。吃饭的事，请第一书记给我帮忙张罗张罗，到时恭请全寨子人参加。在酒宴上我们再来谈认辈份、再来谈如何建设磨盘寨的事，大家说好不好？
录音机声音一停，老支书想：这讲话人有点怪，满口军官口气，像水库开了闸，滔滔不绝，而且全是赤水地方口音。要说他是磨盘寨人吧，从没听说过磨盘寨有人在部队当上大官。要说他不是磨盘寨人吧！讲话人讲话的内容中，起码有四点可以认定他是磨盘寨人：一是磨盘寨确有杨心怀这个人。二是1935年杨心善与川军同归于尽是事实。三是当时磨盘寨人全寨子凑钱按旧习俗安葬寨主事情不假。四呢，当时杨心善是寨主，我父亲是副寨主还是不假。另外，录音机里讲到的耿飚不假。现在的丙安古镇就建有耿飚纪念馆。耿飚纪念馆开馆时耿飚的女儿耿莹亲自参加了揭牌仪式。听说耿莹是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创始会长，著名画家。 耿飚一共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叫耿志深，次子耿志远，长女耿莹，欠女耿焱，都是些高才生。耿飚在新中国成立前，最高职务是兵团副司令员。新中国成立后，担任过外交部副部长、国防部长、国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难道这是巧合？
老支书又想：讲话人就算是磨盘寨人，那与你这个中年人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中年人是在那里弄到一盘录音带，用来糊弄我们？要说糊弄，那他糊弄我们做什么？骗我们有什么用？磨盘寨什么都没有，就二百多人，几十幢房子，不值钱啊！你说他不是来骗我们吧！他又要大家回去睡觉？不再往下谈了，好像是在要想回避什么？不，时间是小事，既来之则安之，办不办招待我不管，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再说。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奇巧，得问问再说。
杨崧想：我曾爷爷就叫杨心忠，听我父亲说过，红军四渡赤水时，寨主的亲兄弟杨心怀为了替大哥报仇，把红军写的一张欠条和埋葬老鱼翁的五块大洋交给水鸭子就走了，欠条上还有红军的血指印。寨主的亲兄弟就是杨心怀这件事不假，难道讲话的人真的是寨主的亲兄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磨盘寨人就光荣啦！磨盘寨人现在有吃有穿，算什么贫困？不通公路可以走路啊！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过去伪政府逼迫寨子人交粮派款，还有匪患侵扰，要说穷，那个时候才算真正的穷：大锅煮猪草，小锅煮红苕；小孩抢着吃，大人填半饱。现在叫穷叫苦就是在背叛老红军。
杨崧又想：现在磨盘寨人穷不穷不去管它，重要的是要知道这个中年人来磨盘寨的目的是什么？这录音机里的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就凭这盘录音带作为认祖归宗理由肯定不充分，这不能说明你杨解放就是磨盘寨人？不慌，千万不能看见路人就喊舅，乱认亲。今晚暂时不能回去睡觉，人怕三对面，树怕一条线，得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杨憨身体本来就没有病，只是思想毛病而已。嗨！你还别说，思想病终归不是精神病，更不是神经病。思想病是客观存在反映在人思想意识中经过思维活动而产生的不良结果。而精神病是人的大脑功能紊乱而突出表现为精神失常的病。神经病更是感觉、知觉、思维、行为出现异常状态。杨憨思想病来源于猪瘟、鸡瘟造成的经济损失从而给他带来的思想打击。当他一听见录音机里的话音，他从头听到尾，并且听得很认真、听得很仔细。军人的说话声像是振奋了他的精神，他想：难道这人真的是六叔公？杨憨犹如打了强心针，兴奋得想一下子坐起来，因为他的爷爷就是杨心善，杨心怀是他的六叔公。这下子终于有了六叔公的消息。这时的杨憨，他不赞成杨解放让大家回家睡觉的说法，因为他巴不得马上弄个水落石出。
杨憨又想：不能太激动，如果马上就坐起来，满屋子人会说自己是精神病或者说是神经病。再说，还不知道杨解放是不是讲话人的后代，如果不是，他是从那里弄盘录音带糊弄我们怎么办？这样不就成了歪嘴婆娘照镜子，当面丢丑了吗？别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两天茶水没进的病人，绝不能鲁莽行事。人言未必真，听话听三分，不如再听听中年人如何说。
