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花巷照相馆门前,何听雨停车后,先下车走出来。桂花巷照相馆老板绮霞正好闲在门前张望,看见何听雨,满脸笑容说:“小妹妹来照相呀?”
何听雨点点头,转身走到驾驶员位置后面打开车门,让孟亦非下车。绮霞看见孟亦非,惊喜地说道:“哟,孟主任呀。”
“我们照结婚照。”
“结婚照?哦,哦,结婚照。”绮霞自觉有点失言,马上改口。
“现在能照不?老板。”
“行,行。请进。”
何听雨和孟亦非进了门。孟亦非熟悉地走到照相的地方。何听雨紧随其后。绮霞却说:“孟主任,你们在外间桌边坐一下,我沏茶去。”
“不啦,老板,我们还有事,急着呢。”何听雨焦急地说。
“我可欠着孟主任的人情。喝点茶吧。我有好茶,放楼上了。”说着,绮霞上了楼。
“你让老板别张罗了,别耽误时间了。”何听雨对孟亦非说。
“好的。”孟亦非跟着绮霞后面,说着“不用啦,不用啦”,也上了楼。
听到孟亦非的脚步声,绮霞快步走进二楼客厅,等待孟亦非进门。孟亦非进了门,绮霞急忙问道:“那妖精缠着你要结婚?”
“你什么意思?”
“我给你拍照片可以,你也做个假结婚证骗她,哪一天露馅了,我又要被派出所传唤了。”
“什么叫‘又要’?我干过这事?”
“我急,我没说清楚。上次,乡里那个马主任包养一个小三,我不知道,他俩在我这照相,马主任做了一个假结婚证骗她,露馅了,那个女的大闹乡政府,这事你知道吧?派出所罚了我一千元,不是你讲情,还要拘留我。”
“那是马主任,我不会干这事。”
“那你家韦妹妹怎么办?离了?”
“去年走了。”
“气走的?”
“不,不,去世了。”
“啊?我咋没听说呢?”
“太突然。”
“哦。不过,前一段时间,我妈妈住院,我去服侍她几个月。”
“没事,不会连累你的。”
“那女的,我看不简单,你不会受骗吧?不要怪姐不会说话,她好漂亮,又好年轻。”
“我也不想呀,她非得要结婚。”
“那车,你买给她的?”
“哪是呀?她自己的。我可买不起。”
“这样啊。怪姐多事了,怪姐多事了,不说了。”
孟亦非看着绮霞忧虑的样子,知道她担心何听雨有什么企图。
绮霞泡了两杯茶,给何听雨和孟亦非。二人品了两口,便要照相。
何听雨对孟亦非、绮霞在二楼呆了较长时间,心中不悦,但是,没有表露出来。拍照时,总是有点不开心,笑得不自然,反复照了好几次,才让绮霞满意。
在等待冲洗照片的时候,孟亦非和何听雨二人坐在照相室外间喝茶。何听雨问孟亦非:“你们很熟,是吧?”
“是的。我替她说过好话。”
“什么好话。”
“我在做乡长助理的时候,财政所的马主任包养小三,在她那里照相,办了一个假结婚证。事情败露后,派出所说她是从犯,要拘留她,我替她说了情。”
“就仅仅这事?”
“能有什么事?你吃醋?”
“我可没有那么小肚鸡肠。看你俩那么亲热,有点想法,不过分吧?”
“还是有醋意。”
“随你怎么说吧。她有没有说我什么?”
孟亦非不敢说绮霞叫她“妖精”,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怕我包养小三。”
何听雨“扑哧”一下笑出声,说:“在楼上说那么长时间,就说这个?”
“就问是不是,她担心我干坏事连累她。”
这时,何听雨的心情十分复杂。从门当户对方面来说,何听雨和孟亦非确实不太相配,无论是外表,还是经济。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理没法说清楚。何听雨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在她心里,丈夫应该和自己有共同语言,也就是有艺术志趣,孟亦非具备;丈夫也要忠厚,不能花哨,孟亦非也能做到;丈夫不能势利,见钱眼开,孟亦非也符合。当然,何听雨前一段婚姻令她沮丧,让她倍感孟亦非的品格可贵,也成了何听雨择偶的重要标准。
照片冲洗好了。何听雨看到照片,特别高兴,一直称赞绮霞摄影技术高超,结婚照很有艺术风格。绮霞听到何听雨的称赞,就更加得意。何听雨临时突发奇想,以后应该在自己工作室里挂一张结婚照,当然要大一点才行,就央求绮霞给冲洗一张放大的。
冲洗一张放大的照片,在绮霞手中不是问题,但是,绮霞接收父亲照相馆,父亲就给她说了一个规矩:给别人照结婚照,只能一次成功,决不要来第二次;如果自己照的不好,不要钱算了,赔钱也不重新照;冲洗结婚照也一样,一吋、二吋各六张,其他尺寸由客人自己申请,事先没申请加洗的,一律不补。告示都张贴在墙上,何听雨也看到了,事先没有要加洗的想法。
绮霞说出自己的规矩,何听雨执意要加洗,说:“老人们定的规矩,只是为了讨一个好彩头,我们现在哪里迷信这个。”
“我现在也不迷信,只是从来没有破这个规矩。”
“那怎么办?我们把这个先拿去,过两天,领证了,再来加洗,行吧?”
