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不论一个人多么勤奋或多么理性,都会有自己的惰性区域。”
当杨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右手臂渐渐恢复知觉,手术让他失去三个手指,他想到到了自己可爱的图纸,内心一阵沮丧,一阵疼痛袭来,他气愤地将桌子上热水瓶推倒在地,洒落的玻璃碎片闪耀着破碎的阳光,他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音,洪英拎了一大包水果进来,脸上像是胜利者的微笑。“你怎么来了?”洪英好久没有见面了,他很奇怪地问。
“你现在尝到苦头了吧。”甜蜜的语气中掺杂着娇嗔的情绪。洪英停了片刻又说,“山本让我通知你,你将成为山本公司终身职员。”
他惊讶地望着洪英,多少年来他为之奋斗的目标,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有时候,人生戏剧性的表演真让人不敢相信。
他看着洪英,她那美丽的眼睛变成一泓秋水,“你的工作终究是你的,谁也改变不了你。”他没有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有这样大的差别。
他躺在床上很不舒服,心里承受不了这样的起伏。洪英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被褥,他顺利地翻身过去。“你要喝水吗?”洪英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和眉毛都含着笑容。
这是他没有体会到的温柔,曾经在梦境中出现过。“这么好高骛远,到现在还不实际点?”洪英给他递了一杯水,他微笑着接过来不说话。
“杨进,我们结婚吧?”他震惊了,似乎从来都没有听到这样的话,杯子水洒落在被子上。“这是不可能的,”感情的直觉,或者人的定性让他脱口而出,洪英转过头去,用餐巾纸抹掉了眼泪。
“我已经很疲惫了。”他这样对洪英说,看着病房里面的天花板,他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似乎平静就能给出最好的答案,又试图让洪英平静下来。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看着洪英擦眼泪,想起西溪大学的阴影,“人不会带着自己的枷锁走路,你不会忘记过去的事情吧?”
他望着窗外,那个太阳在晨露中在慢慢变大,这不亚于太阳本身,生活投射在每个人灵魂中的阴影,也不亚于生活本身。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是曼昆论证的人生,”他说服不了洪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曼昆无法论证通往人生效用最大化的捷径。
他知道,寻找人生效用最大化的那个点,是需要环境来支撑的,在寻求边际效用的过程中,同时意味着损失许多生命的价值。
直到郑立走了进来,洪英才讪讪地站了起来,“你今天没有上班?”杨进对郑立说。洪英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郑立用诧异的眼光目送着洪英,认出了技术鉴定会议上的洪英,似乎明白了什么,才转过头来对杨进说,“Wagner说让我来看看你。”
杨进心里想着,这些生命价值元的出现,不管自己以前如何设想,这些仍旧是表面的现象。
郑立给他推到了医院外面的湖边。两个人默默地坐椅子上面。
杨进看见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还是那么美丽,给人们渡上了一层光环。“你不就是想要这个闪亮的光环嘛,”他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就是独特的晕轮效应,可以闪闪发光。
“如果你以ILZ公司名义技术鉴定,Wagner不会亏待你的。”他明白这个光环,是需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需要有一个长久的安身之地,”他凝视着远方,不想让真实的光环消失,“不论一个人多么勤奋或多么理性,都会有自己的惰性区域。”
他不想再与郑立说明什么,每个人的生存总是可能性领会自己,或者不是自己的可能性来领会自己。
他认清了平静的湖水下面蕴藏着无穷的能量,而一般的人往往看不见这种力量,社会建立合理的秩序所依赖的仍然是知识,这是哈耶克说过的话。
第三天,杨进终于平静下来。失去了三个手指,点鼠标非常慢。对于整日与键盘为伍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他望着窗外,远处有朦胧的山峦云彩在漂浮。他回想起昨天不同的经历,还陶建、洪英、郑立三张不同的脸,他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起伏,也许人生就像爬山一样,一波接一波,有波峰与谷底,唯独他的心灵没有变。
一个人的生存,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想起了一句格言,“当你在这里死去,你必须在其他地方诞生。”
他眼睛又浮现出产业链上奔跑的影子,一幅幅精心地描绘出来图纸就这样被摧残了。但他对自己的方案并不感到后悔。他似乎又退回到起跑线上。
杨进需要一个更永久性的解决方案。因为打字困难,他不得不练习起食指写字,这项遗忘已久的技能——在互联网时代,这是一项基本要求。
尽管他的右手刚好可以打字,但是确实没办法操作鼠标,于是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左手——而左手实在是没法和右手比。现在他发现,每次点击都让他感觉像是奔跑着的竞赛者。
“生存问题总是只能通过生存活动本身来澄清。”这是海德格尔的语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