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雨站起来,冲大家施礼说:“我叫田小雨,是咱们村的。我现在是回家了,大家叫我小田好了。”
人们把目光一起集中到了这位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身上。只见她眉清目秀,浅黄色的连衣裙,半高跟的皮凉鞋,显得活泼利落,文雅大方。
会场一下变的活跃起来,人们纷纷议论着。
“咦,这不就是田老四的闺女吗,刚回来的。”
“是吗,听说在在北京上读研究生呢,看来是毕业了。”
“毕业了该找份体面的工作呀,怎么又回到这山沟里来了呢””
“你没听见啊,大学毕业考上村官了,当村支书来了。”
“研究生当村官,一个姑娘家,多新鲜啊”
是啊,一个刚出校门的姑娘家,就在几天前,他带着县组织部的聘用通知书,到乡政府报道,接待她的老乡长牛三泰,看完介绍信,忽然问道:“你是白水渡的吗?”田小雨说:“是呀!”“你是不是田守成的闺女?”“是呀,你咋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记得我了!”牛三泰笑了笑说:“我也是那村的。你出生过满月的时候,我还去你家喝过喜酒呢,一晃就变成大姑娘了。你不是在读研究生吗,研究毕业了?”田小雨说:“是。我想考公务员,正赶上这次县里招聘农村干部,就填报了志愿,一下就分配来了”。牛三泰说:“农村很需要有知识有理想的年轻人,可基层工作辛苦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仔细考虑过吗,能不能适应得了呢?”田小雨愣了一下,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女孩子就只能适合绣花?”“我不是那个意思。”牛三泰笑了一下,“我觉得女孩子不适合村官这个职业。当然,你也可以试试。你爹还好吧。”田小雨说:“负责看管一片山林,成天不闲着。”牛三泰说:“咱们这里有十多个村,你准备到哪个村去呢。是党员吗?”田小雨说:“学校里入的党,担任过班支部书记。我希望到条件差的村子去。”老乡长说:“你的想法倒是不错。条件差的村情况比较复杂,难开展工作,但能得到锻炼。我们研究一下,你回去听通知吧。”牛三泰面无表情地说着。就在她刚要离开的的时候,一位三十五六岁,戴副眼镜,西装革履的干部走了进
来。牛三泰指着小雨向那人介绍说:“这是县里给咱们分配来的大学生村官小田同志”又指着那人介绍说:“这是唐梦云副乡长。”“唐乡长你好!我叫田小雨。”田小雨向那人伸出手去。
唐梦云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下握住了小雨的手,精神振奋的说:“田小雨,好漂亮的名字,欢迎欢迎!我们这里缺的就是有理想又梦想的青年!你来的正好啊,请谈谈你的想法和打算。”田小雨笑了一下,很认真地说:“刚才我已经向老乡长汇报过了,我想到条件最差的村子去。”唐梦云一伸大拇指说:“好,有志向,跟我一个性格!去白水渡怎么样?那里的村支书长期病假,目前正需要人手,你去把党支部的担子挑起来。缺点是村经济条件差,你觉得能行吗?”田小雨说:“条件差不怕,我愿意去。”唐梦云说:“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就应当有股闯劲,越是条件差越能锻炼出人才。你就去白水渡吧!”牛三泰打断了唐梦云的话:“哎哎,你先别急着下决定!这人事安排上的事得常委会上讨论一下。”唐梦云说:“还讨论什么,这么点小事,咱们两还定不了吗!小田你到大办公室等一会儿,农业办的老侯正要去那个村,一会儿你跟他一起先去报个到。”田小雨觉得唐梦云这个人不但年轻帅气,而且待人热情,办事果断,不像老乡长总是那么严肃刻板,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哦,白水渡。你会是什么样子。在诗人的笔下,你果真是“清水一曲抱村流”或者是“野渡无人舟自横”吗,那不过是文人的另一种境界罢了。当田小雨跟随者一路唠叨唠叨,满嘴像车轱辘似的转个不停的候坯金,和一声不响像闷葫芦似的董主任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地方,带给她的竟然是另外一幅场景。会场下面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深深地刺扎在年轻姑娘的心里的同时,也传进了刘广元的耳朵,他马上想起来了,田守成是有这么个姑娘在读大学,看来是毕业了,不在城里找工作,回村担任村支书,这意味着什么呢。他马上调整心思,不住的用指头敲着话筒,加大语气说:“安静了,都安静了。小田书记回村了,咱们得欢迎啊。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小田书记的到来”
令刘广元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他带头鼓掌,台下开会的人竟然噼里啪啦鼓起掌来,这在白水村是从未有过的。难道就因为是个大学生?刘广元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继续说:“关于今年这个建校集资呀——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建校捐款——我们已经把上级的精神反复宣传了多遍,大家也都听到了。据说反应很强烈,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违背上级政策了,增加农民负担了等等,意见确实不少。不管怎么说,反正乡里就是这么定的,总之,都是在为大家办好事,既然是办好事,咱们就得以实际行动支持拥护,没有有商量的余地。有句老话说的好哇,胳膊拧不过大腿,认清形势不吃亏,任务下来了,我这个当村主任的岂能吃粮不当差?怎么着都得完成啊。我就说这些,下面先请小田书记为大家讲话。”
