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何听雨做了溪月的辅导老师,韦雨燕和孟亦非都感觉到,何听雨晚间外出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从内心十分感激何听雨。何听雨无论如何也不收报酬,孟亦非授意韦雨燕,平时,乡间一些新鲜好吃的,一点一点的送给何听雨,以表谢意。于是,韦雨燕就托亲朋好友给自己带些荠菜、莲蓬、河虾、土鸡蛋等,野兔肉、土鸡肉、洋鸭等只送一点,多半都是做好了分一点送去。女孩子喜欢吃零食,韦雨燕常常让送货商家特意带点新上市的零食给何听雨。
韦雨燕也渐渐忘记何听雨那句不中听的话,与何听雨开始以姐妹相称,也不时说起客套话:“小何啊,姐姐高攀啦。”
何听雨总是莞尔一笑,说:“没办法,谁叫我喜欢溪月呢。”
因为辅导溪月学习的原因,孟亦非与何听雨渐渐接触多了。何听雨也了解到孟亦非书画功底,便选一个机会,对孟亦非说:“听说您书画水平很高,能否送我一二幅,让我饱饱眼福?”
“高什么呀?闲人的乐趣罢了。”
“那我也希望乐一乐。”
“你要学书画?”
“我本来就是学这个的,不过,后来,学习的侧重点不同而已。”
“哦,那你不嫌弃,我哪天给你一二幅看看,别笑话我啊。”
说实话,面对何听雨,孟亦非多少有一点不自信。孟亦非想:“何听雨来头不小,见过大世面。不能让人家觉得我肤浅。”
“谢谢孟主任,您可别忘记啦。”
“在心了,在心了,这两天忙完,我一定送你一字一画的。”
“我先谢谢您呐。不过,您不用装裱,我会装裱的。”
孟亦非笑着说:“我懂,我懂。”
孟亦非并非十分忙碌,他想斟酌斟酌写什么,画什么。送一个女孩子的,可要慎重一点,别闹笑话。
一天午后,孟亦非将自己的书画送给何听雨。书法作品是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国画作品取自杨万里《小池》意境。两个作品都与莲有关,隐喻何听雨的“何”谐音“荷”。
何听雨展开书画,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说:“这蜻蜓太逼真了,妙手。”说完,看着孟亦非,忍俊不禁。
孟亦非谦虚地说:“涂鸦,涂鸦,博千金一笑而已。”
何听雨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嘲笑您哟。”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搞书画的人一般是不送陌生人书画作品,怕别人说此人张狂。孟亦非也如此。何听雨索要书画,他也不是爽快答应的。
送了书画后,孟亦非也曾留意何听雨是不是自己找人装裱之后放在她文创室里,出乎意料,何听雨没有将孟亦非的书画挂在文创室里。孟亦非觉得有点忐忑不安:“瞧不起我的书画吗?还是选材有什么不妥?”想了多少天,孟亦非把焦点放在“这蜻蜓太逼真了”这句话上了:“蜻蜓落在荷叶上,不会让何听雨觉得我这半大老头对她有什么想法吧?”孟亦非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毕竟女孩子们心眼多,可能误解了。但是,书画已经送她了,总不能再要回来重新送吧。此后多少天,孟亦非心中生出许多尴尬,害怕见到何听雨,有时候在办公室里没事,也不肯早早回家,非得等到天黑,或者何听雨下班的时间过了,他才回家;就是回到家门口,也害怕向何听雨文创室那边张望,免得见到何听雨还要说话。
这段时间,孟亦非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这事大约过了两个多月。
那天早晨,孟亦非准备上班,何听雨站在门前,对孟亦非喊道:“孟主任,您过来一下。”
孟亦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往身后看看。这或许是习惯动作。何听雨看了有点想笑,她觉得孟亦非有点惧内,和一个很熟悉的女孩说话,还得防着老婆。
孟亦非走到何听雨跟前,何听雨退回到室内,孟亦非跟着何听雨进了屋子。何听雨从里面柜台上拿来两张荣誉证书递给孟亦非,说:“孟主任,恭喜您书画都得了全国大赛的奖项。”
“什么?怎么得奖的?我没有参赛呀?”
“上次,您送我的书画,我拿去参赛的。没征求您意见,您不怪我吧?”
“是这样啊?评委是不是和你熟悉呀?”
