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西征很顺利,但回到武昌后,革命形势却更加严峻。
湖南许克祥叛变;汪精卫公开叛变……革命队伍进一步分化。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没有及时采取果断的补救措施,甚至采用了妥协让步,致使“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影响越来越大。
女兵们回到武昌后,感到天空笼罩上了一层阴云,大家都有一种不幸的预感,那些苏联顾问都不见了,许多党的负责人也隐蔽起来。汪精卫、蒋介石已经合流,反革命局势变得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学校顿时混乱起来。曾经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朋友,曾经的梦想和追求,都消失不见,一切全被白色惊恐和不安笼罩。国共两党的学生开始了公开对抗、谩骂、甚至械斗。
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以前支持拥护蒋介石的学员,相约着去南京投奔蒋介石。与此同时,反动势力也积极行动起来,诱惑拉拢学员。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学员,纷纷叛逃了自己的信仰,与共产党划清了界限。另一部分同学深感时局的混乱,也放弃学业,回家避难了。
共产党员们不断地开会,反革命也出面拉拢学生。党组织日夜忙着安排党员疏散,同时又指示没有得到通知的党员,不许离开,不许外出。
李淑宁的心揪在一起。革命就这样失败了?我们党真的就这样被打败了吗?她沉默纳闷起来:看到的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很多领导人也不见了,代理校长邓演达也不来做报告了,党代表恽代英也不见了身影……
一天早晨,人声喧哗。段福耕拿着一张刚出版的《中央日报》,闯进了宿舍。她一把抓住李淑宁急切地说:“淑宁你看,我们学校原政治部主任周佛海,带着妻儿以看戏洗澡为名离开武昌,到南京投奔了蒋介石了……”
李淑宁猛地跳了起来,抢过报纸。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心里很乱,手直哆嗦,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事。但当她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看完这篇声明的时候,她反而镇静了。
“可耻!”李淑宁把手中的报纸扔到了地上,把它踩在脚下。
段福耕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淑宁你说。”她惶惑地问。就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面对猎人的陷阱不知道怎么应对。
“坚持革命,斗争到底。”李淑宁坚定地说,“我去打听打听学校党组织的意见。”
“完了完了。”段福耕暗自神伤,自言自语地说,“早知有今天,还不如不出来!”对于当初报考军校,她开始后悔起来。
李淑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说些什么呀!怎么就完了呢?革命总有高潮和低谷的,教官就是这样讲的。”她顾不得争辩,立刻跑去队部探听情况……
李淑宁回到寝室时,看见段福耕已经换上了花旗袍,提着行李,准备离开。
“时事如此动荡,我想家中的妈妈、爸爸,我要回家去了。” 段福耕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你是个糊涂虫!”李淑宁暴躁起来,“你记挂的只有自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你吓跑吗?”
“淑宁,我们一起回去吧?”段福耕说着又放声大哭,“我们一块出来的,你不回去,叫我怎么向二姐交代呢?”
“我到队部得到消息,第四军参谋长叶剑英,已把军校改编为第二方面军军官教导团,并决定不愿随军的人员可以回家,武汉分校学生提前毕业。军校宣布解散女生大队,党团员另有安排。”
就在这种时刻,李淑宁也收到二姐李坤杰从家里写来的信,称外面的局势太乱、太危险,劝她赶紧回家。李淑宁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怎么回信。但现在,刚得到“党团员另有安排”的通知,她的心就定了。
对于二姐和段福根的劝告,淑宁很是理解。但她离开家乡,走出封建社会的家庭,走上寻找新生活的道路,现在才刚刚起步。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退回到原点呢?
在革命的道路上,绝不可能一直是一条平坦的金光大道,总会遇到一些坎坎坷坷、泥泥泞泞。自己刚刚在革命的征途中迈出几步,怎么能就止步呢?在关键的时刻,才能考验一个人的革命意志。自己曾经为之求索、奋斗的理想才见到一线曙光,还没有实现,绝不能放弃,怎能做一只缩头乌龟?
经过深思熟虑、反反复复的思想斗争后,李淑宁坚定地对段福根说:“人各有志,要走你走吧,我不勉强你。可我决不回头,要继续战斗下去。我不相信革命就这样完了,也不相信共产党就这样失败了。请你回去后,转告我的二姐和大姐夫,请他们放心,我要在革命的大道上,将会继续前行,义无反顾!”
