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苗小雨突然插话说:“等一等,这个帐不能查。侯主任,今天是动员会,怎么能偏离正题呢?还是先开会吧。”候坯金说:“对,这账先别查了!先开会要紧!””田家田家树想了想,冲天二萌说:“这账咱不能查,先放下吧。”田二萌固执的说:“为什么不查了?害怕了?”田家树不慌不忙的说:“不是害怕,咱都不懂的账。他们在村里经营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做手脚造假帐比谁都会。如今搬出这么个帐册子来,不就是糊弄鬼吗,咱可别上当。”刘广元严肃的站起来:“田家树,你放肆!看在庄里乡亲的份上,我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你可别不知好歹。一会儿说查账,帐搬出来了又不敢查,你到底想干什么?全村这么些人,就数你们兄弟俩有能耐了?说话信口开河,无凭无据,知道什么后果吗?”,侯坯金对刘广元说:“把他们名字记下来,交派出所处理。”田家树说:“你吓唬谁呀?我们有宪法赋予的权利。党中央和国务院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政策,在咱们这里不但得不到落实,而且走了样,升了级。我们向你们提出质疑,无非是弄个明白,讨个说法,怎么就成了无理取闹了。你们变着法的增加农民负担,难道还合理合法了。”
候坯金被问的一愣一愣的,支支吾吾地说:“你还一套一套的,你到底想干什么的。我看你就是无理取闹,就是扰乱会场秩序。当心把你抓起来!”
人群中后面不知哪位村民大声说道:“家树说的好,说出了我们的想说话。要抓把我们全抓去吧。”
会场又骚动起来。
人们不停地说:“对呀,我们全都是一个意思,把我们全抓去吧!”
候坯金说:“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别听他的煽动。
“我看你才胡说呢。白养了你这号人,除了胡说,没一句正事儿。”
候坯金被骂得一愣一愣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只手不住的挠着头上的假发。
坐在一旁的董主任看着候坯金尴尬的模样,心里一直暗暗发笑,却又极力装做一本正经,大声说:“大家请安静!听候主任继续讲话!”候坯金只好强打起精神,手握着话筒,为自己找话说:“我再次提醒大家,刚才有人说捐资建学校违反了上级政策,这是不对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全民动员,捐资兴学是我们的优良传统,也是乡政府结合的实际制订的工作措施,没有超出中央的政策范围。”
候坯金话音刚完,下面紧接一通排山倒海般的怒吼。
“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纯粹是狗带嚼子胡嘞嘞”
“滚你娘的蛋!不听你胡说八道!”
刘广元转身看了一眼田小雨,说道:“乱了!全乱了!小田书记,你来说两句吧!”田小雨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只是不住的大声说:“老乡们,大家不要吵,不要嚷。老乡们——”。刘广元冷冷一笑,趁机站起身走向村委办公室,拨通乡长唐梦云的电话:“乡长啊,我是白水村的刘广元,我们在开村民动员大会呢。向你汇报一下,群众工作不好做,我们正在克服困难。是的,是的,大部分群众的觉悟是没问题的,少数人在从中捣乱,煽动村民的情绪。特别是田家兄弟,对,就是田家树、田二萌哥俩,已经成为村里的不安定因素,煽动群众,扰乱会场秩序。小田书记这种场面连见都没见过,根本应付不了。对,我会想办法的。”
刘广元打完电话回到会场,田小雨对他说:“刘主任,我刚才想了了一下,既然这会没法开了,不如散会,咱们再具体研究一下吧。”刘广元说:“也行。那就散会吧”
乡农业办的候坯金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说什么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难不能不能难教育,我们的人民教师在三尺讲台辛勤耕耘,培育我们的子孙后代等等,把个田二萌气的火冒三丈,嶒的一下窜到桌子跟前,冲着侯坯金嘲笑道:“猴皮筋,你还有完没完了。你整天就是说人话不办人事,到下面来混吃混喝玩女人!”候坯金气得脸色蜡黄:“你,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血口喷人?一点没冤枉你。我这里还有现成的:“侯主任下乡,吊儿郎当,蹭吃蹭喝,还耍流氓。说的就是你。”
候坯金气急败坏,脸色由黄变白:“你们白水渡,就是刁民一群,不可理喻!”
这时候,大脚板王凤兰来了,她火急火燎冲到台前,指着候坯金问大家:“他刚才说啥来?”田二萌说:“凤兰婶子,会开完了,你也来了。现在就差你那两嗓子。”王木兰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忙完了一出接一出。”然后冲着候坯金说:“你刚才说什么,说我们白水净出刁民?这话打你嘴里冒出来,我闻着不是正味呢!”候坯金见上来王凤兰这一大块头,说话粗喉咙大嗓门,知道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打起精神问道:“你是谁,这么说话可是思想有问题呀!”王凤兰说:“我看你才有问题哩!”候坯金,转头对身边一直坐着不言语的董不懂说:“老董,你是代表社精办来的,怎么不说话呢。你来说两句。”董不懂只好站了起来,很和气地对王凤兰说:“这位大嫂,有话慢慢讲嘛,懂不懂?不要那么大火气嘛,懂不懂?要讲文明礼貌不要出口伤人嘛,懂不懂?”小家雀私底下说:“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人说话带这毛病,怪不得叫他“懂不懂”。”田家树媳妇韩翠云:“我也是呢,心想怎么这么个名,听着怪怪的呢。原来这么回事。”王凤兰没好气的说:“是啊,俺不懂,就你‘社精办’的比谁都懂。”董不懂说:“哎,你说话这么难听呢。”王凤兰说:“说你社精办的怎么难听了。刚才你们这位侯主任不也是这么说的吗。”年轻媳妇小家雀问王凤兰:“社精办是干什么的呀。”王凤兰说:“谁知道呢,这个办那个办的,谁弄的清楚!”小家雀说:“可不是咋的,办事不多,名堂不少。你们瞅瞅咱们村委会的墙上,牌子一个挨一个,计划生育里头还有个什么‘专干妇女办’,问明白了才知道,原来就是‘计划生育专职干部’和‘妇联会’的简称。嘻嘻!”
