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非心神不定地走着。
中午,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往来,汽车、拖拉机、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等,各式车辆杂乱地停放的两边;上空,电线、电视专线、网络线等纵横交错;电视接收器和晾晒的衣服在微风中摇摇晃晃,让人感觉摇摇欲坠。
孟亦非没有心思担心落下的东西会砸到头上,只顾盘算事情。忽然,孟亦非感觉额前一热—他撞上了电线杆子上了,撞破了头皮,鲜血直流。
孟亦非看看手上的鲜血,转身去一家私人诊所清洗,包扎。
回到家中,何听雨看到孟亦非额头上的纱布,就急切地询问原因,得知真相后,就埋怨孟亦非在家呆不住。孟亦非自知理亏,也不辩解,默默地对着镜子看了许久,自嘲地说:“老天也让我呆在家里,这下子好了,再出门就会被人嘲笑了。”
何听雨端来饭菜,二人开始吃起来。何听雨对孟亦非说:“别天天惦记单位的事情,要上班,有人会通知你的。以后,好好在家呆着,我准备练练书画,你指导指导,也就不闲着了。”
“我怕教不了你,反而被你教训。”
“那也不叫教训,叫切磋。”
“行吧,你不干事也好久了,书画都生疏了。”
“我明天去城里买点用品,说干就干。”
下午,何听雨和孟亦非在家里安排场地,桌子怎么放,工具怎么摆,哪里光线好,练习时间怎么安排,一切安排就绪。
第二天一大早,何听雨开车去了城里,孟亦非在家闲着,想到曾经一位朋友在乡下建了一个书画工作室,想去看看怎么布置的。于是,孟亦非拨通了这个朋友的电话。
何听雨从城里买了许多书画用品,笔,墨,纸,砚,品种繁多,似乎进货一般。孟亦非看着如此多的东西,心里生出许多埋怨,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何听雨有钱任性,自己治病还欠她许多钱呢。
午饭时,孟亦非告诉何听雨:“我有一个朋友在乡下建了一个书画工作室,已完工,下午,我俩去看看。”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呢,还是不出门吧。”
“没事,她那有路,你开车去。”
“如果下雨了,没有泥泞路?”
“没有。她是个有钱的主。早年做文具生意,闲时,喜欢写写画画,挣了钱,书画也小有名声。”
“哦,还有这么一个天才?那我得去拜访拜访。”
还没到了那里,何听雨远远看见一片竹林丛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仿徽派建筑群藏匿在里面。
竹林边有一个小型停车场,也不算小,估计能停下二十多辆车。下车后,孟亦非领着何听雨走过一段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经过三十米左右的亭廊,来到一排六间白墙青瓦的屋子前。这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
何听雨正在纳闷,东边那间屋子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位身穿旗袍的女子,看样子大约二十七八多岁,皮肤在浅色的旗袍衬托下,是显得黝黑。何听雨心想:“就这着装,还搞艺术?”
“孟主任好呀,欢迎莅临寒舍指导。”
“秋老师,你这是寒舍?那我的该叫什么?茅舍都算不了了。”
“这位就是嫂子?”
“还不是你嫂子。当然,可以这么叫。”
何听雨脸上掠过一丝绯红,学着孟亦非的称呼,说道:“秋老师好。”
“什么老师呀?我可不敢应着,叫我妹妹好了。”
何听雨没有搭话,只是抿嘴笑了一笑,朝竹林那边望去。
孟亦非问道:“花了多少钱,你这一下子?”
“我自己也搞不清。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添置这个,明天添置那个,反正想起来就搞,我也没有核算过。”
“大手笔。这里挺有世外桃源的氛围。”
“我也想图个清净才弄这个的。别光闲话了,进屋喝茶。”秋滟滟指着刚才从中出来的屋子,领着孟亦非和何听雨走向茶坊。
何听雨正在开小差,发现孟亦非和秋滟滟走进茶坊,赶紧追上去,进了屋子。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套茶具。何听雨一看,是一套完整的茶具,心里也生出羡意—到底她还是一个有雅士之心的人。
秋滟滟开始操作茶具,烧水,洗杯子,洗茶叶,泡茶,敬茶,添茶。孟亦非无拘无束,何听雨却有点拘谨。
孟亦非看着何听雨不自在的样子,就对秋滟滟说:“秋老师,我带听雨转转,你不用陪了,她在家里闷着也好长时间了,想让她散散心。”
“那好。我不当电灯泡了,你俩先看看,晚上在这里喝点小酒。”
“你别忙乎,我们一会儿就回去,孩子放学还得接。”
“是的,我们一会儿得回去。”何听雨附和着,跟着孟亦非走出屋子,来到一个亭子里。
“这‘趣亭’是你写的吧?”
