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道出世第三十六天,是孟亦非周年忌日,虽然公婆阻扰满月不久的何听雨去给孟亦非上坟,但是,没有说服何听雨。何听雨在孟亦非的坟前,哭诉自己的孤单和思念。
孟道一百天之后,何听雨开始张罗在桃花巷自己的房子处做生意。溪月和孟道白天由老孟夫妇照管,晚上,何听雨依然来到坠月巷休息,和两个孩子在一起。
何听雨专心养育孩子和经营生意,似乎无意考虑改嫁。老孟夫妇是开明的老人,把何听雨看作女儿一样,考虑何听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十分艰难,就旁敲侧击地诱引何听雨考虑以后生活,何听雨装着听不懂,不去搭话。后来,老孟叫妻子直接找何听雨谈话,不再拐弯抹角了。何听雨口头上满口答应,实际上没有行动。
又过了一年,老孟夫妇有点着急,心想:儿媳妇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熬下去,应该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于是,乘着一个中秋的夜晚,婆婆对何听雨说:“听雨呀,我和老孟商量了,想认你做女儿,你看呢?”
“好呀,我可就是您二老的女儿。敢情您二老还没把我当女儿?”说完,何听雨“呵呵”地笑起来。
“说真心话,你是把我俩当父母一样,可是,毕竟,在外人看来,你是儿媳妇身份。”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既然你把我俩当父母,我们也当你是女儿。有一件事,你得听我们的。”
“您二老是不是还是想把我嫁出去?”
“是呀,你不能在家里做老姑娘呀。”
“我知道您二老的心意,但是,我总得嫁一个自己满意的人吧?我在挑选呢。”
“在挑选?人呢?”
“不是还没有合适的人吗?”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岁月不饶人呀。”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你得抓紧呀。找好了,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能白捡一个女儿,还得准备准备嫁妆,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谢谢妈妈……”说着,何听雨哽咽了。
又过了好几个月,何听雨也没有什么动静,爸妈长爸妈短的围绕在老孟夫妇跟前。老孟夫妇又急了,就找到乡里的妇女主任,让她帮忙给何听雨找对象。何听雨知道后,哭得梨花带雨,向婆婆说:“您不能这样对我,虽然您二老为我好,但是,这事急不得。您二老这么和别人说,人家会以为我做儿媳的不好。”
老孟夫妇也知道何听雨所说的可能的托辞,毕竟,何听雨是儿媳,有一份爱儿子的心,说多了,可能会引起儿媳的误会。渐渐地,也就不说了。
又一个年关到了,何听雨忙着催账,结账。老孟帮着何听雨守着门店。
一天,何听雨的门店来了一个翩翩男子,三十岁左右。老孟热情地接待了他。那人自称是何听雨前夫,叫查如年。老孟没有听说何听雨有前夫,就怕有欺诈,就不太搭理他。可是,那人回到灰尘覆盖的宝马车上,一边抽烟,一边刷手机,没有走的意思。
老孟看到此景,就打电话给何听雨。何听雨听说查如年来找她,就明白此人来的目的。
近两年,查如年生意失败,负了一身的债。他来找何听雨的目的就是搞钱。当然,他不能直接要钱,而是要求和何听雨复婚。
何听雨回来后,说今天很累,和查如年约定第二天见面再谈,将查如年打发走了。
查如年走了,老孟觉得查如年貌有貌,才有才,就劝何听雨复婚。何听雨不好在老孟面前说查如年如何的坏,只是敷衍。
第二天,何听雨与查如年在一家咖啡店见面。何听雨的衣着是朴素的日常衣服,倒是查如年穿着何听雨曾经给他购买的衣服。何听雨先到店,查如年来时,何听雨并没有正眼看他,她对查如年一反常态的热情很反感。
“二位喝点什么?”服务员热情地问道。
“咖啡,不用加糖。”何听雨低声说。
“给她加糖,她从来不喝无糖咖啡。”查如年对服务员吼着。
“没素质。别听他的。是我喝。”
查如年看着何听雨,没敢再说什么,坐下来小声对服务员说:“咖啡,加糖。”
“几年了,你还是那一副德性,没变。”
“我改,现在就改。”
“狗改不了吃屎本性。”
“骂就骂吧,以前都是我错了。”
“查如年,告诉你,你别到庙前集骚扰我的生活,我俩已经结束了。”
“我以后不会了,不会再犯错了。你原谅我那一次。”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死了这条心。”
“我上了那妖精的当了,她和别人合伙欺骗了我,圈走了我所有的钱和生意。”
“那是你们俩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
“我什么也没有了,还有什么活路?”