杨憨家里，满屋子里坐着的人，不知是电灯光亮得如同白日，还是大家心情好，根本没有半点睡意。原来寨子里传说杨心怀下落不明，观在终于有了消息，还活着，并且还当了军官，一个个脸上充满笑容，不停地你点一个头，我还一个礼。但是，磨盘寨人毕竟没见过这个中年人，录音机里的杨心怀毕竟只听到声音，大家还是有点怀疑录音带的来历。大家想，如果杨心怀还健在，已经有一百岁了，不可能？如果在外面当了官，怎么地方政府不知道？大家从来没听说过啊？再说，他几十年无论如何也应该回一趟磨盘寨才是。如果说工作期间没时间，好说，那退休了总该不忙了吧！为什么连退休了都不回老家一趟呢？录音机里还说打完战就要回来建设磨盘寨，这不明摆着有假吗？
大家又想：讲话的人是磨盘寨人肯定没假，故事中的人和事也没有假，应该信得过。不过，这五人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仅仅是放一盘录音带给大家听吗？不，应该还有目的。不慌，蛇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看看老支书怎么说！
老支书打破屋子里的沉寂，对着中年人说：杨解放，大家正在兴头上，今晚睡觉的事我看就不谈了。不把事情弄清楚，大家回去就是睡也睡不着。至于吃饭，办招待一事，来者都是客，要说办招待，那是该我这个寨主的事，等明天再说吧！现在言规正传，我听了你放的录音带，我想提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洗耳恭听。中年人显得很恭顺。
老支书不慌不忙地说：磨盘寨红军四渡赤水时是有一个叫杨心怀的人去当了红军，这事不假。我想请问：从录音里说他当上了团长，那他为什么不写信回来？不给地方武装部联系？亲不亲，故乡人，几十年该回一趟家啊？不是我多虑，这录音带子是不是……老支书没有把话说下去。
老人家，你应该是我的长辈才是，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请原谅。你说话的意思我懂，是有点怀疑……中年人也没把话说完。
杨解放停了一会，接着说：那我请问你老人家，你在这里算年龄最长，我也想向你核实一下，不知你知不知道我大伯杨心善抢救的红军后来怎么样？那十二支川军的中正式步枪又怎么样？如果你听说有这样的事，你就应该相信录音带不是伪造的，如果没听说过……那我就无话可说，我也想核实一下这个情况，大家都免得搞错，你说对吗？杨解放省略了有些该说而没有说的话。
这时，老支书在杨解放的提醒下，回忆起了他父亲对他讲述受伤红军的去向和十二支步枪的故事。
老支书十五岁生日那天，他的父亲杨心忠语重心长地对老支书说：儿子，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要说小亦小，要说大亦大，1935年红军在赤水作战，副寨主杨心怀就你这个年龄，他不但担起寨子人当纤夫、编纤绳的对外联络任务，还爱恨分明，含恨参加了红军，他是寨子人自立、自强的榜样。今天我要你记住两句话：一句是一个人要自立。第二句话是一个民族要自强。否则软弱会被人欺。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两句话是真是假，你在今后的生活中自己去体会吧，但愿你认为我说的是真话。另外，今天我还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是1935年全寨人含泪、含恨埋葬族人的事。第二件事是磨盘寨猎人参加红军游击队石顶山武装起义的事。告诉你这两件事的目的，是要你记住，磨盘寨人历来团结，有凝聚力，有正义感，敢与邪恶作斗争。
现在我先说一个人要生存就要自立，一个民族要存在就要自强的道理。
我们苗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在几千年的社会发展中，苗族不停地迁徙，不停地流浪，其次数之多、规模之大、路线之长、涉及面之广，是其他民族不可想象的，也是历史上少有的。
我不说小迁徙，就说有四次大迁徙。
蚩尤是我们苗族的远组英雄，蚩尤部落集团原本生活在我国东部黄河下游和长江下游的平原地带，生活很平稳。但是，由于部落之争，与炎黄部落发生战争，被“逐出中原”，当时由于首领蚩尤战败被杀，其部落被迫离开东部平原，向西南迁徙进入长江中游地区，形成成史上的“三苗”，在中国传说中“三苗”是黄帝至尧舜禹时代的古族名，又叫“苗名”“有苗”。这是苗族先民的第一次迁徙。
在四千年前，以尧、舜、禹为首的华夏部落与“三苗”发生战争，“三苗”被又被击败，从此“三苗”部落分崩离析。后因朝庭势力所迫，先民又被迫离开江汉平原，向西南山区迁徙，进入武陵、五溪地区，即今湘西、黔东、川中南和鄂西一带。这是苗族历史上第二次大迁徙。
据历史记载，苗族进入武陵地区后，在崇山峻岭中建设了一个家园，秦汉和唐宋时代，又遭到外来的进攻、破坏。战争中苗族人七宗八房与之进行了九十九场大战，最后苗族战败，各宗支分成若干集团沿沅水及其支流而上，向各地迁徙，进入湘西和湘西南山区，以及贵州和其他地方，这是秦汉以后的第三次大迁徙。
