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6公交车在终点站—庙前集乡政府站停下。下车的人群里,有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下车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向庙前集街道中心地带走去。
庙前集乡地处江淮分水岭地区。
坠月河由西山向东流出一百来里地,被鱼脊岗阻拦,从高粱岗西侧向北流经西河冲十里地,遇庙后岗阻拦再经丰谷冲东去。庙前乡管辖一河两冲三岗之地,政府所在地为庙前集。庙前乡曾经改名前进公社,后来又改用旧名庙前乡。
庙前集位于西河冲西边,市政面积不大,一街三巷。主街一条,叫作中街,南北向;主街有两条巷子向西延伸,南边的叫桂花巷,北边的叫桃花巷。还有一条巷子,在主街中段,向东延伸,叫作坠月巷,使主街中心地段变得繁华了一些。每当月朗星稀之时,坠月巷的人们站在自己房屋顶上,远远地望见月亮从东方升起,月影倒影在坠月河里,就产生无限遐想。
传说张辽大战逍遥津时,由于过于紧张,误将昏黄的残月当作敌人火把,拔箭将其射下,落入河中,故名坠月河。坠月巷原本是一条通往坠月河的一条道路,后来,有一年大旱,人们经此地去河里运水,把道路重新修建了一下,变得宽阔、平坦。渐渐地,有的人家在其两边建筑了房屋,成了一条街巷。
孟亦非、韦雨燕夫妇的房子就是建筑坠月巷在临近主街的第一家。孟亦非父亲老孟是一个半瓶醋的书生,师从一个外地人学得一知半解的风水知识,便给人看坟地、宅地,甚至替人驱赶“鬼附身”。有一段时间,周边迷信盛行,因此,老孟颇有收入。在孟亦非和韦雨燕结婚时,老孟就在坠月巷临主街两边建筑了房子,朝南建筑两间,朝北建筑一间,土墙瓦顶。孟亦非和韦雨燕婚后就在北边的两间房子开了一个百货商店。
再后来,孟亦非的生意也赚钱了,和父亲一起翻盖了房子,北边盖成两间上下的楼房,南边盖成一间上下的楼房。孟亦非、韦雨燕夫妇依旧住北边的房子,上面作卧房,下面两间作超市;南边的房子是让老孟和老伴住的。可是,两个老人在乡下住习惯了,一直不愿意到街道住。于是,这房子就出租给别人做生意。
前一段时间,孟亦非、韦雨燕夫妇将对门的房子租给一个叫江斜月的女孩,开了理发室,女孩手艺很好,光顾的人太多,应接不暇,于是,江斜月带了三四个女孩为徒弟,但是,她不肯教别人,徒弟们学不到真本领,一个一个离开了。再后来,一个叫岳在水的男孩非得要跟江斜月学理发不可,江斜月拗不过,就收他为徒弟。没出三个月,江斜月经不住岳在水甜言蜜语诱惑,两个人就谈起恋爱,并同居。由于两个人晚间做事时大呼小叫,孟亦非、韦雨燕夫妇十分讨厌,觉得女儿溪月大了,对孩子影响也不好,在租期到期时,不再续租,说父母准备来住,将两个人给赶走了。
房子空了一个多月,没有人来询问租用,韦雨燕觉得这房屋被那两个年青人弄得有点不干不净,就劝孟亦非找人粉刷一下。在韦雨燕撺掇下,孟亦非就找人将房子重新粉刷一新。两个人共同把房子打扫干净,寻思着租给什么样的人才好。
红色连衣裙的女孩自称叫何听雨,来到韦雨燕的超市打听庙前集有没有租房的人家。韦雨燕一看又是个女孩要租房,自己的房子就不大愿意租给她,就说:“中街应该没有租房的,有房子都租出去了。你向北走到桃花巷问问,那边可能有。”
何听雨便向北而去,没有走出五百米,迎面来了一个男人,拎着一个公文包。何听雨上前问道:“大哥,请问你知道这一片有人家出租房子吗?”
那男人问道:“你租房子干什么?住吗?”
何听雨回答道:“也住。想租一个上下两层的,上面一层住,下面一层做点生意。”
“你想做什么生意?”
“我打算开一个文创工作室。”
“哦,这个生意在这里应该比较超前,会有市场前景的。”
“就因为这里确定划入高新开发区,我想,发展会比较快,会有许多高知人员集聚,所以,也算是抢占市场吧。”
何听雨遇到的这个男人正是孟亦非。他早就想到文创这个具有市场前景的生意,只是老婆干不了这个,自己又是个公务人员,没法做文创这个生意。现在,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像是一个青年艺术人,孟亦非十分惊喜,就说:“我家有一间上下的房子正愁没有人租呢,你来看看。”
何听雨随孟亦非又来到坠月巷。孟亦非到自己超市里,把公文包放下,对老婆韦雨燕说:“路上遇到一个租房的女孩,你去带她看看我家的房子。”
韦雨燕惊讶地问道:“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的?”