“你和那个狐狸精鬼混,不要我的时候,你想过我有什么活路吗?”
“要不,你借点钱总是可以的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不忍心看我走投无路吧?”
“你还是为了钱而来,不是为复婚而来,对吧?”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就是为了给一个外人养育孩子?”
“不要脸,你才是一个外人。孟亦非是我丈夫,孟道是我和他的孩子。就算孟亦非走了,溪月也是我的女儿。”
“你敢拒绝我?你可不要后悔。”
“和你一刀两断,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天道轮回,道法自然。不择手段谋取利益要是遭报应的。”
“天道是不公的。我现在如此的不堪,它为什么不补偿我?”
“这世道已经给予你很多了,你不珍惜,却恣意妄为,贪得无厌。”
何听雨没有答应与查如年复婚,也没有答应给查如年钱财挽救他的生意。查如年或许早已预料到这一结果,他带着一脸的不快甚至是愤恨,走了。
一天傍晚,庙前集坠月巷在血色的夕阳涂抹下,笼罩着暴雨来临前的紧张气氛。飞鸟在四处寻找栖巢,人们慌慌张张地收拾屋外的衣服和器具。只有何听雨提携着一双儿女,沿着巷道悠闲地散步,似乎并不理会暴风雨的到来。
女儿溪月费力地爬上南边一个限宽的混凝土墩子上,伸展双臂,呼喊着“妈妈”。何听雨抱着幼小的儿子,站在道路中间,向着溪月喊道:“别上去,危险。”
“妈妈……危险……妈妈……危险……妈妈……危险……”溪月呼喊着。
何听雨稍稍愣了一下,向前方紧跑两步,让水泥墩子挡住自己的身体。
只见一辆破旧的宝马车驶向何听雨,然后“嘭”的一声,重重地撞在墩子上。何听雨一边哄着吓哭了的儿子,一边看那车--果然是他。
何听雨把溪月从墩子上抱下来,向东走了二十多米,然后打电话报警。
大约十分钟光景,从车里爬出一个年轻的男人,浑身是血。他向着何听雨爬过来,嘴里嘟嚷着:“你见死不救,心好狠呀……见死不救,心好狠呀……”
“别过来,我和你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要给你钱填你那无底洞?”
“你要是救了我,我们都好,你不听我的劝,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到的。你自作孽,不可活。”
“求你了,送我去医院,我们复婚吧,我会好好补偿你。”
“查如年,你痴心妄想。你要去坐牢的。”
“你不告我,我就没事的。我求你了,我们复婚吧。”
面对查如年的哀求,何听雨心里也并非无动于衷。她回忆了从前的一桩桩事情,极力做出不带感情的判断。查如年的势利,狂妄,贪婪,冷酷,一件件事情在何听雨的脑海里翻滚,像下水道里的污水一样泛滥,带着腥臭味儿。何听雨的泪水也如决堤一样奔涌,她终于下定决心,她不能软弱,不能有妄想。
女人的心如果还有一点热气,往往会生出一些慈悲,就因这一点慈悲,又带来无尽的痛苦。女人的心往往冷透了,比铁还坚硬,是不能被焐热的。何听雨现在的心已经冷似钢铁,她不再对查如年抱有任何期待和幻想。
这时,警笛声越来越近。先后两辆警车到了跟前。第一辆是公安车子,第二辆是交警车子。两名公安警察将查如年拖进车里,一名女警把溪月拉进车子,何听雨抱着儿子钻进警车……
公安的车子走了,交警们堪察完现场,车子也走了。剩下一滩如血残阳铺在坠月巷的路面上。
此后,老孟夫妇劝何听雨找个老实人嫁了,好有一个庇护,并愿意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只要他们还能动。何听雨还是口头答应,却不见行动。
何听雨已经忘却了孟亦非的临终嘱咐。
如今,坠月巷令人感叹的风景,就是在朝霞初上的时候,或者月朗星稀的时候,何听雨带着一双儿女,开开心心地漫步在坠月巷长长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