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快到了,乡里要举办迎新年活动。乡里领导听说孟亦非的房客是一个青年艺术家,很有创意,想请何听雨做艺术指导,要求孟亦非帮忙联系联系,看看需要多少经费。
何听雨很乐意为群众文艺活动做点事情,但是,她提出,一不收费,二不做什么指导,三不能随时到场,可以约一个时间,半天,或者一个晚上,给艺术活动提一点参考建议。
不用花钱,乡里领导很是高兴,都觉得是孟亦非的面子,到处称赞孟亦非。
一天,领导让孟亦非带着何听雨去城里购置活动服装。孟亦非很不情愿,他担心韦雨燕知道会吵闹,对门对户,难为情。但是,领导说了,单位购买东西,单位人必须在场,需要用公务卡付账。孟亦非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孟亦非向单位申请了公务用车,但是,何听雨说要乘车,不必花那么多钱包车,服装可以叫商家快递递过来。孟亦非又去请示领导,领导说,既然何老师愿意,能省点就省点吧。于是,二人乘车去了城里。
才到万安站,何听雨要下车,孟亦非不知道服装店在哪里,就跟着下了车。何听雨让孟亦非在路边等候,自己走进一家停车场,开出一辆豪车。孟亦非不会开车,也不懂车,不知道是什么车,反正是豪车。
一溜烟儿,何听雨将车开到一处湿地公园。
二人走进湿地公园,找一个避风向阳的僻静处,坐在木制长椅上。
“到这里来什么?”
“告诉你,那夜,不是冲动。”
“为什么要说这个?都过去了,你还是个姑娘,我半大老头,有家庭。”
“我也不是姑娘,我离婚了。”
“那又怎么样?”
“你不想了解了解我?”
“我没有猎奇心。”
“就这一点,我很敬重你。”
“这是另外一码事。”
“还告诉你一件事。你认识‘崔命鬼’吗?”
孟亦非愣了一下,然后镇定地说:“什么意思?”
“他要整你,结果,你的乡长中枪了。”
“我是他的学生,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不是你行贿他的事情,是你知道一件不该知道的事情。”
孟亦非陷入沉思,他感到何听雨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就算我花钱搞一点名誉,也没有什么要紧的,那算不了行贿。”
“你知道何一松吗?”
“不认识。”
“何一木呢?”
“知道,他是副会长,和他一起照过相,不过,没有机会交流。”
“他是我爸爸。”
“你爸爸?”孟亦非十分惊讶地站起来,“大家都敬重他,想和他接近,可是,几乎没有机会。”
“好人命不长。”
“他怎么了?”
“不久前,他出了车祸。”
“真的?太可怕了。”
“你可怕什么?”
孟亦非犹豫了一下,说:“车祸太可怕了。”
“我爸爸的朋友都认为这是一场谋杀。”何听雨说完,紧紧盯着孟亦非的眼睛。孟亦非顿时涨红了脸,双手不知所措。许久才憋出一句:“法治社会,没有人敢这么肆意妄为。”
“你知道他们认为的主谋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大佬们的事情?我巴结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不说这事了。今天到这里来,就想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轻浮的女人,如果我择偶,我要选择像这样的人;有机会,我会爱你。”
“别胡思乱想。你是一个有才干、值得人们尊重的人。”
“我想做这样的人。你还愿意让我抱一下吗?”
“不,我们不能这样。”
何听雨有点失落。孟亦非什么都不关心,自己为什么有车?艺术家的爸爸有多少钱?为什么离婚?为什么到庙前集开店?这一次,何听雨没有完成自己预设的目标。
“我不勉强你。我们去把服装钱付了吧。”
回去的路上,何听雨循环播放《遇上你是我的缘》这一首歌,孟亦非听得有点烦,心中产生许多遐想:之前,很不明白有些的人艳遇为什么会出大问题,现在,自己居然也有这样一个艳遇!何听雨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缠着一个有家庭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大她近十岁的老男人!这个男人没有地位,没有才干,甚至没有什么钱财。想到这里,孟亦非下意识看了一下车窗玻璃,隐隐约约中看到自己的面相,并没有特别可爱的地方,他想笑,嘴角微微翅起,又收了回去。孟亦非这时想起何听雨问他的“你知道他们认为的主谋是谁吗?”这句话,心想:难道她是找我询问他父亲是不是崔命鬼所为?想到这里,孟亦非心中十分酸楚,他努力回想何听雨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面是否藏匿言外之意。
孟亦非从师崔命鬼近两年,和崔命鬼关系还算不错。只是那天下午,孟亦非路过崔命鬼的工作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那个人老是和您过不去,不如了了干净。”
这话似乎是一个徒弟说的,孟亦非想知道他们想说的是谁,却听见崔命鬼打岔说:“不能说这话,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孟亦非在崔命鬼工作室门口稍稍停了一下,里面却听不到声音了,就没有进门,轻步离开。
谁知道当天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孟亦非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打开一开,是崔命鬼打的,连忙回电话。崔命鬼开口没有说别的话,问道:“亦非,你今天下午,到我门口了,为什么没进来?有没有事情呀?”
