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听雨和孟亦非回到庙前集。晚上,孟亦非觉得大脑里面隐隐作痛,不想告诉何听雨。但是,孟亦非翻来覆去睡不着,引起何听雨的警觉。她一再盘问孟亦非。孟亦非只好如实相告。
何听雨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就立即联系京城的医生。医生很客气,但是,他很直接告诉何听雨,住院还得按挂号顺序来,提前不了。何听雨很无奈。
第二天,何听雨要孟亦非去省城医院看病,弄点药吃吃,等待去京城做手术。孟亦非拒绝不了,只能任何听雨安排。
两个半月之后。桃花巷,何听雨新工作门前。孟亦非坐在轮椅上。何听雨和溪月各在一旁陪伴着。
孟亦非仍然语焉不详,一边嚷嚷,一边用手指着南方。
溪月说:“爸爸,何老师马上要在这里上班,您要到坠月巷去,何老师怎么照顾您?”
孟亦非依旧嚷嚷。
何听雨笑着说:“你怎么没有溪月懂事呢?”
孟亦非还是嚷嚷。
老孟夫妇从坠月巷方向走来。到了跟前,老孟笑着对何听雨说:“孩子,听我老人话,把亦非交给我俩,我们不会对他有二心,你省省心吧。我们全家由衷感谢你。”
“你们老了,安度晚年吧,孟亦非交给我,我也不会有二心的。”
“哪里的话呀,姑娘,没有你,他就不会有这条命了,我们都要放弃了。”
“对我放心就好。我和溪月照顾他,您二老放心。”
孟亦非嚷嚷的声音更大了。
“你瞧,他脑子坏了,好烦人,就让他回到坠月巷吧,我们照顾他,何姑娘?”孟亦非的妈妈说得恳切。
“我爱他,不会抛弃他。”
“他现在不是正常人了,你别这样。我和他妈妈商量好了,认你做女儿,你做亦非的妹妹,也不负你的爱。”老孟说。
“那也不行,我要他做丈夫。”
“这是要害了你的,你怎么不明白呀?”
“您二老别劝了,我就要这样。”
孟亦非嚷嚷的声音又大了。
“你听听,他要回去。”孟亦非妈妈说着,泪水在眼眶打转。
何听雨留意到这一点,就说:“行,依了他,我们都回坠月巷。”
何听雨回到坠月巷,把桃花巷的门面给了独行客经营,自己仍旧经营坠月巷南边一间门面生意。
老孟夫妇为了减轻何听雨的负担,也来到坠月巷住,本来二位老人要住坠月巷南边一间上下的,但是,何听雨不同意,说自己的设备都在那里,不用搬了。
何听雨依然朝九晚五上下班,把其他时间放在孟亦非身上。
一个圆月初上的傍晚。何听雨和溪月陪着孟亦非,迎着月光向东前行。这时的孟亦非虽然还是语焉不详,但是,身体已经好多,不用坐轮椅了。
溪月问:“何老师,您什么时候做我的妈妈?”
“我已经是你妈妈了呀。”
“您和爸爸还没有领证呢?”
“你爸爸说了,不用领证。”
“那,我现在叫您妈妈,行吗?”
“你喜欢,就叫吧。”
“妈......”
“哎--”
这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暖,冲击着孟亦非的心海。
孟亦非看着那圆月,用手比划着,从东向西......