元朝、明朝和清朝统治时，由于战乱和天灾等原因，尤其是清雍朝至咸同年间，苗族进行了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迁徙运动。其主要原因是黔东南的雍乾起义，湘黔边的乾嘉起义和贵州张秀眉领导的咸同起义，这三次起义流向是武陵、五溪地区，苗族继续迁往贵州、广西等地，贵州苗族大量进入云南各地，并经云南迁入越南、老挝和泰国。
据祖上传说，磨盘寨苗族是湖广填四川进入赤水的。贵州少数民族多，原因就是山高居住不易被人发现，减少冲突和侵犯。有人说布依族依河而居，苗寨依山而建，散居山谷、聚而成寨，原因就在于此。那时，要吃没吃，要住没住，靠开荒种地和打猎为生。论吃，高山林荒瘠地，包谷洋芋当顿。要想喝米汤水，除非生娃害病。
住的地方呢，不用翻，不用盖，冬天暖和夏天凉快。就是岩穴。
在无数次迁徙过程中，苗族出现了一些杰出的人物，甚至领袖。苗族人呢，为了对外展开斗争求得生存，每到一处定居后，依靠的就是团结的力量建设家园，这样对寨主的选择就有了标准和要求。根据我的体会，当寨主，以武帅寨，以德治寨。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要把寨子建成铁桶寨，凡有强敌来犯，攻不能败，靠的就是武力。我这里说的武力不是要组织造反、不是用于起义的武力，而是看家护寨的武力，包括拳术、猎狗、鸟枪。管理寨子靠的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实行人性化管理。尤其重要的是人伦道德、忠、孝、礼、义。
我想把你作为寨主培养，你千万要为寨子人争气，凡有来犯宁可折断筋骨，不可低头受辱。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要分清是非曲折，不得逆时而为。
管理寨民与管理国民一样，一是要做到官有正条，民有归心。二是天子之尊不过于理，天理良心天下通行。做到将心比心，以心换心。磨盘寨不大，我们求的是生存，自保，千万别惹事生非，千万别给政府找麻烦，给政府添麻烦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懂。
儿子，什么叫年关你知道吗？年关是指农历年底腊月三十过年。旧时欠债，负债的人必须在这时清偿债务。钱到穷人手，要等穷人有。穷人常常日不敷出，无法还债，过年像过关一样。其实，过年本该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高高兴兴才是。可是，1935年的农历过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磨盘寨不单是寨主一家没过好，而且是全寨子人都没过好。这年大家是在痛哭着度过，一家是这样，两家是这样，家家是这样，全寨子人如此。这是为什么呢？
一是山寨要防范川军入寨，要布防设哨，两个时辰一换。二是要安葬寨主，而且还要按旧习俗安葬，否则大家心里不安。三呢，山下老渔翁要安葬，按杨心怀的说法是要厚葬。四嘛，担心杨心怀参加红军打仗，他没有经验，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这第五，大家更担心受伤红军会被川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因为他伤势严重，还在昏迷中。你说这么多问题集中在一起，能有安稳的日子过吗？狗日的川军，真不是人，害得磨盘寨人鸡犬不宁。
寨主和老渔翁的死，杨心怀为了报仇参加了红军，安葬寨主和老渔翁的事全落到我的头上。寨主家里本身就穷，死在外边又算八难。就是按正常人死亡安葬都困难重重，一无多余钱粮，二无棺木。何况要按老习俗安葬八难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再说除了寨主，山下老渔翁也要安葬，得按杨心怀的安排办，厚葬老渔翁。磨盘人历来团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无钱无粮出力，先下山安葬老渔翁，后上山安葬寨主，前前后后花了十二天时间，到正月初二才算结束。安葬完寨主和老渔翁，大家编了一首山歌：
腐败无能刮民党，不打日本打共党。
国军红军两个样，国军作恶遭天杀。
正月初七，我去赶大洞场，大石盘苗寨王合廷看见我，悄悄对我说：“杨寨主，听说你们寨子遭了难，要想报仇打川军吗？我有办法。”他说话时神神秘秘。
革命胜利不容易，战前集会讲故事。
四渡赤水出奇兵，军民渔水一家亲。
寨主聆听云交云，下章猎人游击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