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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发昏第十一章，说的是1949年的农历正月，底。没进二月。道虎沟乡来了个蹲点的医生，部队留下来的。虽然是个医生，也不过二十出头，有个奇怪的姓氏。那年头，就算在这个热河省，归到东北行政区里，大个头也没有几个。
这家伙足有一米八。
饭都难以吃饱，还长啥个儿呀。
暴树起也就显得很另类。
弄个长天围巾挂在脖子上，穿一双锃亮锃亮的皮鞋，还喜欢穿藏蓝色的中山装。
道虎沟盛产风，也盛产土。就算一天擦八遍，那双鞋也难得一亮。就算一天洗八回，那身衣裳也难得以无土之存在。况且，小暴除了这身蓝，就是一身洗白了军装。小暴不穿白大褂就穿藏蓝，他好像总是躲着那身军装。
里边肯定有故事，不说也罢！
贾翠花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人，她自己就是劳动人民之中的一份子，当然不会瞧不起劳动人民。但是，有些事情思想也会开小差的。
贾翠花是被当成助产士来培养的，跟这个所谓的全科大夫本来就很少有面对面合作。贾桂花也不是那种喜欢东串西串的老娘们儿，她还是个姑娘，转过年才十八岁。
转过年天也会冷，到底不敢太冷。一冬天积攒的雪，总会在某一天化掉一些，还无法以水的状态生存。不过是减少些太阳刺眼睛的力度，或者发现点藏在雪里面的秘密。顽强的绿即使在寒冬，也不曾被消灭干净。
千百年来，这里都是一块被无数的朝代忽视的野蛮地。这个燕山山脉分割了这里和关内的联系，长城细细溜溜趴在山上点缀，也像是提醒。到了道虎沟这一片，都用不着什么长城了。这里，一层又一层的山叠叠压压的，向南一面基本都光秃秃的，背面长满的基本都是松树。
辽史里面曾有记载，说是某一次燕山的深处闹了灾，在赤峰那疙瘩做皇帝的辽邦什么帝派了大车小车的救济粮，刚过会州城就打道回府了。“因无法进而止”，山路怕是连大一点的车都进不去吧。
这里的人民大多数都是逃荒者的后代，间接也会有几个犯了罪的官或者官商，都成了自封的望族。牛杖子附近的一个村子的祖坟大得像山包并且被后代立了个“”公之墓，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个例。
老百姓就都觉着暴树起稀罕。真是稀罕呢，可惜只是来蹲点。
贾翠花看见暴树起，第一眼，小胸脯就忍不住狂跳了好大一阵子。并且无法缓解的口干舌燥，加上一阵阵似有似无的眩晕。贾翠花回到自己的宿舍，咕咚咕咚喝水，心想这是咋了。一个小先生，娘们事项的围着个围巾！
生活总是粗糙，绷瓷的脸，擦甘油也止不住的手背皴裂，从不曾合身过的棉袄棉裤。日子一直这样，天天干不完的活计。现在该知足了，转过年听说牛继发还要去沈阳开英模会。听说牛继发是代表热河省的。说不定还能见到高岗呢。
牛继发也不能算是个粗人。他是牛子曰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也写一手好字。牛继发现在是民兵大队长。就算回去给他也弄一身中山装，怕是也不会是那么回事儿吧。是吧。
那应该是另外的一个世界。
贾翠花的心就像自己那一双刚刚裹了又被放开的，基本不能算裹过的脚，没有办法就把自己归属给牛继发。思想上是归属过了，但现在有所不同。不能说是三心二意，而是，这个暴树起。
贾翠花也就是在见到暴树起的那一刹那，心里面升起了一点点悔意。虽然不很强烈，总是有一些不甘。尽管她心里对水性杨花之类的对女性侮辱之词汇特别反感，可心面确实还没有想过一定要对牛继发从一而终。
在特定情况下出了点事情，也不能就非得赔上一辈子吧。
并且，如果非要那个啥，那个啥啥的说法，是不是也算作是封建欲孽作怪呢。解放了，男女平等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了。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不知不觉地，纠缠着牛杖子的那条小河，羞羞答答开始，一半是冰，一半是清澈到底的河水。这条河最后汇进老哈河，老哈河也是村民取的名字，这条河就取不出了名字。
上山进村都必须趟过去的这条小河，并不曾阻挡过任何野生的野狼土豹子和狐狸对村庄的拜访。在回忆的岁月里，有数不清的惊险也一样在牛杖子村上演。家家晚上睡觉都不忘在屋子里放镐和斧子，还有预备顶门的高凳。
故事会一代代流传，也会在某一个梦里惊醒某一位妇女或者孩子。那要是少女呢？
也许会寻找对力量的崇拜。
这是这一块土地惯有的思维。
当某一家女孩相中的男孩儿不被认可时，往往都是只一个理由：那小子就是个秧子。
秧子，那是病秧子的略语。
具有军人步姿的暴树起，生着一张大姑娘一样的脸。
没有暗生的或者明长的胡子对口鼻腮强势侵略，那张脸就干净得宛如没有云彩的天空。
按现在估算他的个头足有一米八零，宽肩细腰浑身都带着劲儿。
他还有一对粗眉毛，映衬的两只眼睛格外有神。
这个人，打破了乡民们粗分男人的两种方法。
贾翠花，又有啥理由芳心不动呢？