“是的。她说她自己写没有意思,非得让我写,就写了。”
何听雨看看亭子旁边池子里的荷花,金鱼,说道:“算是相得益彰吧。”
“什么叫算是?”
“我瞧不上她的穿着。这里的环境设计我挺喜欢的。”
“带你来是看看环境的,没让你看人呀。”
“人给谁看?你?”
“想多了吧。我们没有你想像的那回事啊。”
“我想什么啦?是你在想吧?”
孟亦非笑了,问道:“你是不是有点醋味?”
“我才不会。”
“我早想带你来这里看看,只是怕你误会,一直没有下决心。”
“看个环境还要下决心,竟说没有那回事。”
“看看,我闻到了醋味。”
何听雨伸手敲了一下孟亦非的胳膊,说道:“到假山那边看看。”
二人来到一个假山旁边,小心地上了假山边上的亭子。
何听雨看看亭子的名字,叫“听风亭”。何听雨问道:“这是谁写的字?不像你写的。”
“她老公写的。”
“这‘听’咋写成这样子?墨团呀。”
“她老公病重时,叮嘱她以后要改嫁,找个好心人。她不答应。她老公写这个名字时,故意写的,并且说, 以前的山盟海誓,就如这‘听’字,似是而非,不要放在心上。后来,她老公临危时,总是闭不了眼睛。她就含泪跪在床前,承诺以后改嫁。她老公这才闭眼。”
“这样子啊!”何听雨显然被感动了,“现在,她改嫁了吗?”
“没有。秋滟滟不愿改嫁。结婚时,她和她的老公商量,做一个丁克家庭。现在,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人过着自由的单身生活。”
“她没有兑现承诺呀。”
“秋滟滟的公婆都催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但是,她不肯。她说,所谓承诺,是给老公一个放心走的安慰,不忍心看他承受病痛。”
“这是一个伤心地,换个地方看看。”
二人又到了一个隐匿在竹林里的亭子,名字叫“听雨亭”。何听雨很惊讶,不是这亭子的含有自己名字用字,而是这字明显是孟亦非写的。
何听雨看了又看,沉默不语。
孟亦非看何听雨疑虑的样子,就笑道:“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真的?”
何听雨又沉默了。
孟亦非说:“秋滟滟老公活着的时候,一次,我们聚会,他教训我:‘何听雨和秋滟滟都是有思想的人,正直,善良,我俩应该好好待她们。’所以,这也是我们男人的心。”
何听雨听了,心中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她想问,又不敢问。许久,她提出不再转了,回家。
孟亦非看看阴沉的天,对何听雨说:“快要下雨了。我俩再呆一会儿,等雨过去了再走。瞧这亭子,四周是竹子,风不会侵扰,雨不会入室,我们俩就听听雨声吧。”
何听雨陷入沉思中,没有拒绝。
风来了,雨来了。雨打在竹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何听雨在风中打了一个寒颤,缩到孟亦非的怀里。孟亦非站在亭子中央,搂着何听雨,低声说:“这雨,多么轻盈;风,多么温柔;声音,多么纯净。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多么一致。”
没有人知道在这风雨之中,孟亦非和何听雨是多么的幸福和恩爱。他俩淹没在竹林里,似乎和竹子一样,接受风雨的洗礼。
听着风雨声,听着孟亦非的自言自语,何听雨默默地流泪了,直到孟亦非感觉到胸膛热热的,才回过神,把何听雨的头扶起来,轻轻吻着她的泪水,对何听雨说:“听我的话,以后,我不在了,你找个好人嫁了,你要开心,快乐,不要让我伤心。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何听雨惊诧地推开孟亦非,睁大眼睛,看着孟亦非。
“实话告诉你吧,我好久大脑就浑浑噩噩的了,估计不久人世。你不能像秋滟滟那样不守承诺。”
何听雨“哇”的一声哭了,拉着孟亦非说:“回家,回家,准备看病去。”
雨,还没有停止。何听雨拉着孟亦非,没有和秋滟滟告辞就开车离开了。一路上,车子风驰电掣一般。车子的刮雨器使劲地回来运动,看得孟亦非心神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