在面对革命的白色恐怖,屠杀和血腥,革命急剧分化、人生关键时刻,李淑宁没有放弃追求革命的理想抱负,而是义无反顾,奋勇前进,彰显了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坚定信念。
李淑宁把段福根送上了返川的轮船上,她又急急忙忙地赶回混乱的学校,被分配到张发奎部队总司令部。
后来有人告诉李淑宁说,段福耕回家以后,嫁给了一个商人,做了三姨太太,而且还抽上了大烟,生活颓废、意志消沉……
李淑宁他们当晚到了张发奎部队报到,住在武昌“右旗”军营一间空房里。这里只有几张条桌。女兵们把条桌拼起来当床铺,勉强入睡。不料半夜来了一些反动的兵痞,围在窗户怪叫。
“妹子……你们是派来给我们补衣服、洗衣服,给我们做老婆的吧……”女兵们不敢回答,一个一个都吓破了胆。
兵痞见女兵们没得反应,把战马从马厩里放出来,往女兵寝室赶,马儿受到惊吓,在房间里乱蹦乱跳。女兵们哪敢睡觉,胆子小的女生被吓得直哭。
第二天清早,女兵们赶回学校向队长杨伯珩告状。
杨队长得知了情况,安慰大家:“敌人是凶恶的,我们要革命,暂时还得忍耐,等回了广东就好了,你们快回去,我马上派人去张部交涉。”
“杨队长,我们不走。此事必须得到张部的保证后,我们再回去。”李淑宁等女生,硬是等到杨队长与张发奎沟通,并处理了昨晚上闹事的兵痞后才回张部。
很快,由张发奎部和第11军组成“东征讨蒋”的教导团。李淑宁随部队连夜向江西九江进军,向南昌集结。
1927年8月1日,这是一个伟大日子。这天,由周恩来、谭平山、叶挺、朱德、刘伯承等,在南昌发动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起义虽然取得胜利,但由于敌人的围剿,起义军被迫开始向闽赣方向转移。
国民党加强了九江的戒备,“东征讨蒋”团无法冲破敌人的防线,去追赶起义部队,被堵截在九江。随后国民党在九江开始“清共”,权衡之下,部队采取化整为零,分散离开九江。
无奈之下,李淑宁脱下军装,换上平民衣服,隐藏在一个老乡家里。她此时才感受到孤独无依,困苦交加。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闪动出二姐、大姐夫、大哥大嫂、幺弟,还有同学战友的身影……
李淑宁想起了二姐李坤杰曾寄来的信和对她的叮咛嘱咐。二姐无私的支持和帮助自己,冲破封建社会的藩篱,和封建家长作斗争……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有多苦多难,自己选定的道路,这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李淑宁想起了大姐夫郑佑之,大姐夫为她打开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启迪了她的心智,开发了她的潜能,是她革命道路的引路人,让她明白了女人一样可以活得像男人一样活得精彩。在家的时候,不管遇着什么困难,都有大姐夫来解决。即便只是给她说说话,也是对她的一种鼓励和激励。如果大姐夫知道自己现在的苦楚,又会怎么安慰和鼓励自己呢。淑宁不自禁地笑了笑……
李淑宁想起了大哥大嫂,走出了家门,到武昌求学,回过头来反思大哥大嫂反对她外出读书的行为举止,才看得更明白、更透彻。其实一方面大哥大嫂对自己关心爱护,怕自己误入歧途、走上邪路。
记得在白花场组织妇女解放同盟会的时候,大哥还是怕她出事,反动当局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哥会提前通知二姐;而叛逆的自己,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坚持不松手,长达七年的抗争,又生生推着自己走上抗争的道路……这样的因果,实在是有些糊涂、好笑。对大哥、大嫂,应该是恨的吧,但现在自己恨不起来。
李淑宁想起了幺弟李绍唐。自己的跟屁虫,一天到晚都撵着自己,出口就是幺姐,幺姐……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离开家这么久,不知道李绍堂怎么样了?是否成了大姐夫、二姐开展工作的帮手?绍堂,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李淑宁像一只飘流的小船,在浩浩荡荡的大海里迷失航向。共产党的英明决策,就是航海中的灯塔,指引着她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彻底清算了大革命后期陈独秀的右倾错误,并选出以瞿秋白为首的新的临时中央政治局。会议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并确定在湘鄂粤赣四省发动和组织农民秋收暴动。
毛泽东在这次会上提出了“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为挽救党和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
党组织的指示传来,通知李淑宁到上海工作。
党的关怀,如一轮鲜红的太阳,照耀温暖着李淑宁的通体。她立即化装成为一个逃难的农妇,经过千辛万苦,独自闯入了当时白色恐怖的中心城市——上海。
此时的上海,到处都在流血。革命的斗争形势艰巨,屠杀革命者的行动频繁。李淑宁到了上海后,藏身在一个四川老乡家里,充当女佣人,等待着党组织的命令,等待着投入新的战斗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