“她来过一次,我不想租给她,害怕她也像那个江斜月的。”
“人家是个文化人,青年艺术家,怎么会像市井俗人浪荡。快出去,她在门外等着呢。”
韦雨燕拿了钥匙出来,看见何听雨,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想把房子租给做粮油生意的,也能带动我家生意。可是,我家那个人文屁冲天,自己姓孟,就觉得自己是孟子了,说你是文化人,想租给你。你看看吧。”
何听雨听韦雨燕这般说自己丈夫,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满脸紫红,应和着:“好的,好的。”
看到房子一新,何听雨十分满意,当即要签订租房协议。于是,二人来到北边超市,孟亦非拿出早已打印好的格式合同,对何听雨说:“这是格式合同,你看看,水电按表数填写,费用自理,房租费陆佰每月,填写上就行了。”
何听雨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陆佰就陆佰,我不还价的。”何听雨心想:这里租房真便宜。韦雨燕心中也满意,本来两个人商量每月五百元房租费,没想到丈夫看到何听雨不像还价的人,就加了一百元。
主客两家都满意,既然不需要费什么口舌,合同就这么签订了。何听雨拿了钥匙,回家去张罗搬家。
何听雨搬来的东西令韦雨燕稀奇的是一台打印复印一体机和一台超大屏幕的电脑。韦雨燕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一个大家伙--因此,她断定何听雨的确是个文化人,是个高雅的文化人。
何听雨把搬来的东西摆放停当,拿出一个匾额,想挂在门楣上。可是,她没有锤子,没有钉子,门楣上也没有可以固定匾额的东西。韦雨燕看着何听雨双手棒着匾额没有主意,就朝楼上喊:“死鬼,下来帮小何一下,把匾给挂上。”
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韦雨燕又喊道:“死哪儿去了?聋了吗?”
这时,孟亦非从二楼铝合金窗户探出头来,问道:“叫我吗?”
“下来,死鬼。”
何听雨听着韦雨燕的撒泼声音,抿着嘴笑。
孟亦非下楼来,韦雨燕右手指着何听雨,左手指着东边柜台,说:“锤子、钉子那边有,帮小何把那个匾额挂上。”
孟亦非没有去拿锤子、钉子,而是到何听雨身边,接过匾额看了看,然后回家翻箱倒柜找了一通,拿来电锤和膨胀螺丝,搬来电工梯子,在门楣上打了两个眼儿,上了膨胀螺丝,然后把匾额上隐形凹槽对准膨胀螺丝,慢慢地按了按,匾额牢牢地贴在墙壁上了。
孟亦非从电工梯子上下来,看着匾额“听荷文创工作室”七个字,说:“图案和名称十分般配,想必是高人设计的。”
何听雨微笑着,并没有答话。
韦雨燕可欣赏不了这些,她想到丈夫刚才熟练的动作,和自己想的安装方法又不一样,就笑着说:“小何,你看我家孟子像不像个大师傅,干事利落。”
“像,像,孟哥能文能武,你好幸福。”
“我幸福啥哟,他才幸福哩。他什么都会干,可是,又指望不上他。茅厕里的懒蛆。”
何听雨听了,转过身子,捂着胸口笑。
孟亦非看到何听雨的样子,对着韦雨燕说:“说话文明点。别那么粗里八糙的。”
韦雨燕嗔怪道:“我粗鲁,你休了我,去找个文雅的。放屁还带出屎来。”
孟亦非红着脸,强作微笑,对何听雨说:“让你见笑了,她就这样。不过,心好。”
韦雨燕听到前半句,就变了脸色,当听到“心好”时,又绽出笑容,对何听雨说:“妹子,我没念多少书,是个粗人,别笑话我。”
“哪里,哪里。嫂子说话既形象又幽默。”
“别这么说,越这么说她就越粗俗。”
“现在不说了,回家,晚上好好和你理论理论。”
何听雨听她说“晚上好好和你理论理论”,又忍不住笑了,想开个玩笑,又觉得不妥,只好说:“谢谢大哥大嫂,改天有空闲,我请你们吃饭,感谢你们支持、帮助。”
孟亦非说:“用不着感谢,我可收你房租的。”
“你们才收那么点房租,我怪不好意思的。”
听了何听雨这么一说,孟亦非后悔自己那天只加一百元,韦雨燕觉得自己在家里确定租金时,没有到外面去打听打听,终究做了井底之蛙。不过,孟亦非、韦雨燕夫妇俩转念一想,这房租在本街道算是多的了,也就心安理得了。
然而,何听雨在门上贴出工作时间让孟亦非和韦雨燕百思不得其解,她上班时间竟然是朝九晚五,哪里像一个个体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