何听雨看着孟亦非不停地比划的手势,动作有力,招式舒缓,知道孟亦非内心在激动,想把蕴藏的感情比划出来。溪月指着爸爸对何听雨说:“爸爸今天好开心。爸爸的病好了,爸爸的病好了。”
何听雨听着,眼眶流出泪水。
何听雨在想:为了爸爸的车祸有一个真相,自己只身来到庙前集,用尽心思套取证据,未曾对孟亦非抱有任何感情。可是,命运如夏日的暴雨,可遇而不可求。孟亦非的病情恢复日渐好转,将来会怎么样?没有谁能说得清,就如同这坠月巷,月出与月落,景象虽不同,但是,人们的日子似乎是一模一样,说不清应该称赞月出与月落中的哪一个。
这一夜,何听雨和溪月陪着孟亦非走了很远,然后,才慢慢地回来。
回来时,月已偏西。在道旁树和路边建筑遮挡下,巷子里的月光斑驳陆离;月光在树叶的缝隙里闪动。
何听雨想走慢一点,她想好好看看月坠的情景。
静悄悄的坠月巷,是那么安详。此刻,何听雨反而觉得有一些不适应。她悄悄地来到庙前集时,确实只想悄悄地住下,悄悄地调查父亲的死因,从未想过在这里找一个中意的人过上一辈子。然而,人生就有那么奇怪,没有想好却真的爱上一个人,而且,爱上一个可能是自己一辈子担负的一个人。何听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这一个爱而不失去,她从心底里在祈祷,祈祷出现一个奇迹在孟亦非身上。
现在,何听雨还没有与孟亦非结婚,这是她的一个心病。她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理由了却这一桩心事。
何听雨现在十分清楚,不能操之过急,要让孟亦非有一个开心的心情,轻松的氛围,要让他的病尽快好起来。
何听雨直到孟亦非的旁边,拉住他的手,抱在胸前。
溪月见了,马上跑上来,拉住何听雨的另一只手,也抱在胸前。
三个人默默地走着,后面长长的身影像淡淡的水墨画。
快直到家门口时,月光已经被房屋遮蔽了。三个人在没有月光的街道上,像幽灵。何听雨猛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环境,这氛围,这感受,俨然是我人生的缩影。不是吗?我的生命里,什么时候有过阳光明媚?什么时候有过月朗星稀?我是一直在黑暗里行走,像古代的剑客,一无所获的剑客。”何听雨的心情开始就得沉重起来。她放开孟亦非的手,把溪月搂在怀里,轻声地问道:“你想妈妈了吗?”
“想。”
“你感到孤独吗?”
“我有爸爸和您。”
何听雨这时真的想哭。溪月一直都说喜欢何听雨,但是,何听雨心里仍然没有底。何听雨还担心孟亦非不愿接纳自己。孟亦非的心是怎么想的,何听雨清楚得很。孟亦非觉得何听雨年轻,漂亮,与自己可能不会有结果。何听雨所谓的爱,只是一时冲动,或许是一时孤独。
孟亦非听见何听雨与溪月的谈话,就搭话说:“怎么说起这个话题啦?快进门,不早了。”
何听雨直起身子,娇嗔地对孟亦非说:“我想结婚。”
“好呀,好呀,何老师明天就做我的妈妈。”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
听见爸爸的话,溪月不说话了。何听雨心里感觉凉凉的。
何听雨开了门,打开灯,去卫生间帮溪月洗漱。孟亦非倒了一杯开水,坐在桌边喝着。
自生病之后,孟亦非好久没有练习书画了。现在,孟亦非看到墙上自己书写的“上善若水”四个字,想到何听雨。孟亦非想:“我对何听雨是不过分了呢?她可能是真的爱我,但是,我能给予她什么呢?她救了我的命,悉心照顾我,我怎么为了自己,让她一辈子操劳?或许,我的病早晚复发,她成了孤独者。我不能自私,我不能让她再有痛苦。不接受她,她承受的只是短痛。”
何听雨帮溪月洗漱完后,又喊孟亦非去洗漱。
二人洗漱完,进了房间。何听雨搂住孟亦非,撒娇起来,小声地说:“亦非,你现在已经好了,我俩去结婚吧,让溪月开开心心地叫我妈妈。”
“你这么在乎溪月叫你一声妈?”
“为什么不能在乎?我要做得像韦姐一样。”
“你做得已经比她好多了,还在乎一个小本子?”
孟亦非如此的淡然,何听雨真的有点儿想哭,但是,她不想让孟亦非不开心,强忍住泪水,侧着吻了一下孟亦非,低声说:“时间你选择吧,我不勉强你,行吧?”
“等一等吧,有的是时间。明天,我想去单位看看,我想上班。”
“乡政府催你上班了吗?”
“没有。我在家里特别心烦。”
“那就去看看吧。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了。上班哪有让人陪着的呢。我一个人能行。”
“我估计,他们也不会让你去工作的,好歹,你们单位也没有多少事情。你们干的事情,多半都是别人的事情。”
“文化站是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我们拿工资,总得做点工作才对得起这些工资。”
“文化人的良心太大,负担太重,应该减负。”
“不能再减负了,再减,我就得下岗。我下岗了,不像你那样能挣钱,只能喝西北风了。”
“不至于吧,好歹你也是出了名的书画家哩。”
“你不觉得这名头还不如一顶鸭舌帽保暖?”
“你不能不自信。真的自己凭书画吃饭,一定能有所作为。你太想安逸了。”
“现在,不安逸不行啊。要是年轻七八岁,或许真有自己干的可能。不过,我也试过,我没有那个能耐。”
“跟我不用谦虚。现在,你养病要紧。我能养活你的。”
“我也知道你能养活我,我也不能成了摆设呀?”
“摆设?我把你摆在床上!”
何听雨主动和孟亦非亲热。孟亦非配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