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田家树说:“别以为就你们懂,老百姓好糊弄。现在网络信息化,老百姓既懂法律也晓得国家政策。请问这位董主任,今年乡里的建校捐资依据是什么,你能答得上来吗?”董不懂说:“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依据。”王凤兰:“你看看,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二百五。乡政府文件能代替国家法律吗。”董不懂吃了一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尴尬地说:“你一个农村妇女,还真不简单哩,还知道这些。”
王凤兰:“哎,今天你算说对了。别看你们人摸狗样的,成天讲这个那个的,论国家大事俺们不比你们差!”候坯金对董不懂说:“白水渡的娘们,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动员会真是没法开了。散会吧”大伙一听说没法开了,有的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王凤兰大声说:“大家不要走,我还没说完呢。”铁公鸡也大声说:“别走啊,都走了洗衣粉怎么领啊。”
王凤兰说:“麻烦你这个董不懂,回乡政府转告牛大乡长,就说当官要是不为老百姓办事儿,那就不如回家种地。”
侯坯金:“你是牛乡长的什么人?”
王凤兰:“我是他亲戚。你告诉他,国家好好的政策,不能执行偏了,要是执行偏了,不光俺王风兰瞧不起他,从今儿个起整个白水渡人都瞧不起他!”
董不懂说:“你既然是牛乡长的亲戚,说话就更应该注意影响,注意文明礼貌。”
王凤兰说:“俺是没有你们文明礼貌!吃得白胖白胖的,不但说话好听,还站着茅坑不垃屎,还隔三差五的到苹果园里找小蹄子们唱唱歌跳跳舞,比起我这老婆子来好多了。我真不明白,养头猪能攒粪,养只鸡能下蛋,养你们些白吃干饭的有啥用!”
董不懂气得脸直哆嗦:“你一个农村妇女,还敢侮辱国家干部。”
田二萌走上前来,对王凤兰说:“凤兰婶子,这号人别跟他费口舌,看我揭一下他的老底。哎,董不懂,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董不懂盯着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觉得眼熟,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谁来,迟迟地说:“你是——”
田二萌说:“你忘了,去年你负责挖掘机持证上岗培训,谁不给你送礼你就不发证,夜里从伙房里往家里偷包子,让我碰个正着,你还记得吗?”田二萌这话一出口,像一把利刃扎在了对方的心口上。董不懂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毛愣愣的年轻人叫田二萌,乡政府举办得挖掘机培训班上有他。
人们一听说当干部的从伙房偷包子,想走的也不走了,目光刷的一下全集中过来,董不懂那红扑扑滋润润的脸上,霎时变得白一阵红一阵,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极力稳住自己,板着脸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谁偷包子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田二萌说:“我没认错人。尤其是像你这种专爱溜须领导,爱贪小便宜的人,我永远不会记错!”村民牛二炮首先带头鼓起掌来:“行,这话说的有兹有味儿!”大伙都笑起来,一群小伙子跟着使劲的鼓掌。侯坯金卡着腰站起来说:“大家不要起哄,不要听他一面之词。我跟董主任共事多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我敢保证董主任身为公职人员,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董不懂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做派了,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起来:“田二萌,你不要太猖狂,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要为你刚才的言论负
责!”
王凤兰说:“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就会纸糊的帽子吓人!”董不懂说:“你,你怎么张口就骂人?”刘快嘴也上来助阵:“骂你咋了。象你这号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骂你是轻的。我也纳闷了,怎么养了你们这些玩意儿!”侯坯金说:“你们干什么,一个个的想造反啊?”小家雀说:“就是造你娘的反,滚你妈的蛋吧!再不老实,咱们一齐来撕烂他的嘴! “对,撕他,撕他个狗日的!”董不懂见大伙来势汹汹,吓得钻了桌子底下。候坯金被大家伙围着无路可逃,拉扯之中,假发套被人揪了下来。侯坯金舞扎着双手说:“我的头套!我的头套!”王凤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不光说假话不办人事儿,你还戴了个假头发糊弄人!”侯坯金走投无路,被逼到了荷花池边,一脚踩空,普通一声掉进了荷花池里。池子虽然不深,侯坯金折腾了一阵子,才爬了上来。
田小雨睁大了眼睛,十分地吃惊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啊,朴实而粗野的乡村人呐,你们把满腔的积怨和愤怒,一股脑儿倾泻在一个不知好歹的基层干部身上,仿佛他就是那个罪魁祸者,你们的举动真的太过分了呀!她尽力的想用自己的身躯和声音去加以阻止,然而面对汹涌的人群,她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大声地说,“乡亲们,不要冲动,不要造成人身伤害。不要越过法律的底线呀,你门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呀!”
跳的橡皮筋的女孩,仍然蹦着唱着:
“一呀一跳一,麦子收了三担七,二呀二跳二,小车轱辘米米的转,三呀三跳三,我给小狗搬块砖,四呀四跳四,俺家来了要饭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