田小雨站起来说:“爷爷奶奶、大爷大叔大娘大婶们,我刚回到咱们村,没什么好讲的,首先给大家问个好吧。我是来学习的,以后请大家多帮助我,有什么事咱们一起解决。”田小雨说完这几句话,回头冲着刘广元说:“刘主任我就先说这些,下面还是你来说吧”。
刘广元说:“好吧,还是我来说。乡政府要建大学校,要求各村筹集资金。咱们村这个情况,大家是知道的。一没矿山,二没企业,集体经济薄弱。怎么办呢,今天就请大家来议一议。兴办学校这个事是乡里的重点工程,全民办教育,大家来出力,虽说不叫集资,但是集体的事还得集体来办。既然上级替咱办好事,咱们也不能白等着干享受。村里拿一点,村民凑一点,大家一齐心,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所以,经村委会研究决定,村干部带头,主要领导每人捐资伍百元,一般成员每人三百元。党员每人二百元,普通村民每人不少于一百元。五保户,低保户原则上减免,愿意捐的也行。凡是按规定时间交上的,每人减免10元,凡是拖延一天的,罚款20元。
一个三十五六岁,穿迷彩服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说,拿着乡里的宣传材料说:“慢着,刘主任,刚才你对大伙说什么,上级的任务,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样的说法我咋听咋别扭,不对劲。捐资助学兴办学校,咱不反对,为了教育嘛,大伙摊点钱,老百姓也没意见。可是咱们也得说清楚,你这上面明明写着“捐款自愿”,为何还要下指标下任务呢。党员不低于二百元,村民无论老幼不少于一百五十元,这到底是自愿啊还是摊派啊。还有以前村里修路、挖渠、建文化大院,每一项都是打着公益自愿的旗号,从大伙手中集资敛钱。结果是大家投了钱,事却没有办好,怎么开支的也不明不
白。这次,当着新书记的面,咱得明白明白。
随着这人的话音刚落,下面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是得明白明白。不然又是一笔糊涂账。”
“别提上回修路了,还不到一年,路面也裂了,石头都露出来,整个一豆腐渣工程。”
“什么文化大院,完全是扯淡!花了钱,买了这个,置了那个,全是摆设,给上头看的,一天没活动过。”
这人群中又一位小伙子,只见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冲着刘广元做了个手势说:“光让我们捐,你们当村干,部的到底是不是真捐了?嗯?敢不敢把以前所有的账单记录,都扒出来让大家瞧瞧!还有,这些年村里的集体收入哪里去了,办正事没钱,吃喝招待大手大脚,这怎么说? 给大家解释解释。解释明白了,咱再捐!大伙都说:“对呀,都给大伙说说。”“还有呢”小伙子越说越高兴:“以前咱们村按规定上缴农业税、特产税,还有乡里村里的三提五统,名目繁多,你们村干部又是怎么带头交的?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一齐说道说道。”
这完全出乎刘广元意料。他紧盯着那两个带头说话的年轻人,认得出前一个叫田家树,是田老三的大小子,后一个是叫田二萌,是田老三的二小子,都是田小雨的本家的人。田二萌虎头八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足为虑。不可轻视的是老大田家树,此人不但是从部队退役归来的体格健壮,精力充沛的士官军人,而且还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党员。乡里按照政策规定,已经为他在企业安置了工作岗位,不知为么,今年就忽然辞职不干了,一直鼓捣着想成立什么新型农业合作社,结下了不少的人缘。尤其让刘广元后悔的是,几年前村里送新兵入伍,是他亲手将这个不爱说话的毛头小子,送到乡武装部,还不忘叮咛他,男子汉,别像大姑娘似的,到了部队要为咱们村挣个脸。想不到几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以这样姿态站在自己的面前说话了!这可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到这里,刘广元心里既不是滋味,也有点儿尴尬,他暗暗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刘广元呀刘广元,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初你就不该把姓田的小子送去当兵。可是当他想起旁边坐着的田小雨的时候,忽然又萌生了新的想法,他想看看新来的女支部书记,对自己的本家兄弟有怎么反映,于是瞅着田小雨,用嘲讽地口吻说:“小田呐,你看看,这两位可是你的本家哥俩,今天是你上任的第一天,他们就这么不给你面子,这任务还怎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