孟亦非如雷轰顶:他怎么知道我到了他门口没进门?孟亦非只好敷衍:“我看门关着,以为您不在,就走了。”崔命鬼也“哈哈”一下,这样,这事就过去了。
这时,孟亦非想把这一情况和何听雨说,但是,怎么说呢?他们要搞谁还不清楚,说了,就等于肯定他们说的是何一松,自己能做这样的证人吗?还是不能说!
孟亦非在后排的表情,何听雨从后视镜看得清清楚楚。何听雨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孟亦非肯定知道些什么,看他的表情不断地变化,心里一定在想着什么。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和他自己有关系?不想得罪崔命鬼?证据不充分?想做和事佬?看来,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就放这首歌,让他在情与理中挣扎吧。何听雨就是这么想的。
车子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出了车子,孟亦非跟着何听雨后面往外走。
在等电梯的时候,何听雨转身抱住紧跟着的孟亦非的腰,吻着孟亦非的脸,胸紧紧地贴在孟亦非的胸膛上。
孟亦非喘息着,觉得有些缺氧,脑袋感到眩晕。他无力拒绝。
电梯开门的提示音响起,孟亦非本能地推开何听雨。幸好,电梯里没有人。二人进了电梯,何听雨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孟亦非。孟亦非接过纸巾,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认真擦拭脸上的口红。擦拭不净。孟亦非问道:“有没有湿巾?”
“没有。”
“茶杯里还有水吗?”
“我没有带茶杯。”
孟亦非犹豫了一下,低头对着纸巾吐了两口吐沫,然后去擦拭口红。何听雨看到此景,忍不住掩口“哧哧”的笑。
“上面有卫生间,你急个啥呀。”
“如果让熟人看见可不得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嫂子跑了,我正好上场。”
“你怎么还这么想呀?我配不上你,也不能耽误你。别幼稚。”
“就开个玩笑呗。我离婚这么久了,你懂的,我不会死缠烂打的,我会尊重你的,放心吧。”
到了地下车库上面,孟亦非找卫生间去洗脸。何听雨笑着说:“温柔一点擦,别擦破皮,回家不好交待。”
孟亦非不言语,用眼睛白了一下何听雨。
何听雨本来想站在那里等待孟亦非,但是,人来人往的,有点不自在,便去了卫生间。
何听雨出来时,发现孟亦非正东张西望,就喊道:“孟主任,我在这儿。”
孟亦非没有动,等待何听雨过来。何听雨用手示意西边那片树林,孟亦非知道何听雨的意思,就向树林那边走过去。
那棵梧桐下有一个长椅,二人并排坐下来。孟亦非埋怨道:“班车太少,还要等五十分钟。”
“急什么。回去早了还要上班,不如在外面多浪一会儿。”
“什么叫‘浪’?出来也是工作。用词不当。”
“别工作工作的。”
“我们说些什么呢?”
“同情,同情我呗。”
“我羡慕你,同情你什么?”
“我妈妈去世早,爸爸又遭遇车祸。哥哥嫂子对我不好,我没有亲人了,还不值得同情?”
“你哥哥、嫂子对你不好?你们可是亲的呀?”
“亲什么呀?爸爸是养父,我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
“啊?有这事?”
“唉--,我的亲生父母没有留下一点信息,我现在是孤苦伶仃。”
孟亦非心里真的升腾起同情的爱。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孩值得帮助。于是,孟亦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没想到你是一个苦命的人。”
“所以,以后,你对我好点。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会有分寸的,你明白吗?”
“你想怎么样?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能这样的。”
“我没有贪心。一个温暖的拥抱足够了。我寂寞的时候,就到你们单位在桃花巷的艺术表演室去,你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行吧。”
孟亦非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要求,翻来覆去地说:“我们不能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