“哪有这么不自信的?我总不会托人给您搞一个奖项吧。”
“也是,也是。”
“有人建议您参加他们协会,我说您还在职,可能组织上不允许。您看,他们给了一个正式邀请函。”
孟亦非心里清楚,这行业里,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顺水推舟,说:“国家有规定,不允许公职人员参加行业协会搞钱的。你帮我谢谢他们。”
孟亦非把奖状拿回家,放在超市柜台里面,就去上班了。韦雨燕看到两张荣誉证书,上面说的是全国大赛,觉得孟亦非终于有了大成就。来超市购物的人多是熟人,韦雨燕就拿出证书给人家看,还埋怨孟亦非参赛自己老婆都瞒着。
好话也能日传千里的。孟亦非荣获大奖在乡里传开了,慕名而来的人很多,索要字画的,要求题写匾额的,出的价钱也不少。但是,孟亦非都一一拒绝了。孟亦非没有更改自己的原则,人家红白事情需要写什么,免费写;春联,每年小年和除夕两天,免费写;其他时间不写,给钱也不写。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又如往常一样,对孟亦非得大奖的事情渐渐淡忘了。
其实,何听雨索要孟亦非的字画,不是为了参加大赛的,是想找人鉴别一下孟亦非书画的。何听雨既然不会去找自己大学老师高枕石了,他的虚伪让人厌恶。何听雨找了自己一个学妹胡烟景,她嫁了一个亿万老公,和她一起去找了一位人称“独行客”的书法大师,让他看看这字画怎么样。当然,何听雨没有说特意找他鉴别,说是人家送的,不知道怎么样。那大师一看,笑了,说:“不错,有功底。他跟‘崔命鬼’学过,但是,他摆脱了‘崔命鬼’浮华的风格,给人以朴实的感觉。”
“‘崔命鬼’是谁呀?也是大师吗?”
“算得上吧。但是,人品不怎么样。这个跟着他应该学了两年,估计花了三到五万块钱。”
“这么多?”
“我少说的。”
“为什么要这样?教个好学生不容易呀。”
“所以,我不带学生,免得别人揣摩我,坏了我的名声。”
“他自成风格,为什么不能成个大家?”
“什么叫大家?我是吗?我也不是。写写字,画画画,要那些名有用吗?”
“搞艺术的,不能自成一家,怎么能进步?”
“有古人大家就行了,当代,谁是真正的大家?许多人都是自我吹嘘罢了。我看这个人有思想,没有跟‘崔命鬼’学到底。”
“他的画怎么样呢?”
“从笔法看,有功力,不拖泥带水。具体嘛,我不专长,不好评论。如果他有需要,我送给一个主办单位,应该能获大奖。”
“谢谢叔叔帮忙。他帮过我,我正想帮帮他呢。”
“这个光环可以给他带去一点好处。不过,他如果乐此不疲,终将无所收获。”
“这书画是我索要的,他原本没有这个意图,我只是还他一个人情而已。”
“那你和哥哥嫂子关系好一点了没有?听我老朽一句,放下包袱,珍惜亲情吧。”
“衷心感谢叔叔关心。会好的,我在乡下呆一段时间,清静清静。不说我了。”
何听雨告别了“独行客”,心头五味杂陈。
这些背后的故事,何听雨当然不会和孟亦非提起。孟亦非有过一些经历,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也明白其中奥妙,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当然,孟亦非由衷十分感激何听雨这一举动,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感谢何听雨。送她那两幅书画不能算作礼物,那是何听雨索要的,况且,自己不是名家,像她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也许是看不上这书画的,索要,出于对自己的鼓励,或者是帮助。这不,自己跟着“崔命鬼”学了两年,挂上这个名要钱,得了那个奖要钱,钱也花了近五万,还没有实实在在的地位可言,简直无异于传销。现在,得了这个奖,比以前的级别都高,不知道何听雨花钱了没有。或许她不要花钱,她一定是一个有背景的人,后台可能比“崔命鬼”地位还高。
孟亦非如此想了很多,但是,无法考证,想得自己心烦意乱,索性不想了,反正自己没有央求何听雨为自己谋取什么名誉和利益,既然何听雨自愿帮忙,得了奖就得了吧。
何听雨呢,她多少天没有看到孟亦非的身影,一来,孟亦非近期应酬多了,二来,何听雨正白天工作,晚上辅导溪月,什么事情都自己干,真的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