“那也不行,结婚这事,我只给别人照一次。”
何听雨觉得绮霞很固执,孟亦非无所谓,就说:“算了吧,别叫人破例吧。”
何听雨不甘心,她觉得绮霞摄影技术好,而且,这一次照片,此景,此情,意味深长,找了另一家照相馆再照,也未必能照出这样的照片,就再次央求:“这样,你把这一份钱先收了,收贵点,加洗的算白送,这样,不就是一次吗?”
“那我还是同一张底片洗了两次。”
“你不是照了几次吗?找出另一张底片,帮我再冲洗放大一个不就行了吗?”
孟亦非和绮霞都佩服何听雨的灵活,绮霞没有理由拒绝,但是,还是不情愿。何听雨又是姐长姐短的央求,绮霞没有办法,又去暗室找底片,确认其中一张底片与刚才洗出来的极相近,就放大冲洗了两张。何听雨拿到照片,特别高兴,要付钱给绮霞。绮霞说:“为孟主任办点小事,用不着付钱。”
“那怎么成呢?何况,这些材料都是你买来的。”何听雨认真地说。
“没多少成本。这是我祝贺你们的。”
何听雨听到“祝贺”二字,既高兴,又生出羞涩,脸上飞出粉色。
“那就感谢霞姐了,改天请你到家坐坐。”何听雨也不啰嗦。
“你们结婚那天,我肯定要去喝喜酒的。”绮霞乐呵呵地说。
“那行,感谢啦。”孟亦非和何听雨同时说出感谢的话。
离开绮霞照相馆,何听雨就驱车前往高新区婚姻登记处。
此时,何听雨一心一意要领证,好作主为孟亦非治病。孟亦非内心十分忧虑自己的病情,他对治病有绝望的念头,觉得何听雨这样做只能证明她爱自己,并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病。
也许,爱就是一本糊涂账,只能凭直觉去爱。至于为什么爱,谁也不能梳理出明晰的条理来。何听雨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自己的将来。她不知道孟亦非有没有将来,自己的爱能托付多久。
快到婚姻登记处了,何听雨十分激动。可是,就在这时候,何听雨分心了,在右拐驶向幸福路的当儿,却从右边冲出一辆电瓶车。何听雨发现时,那位老人已经到了她的车头,何听雨只好急刹车。孟亦非正在想心事,猛然向前一倾,额头撞在车子前面挡风玻璃上,顿时觉得两眼冒金光,头一歪,缩到副驾驶座位下面。
何听雨吓出了全身冷汗,又不敢停下车,眼见那位老人驶入幸福路,才慢慢转过去,在一个停车位上停了下来,探身去扶孟亦非。
孟亦非迷迷糊糊地哼哼,语焉不详。何听雨下了车,转过车头,打开副驾驶车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孟亦非扶起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问道:“你不要紧吧?”
“昏,昏......”
何听雨仔细看看孟亦非的额头,发现紫了一大块,又说:“我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孟亦非不吱声。何听雨又埋怨道:“不懂交规,还骑车,害死人。我不急刹,你就去见阎王了......”
何听雨又上车,把孟亦非送到医院。医院又是一番检查,特别是做CT,等了很长时间。坐在那里等待,何听雨耳边回响起绮霞的话语,开始有点儿迷信起来。
CT片子出来了,医生说没有什么硬伤,淤青可以热敷就可以了。何听雨问医生,孟亦非大脑有没有什么问题,医生肯定地说:“没有,什么也没看见,我看的仔细。”
何听雨没有说什么,扶着孟亦非走出医院,看看时间,婚姻登记处下班的时间早已到了。
证没有领到,何听雨十分失落,又经历了一场虚惊,还不知道孟亦非这一撞,会不会引起什么后果。
在回家的路上,孟亦非渐渐清醒了一些,无精打采,一直对何听雨说:“不用领证了,这样不也很好吗?”
“怎么叫很好?我要为你治病,你爸妈是不是怕没有钱治病,老是不同意去治疗?你也是。”
“这也是命呀,你总是犟。”
“这叫犟吗?哪有生病不治疗的?”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